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坛红色资源寻踪记
2023-04-11张根水
张根水
金坛,地处苏南茅山抗日革命根据地核心,是一块有着丰富红色资源的土地,尤其是抗日战争的那段烽火岁月。每次翻阅有关资料和史籍,总能令我久久不能平静,但总觉得意犹未尽。如:1938年6月13日陈毅司令员率新四军第一支队进驻茅山,司令部设在乾元观,以后开展了一系列的抗日军政工作:设立了交通站,建立了茅山西旸军工厂、被服厂、临时医院,建立了茅东县抗日民主政府。尤其是“1940年7月的第二次反“扫荡”斗争中,在西旸以北的小山沟,新四军从两侧向从来自于金坛方向的日伪军900余人,发动突然袭击,歼灭日伪军100余人,余敌狼狈逃窜”的史实,令人鼓舞。然而,这些历史事件和战斗事迹都没有具体和确切的时间、地址、参战人员等信息,读来总不免让人遗憾。
江苏省老区开发促进会发出了“关于开展红色资源普查”的通知,要求对红色历史事件、重要机构及活动发生地、遗址遗迹等开展调查。这燃起了我对新四军在茅山,特别是西旸地区的这些活动的细节开展调查的欲望。于是约上薛埠镇老区开发分会吕会长,同去西旸一探(因区划调整,整个金坛区茅山地区含西旸镇,都已划归薛埠镇)。
西旸,地处茅山东北,西连镇江句容,北与镇江丹徒接壤。境内主要有与茅山山脉走向略偏西南的青龙山横贯东西,主峰郁岗峰,向东绵延10多公里,如一条昂首的青龙雄踞茅山东北部,郁岗峰山腰座落着千年古观乾元观。
车进西旸境内,想起倪巷村现任王书记是西旸塔山村人,希望从他那里了解一些人和事。王书记热情接待了我们,并向我们推荐了阳山村,最近恢复修建了西旸当时的茅东县抗日民主政府,村民孔新颖熟悉情况,闻听此事,我们立刻驱车前往集镇。
找到老孔,这是一个年近七旬、个子不高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得知我们的来意,老人非常激动,他告诉我们:阳山村与乾元观一山之隔,当年是一个63户223人、全为孔姓的山村。新四军来茅山的第二天就来了阳山,建立了进军茅山后的第一个党支部。茅东县抗日民主政府当时设在阳山村的孔家祠堂,新四军老二团机关和四县抗敌总会、茅东县县长凌海波等常在此办公。老孔料理完一笔生意之后,就开着“农三轮”带我们去阳山。
沿着前几年“村村通”建设的水泥公路,我们来到了一个山村边缘、一排新建的形似庙宇的红墙瓦房前,只见一棵古柏,枝干上部已经干枯、而中部却冒出了很多新枝,给人沧桑感。于是我问道:不是说祠堂呢,这新建的怎么像一个庙宇?老孔笑着说:“我们孔家祠堂因为供奉孔圣人,所以本来就是一个庙宇,叫大成殿。祠堂原来前后三进,目前由于用地问题,只恢复了两进。前面厢房和后面原来的第三进的议事厅是当年新四军茅东县抗日民主政府的办公和生活用房,西边广场是新四军当年练兵和组织民众联欢活动场所。”
来到第一进厢房内,墙上赫然挂着新四军茅东县区域分布图,陈毅司令员、十六旅罗忠毅、廖海涛与茅东县委书记周峰、张仲英、县长凌海波等人的照片。特别引起我兴趣的是发生在阳山地区的新四军战斗事迹简介,有高庄大捷、常溧公路破袭战、阳山遭遇战、突围、反抢粮等多幅资料图,其中最让我惊讶的是“靠披山伏击战”和“黎明枪声”。“靠披山伏击战”完整地记录了在《金坛革命斗争史》等资料中的那场“西旸北小山沟消灭100多日伪军”的战斗过程:1940年7月,内线传来情报,日军要对茅山地区进行第二次“扫荡”。新四军准备痛击来敌,粉碎敌人阴谋。新四军二支队新四团的侦察员在我村游击小组配合下,勘查地形,认为北刘巷西南、油炸村北,东塔山村东的开阔地是敌人来犯的必经之地,这里北边是靠披山,东、西、南三面全是山丘,部队埋伏在这里居高临下。我新四军二支队四团和四县总会警卫团在此构筑工事,布置口袋。那天镇江900多日伪军浩浩荡荡进入伏击圈,一声令下,枪声大作,日伪军死伤100多人,其余仓皇逃跑。半个月后,日伪军趁我军在外,又纠集1000多人对我根据地进行报复,包围了西旸集镇,烧毁民房483间,毁掉半个西旸镇。
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黎明枪声”记录了1941年12月31号黎明(溧阳塘马战斗刚刚过去3天),发生在青龙山郁岗峰上的血战:这天黎明,村西郁岗峰上传来激烈枪声,天刚亮,村游击小组上山查看,在马腰背,发现大片山草、灌木被马蹄踏倒。沿马蹄印跟踪到郁岗峰的巨石旁,发现20多名新四军战士倒在血泊中,经仔细查看,大家发现一名幸存者,村游击小组轮流将他背回来,并把烈士安葬在现在的横干水库西南山坡上,后来乡亲们称之为新四军坟。幸存者名叫李一飞,他告诉大家,此战新四军某侦察排被日军骑兵追踪,他们连续转战(疑从溧阳转战而来),为防止日寇对群众报复,一连多天,夜宿野外。这天半夜来到郁岗峰,以为已经摆脱敌寇,加上连续奔跑的疲劳,宿营时没有及时发现日军远远尾随。狡猾的日军凌晨发起攻击,虽经激烈战斗,侦察排22人除他重伤以外,全部遇难。
李一飞经过调养身体恢复后便去寻找部队。20世纪50年代他还曾给村委会来信对救助他的乡亲表示感谢,由于信件没有得到妥善保存,只知道他是广西粮食系统某县的一个局长。得知这些历史资料和消息,当即要求老孔带我们前去查看相关战场遗迹和烈士墓,这场战斗是过去史料上没有记载的。
一行人由阳山村向北经石门苍术的药材产地,走小路来到了郁岗峰下一片茶田中的两颗雪松下面,在一片翠竹丛中找到了两个新四军烈士的合葬墓。墓前有1993年阳山村委会重新立的“新四军烈士墓”石碑。在返回的路上,我心情既沉重又欣慰,沉重的是这场血战并没有被我们的史料所记载,烈士墓的所在地也非常难以通行,欣慰的是乡亲们并没有忘记这些烈士。我当即请求当地随行的一位同志,希望他能够理出一条便道来,并对烈士墓给予适当的整理。老孔也非常感动,表示立即请人进行整理。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当年新四军兵工厂和被服厂的事,于是向老孔请教。提到这事,老孔两眼放光。他说就在我们的左手边,那个地方当年新四军叫做小王庄,有3户人家,有一个10来亩的梨园,离阳山村大约3里多路,1941年10月后陆续搬迁到塘马地区和建昌圩的天荒湖。由于常年干旱,因此群众称那里叫横干(恒干),1941年11月,鬼子“扫荡”阳山村,在横干抓住了住户王祥龙,又灌辣椒水,又是老虎凳地逼问兵工厂和被服厂下落,老王硬是没有泄漏半点情况。如今在横干的上方建了一个小水库。于是我们转从横干水库坝埂上走过,向东北方向行走了约二三里地,找到了这个十分隐蔽的小王庄。由于交通条件较差,这里仅剩一户人家,其余农户早已搬走。望着草木葱茏、树林郁蔽中的这户民宅,顿生与世隔绝之感。而我仿佛看见了当年新四军战士在这里造炮和地雷的场景。
为了查证靠披山伏击战,老孔非常热情地把我们带到了战场旧址,实地查看有关情况。由于农业发展进行格田成方等原因,改变了原有的地形地貌,这条靠披山与东塔山之间长约2公里的山沟,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宽不到了,靠披山也被推平了许多。这里距离西旸北约2公里不到,站在岗上依然能够体验当年新四军埋伏在两侧山坡密林,向日军发起进攻的场景。只是史料记载是金坛日伪军,而不是镇江来敌。听了我的疑虑,老孔告诉我,以前金坛属镇江地区,且敌人从丹徒榮炳的方向进来,因此村里的记录可能会有误。这个疑团终于得到了解决,而参战部队、时间、地点、战斗规模都得到了印证。同时,他还带我们观看了附近的西塔山反顽战的旧址,告诉我们:这场战斗,陈毅司令员坐镇孔家祠堂,指挥廖海涛部作战,击退了顽固派的堵截,战斗中,新四军牺牲7位战士,安葬在塔山村旁,2013年迁入区烈士陵园。
返回老孔家中,得知他的父亲曾经是西旸儿童团阳山分队队长时,心中顿生敬意。更让人惊喜的是老人家今年94岁,身体健康,在2006年时还写了一本厚达40多页的回忆录。我如获至宝,并提出借阅的要求,老孔爽朗地答应了。为了印证靠披山战斗,老孔还带我们来到西旸老街,实地查看了尚存的部分残壁,又意外地在一村民家中找到了曾经被烧过的一张八仙桌。
(责任编辑徐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