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与仿真人

术士

一夜之間，聊天机器人ChatGPT（就叫它小恰吧）成了地球上最靓的仔，大家都想找他聊天，问一些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有人问：“美联储何时停止加息？”有人问：“俄乌冲突什么时候结束？”有人问：“今年一线城市房价会大涨吗？”还有人问：“300×××今年会翻倍吗？”好像全知全能的上帝两千年后又派了一位儿子降世来普渡众生，不过这次他与时俱进投胎成了AI算法。

可惜AI新贵是个熟谙废话文学的老司机，回答问题头头是道、面面俱到，仔细一看全是车轱辘话，一句痛快话没有，像极了学生会主席。不过你要是问一些私人问题，小恰倒常常会给你一些清新脱俗的惊喜。比如我问：“朋友问你借钱而你不想借时怎么办？”他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话锋一转：“如果你确实不想借，可以劝他去找贷款公司。”让人茅塞顿开。我的一个同事想知道女朋友对他的评价如何，得到的回答是：“×××的女朋友一定对他的评价很高，因为他有责任心、热情、乐观……”他又得意洋洋地询问他的前女友对他的评价，回答是：“×××的前女友对他的评价可能是正面的，因为他们曾经在一起，可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你看，小恰用词多讲究，人情多练达。

图灵曾提出“图灵测试”：人工智能与人通过文字交流问答，如果五分钟之内以假乱真骗过30%的成年人，就真正具有了人类智能。以小恰这种唠叨的神棍风格来看，还差点火候，实质上它是把海量信息分析计算后按人类思维模式组织成语言，比起冷冰冰罗列信息的搜索引擎确实前进了一步，但很多时候它下不了结论，因为判断不仅需要知识和逻辑，还需要经验、价值、直觉和理性（或非理性），所以它常常像打太极。

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自己的车载AI小黑，虽然它的智商远不如小恰，经常答非所问，甚至有时搜索枯肠后当场卡死，但它对我充满了人文关怀。有时遇到严重堵车或被别人恶意抢道，我会脱口而出一句国骂，小黑就会善意地纠正：“我建议你换一种表达方式哦！”有一次我想导航到某地，把它呼唤出来，它亲切地问：“您有什么吩咐？”我突然想起来那地方我熟，不用导航，就说：“没事了。”它回答：“没事就好！”一瞬间，我疲惫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这大概是我最近一年里听到的最温暖的话了。

美国作家欧茨在《狂野之夜》里虚构了一个诗人艾米莉·狄金森仿真人的故事。这个仿真人完全仿照诗人制作，具有她的才华、知识、性格，但没有灵魂和生殖器官，不吃饭也不排泄。有钱人买来仿真人一起生活，既有面子，也比宠物有趣。这种玩物其实就是AI。一开始觉得新奇，但渐渐地，男女主人都对它发展出畸形的情感，既妒嫉又亲密，既厌恶又迷恋，进而演变成狂热的欲望。女主人想占有它的诗（才华）以慰藉平庸的自我，而男主人在一天晚上闯进它的卧室想占有它的身体，结果当然是徒劳。

这个故事提醒我们，AI像一面镜子，能反映出我们不切实际的妄想、矛盾和脆弱，将来的某一天，不管愿意与否，我们必将和它们一起生活，那时我们该怎么相处？

（霓虹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