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汉代青铜器之造物思想
——以江西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出土的编钟为例
2023-04-07张婧婧周和花
张婧婧 周和花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景德镇 333000
回望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汉代在工艺美术方面可谓有着全面的发展。于2011年在江西南昌开始发掘的汉代海昏侯刘贺之墓更是直接揭开了汉代政治思想、物质文明的神秘面纱,为进一步研究汉文化开辟了一条丰饶富足的实物研究道路。其中有一系列文物非常值得一提,即为配合奢华王侯刘贺雅宴的大量精致且优美的乐器,包括编钟、琴瑟等,这些礼乐器不仅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更是蕴含了汉代造物思想的内涵。
在此文中主要对出土的编钟进行浅薄分析。编钟于西周兴起,于西汉兴盛。从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出土的编钟总共有24件,主要可分为两种主要类型,即编钮钟(10件)和编甬钟(14件)两种,其造型和纹饰方面虽然存在差别,但却都以自身的特色和无法回避的共性无声地体现了汉代造物制度的风格与规范。
1 礼器编钟的装饰探究
1.1 秦文化元素的影响——朴实之质
在不少文献中经常会看到“汉承秦制”的表述。意思是汉代朝臣们根据秦代已有的制度基础,制定了汉代的社会制度。因此汉代的编钟装饰设计也受到秦文化淳朴务实精神的影响,装饰画面的形式与构图十分规范,“具有古拙、朴质的特点,但古拙而不呆板,朴质而不简陋。”[1]强调“朴质”二字。器物本身是对当时政治思想和社会制度研究最直接的资料,出土于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铜编甬钟(图1)便是受秦文化影响的生动体现。
图1 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铜编甬钟
图2 莲鹤方壶
中国的青铜文化十分发达,无论是在艺术上还是在技术上都著称于世。这反映在装饰上则为整个青铜时代的器物都为满饰。例如春秋战国时期的一对铜壶——莲鹤方壶(图2)。南昌海昏侯墓出土的青铜编甬钟则与莲鹤方壶不同,具有程序化、规范化的特点,整个器物上基本没有繁杂的花纹,而是仅仅以线条进行画面分割,并以简单的乳钉纹进行点缀,最终视觉效果虽不似莲鹤方壶般一派繁荣景象,但其所体现的简洁平直,反映了器物设计活动应当回归生活,恰如其分地体现了“用”与“美”之间的哲学观念。因此通过总结分析得出,由于秦文化而影响的汉代编钟装饰主要有如下几个鲜明特点:
第一,装饰形式的分割与构图多以线性为主,平直且简单;
第二,注重对单一元素重复排列,构成方法有四方连续、二方连续等;
第三,画面装饰常以一种装饰元素为主,进行有规律的反复排列;或以一种装饰元素为主要图案,其他装饰元素起衬托作用,使得整个画面有主次分之明效果。
1.2 楚文化思想的融合——动态之美
尽管汉朝在建立之初,沿用了秦朝的制度,但因“汉起于楚”,因此汉朝在精神文化领域的某些方面却与楚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即“汉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汉不可分。”[2]因此发源地为楚地的汉文化就难免带上了楚地的烙印。飘逸、活泼、轻巧是楚文化的代名词,且“更加具备原始的活力和无羁的想象力。”[3]在这种影响之下,反应为汉代礼器画面的装饰风格多具有一种动态之美与韵律之美,这便是田自秉先生所说的“质、动、紧、味”中的“动”,[4]这种富有生命力的动感,我们可以将其称为汉代的独特装饰风格,即“汉韵”。人类的行为(其中也包括装饰设计活动)是社会文化与审美思想最为直接的表达形式,因此我们将其延伸,便可以认为:我们能够在造物活动的成果中去反思当时的社会文化与审美思想。出土于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铜编钮钟(图3)便是当时造物活动的成果,因此笔者将对其装饰进行简要分析,以此论证这种“汉韵”之风是如何在青铜编钮钟体现得淋漓尽致的。
图3 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铜编钮钟
从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出土的编钟虽然主要类型分为编钮钟和编甬钟两种,在此笔者主要对其中装饰着鎏金云气纹的编钮钟进行简单分析。汉代的云气纹也可称为“流云纹”(图4),其命名源自于它的表现形式,是一种通过抽象处理的具有动感的装饰纹饰。嫁接的“云尾”是汉代云气纹的一大特色,从而使得云气纹在汉代装饰体系中形成了独特的装饰结构[5]。这种独特的装饰构造不仅仅使得画面效果具有一种韵律与动态之美,也形成了一种幻想和浪漫之感。
图4 汉代器物流云纹的提取
除此之外,云气纹的运用在装饰构图上也能起到分割画面的作用,使得整个装饰布局变化又统一,形成了一种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艺术氛围。正是因为楚文化的润物无声,使得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出土的编钟具有了独特的汉韵之美。因此通过总结分析得出由于楚文化而影响的汉代编钟装饰主要有如下几个鲜明特点:
第一,在装饰的表现形式上,曲线的运用多余直线的运用,营造了一种动态之美;
第二,在装饰的构图形式上,画面布局层次分明,有主有次,形成了一种空间之感;
第三,在装饰的风格表达上,舒卷起伏的云气纹体现了富有动感且充满韵味的美感。
2 青铜编钟的造物思想
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时代就是秦汉时期。汉代先后经过先秦理性精神和楚国浪漫感情的浸润,也形成了独特的思想内涵,这种思想内涵反应在造物观念上主要可概括为三方面,即生机勃勃、磅礴气势、古朴质感。马克思提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么汉代的上层建筑可概括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这种意识形态的统领下,人们改变了以往对未知的生与死的世界的恐惧,转向了对现实美好生活的关注。汉代对先秦礼乐制度的继承与发展便是此时社会观念改变的最好体现。“礼乐制度就是礼和乐结合,是运用到古代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中的一种制度。其主要内容是突出乐的教化作用。”[7]出土于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出土的系列编钟便是礼乐制度下的产物,更是直接蕴藏了当时人们的各种隆重宴会、舞女百伎、贵族享乐……表达了一个异常热闹且具有活力的现实世界,同时也体现了人们对自我生命的把握,对客观世界的征服。
将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出土的编钟进行细观与分析,可以发现这些器物的装饰多为无细节刻画,表现为一种率真、整体的形象。但却是这朴质简单的形象营造出了宏伟的氛围,表达了器物极具力量感的气势以及汉代人们的自信气魄。与精巧、细致的艺术品相比,汉代造物思想追求的是一种古拙之感,且兼具实用与艺术双重功能。
3 结语——以古思今
中国古代工匠所制作的器物传达了中国优秀的造物思想。而作为“礼乐”文化的主体,编钟不仅阐释了汉代建立的礼乐文化,其装饰图案、构成形式等也成为了中国传统优秀设计的典型案例。因此,对青铜编钟进行深刻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出土于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编钟实物更是蕴含了深厚的儒家思想和礼乐文化,礼乐制度产生于儒家思想,目的是为建立一个和谐美好的社会。如《论语》云:“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这与当代中国所追求与强调的文明、和谐之社会是一致的。因此我们可以从传统的礼乐文化之中汲取精华,以此传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正所谓不知彼焉知己,如果我们不了解历史传统,也很难把握现在与掌控未来。
因此,当代的设计师也应当着眼于优秀的传统器物,从而对理性与诗化、技术与艺术进行准确的把握。动人的灵感与设计不仅仅是迎合时代潮流,更应立足传统,立足历史。“创造力的获得,并不是一定要站在时代的前端。如果能够把眼光放得足够长远,在我们的身后,或许也一样隐藏着创造的源泉。也许未来就在前面,但当我们转身,一样会看见悠久的历史为我们积累了雄厚的资源。只有能够在这两者之间从容穿行,才能够真正具有创造力。”[8]
从长远来看,尽管汉代青铜器的设计完美体现了造型装饰的相映,成就了器物整体的和谐美,但由于青铜器的成本高等因素,并不能完全代替各类生活用品。因此在历史的发展中,不断被运用其他材料制作的器物所取代,甚至面临了消失、没落的窘迫状况。因此设计的创造不仅仅包括生产技术、装饰艺术,材料的合理运用与成本的规划安排也逐渐成为了决定产品设计成败的关键因素。这启示着我们在从事设计活动时,应当以器物的有用性与现实性的有机统一为目标,使器物既是功能本体,又是观赏课题;既是身体延伸之使用器具,又是不使用视觉和情感的成熟对象,立求为改善人类的真实生活状况而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