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激励、利益链接与居民参与
——社区治理中的“积分银行”机制探究
2023-04-05赵光勇王相来
赵光勇 王相来
提 要:“积分银行”是提升居民社区参与的一个有效路径,它通过利益链接增强居民公共精神,积极参与社区事务。“积分银行”参照“时间银行”的运行模式,以志愿参与理念和兑换奖励的形式鼓励居民参与,打造以社区两委为主导,社区居民为主体、社区社会组织、社区辖区单位为辅助的综合治理平台。“积分银行”依托积分的兑换流通将社区资源和服务与居民参与行为进行链接,并通过组织管理、积分兑换、审议监督等制度设计保障运行,激发居民参与社区治理动力,提升社区自治水平,实现基层治理现代化。其实质是以经济理性刺激社区居民的主动参与,唤醒居民参与意识,并在此基础上养成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习惯,树立社区参与的意识,从而建立长效稳定的参与机制,以其独特的优势助力破解社区治理困境、培育公共精神、培育社区社会资本,是一项营造社区生活共同体、实现基层群众精神共同富裕的治理创新尝试。
一、问题的提出:让社区居民“动”起来
社区是社会治理的基本单元,构建和完善社区治理体系是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的重要内容。从国家与社会关系视角来看,社区治理体系的建设实际是国家权力与社会权利互动调适,强化社会协同和居民自治作用,实现政府与居民良性互动关系的过程。①参见赵光勇、丁炳智:《国家与社会协同视角下的基层协商议事制度探究》,《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2020 年第4 期。“互动”是一个双向过程,在社区治理场域中,要求居民积极参与社区治理,政府有效回应居民治理需求。随着我国服务型政府的建设,以及数字政府的推进,政府的回应能力不断提升,意味着基层政府要更加关注与满足居民的治理需求,通过各种途径吸纳更多的居民参与到社区治理的过程中来。然而,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现状并不乐观,居民在社区治理中的参与度不高,社会活力不足,“社会不动”现象较为常见。基层自治是基层社会治理的基本组织架构和运行模式,也是创造社会活力的重要源头。而社会活力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自治能力与治理水平的进一步提升。社会活力的激发意味着更积极的参与意愿、更高水平的参与行动,这不仅有利于社区居民的利益表达与治理需求的满足,还能增进居民对社区共同体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在参与过程中实现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自我监督,提升自治能力。反之,则意味着居民这一治理主体的缺位,社区治理陷入以街道和社区为代表的政府角色唱“独角戏”的尴尬境遇,不利于社区自治能力的增强。可以看出,居民参与是实现基层自治的前提,同时也是社区治理的关键环节。因此,激发居民参与动力,探索促进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有效路径始终是值得关注和讨论的课题。
基于当前社区居民参与度不高的现实困境,笔者试图探求激发居民参与动力的现实路径,提取“时间银行”的志愿参与理念与兑换服务或资源的形式,将其应用到鼓励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中去,打造一个以社区为中心,辐射周边单位的“积分银行”,将居民的社区参与和商品、奖励甚至是工作业绩等个人利益挂钩,以经济理性刺激社区居民的主动参与,唤醒居民参与意识,并在此基础上培育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习惯,树立社区治理共同体意识,建立长效稳定的社区参与机制。通过创新居民参与激励机制,可有效整合、激活社区治理的潜在资源,服务于居民自治整个过程,提升居民参与效能感与社区凝聚力,同时也为进一步培育社区资本,让社区资源“活”起来,让社区居民“动”起来,提升社区治理水平,完善社区治理体系作出有益贡献。
二、相关研究述评
社区居民缺乏参与动机,参与动力不足是造成参与度不高的主要原因。为破解社区居民参与动力不足难题,切实提高居民参与度,提升社区治理实效,学界做了诸多有益尝试。现有研究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方面是聚焦于宏观视角,围绕提升居民参与动力的结构性、外部性措施展开研究。在制度和政策层面,燕继荣从制度供给角度探索提升居民参与动力方法,认为社区参与制度供给不足抑制居民参与动力生发,提出促进居民参与的关键是培养社区成员对制度的内在需求,要将制度变成“社会互动”的普遍规则,让社区居民充分了解这些规则,从而使居民主动参与到社区治理中,即通过创设新管理制度,利用制度法规的力量保证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合法性,从而使居民能参与、愿参与。①参见燕继荣:《社区治理与社会资本投资:中国社区治理创新的理论解释》,《天津社会科学》,2010 年第3 期。王诗宗等从国家政策角度出发,提出“通过政策动员,以促使公民卷入的方式推动居民参与,从而实现有效执行政策与激发社区居民参与的双重目标”,但“基于案例的初步研究是否具备外部有效性仍有待考量”。②参见王诗宗、罗凤鹏:《基层政策动员:推动社区居民参与的可能路径》,《南京社会科学》,2020 年第4 期。在技术层面上,江小莉等提出“以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为代表的技术治理降低政府的无效治理成本,强化监督刚性”,不仅使居民更愿意参与社区集体行动,还利于降低居民的参与成本,刺激居民参与社区治理。但同时他们也指出,“单纯通过技术手段降低居民的参与成本是不够的,社区治理更应关注主体性的自觉意识”③江小莉、王凌宇、许安心:《社区治理共同体的动力机制构建及路径——破解“奥尔森困境”的视角》,《东南学术》,2021 年第3 期。。还有就是社会文化层面,王雪梅等学者提出基于社区共同利益和社区认同构建社区居民参与网络,以重建破裂的社会网络关系,发展公民参与文化,破解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文化陷阱。“在居民参与网络中,社区居民由于持续交往而减少了‘一次性博弈’中的机会主义行为,并在此过程中慢慢地形成互惠交换的规范,社区归属感也由此而生”①王雪梅:《社区公共物品与社区治理:论城市社区“四轮驱动、一辕协调”的治理结构》,《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05 年第4 期。,从而自觉参与到社区公共事务中。另一方面,一些学者从微观视角出发,基于居民个体因素思考激发参与动力的内源性举措。赵光勇认为公民参与最主要的动力来自于利益关切,居民是否参与社区事务、参与到什么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区事务与自身利益的相关程度。他提出要通过切实赋权、参与效果示范、创新参与方式等途径激发居民参与动力。②参见赵光勇:《政府主导、利益参与和社区发展——以杭州市社区建设为案例的研究》,《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2012 年第3 期。方浩等基于个人理性主义提出利益的相关性直接决定居民参与的方式和程度,他认为居民个体参与社区公共事务管理的动力来源于物质回报和精神回报两个方面,但当前社区规模不断增大,居住群体成分愈发复杂,利益相关性不断降低,因而居民个体参与社区治理的动力缺乏。欲激发居民集体参与社区治理,就必须深入挖掘居民的个人利益偏好,达成共同利益,方可实现集体参与行动。③参见方浩、李雪伟:《居民参与视角下的社区治理创新研究》,《城市社会治理》,2019 年第5 期。贺芒等则认为社区居民的参与动力主要是资源获取与价值追求,资源获取会影响社区居民对行政体系的依附,价值追求会影响居民自身的参与意愿,基于此将居民参与划分为主动依附、被动依附、主动独立、被动独立四个类型,并提出通过“扩大居民参与收益”促进居民向主动独立型参与转变,能充分调动居民参与的积极性。④参见贺芒、杨童节:《城市社区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动力及类型研究——基于C 市3 个社区的实例考察》,《创新》,2021 年第4 期。总体而论,目前针对提升居民社区参与动力的研究既有宏观层面的结构性、外部性因素分析,又有个体视角的微观分析。当前的研究更多通过制度完善、政策动员、技术治理、文化驱动等方式,用外力推动居民参与到社区治理中,但现实诸多限制性因素影响其效用发挥。如:参与制度的完善只在客观上为居民参与社区治理提供参与空间与参与渠道,解决的是有迫切的参与需求但缺乏制度渠道的“积极居民”的问题,这对本身缺乏参与意愿的社区居民影响甚微;政策动员效果取决于政策覆盖居民的数量与政策执行的力度;信息技术应用存在门槛,在社区高龄老人等特殊群体中难以实现;文化上的社区认同与居民共同利益的建构取决于居民主体性意识的开发,等等。另外,从微观层面探索居民个体参与社区治理的内在驱动力及提升路径的研究具有启发意义。“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内生动力必须源于自我本体的内在推动力量,这是关乎‘人’最核心、最重要的基础性原动力。”⑤倪广丽:《激发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内生动力》,《学习时报》2021 年1 月23 日。检视诸多学者的观点可以得出,利益获取是居民个体参与社区治理的内在推动力,这是作为理性人的合理选择。但如何扩大居民参与收益、减少居民参与成本,需要现实性的举措。现有研究缺乏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的链接方式及利益转换路径,如何进一步激发居民对公共生活的参与和利益卷入,仍缺乏切实详尽的举措与可行路径。
三、作为公私利益转换器的“积分银行”
“积分银行”是基于“时间银行”⑥“时间银行”概念最早由埃德加·卡恩提出,其初衷是为了整合社会闲置的人力资源,原意是指把公益服务者做公益事业的时间累积起来像存钱一样存入银行,也就是时间银行,留待其需要的时候,可随时从时间银行里支取自己以前的时间,用来为自己服务。的理念与应用经验,借鉴其志愿参与理念与兑换服务或资源的形式,应用到鼓励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一个概念。在社区治理实践中,“积分银行”是指社区党组织、居委会和居民代表根据社区实际问题协商确定问题清单,围绕问题的解决分解治理任务并公布任务清单,随后并根据任务的时长、难易程度等设置相应积分形成积分清单,居民参与社区治理事务后,获得相应的积分存入“银行”,用储存的积分兑换奖品或服务。“积分银行”实质上是一种将居民参与行为量化为积分并储存,待需要时再支取兑换的奖励参与模式。它以发掘整合社区资源为基础,以积分为媒介,以解决社区问题为目标,通过积分的兑换流通使社区资源与居民的参与行为衔接,令居民在参与过程中感受到切实的利益,从而激发居民参与热情,促进居民参与,是动员居民参与社区治理事务的“转换器”。因此,其本身不仅是一种奖励参与模式的创新,更是社区多元化治理平台的创新,是居民参与渠道的新开拓,对于完善社区治理机制,培育社区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意义。
第一,积分兑换激发参与动力。经济利益的动机,是个体行为选择的重要影响因素。稳定的激励机制对促进居民参与社区治理非常重要。通常情况下,受到激励的居民比没有受到激励的居民更容易产生参与意愿,有稳定激励的参与行为比没有稳定激励的参与行为更容易产生持续有益的结果。“积分银行”以积分为媒介,将社区治理的各项任务与实实在在的奖品或服务连接起来,在这种激励参与模式下,居民的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起来,不论是为了个人私利或是社区公益。为了获取更多积分,居民不仅有更强的参与意愿,还可能会在合作中产生自觉的学习行为,不断提升政治素养与参与能力,使其能深入参与到社区治理中,发挥主体性作用。
第二,赋权协商培育社区共同体意识。社区共同体意识就是社区成员在长期稳定的共同生活中形成的共同的心理认同感、归属感,是社区赖以存在和发展的灵魂。社区参与是培育社区共同体意识的关键环节。积极有序的社区参与,能够增强社区主体间互动,密切社区居民之间的联系,融洽邻里关系,同时也有助于居民权利意识的觉醒,公共精神的培育。社区以往做法是,为完成行政任务常常利用“熟人关系”或是发放礼品等手段诱导居民参与,被诱导的居民在参与过程中往往缺失话语权,被动地陷入社区考核评价体系中。像这种诱导式参与会导致两种不良后果:一方面在参与过程中居民感受到权利的缺失,会逐渐对这种走过场的行为感到失落、麻木而不愿意继续参与到社区治理中;另一方面通过人情或是小利诱导会在居民参与过程中形成路径依赖,导致居民缺乏对社区的价值认同,参与行为的随意性较大,持续性不足。这两种结果都不利于社区共同体意识的培育。而“积分银行”在运行中依托集体协商实现“赋权于民”。“积分银行”中集体协商社区清单的过程,实际上就是社区赋权于居民的过程,居民对社区管理与服务的各项任务安排有充分的发言权,可能出于自身利益考量,抑或社区公共利益,他们积极地参与讨论,协商制定清单后,约定俗成地共同遵守。对经自身参与敲定的清单,居民参与意愿也更足。在居民合作参与过程中,增强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归属感。
第三,积分排名发现“社区精英”。社区的发展离不开社区积极居民的参与。“积分银行”为社区筛选积极居民提供很大的助力。社区可依据“积分银行”中排名情况,筛选发掘出社区积极居民。对这些积极居民进行发展培训,提升其参与社区治理与服务的能力素质,特别是在社区居民中的领导力,培育成为楼道自治、小区自治、社区自治的居民带头人,为社区发展建设储备人力。同时鼓励发展社区自组织,加强社区队伍建设,争取在文化活动、志愿服务、居民协调等方面都有“群众领袖”和“热心居民”。在社区的培育下,社区与社区民众紧密连接起来,大量社区居民积极参与到社区组织工作与社区治理事务中,不仅减轻了社区工作负担,使其更专注于社区自治事务,也有利于减少居民间矛盾,共建共享,携手联创和谐社区。
第四,经济激励升华利益参与。在“积分银行”中,所有的激励都与积分直接挂钩。经社区、居民等多元主体协商确定任务清单与积分清单,成为集体的契约,需共同遵守与执行。居民参与完成清单公布的社区公共管理任务和社区公共服务任务获取相应的积分,积分的多少代表着社区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频率与质量,也代表着居民对整个社区贡献的多少。通过积分累积判断居民参与的情况,积分越多,参与的频次与产生的影响越大,对社区的贡献度也就越高,得到的机会和资源也就越多,参与效能感也就越强。通过积分排行、先进评选、先进事迹宣传、树立群众榜样等方式,放大居民参与过程中的获得感与事后的成就感,进一步扩大积极参与的正向精神激励,能促使居民强化参与动力,提升居民责任感,将参与社区治理的行为倾向内化于心。在居民普遍参与下,社区管理难度下降,服务水平提高,居民愈发感觉到自身参与行为的价值所在,公共意识提高,自我效能感提升,进而强化参与动力。“积分银行”通过积分兑换的外力刺激与自我实现的内在强化,实现参与习惯的固化,是居民持续性主动参与社区事务管理与社区服务的保障。
四、“积分银行”的构建与运作
社区治理中的“积分银行”,将“居民参与”和“积分奖励”融合在一起,成为促进社区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载体。“积分银行”联结社区多元主体,吸纳更多的组织角色,发掘社区潜在资源,并通过积分设计与流通,量化居民参与行为,奖励居民参与,开创以解决社区问题为目标,以满足居民需求为导向、以积分奖励为手段的社区治理全新样本。多元的组织角色、完善的积分管理、公正的审议监督共同支撑起“积分银行”的运作。
(一)组织管理
首先,社区两委主导“积分银行”的运转。为了保证“积分银行”的顺畅运行,其内部的组织架构设置简单,根据社区实际需要设置行长、副行长,以及积分管理员数名。行长、副行长直接从社区两委成员中推选,积分管理员可由社区两委人员兼任或发展社区积极居民担任。有关职责设定,行长主要统筹“积分银行”的总体运行、负责提供制度规则保障、发掘社区资源等工作;副行长主要负责主导居民协商、参与行为评估等具体运行事务;积分管理员负责建立积分账户,对居民参与积分的存储、兑换进行登记核准。通过以上组织设计与责任分工,不仅使“积分银行”有较强的自主治理能力,提高运行效率,也确立了社区两委在“积分银行”中的主导地位,发挥社区两委的管理优势,使“积分银行”更好发挥作用。其次,社区社会组织与社区辖区单位为“积分银行”运转链接服务,提供资源。社区社会组织具备扎根性与及时性的特质,缘起于社区内部的社会组织对社区的实际问题认识更深刻,对居民需求的把握往往更精准。“积分银行”依托社会组织发现居民需求、开展社区活动与志愿服务,避免由社区直接提供公共服务引起的不及时、与居民需求脱节等问题。此外,在“积分银行”的支持与规范监督下,社区社会组织也可以加快自身的培育供给,吸纳居民进入组织,不断扩大组织规模与影响力,壮大社会力量。社区通过发展有意愿的事业单位、企业或商家“入驻”“积分银行”,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他们补贴激励,使积分能够在事业单位、企业或店铺中流通使用,居民在获取积分后,可以直接在单位、企业中兑换业绩,也可以在商铺购物或购买服务时抵折扣,拓宽积分的用途,增加居民兑换的选择,同时也为单位、企业或商铺“打广告”,在社区内树立良好的形象,招徕顾客,增进收益。单位、企业、商铺等市场力量的参与,让社区“积分银行”的体系更加完整,运行更加顺畅。最后,社区居民是社区治理的主要参与者,“积分银行”的运转放大社区居民的主体性作用。在“积分银行”运行过程中,社区居民不仅要参与到社区问题清单、任务清单、积分清单的协商敲定,还参与完成社区管理任务与社区公共服务任务,使社区居民的身份实现了决策者与行动者的结合,并在参与过程中不断习得公共表达,提高参与能力,提升参与意愿,培育公共精神,彰显自治特色。因此,一定程度而言,“积分银行”增强了社区的自主治理能力,提高了公共服务的供给效率。
(二)积分流通
“积分”是“积分银行”的核心,是联结居民与社区治理事务之间的纽带,为保障“积分银行”的运转,切实发挥促进居民参与的作用,必须对积分进行科学化管理。整个流程包括积分设置、积分获取与储蓄、积分兑换等多个环节。
一是积分设置。合理的积分设置是保障“积分银行”长久运行的关键。以积分促进居民参与,其最终目的还是要解决社区问题,实现社区善治。社区治理中的各项任务是积分的载体,积分合理设置需要理清社区的治理任务。社区治理任务主要围绕社区公共事务管理与社区公共服务提供两个方面展开,参与社区公共事务管理要求具备一定的政治素养与公民理性,在社区的主导下居民能够参与社区选举、社区组织建构、社区决策、监督社区公共事务运行等管理事务;而公共服务专业性相对较弱,如:社区治安联防活动、社区环保活动、社区志愿服务活动、社区教育培训活动等方面。社区依据辖区的现实问题与居民的治理需求协商确定治理任务,随后依据各项任务的内容和特点将任务类型化,赋予不同的积分量形成积分清单,积分设置标准根据社区实际情况与居民需求共同商定。初步思路可将社区治理任务设置成常规任务和非常规任务两个范畴。将日常性的社区服务纳入常规任务,包括生活便民服务、教育康乐服务、社区环保、社区治安、志愿者活动等。这些专业性较低但需要经常开展的任务,主要回应社区居民的实际需求与解决社区矛盾,重在促进居民参与以提升社区居民幸福感。将社区中组织频次少但事关整个社区利益的任务纳入非常规任务,包括社区组织建构、社区选举、社区重大事项决策等管理性事务,也包括社区内的突发性事件的处理。相较于常规任务的便民性、低门槛、多频次特点,非常规任务因其重要性或突发性,使居民积极参与显得更为重要,所以积分设置上非常规任务要比常规任务高一些。积分设置就是协商制定积分清单的过程,其实质是商定社区契约的过程。在协商中,社区两委主导,团结多元主体,群策群力解决社区问题,形成破解社区问题的方案,在商定后参与成员在最终清单上签字示意遵守,并能积极参与到各项治理任务中。
二是积分获取。在经社区协商设置积分形成积分清单后,社区治理任务便依据清单开始推进。社区居民通过参与完成各项治理任务获得相应积分。事实上,由于社区事务的复杂性与涉及利益的广泛性,多数任务不是单个人就可以完成的,往往需要社区两委的领导与居民合作共同参与。在长时间的合作联结中,居民间的联系不断加深,有利于培育社区社会资本。此外,多主体的合作参与也对居民参与行为起到一定的监督、规范作用,一方面居民间可以相互监督,另一方面社区工作人员在领导工作过程中对居民的参与行为进行评估,可有效减少功利性参与行为,提升居民参与的成效。居民获取积分后需要对积分进行管理,“积分银行”为每位社区参与者设立账户用以记录获取的积分。根据需要居民可以注册为单人账户或家庭账户,积分可以在家庭成员间灵活流转使用。积分储蓄记录可以通过社区宣传栏、微信小程序、QQ 群等途径进行公示。通过积分记录实现居民参与行为的痕迹化管理,积分的获取情况在一定程度直观显示出社区居民参与情况,便于社区两委及时发现问题,掌握居民的心理动态。此外,依据积分累计情况评定星级和排行榜,可以发现社区的先进居民、积极居民等,为社区潜在人才的发掘、培养提供“名单”。
三是积分兑换。合理设置兑换物品是“积分银行”发挥效用的关键。为了切实激发居民的参与动力,积分兑换的物品既要符合居民的需求,还要得到居民的价值认同,满足居民的心理预期。“积分银行”在兑换设计上遵循自由化和多样化两大原则。自由化即当储蓄的参与积分达到一定数值,居民就可以凭借积分去兑换自己所需的各种服务或物品,不设置最低兑换门槛,保证居民兑换自由。同时,积分在家庭成员间的灵活流转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居民使用积分的自由化。但要吸引居民参与到积分流通的整个过程,真正激发居民参与动力,就必须将积分兑换的奖励多样化,因而整合社区内的潜在资源成为必要。依靠社区购买固定物品供居民兑换的传统思路需要摒弃,综合考量社区资源,发展动员社区辖区的企业、商铺、社会组织等参与到“积分银行”体系中,并通过党员双报到、积分抵折扣等制度设计,使居民能够在单位、企业中用积分换业绩、在商铺中用积分抵折扣、在社区中用积分换服务。通过这种方式,增加积分兑换的场所,拓展积分兑换的选择,实现奖品的菜单式、自助式的供给,使居民自主、自由选择,不仅可以减少社区居委会的工作量,还可以满足居民个性化需求,同时也将社区经济盘活起来,为社区发展与治理向好增添动力。
“积分银行”通过上述环节将社区治理任务赋值积分,居民参与完成各项任务以获取积分,并使用积分兑换社区资源与服务,形成“积分获取—积分储蓄—积分兑换”的闭环流通机制。在整个流通过程中,居民的参与行为以积分的形式被记录下来,实现痕迹化管理,积分兑换则将社区资源和服务与居民行动有效链接,“积分”成为联结居民与社区之间的纽带。但应注意到,社区治理事务的冗杂性与积分的简单化存在一定的张力,如何使积分合理衡量每项任务的价值、使居民的参与行为获得恰当积分数值,以及兑换的物质价值等价于积分的价值量?这些问题需要在实践中协商议定,需要在具体的社区治理场域中建构积分与治理事务之间的价值标准。
(三)审议监督
在社区多元主体参与和积分兑换激励的模式下,可能会出现一些功利性参与、无效参与。合理的审议监督机制能够规范参与主体的参与行为,保障“积分银行”激励下的社区参与不变味。首先,对社区“积分银行”的运行监督。实行规则公开、协商公开、清单公开、积分公开、兑换公开,凡是涉及居民群体利益的任务安排与积分设置环节,坚持通过居民协商达成共识,使社区居民主体性作用得以发挥,将“积分银行”打造成一个公开、公正的综合治理平台。其次,“积分银行”自觉接受群众监督,参与到“积分银行”的工作人员、社会组织、社区辖区单位和社区居民可以都参与到监督过程中来,确保机制运行的公开透明。最后,发挥社区两委的领导作用,引导居民合作参与,在合作中相互监督规范参与行为,同时社区两委在工作过程中对居民的参与行为进行评估,对参与不实、无效的,及时指出纠正并以积分扣除作为惩戒,可有效减少功利性参与行为,提升居民参与的成效。此外,“积分银行”定期公示积分排名,并通过居民协商评议减少功利化参与行为,鼓励居民真参与、做贡献。
五、“积分银行”在社会治理现代化中的现实价值
“积分银行”以其独特的优势助力破解社区治理难题,推动基层治理现代化水平。问题清单与积分清单的罗列与整理,实际上是社区现实问题与居民需求的呈现。围绕这些问题与需求,制定发布社区管理与服务的具体任务,通过积分流通激励居民参与到任务的完成过程中来,让社区问题在多方积极参与下化解,使居民需求能够被有所回应,从而有效提升居民参与水平,激发社会治理新效能。
(一)积分促进参与,破解基层治理困境
积极的社区参与是居民自我实现与社区治理趋向善治的关键。社区居民出于对个人利益或是社区公益的维护,积极参与到社区公共事务的治理中,不仅在合作参与过程中不断拓展人际关系、丰富信息获取渠道、提升自我价值,还可以在参与实践中不断习得公共表达,提高政治素养,从社区的整体效益中获益。对社区来说,居民作为社区治理主体,只有积极参与,才能发现社区问题,化解社区矛盾,增强社区凝聚力,提升社区自治能力。但社区的传统管理模式与当前社区参与低迷状况使社区居民自我发展受困,也制约着社区治理的纵深推进。“积分银行”则打破了传统的管理与被管理、服务与被服务的状态,通过社区两委主导,社区社会组织与社区辖区单位辅助,社区居民能动参与的协同模式,使社区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到社区活动任务的具体实施和反馈中去。并以积分为媒介,将社区资源与居民参与行为匹配,提高居民参与收益,提升居民参与效能感,培养参与习惯,实现居民常态化参与。在这个过程中,社区重新定位自身角色,实现从“为民作主、替民办事”到“由民作主、与民办事”的思维转变,注重引导协商社区清单、解决社区问题矛盾、发掘社区潜在资源,夯实基础性工作;社区社会组织与辖区单位的参与,将积分与其提供或组织的多样化社区服务与活动连接起来,丰富参与积分的兑换资源,不仅能及时满足社区居民的各种需求,也能盘活社区经济,使社区更富发展活力。因此,围绕“积分银行”组织的社区多元主体协同参与模式,可以有效激活社区居民参与热情,大大提升社区公共事务的治理效率。
(二)培育公共精神,夯实居民自治基础
居民是社区的主人,也是社区治理的参与主体。社区发展与治理向好,需要居民主体意识的发挥,更需要居民积极行动。“积分银行”在设计积分的过程中,实现“赋权”于民,激发居民主体意识。协商制定社区清单是“积分银行”运行的起点,也是社区“赋权”于民的程序设计。在清单商定的过程中,居民在社区两委的引导下就社区问题矛盾、居民需求、社区发展、社区重大决策等相关事宜展开协商、讨论。在积分清单商定后,居民参与完成清单中的社区管理任务与社区服务任务获取积分,以自身行动践行契约并获取参与奖励。通过这种连续的程序设计赋予居民更多的知情权和参与权,使居民有了更多的参与热情与动力,凸显出居民的主体地位。在社区“积分银行”激励引导下,社区居民逐渐从单一的社区服务享受者,转变为社区管理的参与者和社区服务的提供者,并在参与过程中实现个人利益,促进社区公共利益的发展,居民回归自治本位,促进居民公共精神和公共意识的养成。
(三)增加社群黏性,厚植社区社会资本
社区参与是培育社区社会资本的重要条件。社区治理的实质是建立在市场原则、公共利益和认同之上的合作,社区治理关系主要表现为信任和互惠关系。①参见姜振华:《社会资本视角下的社区治理》,《河南社会科学》,2005 年第4 期。社区多元主体在参与治理过程中合作互动产生的这种信任与互惠关系,实质上就是社区社会资本的一部分。社区治理的最终目的是实现社区善治,这一目标的实现需要丰富的社会资本作基础,因而建立多元主体间的协调和参与网络,致力于促成国家和公民社会的多边合作成为必需。“积分银行”便处于社区协调和参与网络的中心。它不仅是以“经济理性”刺激居民参与的制度设计,还是连接多方治理参与主体的平台。在“积分银行”实际运作中,通过正向激励、监督制约等机制保证社区两委、社会组织、辖区单位和居民等利益主体在持续的互动中增强信任感,进而构建起合作互惠关系,这对于打破现存的“陌生人社会”,重构“熟人社会”,重建社会资本无疑具有重要意义。而基于合作互惠关系下的激励参与,会增加居民参与社区管理与服务提供的频率与实效,并在参与过程中不断加深居民间的日常联系,增强社群黏性,对进一步培植社区社会资本有极大裨益,促进社区和谐发展。
(四)提升政治效能,助推居民精神共富
政治是大众之事。社区事务,需要全体居民的积极投入和参与,这也是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要方面。政治效能感即个体对于自己的政治能力和主动性的认知。公共生活的质量依赖个体的效能感。而且,对于个体而言,只有在公共参与中才能实现全面发展。公共生活需要互动交流、情感投入和分享,以及集体行动。因此,社区不仅是居民居住和日常生活的共同体,而且是情感和精神的共同体。
在共同富裕建设的社区场域中,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实现需要社区居民的积极“互动”“公共卷入”和“公共投入”。社区作为社会治理的基本单位,承担着动员、教育、引导居民的重要功能。社区依托“积分银行”的独特机制,能够实现利益驱动与价值认同双动员,从经济激励升华到社区精神共同体的理想塑造,能有效提升居民获得感与社区凝聚力,反过来又能进一步激发居民参与热情,推动更广泛、更深层次的参与。此外,参与本身也是学习过程,居民在合作中会进行自觉的行为学习,能不断提升政治素养与参与能力,丰富民众的精神生活,提升政治效能感,更好发挥主体性作用,推进社区治理与社会进步。
结语
“积分银行”力图以独特的参与形式和激励方式,激发居民参与意识,促进居民参与社区治理,是一项有益的尝试。基层民主制度是我国的一项基本政治制度,社区的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是我国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要内容,“积分银行”能够激发居民自主精神,极大地提升社区参与动力,培育社区社会资本,营造情感和精神共同体,是当前基层民主和治理现代化重要的机制创新。同时,也应该注意到,建设和运行社区治理中的“积分银行”,需要一定的物质支撑与制度支持,包括资金、技术、制度供给以及人才资源等,而社区现实状况与这些“硬件”需求还存在一些距离。此外,在社区治理实践中,对“积分银行”的积分设计细节、系统运行维护以及发挥的后续作用,都有待进一步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