父亲的淮乡沟(组章)
2023-04-15淮源小月河南
淮源小月(河南)
巩沟的沟
手捧着文字,我回到原乡,让游魂归位。
巩沟的沟是我的源。是她策动了我最初的离家出走,而后奔于淮,再腾于海。
她亲手在我的眼角文出了她的走向。由她,接纳我一生的泪水。
煤油灯,灭掉了好多的故事。一条小石径,将巩沟引进引出。远的,近的,脚步声在小木格窗上激起粼粼波光。
回家的路,长满野草与石子,软硬兼施。巩沟的沟,血管涨出了淮的涛声。
落叶如蝶。母亲的发丝,凌乱地在铺满一地。
担心,游子遗忘归途。母亲用余生把自己标注在村头。
柿子的红,母亲生命的最后一段灵光。一盏盏灯笼,沿着我曾经走过的地方延伸。
星星在霜天忽闪忽闪。
走向温暖
梅枝上的手机铃声,有暗香浮动。鹊,不再沉默。
小寒的前夜,淮上安排了一场雪。
巩沟,是苍茫的白中最突起的部分,几缕炊烟从眼眶里冒出。
打开炉门,往火塘里添些柴。南山上的松木,有母亲骨头上的蓝焰。偶尔的噼啪声,是娘叮嘱。指向我,倍感亲切。
简单的米酒作坊,蒸出千年的民俗乡心,随便一碗就泡倒我的骨。
瓦罐里的风在冰面上疾走。撒落在民间的种子,开始向年关的集散地聚集。我提着行李,追着它们。赶乡下的场子。
赶春天的场子。
我是巩沟里的一只蟹
在天亮之前,我必须爬过那条路。
七手八脚地横穿。像是努力去切断长在大地上一枚增生的骨刺。
硬化的路,太方便意念的放纵了。以致于没有摄像头的十字路口,豪车一律呼啸而过,没有减速的意思。
爬过去,便是巩沟了。沟的一端连着山。听说河山本来就是相通的。母亲的坟就在那座山上。随着一条沟渠,溯源。
我是一只蟹。再爬过那条沟,便可以到了母亲脚下。回到家了。
我必须回到那里去。
而此时,我必须拼命地爬过这个十字路口。
薄大地
在巩沟,栽水稻的地叫田,种旱庄稼的地叫地。薄大地,是母亲一块庄稼地的乳名。在村庄东南方,紧靠着河畔。
薄,即贫瘠。黄粘土,湿时粘,干时硬。
那年,母亲种了一块地的大豆。初苗很齐整,让母亲惊喜地天天去为它站岗。
后来,阴雨天太久,野草趁地湿围剿了那些大豆苗。地,一直不干,母亲的铁锄只能在地头咬牙切齿。
荒了庄稼,会是种地人的耻辱。薄大地,成了母亲的心病。
那时,父亲母亲和我的三个姐姐,统一战线,空手拔草。几亩地被五个人的脚掌恨成铁板。
告捷。汗水如豆,终于在一个个小手上结了荚。
那年秋天,我的学费第一次付了全款。
淮草坡
那些草,是淮河给的名字。那道坡,是父亲的母亲给的名字。
我从我的母亲那里知道了,那草叫淮草,那坡叫淮草坡。
淮草坡长满淮草。淮草丛里,有绿蝉,有山楂果,鹌鹑蛋,也有我最害怕的马蜂窝与蛇。
淮草长满我的童年。
淮草坡的淮草,叶软秆硬。是乡下草房子筑顶的上等材料。是巩沟当年唯一上市的经济作物。
有巩沟人的品性。
父亲,曾带着它,走南闯北。
直至今天,每次我摸到自己的脊骨时,仍先想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