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冬

傅德盛

初识之冬，虽于懵懂之时，却是最刻骨铭心的。

那屋顶、大山和田野，以及池塘、小河里，都覆盖着白皑皑的冰雪，银装素裹，一马平川。因大雪封了路，大自然便将冬尽给了孩子。学校放了假，村里的小伙伴便清早起来，吵着大人做了早餐，在胶鞋里垫了稻草，直奔村里卿大毛家中。卿大毛，小学没读完，就在村里专事放牛，帮家里拿工分。而我们小孩子随了他放牛，便觉得是最愉快的事。此时，我们一同将十几头水牛赶到过渠道的大山脚下，便在田野雪地里捕捉起鸟儿来。那年月鸟也真多，不必知晓鸟的名字，只听老师和父母说，有些鸟专爱吃谷子和庄稼。像小麻雀，不仅吃未收割的谷子，还吃晒谷坪的谷子。因此，我们带了心情，在雪地里捉起麻雀来：一则灭了“害鸟”，二则烤着吃香。此时，几个小伙伴分别从四周猫着身子，包抄过来。趁着小麻雀由于寒冷已失去了往日的敏捷和起飞的速度，几个回合，便捉了好几只。于是，在田坡旁，扒开积雪，挖个洞坑，砌些石头围着，捡些柴火，烧起火来。然后，将小麻雀除毛洗净，撒点盐，串在树枝条上，在火上滚动着烤。不一会儿，小麻雀便油光发亮，香气四溢。山谷中、田野里，弥漫起诱人的肉香味……我们则一边吃着美味喷香的小麻雀肉，一边仰望着连绵的群山，反倒可怜起小麻雀来了。

是的，现在想来，同处大自然之中，为何“人为刀俎，鸟为鱼肉”呢？原来少时的懵懂和今日的老到，可都是岁月的痕迹，时代的写真啊！置身在不同时期的冬里，或青涩年华，或老到岁月，最终都会随了冬这位睿智老人，阅尽繁华，返璞归真，进而去体悟它的博大精深和深邃厚重。

像我等这样的南方人，是很难经得住冬日的寒彻与冻骨的。我的家乡在潇水河边，村里人不怕热，却怕冷。小孩们热了，就泡在水里；冷了，却只能强忍着。那时候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因此，一家老少围在土灶旁烧一堆柴蔸取暖，是最惬意的事情。村里有一江姓老人，年轻时，沿潇水撐船，到过长沙等地做生意，途经之处，必泊船上岸观戏听书。江大爷记性特别好，一到冬天，便在柴蔸火旁讲故事给我们听。诸如《封神榜》《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里的故事，都娓娓道来，精彩非凡；哪吒、程咬金、薛仁贵、孙悟空、陈世美等人物，更是讲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柴蔸火映着孩子们沾了黑烟火的稚嫩脸蛋，一个个故事在红红的旺火和江大爷旱烟的吞吐中，满足着孩子们的渴求和好奇。

前些日，在冥冥的寒夜里入梦。梦着自己静静得像一棵树站在那里，站在岁月的边缘，感受着冬日的寒冷与料峭，还有一丝丝久别于心的缠绵；我欲转身而去，却有冬日暖阳落在身上，刹那我仿佛有了一种被牵手的感觉，是深藏于岁月深处的冬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