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油画实践中的色彩表现语言

任凌虹

意象油画的色彩语言

意象油画的色彩运用理念与中国画相近，中国画常将花鸟绘成墨色，还有朱竹一类，都是对色彩的意象性处理。意象性色彩是一种塑造画面的特殊方式，是色彩创造出来的心物相契、情景交融、虚实统一，表现的更多是倾向于情感的输出，把握大的主观感受。西方注重色彩的冷暖、纯度、明暗等变化，意象性色彩则不把这些放在首位，不会刻意使色彩依附于形体。意象油画中没有特别限制色光的使用，色彩取决于画家的心境、笔意，正所谓“意在笔先”，在颜色中融入画家的思想个性、主观情感，反映出面家的审美倾向和艺术素养。

中西方色彩审美心理差异

中国写意色彩的审美心理

中国古代色彩理论是由五行与五色演变而来的。美学中的刚柔、动静、虚实等重要概念正是阴阳观的引申，色彩的构成及其相互关系则由五行生克学说加以解说。西方人对中国的绘画、书法等文化深感神秘，这种文化和艺术的美学原理就是以阴阳五行说为基础的神秘哲学。青赤黄白黑五色体系反映了色彩的各类象征功能，代表不同的方位、五行、身体器官和味觉感受等。

有别于西方色彩理论，我国的色彩理论与古代哲学思想密不可分，与阴阳学的结合给人无所不能涵盖、解释的意味。其中，对我国传统哲学影响很深的有儒家和道家思想。色彩是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视觉因素，在人类社会发展中沉淀，地域的差异、风土民俗以及情感的输出都影射着色彩审美心理的走向。中国意象性色彩受“天人合一”观念的影响，对色彩的认知不盘桓于物象外在的描摹，更多的是表现其精神文化内涵，以意赋色，在绘画中书写万物之生意。

西方表现色彩的审美心理

西方社会依据色彩的心理学赋予色彩象征意义，如红色象征热情、革命、狂野，白色象征洁白、纯真、神圣、朴实，黑色象征寂静、绝望、黑暗、肃穆、罪恶，蓝色象征冥想、冷静、悲伤、冷清，绿色象征和平、理想、智慧，紫色象征神秘、不安、优雅、永远等。

画面色彩的搭配、调和直接影响观者的审美心理，使用具有表现性的色彩组合会给观者带来不同的视觉感受。西方的表现性色彩与我国的意象性色彩都是最能体现视觉艺术本质特征的。表现性色彩拒绝眼睛看到的真实世界的视觉表象，只要符合主观情绪的需求，不惜舍弃绘画的传统经验和技巧，只为达到心之所向的艺术。以马蒂斯为代表的法国表现主义画家十分重视色彩的表现性，不太在意颜色与实际的关联，在他的画面中，不论是人物、植物还是大面积的背景，只要是情感表现需要，都会毫不忌讳地绘上红、蓝等鲜艳的色彩。挪威画家蒙克的作品色调昏暗，画面中充斥着压抑不住的痛苦，沉闷的蓝色与愤怒的红色相互交织，仿佛可以听到画中人物凄厉的呐喊声。这种通过主观的表现性色彩营造画面意境，追求作品内在精神核心的审美心理与我国的意象性色彩有很多相似之处。

意象油畫的色彩审美

油画是视觉感官的艺术，而色彩是油画中重要的形式语言要素，也可以说是油画的生命。绘画首先有色彩与线条的造型，然后才能追求“气韵生动”的境界和韵味，最后发现寄寓其中的人格情理。在意象性油画的创作中，艺术家观察事物的态度和眼光带有情感倾向，是在客观的基础上加以主观的肯定，正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色彩作为一种传达方式，是艺术家心灵的再现，它可以表达不同的心理活动，展现不同的精神世界。相比于其他艺术语言形式，色彩是感性的，没有固定的条条框框，因人而异，也因时而异，没有一定之规。意象性油画中的色彩不再一味考虑物体固有色和光源的影响，而是在使用中倾向于主观的表现性与象征性，带有独特的文化属性和艺术气质，与艺术家心灵相契。

意象油画通过大面积主观提炼的色彩烘托艺术家的创作精神，色彩通常具有传统大写意的特点，以灰色调为主，对颜色纯度和明度的控制恰到好处，使画面呈现出一种含蓄内敛的艺术审美语言。

写意油画色彩处理形式语言

如何更好地发挥色彩在意象性油画创作中的作用，如果把色彩孤立出来，就色彩论色彩，使色彩问题脱离深层含义的情感表现或是以带有主观主义和神秘主义的倾向评价色彩，必定是狭隘的、片面的、令人不解的，这样会造成艺术的发展停滞不前。所以，有必要详细探讨色彩与肌理、画面的空间处理，色彩与物象形体结构和色彩的情感表达问题。

色彩与肌理表现

意象油画的色层相互交化、碰撞出的肌理给画面注入了新的表现力和节奏感，带来了别样的视觉与心理感受。肌理是指物体表面纹理和脉络的起伏结构显现的形态，油画中的肌理是指在作品表面使用不同工具、材料、颜色、技法创作呈现的视觉效果与触觉质感。说到肌理，笔触是不得不谈的，肌理与笔触互为支撑，笔触产生肌理，肌理是笔触的载体。意象油画中色彩的使用很适合表现肌理，颜料本身与媒介间既相融又相斥的特性，在创作中不经意间产生碰撞形成的肌理效果，在不影响画面整体性的前提下，反而增强了画面效果的质感，视觉上给人更大的想象空间。在艺术家笔触的表现下，颜料的质感和厚涂薄施反馈到画面上形成肌理，如狄德罗在《狄德罗美学论文选》中所说：“一般来说，画家对于画笔所产生的效果越是胸有成竹，他落笔时越是自由，他调和折腾颜色的次数越少，所用的颜色越单纯、越爽朗，作品的和谐就越持久。”

油画颜料通融性高，在面面上利用画笔、刮刀以及其他材料可以做出千万种肌理效果，为形体的塑造提供更多的方式，色彩则进一步提升肌理、笔触的表现力。肌理的形式美既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是有规律可循的。意象油画中色彩的表现力与肌理效果的有机结合、对所描绘对象本质特征的提炼、对客观对象的隐喻性表达，具有很大的模拟性和包容性，构成画面中纯粹的形式美。肌理效果也是气韵的体现，具有随机性的特质。

在一些意象油画作品中，呈现在背景前面的主体往往被厚重的颜料层次堆砌，与平薄的背景色层形成对比，更具体积感和重量感：以斑驳粗糙或细腻光洁的表层模仿不同描绘对象的质地也有效，肌理的变化还能造成空间错觉，比如较柔和、含混隐约的肌理表示距离远的，而较为显著、起伏不平的肌理表示靠近的。

中国当代意象油画家在色彩与肌理的探索上受到了西方绘画的影响，同时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特色，使其焕发新的艺术光彩。作品表层肌理的厚与薄、润与枯、柔与刚、粗糙与光洁、清晰与模糊、滞涩与流畅等不同程度的对比关系，可以实现画面的多样性，给人生动感和丰富感。画家赵无极意象性油画作品中的肌理变化是营造画面意象的重要形式语言，大笔刷出的洒脱飘逸的笔触与色彩的混合、形断而意不断的起承转合都通过肌理变化诠释，寓变化于统一。

在《兰花》（图1）中，画家使用单纯的几种颜色的平涂，颜色间相互渗透影响，红黄色块斑驳的颗粒状交叉形成特殊的肌理效果。这种肌理将色彩连接成一个气韵流动、意境深远的整体。

色彩与空间处理

自绘画艺术产生以来，人们一直在探索绘画中的空间处理，绘画的发展史从某种层面上可以说是视觉空间的发展历史。在绘画艺术的发展中，色彩空间变化经历了从客观再现到主观表现的演变，在营造画面视觉空间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意象油面承载着当代人文精神，在借鉴外来文化的同时坚持本民族文化创新，在空间处理上重视画面的视觉性和平面性，运用色彩明暗、冷暖、色度变化和色块之间的组合营造画面空间，使自然空间和审美空间融为一体。在作品审美空间的基础上营造一种独立的文化心理空间，传达的不仅是个人的思想与审美，更多的是展现其所处时代、民族的思维方式演变过程。伊顿在书中写道：“黄色、橙色、红色、紫色、蓝色和绿色无间隔地并置于黑色的背景上，明亮的黄色显然是向前推进，而紫色却潜伏在黑色背景的深处。所有色相都居于黄色与紫色之间。换成白色的背景，深度效果就会改变。这时紫色似乎从白色的背景上向前推进，白色背景则以与它类似的光亮将黄色向后抑制。”意象油画画面隐含着中国传统绘画的散点透视原则，不追求三维立体的空间效果，而是全面整体地安排色彩的空间组合。这里的色彩不是概念化的描摹，而是主观的排列、重构，使画面形成新的空间秩序，渲染出特定的空间感，营造出怡人的画面意境。

意象色彩对空间感的延伸起到了重要作用。吴冠中《塞纳河风光》（图2）远景的天空、水面、建筑都在他的主观意识下被处理成浅灰色、白色，与前面的两排深色树形成强烈的黑白对比，这种拉开前后明度的手法提高了畫面空间的深度。还有一种常见的表现手法，在画风景时，远处物体大多用偏冷的颜色，近处使用偏暖的颜色，以冷暖对比深化画面空间感。

色彩与情感表达

色彩是感性的符号，承载着文化性的精神因素。一幅优秀的意象油画作品是强烈的感性情感和高度的理性思维结合的成果。情感是抽象的，不能像色彩、形体一样直接表现在画面中，却可以通过画面的意境传达和解读，色彩是艺术家创作中传递情感的语言媒介。

意象油画的色彩中融入了画家的个人情感，以色抒情。这种作品通过绘画色彩表达作者情感中的一种高级审美形象。谈到以色抒情，人们对“情”的理解曾产生了不同的看法。我们认为这里谈的感情是高级意识活动，是作者审美主体对审美对象的爱或憎，而这爱憎又不可能无缘无故……所以作为艺术家仅有情感还不够，还要把感情凝结为“意”，并在“意”的指导下，经过提炼取舍，产生艺术作品，达到以色抒情的目的。同样的景物或人物在不同的艺术家笔下呈现出不同的画面，这是因为个人的感受不同，色彩的审美也不同，导致所用颜色、表现形式也不尽相同，所以在创作中要将自己的审美情感用色彩体现出来，对事物进行描绘。优秀的艺术家善于将色彩与情感融合、调动情绪的表达，在体现个人审美意识的同时表达精神追求和心之所向，营造画面意境。

闫平的作品几乎不描绘历史事件，也不反映社会现象，而是关注生命中美好平凡的生活细节，注重自身情感的宣泄，表现出强烈的女性情怀。潘力这样评价他：“在闫平的画面上出现频率最高的色彩当属玫瑰粉红和宝石翠绿系列，她之所以钟情于这两个颜色，是因为它们代表着生命，也倾注了她的梦想。象征世间万物之源的血红素和叶绿素是火热的生命和奔涌不息的力与情的化身，是所有女人都渴望并终生追寻的完美爱情代言（图3、图4）。”

结 语

在意象油画中，色彩的运用具有高度的情感包容性和开放性，旨在展现艺术家对自然万物的主观感受，每一种颜色都蕴含着独特的品格和内在的含义，从不同的视觉角度欣赏自然也会产生不同的意境。意象油画色彩表现作为画面最直观和鲜明的语言形式之一，具有绘画视觉形式无法比拟的优越性，是一种独特的符号形式，色彩语言强调以少胜多、以一当十，超越了对象的自然表象而根据画面主题、感情、意境的要求赋予颜色，是一种自由主体，还融入了中国的传统文化、美学精神、哲学思想、人文情感和东方式审美情怀等元素，使色彩具有传达情感、展现生命力和独特时代意义的作用。

（作者单位：赣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