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林巴前,让琴槌舞蹈
2023-03-23贺思嘉
贺思嘉
我钟爱音符、鼓点。五线谱上难懂的符号,在我手中变化、串连,如清泉涓涓而流,成为悠扬婉转的乐曲,抑或是振奋人心的节拍。
小时牙牙学语,祖父无事便把我抱在腿上,拿起二胡,拉上小曲,扬起脖子,吼着在花鼓戏频道自学的曲子,再配上老友的小锣和小鼓,我们爷孙俩就能在公园里,咿咿呀呀地打发一下午,乐此不疲。
大些,外婆上老年大学,学电子琴,我也紧跟其后。一来二去,我这个“小年轻”也习得了《茉莉花》。外婆问我:“想学钢琴吗?”我说:“想!”于是,外婆便领着我,去找当时湘潭小有名气的乐队键盘手,开始了我的第一堂钢琴课。
记得那时,我的小脚还够不到钢琴踏板。老师就给我搬来一把小凳子。脚踏在上面,心里觉得很安稳。
老师说:“脚踏得稳稳当当的,钢琴才能踏踏实实地学好。”
这句话,在十年后,我仍记忆犹新。每当我坐上琴凳,摆正双脚,平放地面,心立马就踏实起来。
每天放学后的两小时,是我那些年最快乐的时光。一小时学习曲目的节奏、指法,另一小时让指尖自由自在地在钢琴上舞蹈,对烂熟于心的曲子毫无拘束地进行改编,这让我感到特别快乐(母亲说,这叫“玩音乐”)。
然而,母亲去德国那年,我转学去了长沙。人生地不熟,只有我和外婆朝夕相伴。思念、孤獨,加上交通不便,一周一次的专业课,似乎渐渐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随之而来的,是练琴次数的减少,老师一次次的失望。代替乐声的,是我的抽泣,我好像没那么热爱音乐了。
不过,音乐不会停止施展她的“魅力”,她再次以美好的姿态向我招手。
一次音乐课,老师布置了才艺表演任务,我硬着头皮演奏了《奏鸣曲》。意料之外,正是这样一次还算顺利的演奏,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校内音乐老师看中了我,将我招入她组建的打击乐队。我随乐队学鼓,定期训练,开始在市内、省内比赛、得奖、演出,还上了电视。
很快,湖南省青少年宫的“红领巾管乐团”在校内招乐手。
乐团团长面试后,觉得我有打击乐的天赋,特意上门跟母亲做工作,让我进入红领巾管乐团进行训练。
自此,我有了红领巾管乐团打击乐声部成员的身份,开启了“日常一周练三天,寒暑假天天练,朝九晚十”的乐团生活(至今还记得,乐团盒饭里的烤鸭很对我胃口)。
在乐团,我知道自己没有受过专业的打击乐训练。于是,我向身边的同龄“前辈”们学习。可喜的是,指挥也认可了我的打击乐水平。
我逐渐意识到,我对打击乐的兴趣浓厚,并且有一定天赋。
看着我们的“老大”——声部首席,我在心里暗下决心,我也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打击乐手,我也想当首席。
不久,我在训练大厅的角落里,发现了两台有趣的打击乐器——马林巴。不同于鼓类,马林巴敲击琴键时,可以发出悦耳的旋律,同时亦具有敲击的节奏感。
因为当时打击乐没有马林巴琴手,这两台最昂贵的打击乐器才被束之高阁。我被这种神奇而又神秘的乐器吸引住了。
训练间隙,其他乐手在聊天、打闹,我则独自到训练厅的角落,摸索马林巴。凭借几年学习钢琴的功底,我用马林巴槌敲出了《梦中的婚礼》!
我偷偷摸索马林巴的事情没有逃过乐团指挥的眼睛。
他见我有兴趣,而团内又恰好缺少马林巴琴手,便推荐我跟中国音乐学院的打击乐老师——龙露老师学习。
渐渐地,我学会了马林巴、定音鼓、小军鼓等多种打击乐器。同时,我也发现,马林巴才是最对我胃口的乐器。
不久后,我如愿成了声部首席。不过,这并不是顶峰,更不是终点。
升入初中,我通过考核,进入了湖南省最专业的青少年交响乐团——湖南省青少年交响乐团(后文以“青交”代称)。
在那里,我接触到了与红领巾乐团完全不同的训练方法——训练时间少,但更强调自主思考和练习,更能激发乐手的演奏热情,演出效果也比红领巾乐团好很多。
这让我思考,何为有效的努力。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音乐之旅到了另一个阶段。在“青交”,我以演出者的身份走进湖南省,甚至全国、全世界大大小小几十个音乐厅;接受了94岁高龄的国宝级指挥家郑小瑛老师的训练;随团赴俄罗斯参加中俄建交七十周年巡演;还在2020年欧洲新冠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为意大利的观众进行线上演出。
在“青交”,我遇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能和我一起“玩”音乐的朋友。
每一次远行演出的旅途中,我们都会热衷于用任何能敲击出声音的物体,甚至自己的身体来合奏打击乐曲,有时还会引来其他管乐或弦乐声部乐手的加入。
我们就是那么的纯粹,眼里只有合拍的彼此和热爱的敲击声。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经历。
“青交”的同学来自全省各地,不仅专业过硬,而且大部分都成绩优异。这打破了我对艺术生的偏见,也激励着我尽可能均衡发展。
从一开始乐谱对我有很大挑战,到后来演出时,能够与大家合作默契,再到成为首席且能独当一面;从一开始出国演出需要哥哥姐姐翻译,到后来逐渐顺畅地与外国友人交流,“青交”见证了我的成长,我也见证了“青交”的发展。
我爱“青交”,爱大家的友爱互助,爱大家的刻苦勤奋,更爱大家共同热爱着的音乐。“青交”成了我的第二个家,打击乐声部的成员都是我的亲人。
可高考来临,学习的压力使我不得不暂停乐团的训练。每当生活中有困惑不解时,我仍爱站在马林巴前,用琴槌在键盘上舞蹈。
当然,因为没有规律的练习,手疏了,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我依旧会忙里偷闲,去音乐厅欣赏知名乐团的表演;还是会为“青交”频繁的演出捧场,并在结束后大喊:“encore(再奏一曲)!”;有时,还会去朋友的个人音乐会,在演毕后,为他送上鲜花。
我常常想:如果我坚持下来,现在会不会跟他们一起站在台上?
我真心感谢他们,感谢音乐。如果没有音乐,我不会看到这个世界的辽阔与多样;如果没有音乐,我不会认识这么多胜似亲人的伙伴;如果没有音乐,我的世界将失去多少幸福与快乐。所以,我要写下来,致我的所爱——打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