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朵朵
2023-04-12吕群芳
一
“妈,妈——”朵朵喊着跑进院子,风一般穿过厨房的后门,来到后园。
园里一棵梧桐,一株梨树,是老品种的秋白梨,开的花特别白,特别干净,莹莹生辉,照亮了春天的园子。九十月里,树上结了玉葫芦似的果实,又脆又甜,外婆经常用梨子招待过往的亲友。
此刻,妈妈正在树下的水井边洗衣服,阳光倾泻而下,照在她身上,那些光像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几件湿漉漉的衣裳,晾在绳子上,滴滴答答的水珠,从这棵树,到那棵树,落了一地。
“什么事啊,慌里慌张的。”妈妈抬手捋了捋滑落下来的几绺头发,嗔怪道。
“妈,隔壁院子有人搬进来了,高高的个子,喏,那么高—”朵朵张开双臂,使劲比画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妈妈手里的浅绿色衬衣掉进了水盆,几滴水珠溅到她白净的脸上,沾了露珠似的。妈妈呆呆地望着青砖铺就的地面,砖缝里长满小草,一年四季几乎都是绿的。
朵朵钻进菜地里,弯着腰寻找成熟的红番茄,嘴里继续讲:“这个高老头啊,带了许多书,一箱一箱的书,妈,你说,这些书,高老头都看过吗?”
“是……是个老人?”妈妈这才回过神来,扭头问女儿。
朵朵摘下一个红番茄,眯起眼睛看了看,张嘴就咬了下去,充盈的汁水让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点点头。
妈妈像是舒了口气,细细搓着衬衣领子,不再说话。
妈妈叫沈海棠,长得好看,嗓音甜美,是镇上一家民营越剧团的当家小旦,工的是闺门旦,常饰演名门闺秀、千金小姐一类角色。
每年霜降以后,田野里的农活都忙好了,四邻八乡就开始搭台唱戏,妈妈和她的剡溪越剧团也开始忙碌起来,根本没有时间打理家务。
于是,随着深秋的风,外婆从南山里出来,来到朵朵家,照顾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
外婆来了之后,整个院子都有了生机。外婆养了花草,花盆不讲究,只是一些残的缸底、破的瓦罐、漏的脸盆,但花草们都很开心,红的鸡冠花,黄的菊花,粉的芙蓉花,还有一盆细叶菖蒲长得格外有精神。
三只芦花鸡是外婆从南山老家带来的,每天清晨,外婆把剁碎的白菜叶、萝卜秧和着玉米粒,撒在院门口,芦花鸡咯咯咯地叫着,摇摇摆摆地跑过去。外婆从鸡笼里顺手拾起两个蛋,回身走进厨房,磕开鸡蛋,煎成荷包蛋。
七月到了,天气炎热,朵朵放了暑假,妈妈也不用随剧团四处演出,外婆就回南山歇夏去。外公来镇上接外婆,临走前,老两口把后园的几畦蔬菜精心打理了一番,锄草、松土、施肥,又用碎布条把瓜棚豆架绑得结结实实。
“台风来了,也刮不跑!”外婆这才放心地离开。
二
中午,妈妈摘下拳头大的嫩南瓜,擦成细丝,加上鸡蛋和面粉,烤了四个南瓜饼,用笋干菜和葱花煮了汤,端上小方桌,这是母女俩的午饭。
四个南瓜饼,朵朵吃三个,妈妈吃一个,笋干菜汤,却几乎全是妈妈喝的。
常听妈妈说,身材是女演员的命,时刻都得警惕。因此,妈妈在家的日子,饮食大多清淡,除了鱼,很少见到其他的荤菜。
可外婆来了就不一样,她总是变着法儿给外孙女做好吃的,糖醋排骨、霉干菜扣肉、红烧狮子头、油豆腐烧肉,还有各种各样的嵊州小吃,朵朵吃得开心,就抱着外婆一迭声地叫:“好外婆,亲亲的外婆。”
午饭后,妈妈照例回房间午休,朵朵一个人留在堂屋通风处写暑假作业。她左手握一支绿色的铅笔,右手用卷笔刀慢慢削,一圈一圈绿裙边的“小花朵”就在手边绽放,然后落到桌面上。
一连削好三支铅笔,她才翻开本子写起暑假作业。写了会儿又发会儿呆。春天里晒笋干菜,她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咸菜瓮,外婆见了并不恼,笑呵呵地往里面装了些泥土种了几丛太阳花,一簇黄,一簇红,一簇粉。夏日炎炎,它们却一个个精神抖擞,在金色的阳光里仰起小脸蛋。
“朵朵,作业写好吗?来,吃个苹果。”妈妈午睡醒来,去厨房洗了两个苹果。
妈妈熟练地削起苹果,红色的果皮从淡黄色的果肉上滑下来,螺旋着垂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越来越长,像一条红色的绸带。
朵朵依偎在妈妈身边,惬意地吃着苹果,风从后窗吹进来,带着树叶和蔬菜的青草气息。
“朵朵,妈妈对你说,不要去隔壁院子玩……老人家爱清静。”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可外婆就喜欢热闹啊,她最爱听我讲学校里的事儿。”
“外婆是外婆,人家是人家,不许去,记住了吗?”
“记住了—”朵朵不情愿地回答。
夏天的日脚那么长,那么长,总得找点儿事情做做。妈妈从樟木箱子里找出一些亮闪闪的珠片和一件朱槿色的戏服,打算把珠片缝在戏服的肩膀处。
朵朵认出这是越剧《追鱼》中的鲤鱼精穿的衣服,去年正月初九,妈妈在镇上的古戏台演的就是她。
妈妈款款出场,挑眉,运眼,顾盼,娇俏俏地亮相,咿呀出一段唱词—
“今晚鱼儿巧梳妆,且把真身暂隐藏,变作牡丹俏模样。”
朵朵觉得舞台上的妈妈,美得像画中的仙女,美得不像自己的妈妈。
三
“滴滴水儿,滴滴水儿—”
第二天清晨,窗外的小鸟唤醒了朵朵。她揉揉眼睛,茫茫然盯着头上的天花板,心里感觉到一丝异样,是什么呢?
是太安静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往常,妈妈此刻应该在滴答着露水的桐树下吊嗓子、踢腿、练水袖……但今天,外面没有一点儿动静。
“妈妈,妈妈。”朵朵赶紧起床,来到前院,又去后园,再到厨房。
厨房的铁锅里热着一碗绿豆粥,一个水煮鸡蛋。水缸板上,倒扣着淘米箩,旁边是一张五元的人民币,这是买豆腐的钱。朵朵把钱放进衣兜,然后拿起鸡蛋和淘米箩走到院门口,吹了吹青石头上的灰尘,坐下吃鸡蛋。
“卖豆腐—豆腐,豆腐干……”刘伯伯骑着电动三轮车,慢悠悠地过来了。
“刘伯伯,一块老豆腐,一块嫩豆腐。”朵朵立刻站起来,递过淘米箩。
“今天有上坞山的高山西瓜,又甜又鲜,要不要买一个?”
刘伯伯脑子灵活,不仅卖自家的豆腐,还捎带着买四时的水果、糕点,比如,金庭桃形李、甘霖黄花梨、黄泽桂花糕……
这时,吱呀一声响,隔壁院子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高高的老头,戴着眼镜,鬓发已白,背依然笔直。
“哟,欧阳老师,您回来了!”刘伯伯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笑着迎了上去。
“嗯,昨天刚回来的。”
“城里热,还是我们山乡小镇凉快,您啊,就在老家过个夏天。”
“怎么?只允许我住一个夏天?叶落归根,这回我可不走了。”老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给欧阳老师划好豆腐,称好西瓜,刘伯伯骑上三轮车继续往前走。
“朵朵,你……”
是在叫我吗?朵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头愣愣地看着欧阳老师。老人点点头,弯下腰想牵她的手。
朵朵后退一步,把淘米箩和手都藏到了背后。
“朵朵,我给你带了许多书,嗯,你想看的时候就来拿,什么时候都可以。”老人显得有些紧张,说得很急,像小孩子背课文一般。
朵朵想笑又不敢笑:“你怎么知道我叫朵朵?”
“因为你……噢,昨天我听见你妈妈在院子喊你。”
原来这样啊,朵朵歪着头笑了起来,一笑眼睛就弯成天上的月牙儿。
“可是妈妈说了,老人家都爱清静,叫我不要去你家。”话一出口,朵朵就后悔了,哎呀,怎么可以把妈妈的话都说给别人听呢。
“没有,没有,我喜欢热闹,有孩子,院子里才有生机。”老人连连摆手。
四
朵朵搬了小竹椅,坐在门口等妈妈。隔一条马路是绿油油的稻田,田埂上有人看田水,白鹭在远远的田脚看见,振振翅膀飞走了。不久,看田水的人也回家去了,可妈妈还是没回来。朵朵有些担心起来—妈妈怎么就不见了呢?
“朵朵,看,妈妈摘了黄花菜回来,晒干了烧肉吃。”妈妈终于回来了,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朵朵却忽然觉得委屈起来,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去摘菜呢?害自己在家里孤孤单单地等。朵朵不说话,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坐在桌子边赌气地写作业,铅笔头都压断了。
妈妈过来柔声说:“乖,乖朵朵,是妈妈不好。妈妈是担心在院子练嗓子,会打扰了隔壁的老先生,所以才去了雪潭边的梅林里唱。”
朵朵攥着妈妈的衣角,轻轻说:“我怕你不见了。”
“怎么会呢?你是妈妈的心头肉,时时刻刻在我心里放着呢。”妈妈将女儿搂进怀里。
下午,山那边有风吹过来,带来一丝凉意。妈妈推出自行车,说是去镇上买些嫩生姜、鲜鸡蛋,还要买一斤毛线,给朵朵织毛衣。
“朵朵乖,在家看看故事书,买好东西,妈妈就回来。”
朵朵安静地看着书,忽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在碰自己的腿,惊得一跳,回神看,葡萄架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花猫。
小猫看了看朵朵,轻轻跃上墙头,跳进了隔壁院子。
早晨,隔壁院子的高老头说有很多故事书,朵朵想去看看。
隔壁的大门半开着,里面静悄悄的,粉色的蔷薇花落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像印在砖上的花。院落比自己家的要大一些,花草也更多,当中一个大鱼缸,两朵荷花不经意地开着,沿墙根遍植茉莉花,南边的墙上爬满蔷薇花,绿叶间缀满粉白的花儿。
高老头没回家以前,每隔十天半月,有个瘦瘦的中年男子来打扫院落,整理花草,因为好奇,朵朵也会进来打量一番,那人不说话,只冲着她笑笑,和和气气的模样。
此刻,老人躺在廊下的竹榻上,手里握一卷书,微眯着眼睛,嘴里却念叨着什么“绿树荫浓”“满架蔷薇”,一时间,朵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院子里恬静、安宁又温暖,这种感觉非常非常美好。
“嗯,是……朵朵吗?”老人忙起身,又去摸索着眼镜。朵朵眼尖,敏捷地将榻边茶几上的金边眼镜递了过去。
“我……我想看看你的故事书。”朵朵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禁红了脸。
老人弯下腰,摸了摸朵朵乌黑的头发,温和地说:“我的书还没整理好,不过,你看的故事书我单独放在小箱子里,很快能找到。”他掀开竹帘走进房间,不一会儿,捧出一个小纸箱,里面都是儿童读物。
朵朵开心地翻阅起来,这本好看,那本也好看,先看哪一本呢?忽然,她发现每本书上都写着四个字,“欧,阳,明,月”,朵朵轻轻念着,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老人看了看朵朵,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她是我的孙女,和你一般大。”
这时,朵朵又翻到了一本《千家诗》:“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老人接着吟诵,声音悠长缓慢,像秋日里落下的雨丝,颇有韵味。
“我们老师也布置了暑假背诵古诗的作业,要背三十首呢!”朵朵伸出三个指头比画着,颇有些无奈。
老人却笑了,牵起朵朵的小手:“爷爷教你背古诗可好?一天背一首,不要说三十首,一年背三百六十五首,都是容易的事。”
“真的吗?太好了!我每天来找你。”朵朵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可随即又低下头,轻声说,“妈妈不让我来这里,说是你喜欢清静。”
老人将目光投向窗外,沉吟道:“跟着我读诗,你妈妈不会生气的。”
五
朵朵回到家时,妈妈已经从镇上回来,正在厨房用碎碗片刮着姜皮,是刚出土的嫩姜,顶端还带着紫红叶芽,花蕾一般。
妈妈抬眼看了看朵朵,问了声“去隔壁院子了?”便不再说话。
朵朵乖巧地提了篮子,去后园摘茄子与豆荚。妈妈喜欢将紫茄子直接放在饭架上蒸,揭锅以后,用手把茄子撕成一条条细丝,加入猪油、酱油和葱花,便是一道可口的下饭菜。
晚饭后,妈妈洗了澡,坐在葡萄架下默默地想着心事。晚饭花的香气飘过来,星星也出来了,朵朵仰着头认了认牵牛与织女星,渐渐地,有些睡意蒙眬。妈妈见了,将她揽进怀里……
第二天清早,妈妈又去梅林练嗓子。朵朵很快喝完了绿豆汤,啃了一根嫩玉米,就来到了隔壁院子。
老人拿着水壶正在浇灌花草,墙角的芭蕉,撑开浓浓一蓬绿云,水珠洒在蕉叶上,清脆悦耳,宛若下起了雨。
看见朵朵进来,老人直起腰,笑着说:“朵朵,今天我们背一首关于芭蕉的古诗好不好?”
朵朵点点头,从老人手中接过水壶,继续浇水,耳旁只听见老人朗声吟道:“松阴一架半弓苔,偶欲看书又懒开。戏掬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
诗歌里有泉水、蕉叶、儿童,朵朵觉得很有意思,不由得跟着一句句念了起来:“戏掬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
花草经水浇灌,越发新鲜旺盛,浓郁的草木香气随风袭来,老少两人坐在廊下,你念一句,我跟一句,不多久,这首《闲居初夏午睡起》,朵朵便能流利地背诵,还能讲出诗词大意。
此后,几乎每个上午,朵朵都跟着老人背古诗,墙角的芭蕉、缸里的荷花、满架的蔷薇、窗前的兰草、屋后的翠竹,都成了古诗里的景物,他们还商定要在后园里种一大片玫瑰,摘两百朵酿酒,采一百朵做酱。
那天清晨,老人给朵朵刚讲完“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天就下起雨来,雨线很长很密,看不清纹路,落在蕉叶上却是簌簌直响。
“欧阳爷爷,妈妈没有带雨伞,梅林离家远吗?”梅林靠近雪潭,潭水又深,外婆和妈妈从来不带朵朵去那里。
老人转身从门后取出两把雨伞,一件深蓝色的雨衣,牵起朵朵的手:“我们去给妈妈送伞吧。”
出得门来,雨越来越大,一路上,水汽弥漫,苔痕深染,低洼处有浅浅的积水。一老一少手牵着手,往梅林走去。
透过雨雾,朵朵看见有人在一树老梅树下避雨,影影绰绰,走近一看,果然是妈妈沈海棠,身姿沉静忧伤,像一枝孤零零临水而开的花,头发已被雨淋湿,刘海紧贴在额头。
妈妈看见老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牵起朵朵的手,默默向前走去。
六
立秋过后,菱角开始上市。得了风露的青菱,细嫩、雪白、微甜,带一股粉糯清香。妈妈去集市买了一篮子菱角,一斤河虾,两斤排骨,从村东的荷塘里摘了荷叶,采了莲蓬。
一个下午,妈妈都在厨房忙碌,煮了菱角,包了虾仁馄饨,蒸了荷叶排骨,旁边一只高脚小碗,放着现剥出来的莲子,清鲜水嫩。
傍晚,暑热消散,妈妈在葡萄架下放了小方桌,摆了三把竹椅子,将菜蔬安置整齐,又开了青梅酒,这才吩咐朵朵去请欧阳爷爷来家里吃饭。
三人围桌而坐,空着的一面恰好对着一丛紫红的晚饭花。妈妈给欧阳爷爷倒了满满一杯梅子酒,老人举起酒杯,却向妈妈微微作揖:“海棠啊,是我们欧阳家对不住你!唉,也不多说了,谢谢你把朵朵教育得这么好。”随即,老人一饮而尽。
妈妈一边起身给老人斟酒,一边轻声说道:“朵朵跟着您读读诗,看看书,自然会有长进,以后考个好的大学,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只将头微微仰起,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要将满腹的委屈都吞进肚子里。
朵朵本来在啃一根酥烂诱人的大排骨,看到欧阳爷爷和妈妈的样子,吓得赶紧放下排骨,愣愣地看着妈妈。
妈妈坐下后,拿起酒杯,呷了一小口,剥了颗又圆又大的莲子,放在朵朵面前,没有说话。
老人拉起朵朵的手,将事情讲述了一番,朵朵方才知晓,自己的爸爸叫欧阳珲,是欧阳家的独生子,他大学毕业后,在县里的中学当英语老师,回老家休假时,恰好剡溪越剧团在镇子上演出,沈海棠扮的是《碧玉簪》中的李秀英,台上的她举止端庄,文静优雅,端庄的底子上自有几分温柔。
两人见了面,互有好感,一年后,终成眷属,不久,有了可爱的女儿,取名欧阳明月,小名朵朵。
朵朵三岁那年,爸爸欧阳珲调到省城的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当翻译,沈海棠本想带女儿一起去省城生活,可又舍不得自己的越剧生涯,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老家。两年后,欧阳珲以两人没有共同语言为理由,提出了离婚申请,沈海棠挽留了两次,没有成功,也只好同意。
爷爷知道此事后,立下文书,将镇上的老宅留给孙女欧阳明月。沈海棠却说,自己和女儿只要宅子的一半就行,另一半还是老人自己留着,以后可以回家养老。
听完爷爷的讲述,朵朵一时之间还没明白过来,一会儿望望爷爷,一会儿望望妈妈,不知所措。
妈妈重新斟了酒,端举于眉端,仰首饮尽,微笑着看向女儿:“朵朵,如果你喜欢,下学期开始,你可以叫欧阳明月,妈妈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
欧阳爷爷眼眶渐渐湿润,赶忙说:“不,不,沈朵朵,这名字更好听。”
朵朵看看妈妈,又看看爷爷,忽然笑了,她走到妈妈身边,双手搂着妈妈的脖子,认真地说:“我是妈妈的女儿,我叫海棠朵朵。”
海棠朵朵,海棠朵朵,爷爷和妈妈也笑了起来。笑声惊动了屋檐下的燕子一家,它们唧唧唧地叫着,相互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