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摆渡人
——记香港理工大学康复治疗科学讲座教授及系主任曾永康
2023-04-12王军
王 军
选择
一身合体笔挺的西装,干干净净的衬衫领口端正地系着与西装色调搭配的真丝领带。一头乌丝虽已渐被“霜雪”覆盖,但被打理得妥帖整洁,鼻梁上架着一副标志性的圆形黑框眼镜,于绅士风度之外,更增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作为国际知名的康复治疗领域专家,香港理工大学教授曾永康无论是出现在公众场合,还是私下里的友人、师生会面,总是温文尔雅,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从影视屏幕里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大学校园中,翩翩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曾永康善谈,操着一口广东味道的普通话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给人如沐春风的亲切感。在和笔者交谈的两个多小时里,“好开心”是曾永康的口头禅,这个词贯穿了他过去30年里为重型精神障碍患者而设的神经心理康复和身心介入、中西合璧的康复治疗法,以及替代疗法的减压作用的科教之路:
当初选择走上作业治疗师的职业之路“好开心”;被国际知名学者认可和提携“好开心”;帮助越来越多的精神疾病患者重返社会、自食其力“好开心”;成为精神疾病康复学科领域世界排名前五及全球前2%论文被引用最多次数的科学家“好开心”;作为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的健康顾问,为740万香港同胞制订未来10年的康复计划方案“好开心”;与内地多家知名学府和众位同行合作交流,共同推动康复医学在中国的蓬勃发展“好开心”……
曾永康与学生在进行康复治疗的实践课程
然而,人生不会只有开心,而没有不开心。曾永康这一生也绝非没有经历过坎坷和磨难,但他的胸怀排解了那些负能量,使他具有了将“不开心”转变为“好开心”的能力。“人生与科研之路上,一定有许多困难和辛酸,但当你经历和克服它们之后,就成了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在曾永康看来,以正能量建立乐观的心态是一位合格的康复治疗科研工作者的基本素质。
在青年求学时期,曾永康成绩出色,有志救伤扶危,当时他的分数已经达到牙医这个高难度医学学科的要求,但他敢于向难度挑战,宁愿放弃发展较成熟的传统治疗医学科目,毅然选择了作业治疗师的学科方向,寻找更广阔多样的发展空间。作业治疗是康复医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以康复对象为中心,通过各样的作业活动或/和适当的环境干预来改善康复对象的躯体、心理和社会功能,目的是使患者最大限度地恢复或提高独立生活和劳动的能力,使其作为家庭和社会一员过上有意义的生活。
“相较于其他康复治疗方法而言,物理治疗注重的是预防及治疗身体上的病患伤痛,而作业治疗主要针对患者身体、精神和社会参与等方面的功能障碍,看重的是如何让疾病或者残疾与生活相协调。”曾永康解释道,“这是一种更加精细化的治疗方法。治疗师需要密切关注患者的每个举动和情绪,并根据病情变化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如果只希望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或者拥有一份高薪、稳定的工作,选择从事作业治疗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在当时,不要说在香港,就是在全世界,作业治疗也不是一个发展成熟的专业领域,拥有太多不确定性,大家都在摸索、研究,甚至观望。“在临床工作中,需要直面太多的人间疾苦,你不仅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必须逼迫自己去不断学习,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曾永康说,“除了传统的医学知识,还需要掌握物理、化学及生物等科技方面的学问。另外,心理学也非常重要,人与人的交流沟通能力在我们这个领域非常关键,同时还要有开创性的思维和勇气。”
这些难处让很多人在做选择时望而却步,但在曾永康看来,迎难而上所取得的是巨大的发展空间和机遇,以及体现特殊的人生价值。“临床医生可能赋予患者生命的长度,让他能活下来;我们则可能赋予他生命的宽度,让一些有障碍的病人能够最大限度地恢复日常生活,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曾永康表示,“如果每一位患者都能在不尽如人意的命运中,通过我的康复治疗,重新唤起心中的希望,重新找到自己的目标,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我觉得这是为人类幸福作出最直接的贡献之一,也是作为一名作业治疗师的崇高使命。”
曾永康毕业之后曾到医院从事康复治疗的临床工作,主要辅导脑退化症的病人,帮助他们增强记忆力和专注力,促进患者重建功能,重拾自信,早日回归家庭和社会,过上有尊严、有意义的生活。在实际工作中遇到的种种境况让曾永康感叹:“医学领域包含很多东西,你知道的越多,就越会发现你不知道的更多,也越会鞭策着你继续挖掘自己的潜能。无论是临床还是基础研究,都没有写好的剧本,而是要靠人勇敢地探索未知的世界,不断地向前突破。”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曾永康的上进与付出为他赢得了回报。1989年,香港政府将当年唯一一个公派作业治疗师进修名额分配给了他,派他到澳大利亚进行为期半年的深造。这段进修经历让曾永康得以与国际上的康复治疗员交流和学习,开阔了他的学科知识和眼界。此行让他在无垠的学海中,确立了投身科研的决心,让他以实证研究开创更多的治疗手法,帮助病人。
1992年,曾永康获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维罗妮卡·皮尔森教授赏识提携,到香港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他是一个喜欢不断挑战自我的人,凭着对康复医疗学科的一腔热爱,笃志不倦。刚开始读博的那段时间,曾永康除了常规的课程之外,还会给自己加码,从图书馆借来大量与康复医疗相关的书籍和资料,利用课余时间废寝忘食地研读,广泛查阅国内外相关方面的文献和最新研究动态,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探索新概念、新方法和新技术上的突破。曾永康的勤勉努力很快又让他有了回报,“大学里面一般要4~5年才能完成的博士学位,我3年多就完成了”。
曾永康读博期间的研究课题是用干预的手法,帮助患有重型精神障碍的病人回归社会,寻找工作。为了结合实践做研究,他白天要到精神病院上班做作业治疗师,接触各种症状的精神病患者。“他们经过治疗出院之后,往往找不到工作,待在家里时间长了接触不到社会,就会慢慢旧病复发又回到精神病院,形成恶性循环。”曾永康对这些病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希望能用一些办法帮助他们找到工作,让他们看到幸福生活下去的希望。“除了认知能力需要训练之外,社交技巧也需要提高,这是打针吃药都无法实现的,我为他们打造了一套精准的康复方案。”在导师的推荐下,曾永康凭借关于工作场所社交技巧研究的博士论文,在1996年于苏格兰举行的第十四届社会科学与医学国际论坛中,赢得最佳跨区域个案研究奖,成为亚洲区7位获奖人之一。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之年。作为专业领域的博士人才,又是香港特区仅有的几位专业的作业治疗师之一,曾永康获香港理工大学聘请任教,同时参与科研工作。这段经历使曾永康的科教人生全面步入了快车道。他分别于2002年晋升为副教授、2010年晋升为教授,2017年起开始担任康复治疗科学系系主任,2018年被委任为“邝美云社会心理健康教授”,2019年7月擢升为康复治疗科学讲座教授。这些年来,曾永康也开始在世界康复领域的科研舞台上崭露头角,发表文章,不断提升其国际影响力。
2003年,曾永康与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伊利诺伊州理工学院帕特里克·科里根教授合作,开展芝加哥、北京和香港三地的大型研究,发现各地普遍都存在着雇主对雇员的精神病污名化的状况,这受到背后各种不同的文化因素影响,他们于是决定为去污名化和辅助精神病康复者就业提供指导方向。这一项目获得了美国国家精神健康院250万美元的研究资助,这在当时是一个可以写进香港理工大学校史纪录的数额。
2007年,曾永康在休假期间,到美国耶鲁大学做了半年的访问学者,在耶鲁大学医学院从事社会认知在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社区功能中的作用研究。加上他先前多次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威斯康星大学及达特茅斯学院等学府访问,有助于他将美国不同流派、不同学者的观点和主张加以分析与结合,取长补短,去芜存菁,从而研究如何为精神病康复者提高专注力及认知能力。他顺应特定职业而进行社交技巧训练,提出更优的模型去帮助每一位精神病患者,赢得了国际同行的认可。
进入21世纪,经济快速发展,人们承受剧烈的竞争及其他社会因素带来的精神重压,香港的精神障碍患病率明显持续增高,香港在一项调查中因工时长被称为“全球最累城市”。在精神障碍患者由医院向社会过渡的重要“缓冲期”中,精神康复服务在整个康复服务体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曾永康回到香港之后,获得了香港医疗卫生研究基金的资助,被委托设计一套综合辅助就业模型,以便协助精神病康复者重返职场。这一计划以改善社交技巧为重点,帮助他们建立关系、投入工作。结果显示,精神病康复者按照曾永康的指导改善社交技巧后,就业率从20%~30%的水平提高到将近80%。他这项突破性研究——工作场所社交技巧及为严重精神疾病患者提供综合性就业支援的康复治疗策略,引起了世界广泛关注,使他长期位于精神疾病康复学科领域世界排名前五位的科学家之列。
踏入2023年,时光荏苒,曾永康已经在香港理工大学耕耘了25个年头。回想这段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期,他庆幸能够在学术上取得一些成就,而这有赖于三大因素:其一,香港特区政府的政策赋予大学学术自由;其二,香港理工大学有开明的制度,支持大学老师跟本地、内地及世界各地的学者互相交流;其三,他特别感谢香港理工大学滕锦光校长、现任常务及学务副校长黄永德教授和前任常务及学务副校长陈正豪教授,在这3位大学高层管理人员的支持下,他在过去一段时间内享有很大的自由度和发展空间,得以在康复治疗领域向前迈进。
拓展
当今世界,健康是衡量一个国家和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幸福程度的综合尺度。
在选择走上康复医疗科研道路最初的20年里,曾永康一直集中研究为重型精神病患者而设的神经心理康复和身心介入疗法。作为一种专业学科和技法,曾永康坦言“之前的临床康复主要还是照搬了西方的康复模式”,忽视了自己的民族文化,以及有着几千年实践经验和理论的传统医学。
善于学习、长于思考、敢于突破是曾永康一贯的特质。他不止一次在心里向自己发问,如何让更多的“中国特色”和“中国方案”登上世界舞台,能被更多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接受和认可?如何让更多有能力和想法的中国康复治疗师脱颖而出,展现才华?
作业治疗原是西方医学里的一种医疗服务,疗程完全是按西方标准制定的,包括身体、感官、智力及沟通等活动。曾永康内心长久以来一直都在思索,能不能通过科学验证,将以中医理论为基础的中国养生功法融入疗程,替代药物疗法,拓展现有以西方为主导的康复科学,开创出中西合璧的康复治疗法。这不单能让中国的康复治疗学科摆脱对西方治疗标准的依赖,且更符合华人同胞的身心需要,亦能令世界各地的病患者受益。
过去,传统的康复治疗大都在医院进行,面对的基本都是残障人士,但最近十多年来,康复治疗已逐渐由治疗残疾人士扩展到为大众预防疾病,提供服务的场所也从医疗机构转移到社区、家庭。曾永康举例道:“人口老龄化是全球各地都需要面对的严峻议题,香港也面临着同样的挑战。很多老人并没患重型精神障碍,但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抑郁,因为退休或者身体不好而终日无所事事,子女平时又很忙,没有时间关心他们,心情就会很郁闷。”
曾永康针对这一现象独出机杼,很早就开始了一项全新的研究规划。年少时系统学习过咏春和洪拳等中国功夫的他,寓兴趣于研究,将这些中国传统功法应用于临床康复治疗,助人减压和保持身心健康。曾永康将具有800多年历史的“八段锦”加工整理,改进设计出一套新的八段锦功法,由8种导引动作复合而成,每式的动作设计都针对特定的脏腑保健或病症治疗的需要,有调整脏腑功能、疏通经络气血的作用,能提升人体阳气及代谢功能,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病患或亚健康人士提高心理舒适度。而且,练习八段锦无需器械,不受场地局限,简单易学,节省时间,对慢性病、急性病、重症等患者恢复正气也有显著的协同作用。
在临床成果面前,曾永康一直坚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的主张。他用了差不多10年的时间去研究阐释八段锦背后的生理机制,并成功发现了关于皮质醇在这些干预手法下的变化。原来,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是一个神经内分泌反馈调节系统,也叫HPA轴。HPA轴是神经内分泌系统的重要部分,参与控制心理压力的反应,并调节许多身体活动,如消化、免疫系统、心情和情绪,长期慢性压力会影响HPA轴的调节功能。HPA轴反馈或周期失调,以及随后皮质醇水平的增加,会造成血压血糖指数异常、体重增加、身体疲劳、记忆力减退,甚至阿尔茨海默病。而练习八段锦可调节H P A轴的活动,刺激大脑神经,降低皮质醇水平,产生愉悦情绪,解除疲劳,缓解紧张的心情,舒缓心理压力,促进身体各器官的协调作用,从而降低抑郁症状。
曾永康通过研究证实了中国气功疗法所带来的抗忧郁成效,同时他还研究诸如穴位按摩、香熏等其他极具中国特色的传统疗法,引起了世界广泛关注,使他成为将中国功法应用在康复治疗领域的奠基人。
曾永康因在精神康复治疗领域的斐然成果而被香港特区政府委以重任,他们诚邀曾永康担任特区政府的健康顾问,帮助政府解决一些康复专业领域中难以攻克的问题,并且制订长远的政策规划。
“政府的信任和香港民众的重托让我深感责任重大。”曾永康面对千斤重担没有退缩,他迅速组织起一支强大的顾问团队,这支跨专业的团队不仅有康复领域的专家,还有护理学院、社会科学院及专门研究社会政策的专家。从2017年至2019年,曾永康带领团队共同工作了两年半,就残疾人士的各种服务需要提出方针,涵盖住宿及日间照顾、社区支援、就业、无障碍设施、交通、医疗、教育、体育、艺术等各个范畴,一共提出50多个建议给政府。“我把过去几十年对康复的了解和经验,荟聚成为一个未来10年的大方向,形成一个服务的蓝本,这就是为香港特别行政区提供的一个大型咨询方案——《香港康复计划方案》。”
研究团队成员的新年合影
在长达3年的新冠疫情席卷全球过程中,曾永康也是香港民众在健康领域的“定海神针”,他经常出现在电视台、报纸、各大网络平台上,分享如何在疫情下维持健康生活,并积极推广八段锦和系内其他教授研发的“康复八式”等身心运动,鼓励大家持之以恒,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调节运动强度和时间,循序渐进地提升体能,达到重建体魄、重拾信心和重获生活的目的。
在香港取得成功之后,曾永康也将目光投向了内地的康复治疗领域,他在思考,作为同宗同种的中国人,“香港经验”能否同样在内地取得成功?
早在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曾永康所在的香港理工大学与四川大学华西医学院进行灾后重建医学中心合作建设,从那时起,曾永康就开始与内地学者一起在灾害护理、物理治疗、作业治疗、灾害精神卫生、灾害流行病学和紧急医学救援等方面进行教学科研合作。也正是在这次地震灾难之后,内地民众才对康复医疗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人们意识到灾害不只是对人身体造成损伤,在精神上造成的损伤可能更巨大,同时也发现,身边专业的康复治疗师少之又少,与国际接轨的康复治疗几乎是零。
择己所长,择世所需。在这种情况下,曾永康觉得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为内地的民众健康做更多的事情。他开始为四川地震灾区培养在职康复人员,并在华西医学院康复医学系开展符合国际标准的作业治疗教学,用香港理工大学的教学方式和理念培养人才。
曾永康(右)与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五医院合作签约
自从2010年之后,曾永康更是将工作重心放在内地。他开始了“空中飞人”的生活,一年中频繁往返于香港与内地各大城市的院校、医院之间,倾注一腔热血,希望能为内地康复治疗的科研大厦添砖加瓦,能将自己的经验和理念扎根在祖国的大地上。十几年里,曾永康先后同北京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四川大学、中山大学、福建中医药大学、昆明医科大学、广州医科大学等高校合作,将自己的经验无私地同大家分享,通过多种方式和形式,加强学术交流,把先进的技术、研究成果传递到内地,并选拨优秀人才赴香港理工大学康复治疗科学系进修学习。他辅助撰写康复医疗的国际认证申请书,帮助内地高校去做世界级的认证,促进内地作业治疗与国际接轨,让内地广大群众得到国际水平的作业治疗服务。
曾永康为推动国内康复治疗医学不辞辛劳,终于取得了成效。随着康复医学在国内的发展与深入,康复治疗不仅逐渐为大众所熟知,而且得到了我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指出,要将预防和康复相结合,从而实现“全人群、全生命周期的慢性病健康管理”。此外,《纲要》还表达了对心理健康和残疾人健康的关注,指出要分别通过“推进精神障碍社区康复服务”和“精准康复”策略,为心理疾病患者和残疾人提供康复服务。
弹指一挥间,曾永康见证了国内康复治疗领域的变化——从一张白纸走向蓬勃发展,他从心底感到欣慰,同时憧憬未来。在这巨大的飞跃背后,曾永康不仅是见证者,更是全程参与其中的贡献者、开拓者和领路人。
传承
根据《柳叶刀》的研究统计,中国是全球目前康复需求最大的国家,然而与发达国家相比,由于我国康复医学起步较晚,目前仍面临着人才紧缺的现状。身为国际康复治疗领域的知名学者,除了前沿学术,曾永康并没有忘记培养人才的重任。
曾永康明白,人才是一个国家科研界最珍贵的资源。一流的仪器设备可以购买,一流的平台可以打造,但离开一流的创新型人才,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和无源之水。在他看来,我国是一个人才资源大国,有充足的优秀生源,但如何培养他们是一个关键问题。
无论是在香港,还是在内地,曾永康对于学生的要求都十分严格。他遴选学生有两个最基本的条件:首先是对康复医疗科研领域有兴趣,能够从中得到最纯粹的喜悦或者满足,而不仅仅是把科研当成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其次是坚持,这是很重要的一种科研态度,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科研的构成是一个相对不可控的过程,大多数情况下是漫长而未知的,所以需要科研工作者有很强的定力,要有把“冷板凳坐热”的决心和恒心。
“我们追求的不仅是‘创新’,更是‘用心’!”曾永康时常告诫年轻人,做一名康复治疗师除了专业能力,更须具有仁爱之心。因为每个患者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他可能是父亲、丈夫、儿子……一旦生病,也就意味着家庭中一个角色的缺失,这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对于康复治疗师而言,需要走进患者心里,甚至走进患者家属的心里,减轻他们的心理负担,才能使他们更好地配合康复治疗工作。“医院并不能保护他们一辈子,他们总要独立地面对社会中的各种人、各种事。那么,或许我们现在努力一点点,再努力一点点,他们将来的生活就会少经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作为学者,曾永康的学识和人品得到学生和同行的一致认可与尊重。中国人素来讲究“传承”这个概念,弟子要慢慢继承老师的衣钵。“但我希望他们能尽快地超越我,快点,再快点!”曾永康的这种期盼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和激励着团队里的年轻人。
“无论多晚,晚上10点也好、11点也好,我发电子邮件处理一些功课或者工作上的事情,他们都会秒回我,这说明他们已经把生活和科研融为一体了,真的好用功。”在记者面前,曾永康毫不隐藏对这些年轻人的喜爱,“他们既聪明又努力,那股拼命的劲头总让我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在曾永康看来,科研没有止步的一天,他每天都在思考学科领域里的发展问题:“做一个成功的科研人员,除了用功,还要睁开眼睛看世界,及时了解学科动态和技术前沿,要做到与时俱进。”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曾永康和团队把目光投向人工智能技术与康复治疗的结合上,他们尝试建立起基于电子平台和人工智能的评估工具,进行身心疗法的在线干预,评估照顾者的需求、儿童的精神健康风险等。
曾永康为人淡泊不争,他明白作为一个导师,不仅在于本身的学识,更重要的是在品性上让人信服。尽管身为研究团队的核心和学科的权威,但是对于团队里的同事以及梯队里的年轻人,曾永康始终保持着开放和宽容的胸怀,满腔热忱地帮助和扶持他们。在每一次的科研例会上,他总会要求每位成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充分发表自己的看法。当大家出现观点和意见不统一时,他也不会搞“一言堂”,轻易下论断,而是要求拿出第一手数据来说服大家。
按照中国传统观念,人生有苦有乐,有得也有失。科研和教学的双重重担,让曾永康取得成果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自己的休闲时间和与亲人相伴的乐趣。“有时候也会感到很累,但一想到康复医疗科学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能把我们的研究结果运用到临床工作中,最终使患者受益,就能实现‘健康中国’的愿景,这种成就感使我一直有动力坚持走下去。”
不久前,分别有英国和澳大利亚的知名大学向曾永康抛出了橄榄枝,希望他能出任学校作业治疗系的系主任一职。曾永康拒绝了这些邀请,“我还是希望能把自己在科研和教学上的精力与价值发挥在这里,为香港、为国家做更多的事情”。
这几年,曾永康和他的团队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辛苦换来的好消息也一个接一个传来。在2022年的EduRank网站世界大学排名中,香港理工大学在医学相关专业(作业治疗和物理治疗)首次位列中国和亚洲第一;香港特区政府正在将曾永康提出的几十条建议和规划,一步一步地变为现实;康复治疗研究已经在全国普及推广开来,不仅在各大三甲医院,也在更多的研究型医疗机构落地生根,让更多国人享受到与国际接轨的康复治疗。
不是因为有希望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有希望。曾永康的经历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真谛。“30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和付出的努力。如果让我重新再选,我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初心——做一名‘幸福摆渡人’!”曾永康动情地说。
专家简介
曾永康,香港理工大学康复治疗科学讲座教授及系主任,香港大学荣誉教授。他作为国际知名的康复治疗科学科研人员,多年来累计获得超过2.1亿的研究资助,共发表逾270篇论文,论文被引用超过9600次,H指数达52,在精神科康复领域全球排名第5。长期致力研究为严重精神病患者而设的神经心理康复和身心介入、中西合璧的康复治疗法,以及替代疗法的减压作用;积极与国内多家知名学府合作及进行多次深入交流,并担任客座教授,协助推动物理治疗及作业治疗学科的科研发展和专业认证;曾带领顾问团队为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提供顾问研究服务,完成两个大型咨询方案——《香港康复计划方案》及《香港长者及残疾人士照顾者的需要及支援顾问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