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恋
2023-04-11冉仁淑
冉仁淑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搀着满头白发的老伴,在广场的林荫道上缓缓而行。老者不时弯下他并不灵活的腰身,将路边盛开的不知名的野花摘下,时而伸到老伴鼻子跟前,让她闻闻,时而插在老伴的头上,把老伴的头上都插满了,宛若待嫁的新娘……老伴娇嗔地一扬手,要打老者,老者扮了个鬼脸,躲开了……如同一对刚恋爱的情侣。
当年,他们双双和成千上万的支边大军一起从上海来到新疆阿拉尔,怀揣梦想和激情“到西部去,到边疆区,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那时,这里没有宽敞的街道,没有高耸的楼房,没有如织的人流,有的是“平沙莽莽黄入天”的一望无际的沙漠,有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茫茫戈壁。于是,他们搭地窝子、开荒造田、挖渠引水,每天热火朝天的忙碌劳动占据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没有时间去浪漫,没有时间去儿女情长,他们的恋爱刻在了锃亮的坎土曼上,烙在了被挑破的一只又一只挑土筐上。
后来,他们有了土坯房,有了孩子,他们脚下的荒漠变成了绿油油的麦田、棉田,他们那个喜呀,写在汗流如注的脸上。他们一边继续开荒造田,一边种好粮食,提高单产,他们要让大人孩子都敞开肚子吃细粮,让食不果腹的年代一去不复返。
再后来,他们搬进了砖房,儿女也陆续进了学校,他们干得更欢实了,“植棉状元”“拾花能手”“劳动标兵”贴满了墙壁。他们的希望在希望的田野上,他们的希望在孩子的茁壯成长、出人头地上,细细品读孩子每学期获得的每一张奖状,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那如沟壑分布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花。
再再后来,儿女都已学业有成,奔赴五湖四海,各自为家,耄耋之年的他们也搬进了楼房。望着昔日的戈壁荒漠变成如今的绿色新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铁路通车啦,飞机通航啦,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梦想,一一变成了现实,阿拉尔如一只展翅的雄鹰,正划破长空,翱翔万里,他们心情那个舒畅呀……这时,年轻时落下的风湿、腰疼病、腿疼病、哮喘病、高血压……也一股脑儿找上门来。儿女远隔千里,工作很忙,三番五次要接他们去一起生活,他们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阿拉尔这片土地,这片把他们的青春和热血都融进去的土地。于是,老两口成了对方的家庭医生,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为对方测血压、心率,提醒对方按时吃药,监督对方锻炼身体,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相依为命。
仿佛又回到恋爱时代,老两口终于有时间细细打量对方了。那青筋暴凸的粗糙的手,那额头上宛如道道沟壑的皱纹,那满头的银丝,那浑浊的、不再明亮的大眼睛,都仿佛诉说着过去的故事……望着黄昏的落日,他们忽然明白要好好珍惜对方,紧紧抓住对方,他们要将爱从头来过,他们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晨曦里、黄昏下,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塔里木河的流水,静悄悄地流,害怕惊扰了他们的梦……
责任编辑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