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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求直言诏令的内容意旨与文化透视

2023-04-05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23年2期
关键词:真宗灾异群臣

潘 浩

(淮阴师范学院高等教育研究中心,江苏 淮安 223300)

诏求直言作为一种“清明政治”的施政策略,常于王朝初创、新帝登基或遭遇灾难、危机时被选择性使用,其目的自然是“欲其切于事情,而有益于天下、国家”。[1]因此,从这一意义上讲,诏求直言是君主虚怀纳谏以避免下情壅蔽的重要路径,一如晁补之所言:“问古者敷奏以言,庶言同则绎,上有大事与天下共之。所以防壅蔽而近公正也。”[2]或许正是受这一认知的影响,使群臣对指陈得失的言说充满期待,上疏言事者代不乏人。如后蜀人杨褒以“直言敢谏”[3]称誉一时。又如唐人权德舆赞其外舅相国安平公“以直言为己任,愿致君于黄虞”。[4]然而,以直言求之而因直言杀之的悖谬,又使群臣多不敢谏,故也致诏求直言陷于囹圄,其隐晦的虚伪性历来备受史家所诟病。如史载:“(东汉)桓帝时,数有灾异,下策博求直言,(刘)儒上“封事十条”,极言得失,辞甚忠切,帝不能纳,出为任城相。”[5]又《读史管见》记:“(刘宋)武帝初即位,诏求直言,周朗条奏七事……帝藏怒宿怨,竟不能容。”[6]

与前代相较,北宋求直言类诏令明显增多,甚至有论者认为“宋代皇帝的诏求直言尤其多。”[7]然事实上,笔者统计而得的北宋求直言类诏令不过百条,与约两万五千余条的北宋诏令总数相比,可谓寥寥。既然如此,那为何还撷取其作为诏令之典型并有所阐发呢?而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我们尚须回归求直言类诏令所产生的现实情境,并在其颁行的目的、内容及效果中细加寻绎。

一、即位求言:“累圣相承”惯例的不同运用

即位求言,并不鲜见,如汉高祖刘邦登基之初,面对百废待举之局,尝发布即位求言诏令,以“期于晓达”“谋嘉猷之告”。[8]其后,虽然历代诸帝也间有即位求言诏发布,但皆不像北宋这样“累圣相承,以为故事”。[9]当然,所谓“累圣相承”亦不准确,其实真正的开端始于真宗朝。太祖、太宗朝虽未见即位求言诏,但二者令朝臣指陈时政阙失的诏令却并不乏见,如太祖建隆三年(962)《令在朝文班朝臣翰林学士等指陈时政阙失诏》有云:“今后每遇内殿起居,依旧例次第差官转对,并须指陈时政阙失,明察朝廷急务。”[10]太宗亦屡下诏令以求直言,如太平兴国六年(981)诏:“并得上书直言,无有所隐。”[11]又如端拱二年(989)诏“文武群臣各陈备边御戎之策”[12]有云:“各宜悉陈所见,密具封章。所贵尽心,无効钳口。”[13]对此次求言,《续资治通鉴长编》载:“右正言、直史馆河南温仲舒章独先上,上悦,乙未,赐仲舒金紫。”[14]与前代“帝不能纳”的偏狭相较,温仲舒此次进言显然是切当而幸运的,这种幸运不仅与太宗本人胸襟、器识及温氏所章奏的内容有关,实又与时代话语环境的相对宽松相联系。

太祖、太宗登基时未见求直言诏令,究其原因,当与其时王朝初建,政事庶务尚未步入正轨有关。至真宗,朱熹所谓“累圣相承”的惯例才初肇其端。至道三年(997)三月,真宗即位,五月,真宗颁求直言诏,《宋会要辑稿》有载:

未闻谠议,朕甚惧焉。况今有位之贤,咸蕴佐时之略,所宜朝夕纳诲,以弼予违,蹇谔尽规,以辅台德。[15]

不可否认,诏文洋溢着大治天下的少年英气和增光前烈的创业豪情,一改真宗“封禅事作”[16]的历史刻板印象。事实上,真宗临御之初,颇为英晤。如《宋史》载:“(真宗)幼英睿,姿表特异”,为皇太子时,“留心狱讼,裁决轻重,靡不称惬,故京狱屡空,太宗屡诏嘉美。”[17]《东轩笔录》也载:“真宗天纵睿明”[18]吴处厚《青箱杂记》还指:“真宗听政之暇唯务观书。”[19]如此英晤好学之人,初临践位,自当作为一番,诏文对此不仅有准确的表达,而且足见赤诚。群臣也因此备受鼓舞,多有疏陈,如宋人韩淲《涧泉日记》载:“真宗即位求直言,(王)禹偁疏陈五事,三曰难选举,使入官不滥,云云。”[20]对真宗是否采纳王氏之言,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载:“真宗即位,诏群臣论事,(王)禹偁上疏陈五事,……至今行之。”[21]显然,真宗悦纳了王氏进言,并责成有司,奉为制度,一时沿用。

真宗殁后,仁宗也屡求直言,《续资治通鉴长编》载:“苏舜钦上疏言:‘……盖陛下即位已来,屡诏群下,勤求直言,使百僚转对,置匦函,设直言极谏科。’”[22]从苏舜钦之奏,大致可得两点信息:其一,仁宗求直言的时间已不限于御宇之初或即位之时,这一点传世文献也可佐证,如天圣七年(1029)颁《令百官言朝政阙失诏》《上边机民事诏》,景祐五年(1038)诏求直言等;其二,仁宗复置“直言极谏科”,为博士议郎及应诏之士上封事提供便捷之径,非皇帝诏求直言之时,也可随时直言上疏,仁宗如此大开言路,无疑极大地激发了士人指陈言说的冲动和参政议政的热情。

神宗即位时,天下积弊已深,痿痹益甚,非除旧习不足以起沉锢,为此,登基前后神宗曾两次诏求直言,用词颇为恳切。其一有云:

其布告内外文武群臣,若朕知见思虑之所未及,至于朝之阙政,国之要务,边防戎事之得失,郡县民情之利害,各令直言抗疏以闻。[23]

其二又云:

以成王之贤,犹恐惧以谋于下,况朕之不敏,处乎深宫之中,未尝试诸艰难,猥受神器之重,可不惧哉?[24]

庆历以来的变革实践没有使国家走出积弊的泥沼,财政、吏治、军备等问题愈发严峻,社会内部各种矛盾愈益突出,面对积贫积弱的现实境况,“厉精图治”[25]的神宗又怎会无动于衷?其即位不久便宣称:“天下弊事至多,不可不革!”[26]从其前后两则求直言诏,也能感知神宗“性气越紧,尤欲更新”[27]的急切与赤诚。神宗恐自己深居禁庭,未能尽知人才,故希望臣民上疏陈事,直言阙失,以便识别贤能,擢拔人才,以昌国运。神宗欲新天下之心,其实从宋人刘述《上神宗乞令侍从台阁条对当今急务疏》中也可窥得,如刘氏言:“臣伏睹近降诏敕,许内外文武群臣直言朝之阙政、国之要务、边防戎事之得失、郡县民情之利害,此诚陛下悉心求治、虚己待人、图新庶政之急先也,天下幸甚。”[28]

神宗诏求直言确非口头的虚假作秀,其间有着神宗本人对国势前途的主动思考。史载神宗“不治宫室,不事游幸”[29],如此大有为之人,求直言当出其真意,故其对所进之言的处置,也颇为上心,如其曰:“言若适用,亦以得人观其器能,当从甄擢”,或者“以崇秩厚禄尊宠其人”。当然,对进言如何选用?进言者如何甄擢,诏文并未尽言,但我们仍可从臣僚对此事的奏论中略得一二,如刘述尝奏:“既以究其利病,亦以见其器能。候内外诸处奏到文字,就两制馆阁中择智识优长、练达时务者三四人,置局看详评议,逐旋具事理于所属中书、密院参覆商量,然后进呈,取旨施行。所异庶政交修,下情尽达。”[30]刘述之言实已涉及对进言内容的梳理、进言被采纳的依据及对进言者器识才能的考察等多个方面,颇似具体的执行方案。

毋庸讳言,神宗诏求直言革除弊悻之心昭然,两次登基求直言皆发生在熙丰新法即将如火如荼之前,其救弊图治、不罪言者的意思表达,也是王安石等人得以迅速推进新法的坚实后盾与现实基础。

与神宗两次求言旨在更张法度不同,哲宗的两次即位求言前后多有抵牾,有论者认为,如此悖违,实际上,“掺杂着新旧两党的明争暗斗,是反映两党势力此消彼长的一面镜子。”[31]事实确也如此。元丰八年(1085)五月,哲宗循祖宗故事,即位求言,因其时新法尚未辍止,“两制”也在新党掌控之下,故诏文对忤逆新法的言论有较为明确的限制,如有云:

乃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则观望朝廷之意,以徼倖希进,下则衒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32]

然而,时隔月余,哲宗再下求直言诏时,此前所涉黜罚的表述已不复见,其有云:

应中外臣僚及民庶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民间皆苦。[33]

从附带黜罚的求言到“并许实封直言”,其间与士论领袖司马光的上疏不无关系。吕中《大事记讲义》载:“元丰八年,诏求直言,从司马光之所请也。……光言:‘人臣惟不上言,上言则可以六事,罪之矣,是始于求谏,而终于据谏也。乞改前诏,乃下诏许中外实封言事。’”[34]后“(哲宗)改诏行之,于是上封者以千数。”[35]六月再次下诏的结果则是产生了数以千计痛陈新法弊端的进言,而这些进言无疑又涉及“改新法之根本”,如宋人吕中认为“司马光入相之初,以开言路为第一义,固所以痛扫十余年言路之荆棘,所以为改新法之根本也。”[36]故此可言,哲宗在司马光乞请下的第二次诏求直言,在一定程度上,聚集了反对新法的旧党势力,为日后“更化”做好先期的铺垫与准备。

徽宗即位求言,文献不见载录,或与阙佚有关,但从文献中徽宗对上疏言事者颇多限制的文字来看,其求言之举当是充满了虚伪与欺骗。如崇宁元年(1102),徽宗下《臣僚章疏等虚辞尽行改正诏》,责令有司对所谓“忘君臣分义,乘间伺隙”“工肆巧言,诋诬先哲”[37]的臣僚章疏予以“更正”;崇宁三年(1104)又诏告臣僚,对“包藏异志,因事辄发,斥言罔上,无所忌惮”[38]者严惩不贷。徽宗言路壅蔽如此,足见其时政事的断烂程度。对此,宋人晁说之尝言:“士气沮丧,人人以言为讳,其视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视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惧哉!”[39]

钦宗时,金人犯境,北宋王朝立国之元气业已凋敝,再加之钦宗本人懦弱犹疑,绝无胆魄奋起开创新局面。在此种情势下,钦宗即位求言诏令更加显露“情势所迫”“一时权宜”的特征,虽诏书有“至于逆耳而利行,朕当舍己以从人,虽有过言,必无罪谴”的“精诚”之言,事实上却虚假至极。对此,《宋史纪事本末》尝载:“钦宗靖康元年(1126)春正月丁卯朔,诏中外臣庶直言得失,自金人犯边,屡下求言之诏,事稍缓,则阴沮抑之。当时有‘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之语。”[40]可见,钦宗的诏求直言已成为一时笑柄。

纵观北宋诸帝即位求直言诏令,其实不难得出这一“累圣相承”的惯例在不同时期实有着不同的运用。徽宗之前,求直言诏令虽整体上流于形式,但君主仍会审慎对待所得上疏,且会有所选择地吸纳合理进言,诏令在此过程中的权威地位和引领作用依旧明显。而至徽宗以后,伴随权臣蠹国,言路壅蔽,所行求言诏遂也成为一时权宜,充满欺骗与虚假,而朝野上下对诏求直言认知的变化,又恰恰反映了北宋政局更张的演进过程及其现实国势的发展走向。

二、儆灾求言:消弭灾患的伦理努力

儆灾即“天儆灾异”。在古代君臣观念中,灾异常与现实政治阙失相联系。如汉儒认为,“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41]与之相应,宋人也认为灾异是上天对君主不合伦理、失德的谴告,如“真宗朝,李沆、王旦同执政,四方奏报祥瑞,沆固减裂之。如有灾异则再三数陈,以为失德,所招上意不悦。”[42]而若欲消灾除疫,则须君主对上天的降灾做出回应。北宋君主应对天谴的举措主要有罪己思过、道场祈祷、赦降罪囚和诏许臣民直言得失等,目的以求改过自新,转祸为福。故而,因儆灾而求直言的诏令在北宋较为常见。如史载(嘉祐元年)五月,“诸路大水,河北尤甚,寻遣韩绛体量安抚河北。六月,雨坏太社、太稷坛。”[43]淫雨降灾,稼穑沦伤,贫人罹苦,面对灾异谴告,仁宗诏求直言,诚恳自责以求改过,诏文有云:

此皆朕德不明,天意所谴,致兹灾潦,害及下民。是亦邦治未孚,王政多阙,赏罚有所不当。[44]

仁宗自责是由于“朕德不明”而致大水肆虐、黎庶罹难,然仔细考揆,仁宗的自责似乎又可理解为臣僚的“不称职”,正是由于群臣没有尽履“陈当时之利害,制治之否臧”的责任,才致上天谴告、灾异四起。当然,也有论者认为,仁宗此次求言,至诚恻怛之心昭然,“雨灾、水灾间见叠作。帝(仁宗)乃诏避殿、诏减膳、诏改元、诏损尊号、诏求直言……苟有益于救灾皆施行而无吝可谓遇灾而惧矣。”[45]不管是遵循故事的惯例,还是出于仁宗至诚恭谨的本心,此次水灾求言确系收到了群臣诸多的疏奏,言辞恳切者如欧阳修,其不仅敷陈了当时水势之大、受灾之重,也对仁宗不立储君之事提出疑议。如其曰:“臣愚谓,非小小有为可塞此大异也,必当思宗庙社稷之重,察安危祸福之机,追已往之阙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过一二而已。自古君必有储副,所以承宗祀之重,而不可阙者也。”[46]

进言乞请立储者其实也并非欧公一人,如知制诰吴奎等人皆认为仁宗久未立储是雨灾肆虐的主要原因,而群臣之所以将雨灾与立储相联系,是因为宋人相信,若君主能侧身修行,省思宗庙社稷之失,以“全德性”得阳明之纯,则天怒可会,天灾可弭,民命可续。因此,立储以安社稷也就自然成为群臣心目中消弭灾异、迎来吉祥的根本之策。当然,今天看来,群臣所聚焦的君主失德不过是皇太子未立,而并非君臣应对水患的不力与失职。若再从所求得的直言内容来看,也能发现群臣对救死赈灾、伤民抚恤的具体措施论及甚少,甚至避而不谈。如此务实举措的缺位,也使所求的进言很难快速地解决实际问题,故而,此类诏求直言常常纷嚷一时,最终流于虚泛。

之所以出现群臣进策的虚泛倾向,当还与圣意难测有一定关联。不可否认,群臣进言的心路历程始终伴随着对“帝意”的揣测和忖度。如英宗治平二年(1065)八月,京师再遇大雨,英宗颁下罪己求言诏,诏词“天衷恳恳,至于鱼虫草木,莫不感动”[47]。不过,即便诏文感人至极,但臣僚对下诏的目的仍充满疑虑,如郑獬尝言:“臣窃伏思陛下发诏书以求忠言,将欲用之耶?将欲因灾异举故事而藻饰之耶?”[48]可见,群臣对君主是因袭旧例还是确有问政之心,常需思量再三,故而进言中出现“陈事不具”“策对不详”的情况,实也在情理之中。

北宋其他诸帝也多有儆灾求直言之举,在面对旱灾、大风等自然灾害和异常天象时,诸帝也皆如仁宗、英宗般“许上实封,言时政阙失”,以消弭灾异。如真宗咸平二年(999),因大旱而求直言,诏云:“将历炎蒸之候,荐成愆亢之灾。”[49]又熙宁间,神宗因彗星出没而诏求直言曰:“今彗出东方,变尤大者”,“(王安石)卿等宜率在廷之官,直言朕躬过失。”[50]元符三年(1100),哲宗也因遇日食而求言,诏曰:“日有食之,期在正阳之月。……咸听直言,毋有忌讳。”[51]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可见,儆灾求言作为君主消弭灾患的伦理努力,与改元、赦降、减膳、罪己等举动一样,是君主应对灾异的自省之法。当然,在认知的局限下,我们大可不必苛责宋代君臣应对灾异的可笑与乖缪,但仍应指出的是,此种自省的悔过行为,又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君臣应对灾患的不力与失职。

三、战事危机求言:不同经略的价值异趣

北宋伊始即与北方的辽国及西北的夏国分庭对峙,而其季世又与金国战事不休,无论是积弱弭兵还是开边扩张,北宋君臣对边事的经略可谓费尽思量。而在战时状态,“上御戎策”“求直言”是北宋君臣经营边事、应对战事危机的经验之一。如太宗端拱二年(989),辽国寇边,太宗为求应对之策,下诏求言,诏文有曰:“凡中外臣僚、文武百辟,……各宜悉陈所见。”[52]对于此次求言,前文已有所涉。其实,除温仲舒外,张洎、王禹偁、田锡、宋琪、李昉等人也有进言,如王禹偁上言:“兵势患在不合,将臣患在无权,请于远边上建三军,军十万人,使互相救援。又言犬戎妇人任政,荒淫不法,请捐厚利啗其酋长,以离其心。”[53]《东都事略》对此次求言之事也有载记:“时契丹未宁,太宗访群臣以边事。禹偁上《御戎十策》。……太宗嘉之”。[54]可见,在遇外敌侵扰时,以应对危机的求言问计往往能够觅得良方,而良方能否被采纳,还取决于君主的器局及其时国家对外政策的立场。

又如宣和七年(1125)十二月二十一日,徽宗所下罪己求直言诏,《皇朝编年纲目备要》有记:“大臣遂于宣和殿以檄书进,上果涕下无语,但曰:‘休!休!’即下诏罪己求言。”[55]徽宗手诏有曰:“灾异谪见而朕不寤,庶众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中外臣僚士庶,并许直言极谏。”[56]徽宗颁下手诏时,金人已拥兵南下,计无所出的徽宗,迫于压力,颁下此诏,决意痛改前非、革除弊政,以求恢复祖宗旧制。内容虽颇似当年唐德宗《奉天改元大赦制》,用语也尤为恳切,但此时奸佞横肆已久,政治与士风早已溃塌,再加之此前求言之举夺于权臣,言路闭塞,士气沮伤,因此,即便徽宗“欲有作为”,然臣民也已不复相信。而事实也证明,徽宗确实奢浮虚泛,难孚人望,在国家命运如此危急之时,竟然称疾禅位,以教主道君之名退处龙德宫,着实令人汗颜。

四、结语

综上,北宋皇帝诏求直言按内容属义大致可分为三类:即位求言、儆灾求言和边事危机求言。三类求言并非截然区隔,常有交错,如徽宗即位求言时,日食发生,诏词含有消弭灾异的应对期望,故也可视为儆灾求言。而就求言本身来看,其初衷皆是希求良策,以有利于社稷国家,然事实却并非如此,姑不论进言是否为妙计良方,即便如王禹偁“御戎十策”类的进言,君主采纳几分也未可知,而比此更堪的是,在北宋中后期,君主一边诏求直言,一边又对进言多所限制,甚至积怨报复,此种抵牾之举,也充分暴露了诏求直言的欺骗与虚假。与之相应的是,群臣在避祸心理驱动下,常不敢上疏言事,导致北宋后期屡现群臣罕言政事、多所畏避的局面。尽管如此,但在世人观念中诏求直言仍多与“清明政治”相联系,故而在代际更迭中,也使其成为皇权专制体制下一种颇具代表性的文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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