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红如火 飞盘运动的前世今生
2023-04-08孟桥杨子涛北力
孟桥 杨子涛 北力
21世纪的开年冬夜,十万年轻人尖叫着涌向北京工体。开场音乐响起后,工体之内瞬间沸腾如海,无数荧光棒若海风狂放般从看台扔下,组成了一场特殊的“暴雨”。而透过雨幕,站在工体舞台中央的是平均年龄不过23岁的韩国组合H.O.T。
就这样,让无数年轻人声嘶力竭的韩流,淹没了被一代人视为中国流行音乐文化圣殿的工体,那是一个时代的昏晓分割,年轻人借此和上一代区隔,而暗藏浪潮的新生事物也随之开始展现属于自己的时代风范。
当时的工体领导曾戏言:韩流扭转了工体风水。
新潮的洪流滚滚向前,席卷着时代的惯性,这座被视作圣殿的球场,从此却成为声势浩大的韩流起点,年轻人借此宣告存在。
如今,潮流的故事有了新章节。
那场演唱会整整20年后,一个个在空中旋转飞舞的彩色圆盘,悄然取代了黑白色的足球,从2020年开始逐渐成为了大大小小足球场上的主角。在经历了一阵“足球vs飞盘”的口水大战后,飞盘的热潮便一发不可收。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飞盘(Frisbee)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运动。大家都听说过飞盘,生活中也或多或少接触过。但真正作为一项运动,在过去的20年中,飞盘在中国却并不为人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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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生产儿童玩具为主营业务的Wham-O公司,开发出如今了运动型飞盘的雏形。在意识到除了外形的猎奇性,飞盘的游戏性本身也蕴藏着巨大市场价值后,Wham-O公司将“Frisbee”注册为这一玩具的正式名称,然后便不遗余力地将飞盘作为体育运动进行营销推广。
1 9 6 8 年, 美国新泽西州哥伦比亚高中的学生Joel Silver和Buzzy Hellring建议学校以飞盘进行美式足球运动,并尝试建立飞盘队。次年该校正式成立校队,并固定在一块公园的场地开展活动。随后Joel Silver和BuzzyH e l l r i n g 共同制定了极限飞盘第一、二版的书面化规则,让这项运动在地区间扩散开来。
毕业后, Joel Silve r成了一位电影制片人,在哈利波特系列中出演斯内普教授,还在艾伦·里克曼的成名电影《虎胆龙威》中担任制片。2008年, 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的时候,Joel Silver坦言:最初提出极限飞盘这个构想仅仅是开个玩笑。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玩笑”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新潮流的起点。
后来, 很多在该地区上学的学生毕业后把这项运动带到了大学里,飞盘由此开始成了高校生们的运动。1972年11月6日,罗格斯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举办了美国第一场高校极限飞盘赛,最终罗格斯大学以29-27获胜。而有意思的是,103年前橄榄球刚刚兴起之时,也是这两所学校舉行了美国首届校际橄榄球比赛。
7年之后,嘉义市民蔡报将飞盘运动传入台湾省,并在嘉义市中山公园成立了中国第一个飞盘组织。此后,胡怡之成立了中国第一家飞盘俱乐部。就这样,飞盘运动和如今国内最为熟悉的极限飞盘玩法,一同来到了中国。
不过,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当时飞盘国际组织较为混乱,国内始终没有普及,更没有组织相关活动和赛事。虽然2013年22所高校联合发起了中国大学生极限飞盘联盟C U UA , 成为归属于大体协的高校赛事,但始终没能吸引更多人参与。
直到2021年, 作为飞盘项目中主流玩法之一的极限飞盘,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全国各地的运动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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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来说,极限飞盘融合了橄榄球、足球和篮球玩法,让玩家分组在场地内通过各种战术方式跑动,传递飞盘到达指定区域得分的游戏。它的优势是玩法规则简单,没有肢体接触,没有人数限制,甚至于有性别限制,而又具备足够的社交属性和团建能力。
因此, 在疫情期间, 这项运动满足了都市年轻人在运动、社交、猎奇等方面的需求。在很多飞盘“ 老炮” 眼中, 这项运动的爆火看似偶然,但却有着必然的规律。作为小众运动,飞盘运动易于上手、装备简单、组织方便;更为关键的是,飞盘运动没有裁判,并且提倡男女同场竞技,避免犯规及身体接触,对于女生、运动新手,以及一些所谓“社恐人群”非常友好。过去几年,飞盘解决了人们缺少线下社交平台,缺乏沟通渠道的问题,让更多年轻人聚在了一起。
“我们例行举办的PICK UP活动,从20多人,到每次80人,再到每周组织4——6场全部满员,仅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北京极限飞盘委员会组织者、曾长期负责北京飞盘公开活动组织策划者王彬谈到。
2 021年飞盘运动在北京迎来第一波爆发式的发展。而这一年中,在最能体现年轻人日常关注趋势的小红书平台上,以“飞盘”为关键字搜索,能够轻易看到上万篇相关内容,从科普飞盘规则,到发布v l o g 展示飞盘运动, 再到很多人发布飞盘穿搭,以及众多明星频频晒出自己玩飞盘的状态,让飞盘在年轻群体中彻底出了圈。
有意思的是, 由于组织门槛低,社群可替代性强,飞盘在各个城市中的发展几乎呈现出一种裂变式趋势。据王彬介绍,2021年北京市内有组织的飞盘俱乐部大致在20 —— 3 0 家。202 2 年,根据数字化体育平台闪动给出的数据,这一年内北京新增飞盘俱乐部降级3000家,而在青岛、上海、成都等地区,出现了大量单月新增会员就达几千人的飞盘俱乐部。
而小红书上,在202 1 年1 2 月小红书飞盘联盟成员只有25家,8 个月后这个数字就已经飙升到了400。2022年,小红书上与“飞盘”相关的搜索数据同比增长约44倍,峰值更是高达恐怖的176倍。2022年6月27日单日,小红书上“飞盘”的相关互动量,达到了惊人的77507次,笔记发布量超过450篇,成为小红书全站内热度最高的关键词。
“我们最多的时候曾合作过十多家飞盘俱乐部,他们每周,甚至每天都会稳定来组织活动,场地上飞盘玩家的数量一度超过了踢足球的。”北京恒通商务园零秒足球负责人王欣回忆道。“零秒足球”的四块球场曾是十余支飞盘俱乐部,以及各种半职业飞盘赛事的固定场地。
2022年,市场的持续高温,让国内飞盘俱乐部开始大致呈现两种不同状态:以兴趣爱好为主的社群型俱乐部,主要以活动收费为主要来源, 单价在1 2 0 ——1 5 0 元不等。以及更加垂直、带有竞技性的专业俱乐部。对前者来说,其开销主要为:教练、场地、摄影,场地与摄影均为按次付费,教练也多为兼职。而后者则拥有全职教练,甚至自己的场地,以更专项化的训练尝试促进与学校、企业合作的多元业务,通过旺季更火爆的人气,为淡季保驾护航。根据艾媒咨询公布的《2022-2023年中国飞盘运动市场运行监测及典型细分领域研究报告》显示,2022年有56.2%的飞盘运动消费者在这项运动上的开销在100——300元之间,这一数字甚至超过了足球、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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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股浪潮更进一步的,则是国家体育总局社体中心在2022年7月发布的一则举办2022-2 0 2 3 年中国飞盘联赛( C U L )的通知。作为国内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得到体育总局认证的全国性职业飞盘联赛,CUL面向全国各地的社区、企事业单位、学校、飞盘俱乐部或其他社会团体开放报名资格。
从2022年8 月6 日西安站开始,到2023 年5 月2 1 日, C U L 总共举办了11站分站赛,3532名注册飞盘爱好者组成的146支队伍,在全国各地贡献了3 6 3 场精彩赛事,小红书更是成为中国飞盘联赛官方合作内容社区,对赛事进行全程直播。
不过, 因为办赛经验缺乏,当如此规模的飞盘职业赛事首次落地,飞盘运动也开始面临许多问题和挑战。比如比赛现场潮流、欢脱的周边设置引來了不少年轻人打卡拍照。在工作人员将这些照片发布到社媒平台上后,评论区“ 摆拍作秀” “ 这叫职业联赛?”“不穿瑜伽裤能咋?”等不满的声音时有出现,导致最后该工作人员不得不被迫关闭帖子的评论功能。
同时, 赛程的合理协调也成了让工作人员头疼的大问题。在西安站中,为了几十支队伍能够在两天的规定时间内完赛,部分队伍被迫安排在气温最高、阳光最刺眼的中午进行比赛,这也引来了参赛队员对于公正性以及赛事质量的质疑。 最终,面对选手们的声讨,主办方不得不做出调整,将中午的比赛挪到晚上。
裁判团队的优化,同样也是职业赛事规范化的重要表现之一。
飞盘运动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其“自我裁决”属性,世界飞盘联合会(WFDF)的赛场上设有“观察员”,但这个角色没有像篮球、足球裁判一样的判罚职能,只有场上出现争议时,观察员才会给出建议,保证比赛顺利进行。
这方面, 照搬国际做法或许行不通。据一位行业人士透露:“ 联赛中的玩家体育背景不同,所习惯的比赛尺度也不一样,所以需要裁判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约束。” 因此, 体育总局社体中心在2022年12月举办飞盘运动国家级裁判员培训,中国飞盘联赛从2023年3月成都站开始,按照国家体育总局的命名标准,设置了裁判长和裁判员。
2022年受众人数的迅速增加,大大带动活动数量,但新手人口红利期过去,真正的挑战也随之出现。
新手数量下降和俱乐部数量过多带来的竞争,导致飞盘俱乐部活动的价格从2022年冬季开始一路下降,而不完善的培训体系又难以“拔高”门槛。
目前全国范围内, 全职飞盘教练不超过50人,大部分俱乐部的教练还是由玩得时间长、玩得好的“业余玩家”组成,且以“主观性教学”为主。这对老会员,很难产生信服力。“我们的教练都是兼职的,有时候会出现谁也不服谁的现象。”有俱乐部负责人表示,“你很难让一个打了很久的会员,接受付费和一个与自己差不多的人学进阶技术。”
在这种情况下, 部分俱乐部选择了不同的发展方向。一种是头部的早入局者,正凭借在行业内数年深耕,开展更具有竞技性的活动, 并通过专项训练、招聘全职教练,在吸引体验者的同时,抓住老客户。另一种,是以飞盘为户外运动的一种,将多项活动结合,走向综合体验社群。而经过两年的发展,对于那些想要“ 尝鲜”的玩家来说,飞盘或许已经不够新了。据王欣透露,在他们场地稳定组织活动的俱乐部数量只剩去年的一半不到,飞盘玩家不过三成,足球重新占据了主导。
流量也是伴随着飞盘由热到冷的一个关键词。如今,社媒上的飞盘话题,不管从体量还是形象上,都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飞盘不仅在全站范围都已经算不上头部话题,甚至聚焦所属的“运动健身”和“旅游出行”两个赛道,表现都算不上是最出色的,直到今年五一期间,其话题互动数才在小红书上首次破万。
更有趣的是, 在飞盘流量急转直下的同时,小红书上整个潮流运动类内容却呈上升趋势。有了飞盘的先例,匹克球、笼式网球、攻防箭等越来越多小众运动都在今年抢滩登陆小红书,并带着“年轻”“强社交”“周末玩什么”等与去年的飞盘如出一辙的标签,展现在人们面前。
结合飞盘在去年的爆火来分析这个现象,就不难发现,两者似乎都是一个从大流量池向小流量池扩散的过程。只不过在去年,飞盘是作为弱的那一方,从篮球、足球甚至桌游、酒吧的受众群体中汲取流量,而如今面对着更年轻,面对更“Attractive”的匹克球和攻防箭,飞盘似乎就只有被汲取的份了。
而飞盘的相关内容却显露出了全新面貌,头部笔记话题慢慢向职业和半职业赛事、技术进阶、规则讨论等更为专业的方向转变。更有意思的是,小红书平台上的许多飞盘爱好者在形容这项运动时,所用的动词逐渐从“玩飞盘” 变成了“ 打飞盘” 。相较于“玩”,“打”字无疑来得更认真、更专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转变或许都代表了参与飞盘运动的人们在意识形态上的进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