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加尔湖畔独居的180天
2023-03-28西尔万·泰松
【法】西尔万·泰松
3月4日
阳光透过窗玻璃轻抚所带来的快感犹如被一只亲昵的手抚摸。归隐山林时,我们能够忍受的只有阳光的侵入。
为了正确地开始新的一天,拜访致敬很重要。顺序依次为:先向太阳致敬,然后是湖泊,最后是长在小木屋前的小雪松,每个晚上,月亮的明灯就挂在它的枝头。
在这里,我生活在一个可预见的王国里。流逝的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镜像,也是第二天的素描。
时辰的变换体现在天空的色彩、鸟儿的来去,以及难以察觉的千万个细微之处。当人类世界不再发出信号时,雪松叶簇上的一缕新色调、雪地上的一道投影都成为值得重视的大事件。我不再蔑视那些谈论雨水和晴天的人。对天气的任何评论都有着宇宙层面的意义。
隐士无法预见的是他的思绪,只有它能打破时光一成不变的进程。为了给自己带来惊喜,必须梦想。
我回忆起两年前登上法国海军教练船“让娜号”时的情景,我们从苏伊士运河回程,在地中海缓慢航行。岛屿和岬角顺次出现,军官们在指挥舰桥看着它们依次通过。一片寂静。每个人内心都在庆贺海岸隆突部分的突然出现。
如今,我越过窗户的目光如同当时透过舷窗一样。我窥伺着光线的明暗与颤动,而不再是海岸的变化。甲板上的我们借助空间的行进加以消遣,而在小木屋里,时间投下的各种小惊喜足矣。我静止地航行,因无风而停驶。如果有人问我:你在这几个月里做了什么?我会回答:“一次巡航。”
在小木屋内外,对时间流淌的感受并不相同。屋内,时辰如溪流般温柔地淌过。在户外的零下三十度中,每一秒钟都像一记耳光。冰上的时光步履缓慢,寒冷麻痹了它的流逝。所以,我的门槛并非一道分隔温暖与寒冷、安逸与敌意的板条,而是连接沙漏中两个玻璃球的阀门,在这两个球体中,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不一样。
整个下午,我都在锯一棵雪松。這是一项苦役活:木质致密,金属锯齿锉起来很费力。我向南望了一眼,喘口气。风景安详,结构完美:湖湾的弧线,天空中硫酸盐的痕迹,松树的锥顶,巨大的花岗岩褶皱。小木屋安坐于一首短歌的中央,与湖泊、山岭和森林的世界相接,而这三者分别象征死亡、永恒的回归,以及神圣的纯净。
这棵雪松虽然纤细,但应该有两百岁了,在这里,生命所缺失的丰富已被致密所弥补。树木并无爆炸般丰盛繁茂的叶簇,但它们的血肉却像大理石一样坚硬。
我还砍倒了一棵已死的桦树,树皮可以用做点火的填料。树皮上划了道道条痕,是不是森林精灵用来计算时日的呢?
当我回到木屋时,大片的雪花已遮盖了树桩和树根在斜坡剪影上突出的耙齿。
6月14日
碎浪洗刷了岩石。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以免滑倒。小狗害怕波浪,后者的利齿能咬碎陆地。岬角的顶端在泡沫中消失了。风在阴沉的森林中大肆冲撞。
小狗无法穿越列德那亚河。艾卡跳上一块水中的岩石,等着我涉过急流浅滩接应它。贝克死命地哼叫,确信我们已经密谋要抛弃它。
我再次穿过流水,把它驮在肩头越过河水。为了通过河流北部的坡折地带,我爬上夹杂着坍塌物的山坡。悬崖用它的方式对你耳语:“来吧,我的小宝贝,来这儿。”暴烈的风则给了我翅膀。
我来到了向往已久的那条河:列德那亚河北面三公里一股像瀑布般倾泻的洪流。这个地方鱼群聚集,但得花三小时才能到达。
小狗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在杜鹃的遮蔽下入睡了。我很钦佩它们在任何暂息时间都能沉睡的才能。我的新座右铭是:一切都模仿小狗!
(摘自人民文学出版社《在西伯利亚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