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英式钢盔背后的故事

2023-03-29欧伦彬

源流 2023年2期

欧伦彬

英式钢盔陈闽摄

红军女战士穿过的棉衣陈良桂摄

在乐昌市博物馆革命文物展览柜里，展出了一件珍贵的文物——英式钢盔，许多人参观后心生疑窦：在那艰难困苦的红军时期，怎会有这种“高大上”的装备？为此，笔者与博物馆同事专门采访了白石镇三界墟村钢盔捐赠者黄悠河过继的儿子吴志金。他是红军长征亲历者罗金珠的孙子，今年68岁。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记忆力“爆表”，一打开话茬便娓娓道来。由此揭开了这顶英式钢盔的神秘面纱。

1934年11月上旬的一天，阴雨绵绵，寒风萧萧，冷气袭人。红军长征队伍沿着宜乐古道来到三界墟时，村民看见大路上走来衣衫不整的部队，都以为是四处劫掠的土匪，许多人都害怕极了。多年前，这个湖广交界的地方曾遭受过匪患，财物被一扫而空，老一辈人至今记忆犹新，心有余悸，来不及逃走的慌忙拴上房门，手脚利索的赶紧收拾钱财拖家带口到后山躲避。吴志金奶奶罗金珠当时四五十岁，性格爽朗，待人和善，认为自己穷困潦倒，家徒四壁，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抢夺，怕啥呢，于是决定不走，该干嘛干嘛的。当红军进村后，纪律严明，不拿老百姓的东西，哪怕是一柴一草都一丝不动，看见村民更是亲切地叫着“老乡好”，全然没有土匪那种恃强凌弱凶神恶煞的样子。罗金珠从未见过这样好的部队，心里嘀咕着“世上哪有这样的坏人？一定是好人领导的队伍”。黄昏时分，两位战士手里提着米袋子笑容满面地来到家门口，对罗金珠说：“大娘，我们是红军，是替穷人打天下的队伍。能不能借一下锅鼎给我们做饭菜？”正在忙家务的罗金珠抬头一望，他们穿着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像是坏人，便爽快地说：“没事，我已吃过饭，尽管用。”

旧时，粤北一代的客家人大多是用泥砖砌成的灶台，中间固定一个大铁锅，既可做饭菜、酿酒，又可煮数餐的猪食。两位战士看了看灶台，觉得把锅鼎搬出外面去做饭似乎不太方便操弄，便互相对望了一眼，对罗金珠说：“大娘，能不能在您家里做饭呢？”“可以呀。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饭菜好难煮熟的。”罗金珠一个劲地说，“搬出去还要弄灶台，好麻烦又耽误人工，你们就别客气了。”两位战士连连称谢，便忙活了起来。

罗金珠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看着两位战士忙碌着。这时，外面进来几个衣衫单薄、头发蓬松、面容清瘦的战士，站在一旁眼睁睁地望着冒着米香气的大铁锅直咽口水，似乎早已饥肠辘辘急不可耐了，但是吃起来却没有一个争先恐后，你争我抢，心里就明白了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晚饭过后，战士们躺卧在村庄的祠堂里和屋檐下，相互偎依取暖。寒风呼呼加上雨水飘飞，这身子都会搞坏呀。罗金珠看着眼前的场景心疼极了，她赶紧招呼10多位战士进屋里躲避风雨严寒，并找来一张棉被给他们盖上。当看见其中有两位女战士时，便叫她俩与自己同睡。第二天，气温骤降，天气更冷了，罗金珠连忙找来自己的两件棉衣借给两位女战士穿上，直把女战士感动得热泪盈眶，嘴里连连说着“大娘，您对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亲，太谢谢了！”罗金珠慈爱地抚摸着他们的脸，说：“傻孩子，这点小事还客气什么？咱们都是穷人，心连着心。”“对，就是因为咱们老百姓穷，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才拿起枪来去消灭那些压迫和欺负我们的反动派。”其中的一位女战士因势利导地说。罗金珠听后，若有所悟地“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时的红军不间断地从古道上陆续走来，越聚越多，连山下、路旁和村庄都挤满了。幸好此时雨水已暂时停歇，他们坐着或站着一起舒服多了，都有说有笑的。有的坐在地上擦拭着大刀和枪支，有的架起铁锅正在做饭，有的拾来柴火点燃，让大家暖暖身子。一时间，袅袅烟雾腾空飘散，给大山增添了更多的生机与活力。两位女战士开心地带着眉开眼笑的罗金珠穿梭在人群中，看看这，瞧瞧那，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当罗金珠看见战士们喝的是净是鲜汤的稀粥，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爱莫能助。到了晚上，罗金珠把自家的红薯、芋头、白菜送给住在家里的红军吃，可战士们推辞着不肯接收，说“咱们红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罗金珠急了：“什么纪律不纪律的，这些东西不值钱，我们穷人之间就要互相帮助。”一位头戴英式钢盔的目光炯炯的军人见无法推辞，便悄悄地做了一个手势问其他战士有没有“这个”，意思是有没有“钱”，他们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军人只好摘下钢盔，满含歉意地说：“大娘，您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顶缴获敌人的战利品钢盔就送给您留作纪念。待革命胜利了我们一定还会来找您。”他顿了顿，语句略带低沉地说，“如果没来，那就说明我们这些人都死了。”罗金珠连忙一手捂住他的嘴，嗔怪道：“不许说傻话，你们一定会胜利回来的！”那位军人听完，感动得潸然泪下，哽咽着坚定地说：“对，我们一定会胜利的！我们承诺，一定会回来的！”

这些红军战士在罗金珠家住了三天后就随部队走了。虽然这些战士与罗金珠相处只有短短的三天时间，可是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结下了鱼水之情，难分难舍。临走时，战士们一步三回头地向罗金珠握手告别，两位女战士更是依依不舍地抱着她嚎啕大哭。罗金珠眼里噙着泪花安慰着她俩：“傻孩子，别哭，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过去，终于有一天好消息接踵而至：革命胜利了！全国解放了！人民翻身做主人了！听着这激动人心的大好事，罗金珠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和幸福！可是，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孔始终未曾出现，她又若有所失。不过，她相信那十多位战士会信守承偌，如期而至。眼下只是一穷二白的新中国刚刚建立，他（她）们都很忙碌，可能走不开。然而，又是多年过去，仍然不见他（她）们的身影，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当年那些战士竟不幸言中，一语成谶......

每当闲暇之余或夜深人静之时，罗金珠时不时会小心翼翼地拿出钢盔端详着，好像那位英武的军人还在眼前，从未离开过；有时会捧出女战士穿过的棉衣抚摸着，似乎觉得她俩的余温尚存，她俩可爱的英姿犹在。

少不谙事的儿子黄悠河总觉得妈妈的一举一动总是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就好奇地问妈妈，罗金珠便把这个充满传奇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字里行间都表达出自己对他（她）们的思念之情。后来，黄悠河又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儿子吴志金，并叮嘱他要保管好红军用过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