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西方多国与俄罗斯在能源领域展开制裁与反制对俄石油“限价”搅动国际市场

毕明

（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国际部）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西方多国对俄罗斯能源领域实施制裁，制裁措施持续升级。2022年12月初，欧盟、七国集团（美国、加拿大、日本、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和澳大利亚相继宣布，自12月5日起对俄罗斯海运石油出口设置每桶60美元价格上限，限价政策将与西方针对俄罗斯石油已出台的服务禁令和进口禁令同步实施。作为对西方限价政策的坚决回击，俄随即出台反制措施，规定自2023年2月1日至7月1日，俄将禁止向在合同中直接或间接使用设置“价格上限机制”的外国法人和个人供应俄石油和石油产品。限价政策使俄罗斯石油出口面临更加恶劣的市场环境，同时这种非市场机制与俄反制措施对冲，将进一步扰乱全球石油贸易体系，破坏市场稳定，可能对全球能源体系乃至地缘政治格局产生深远的系统性影响。

西方多国组成“限价联盟”

自2022年2月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以来，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展开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全方位制裁，意图使俄陷入彻底孤立，大幅削弱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然而，作为能源出口大国，俄罗斯不仅充分运用石油、天然气等能源筹码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西方对其制裁力度，而且在乌克兰危机引发的国际能源价格飙升的背景下，从能源出口中获得大量盈余收入。2022年俄罗斯石油出口增长7.5%，达到2.42亿吨。油气资源出口所带来的源源不断的收入，极大地支撑了俄军事行动。与此同时，能源价格高企加剧了西方国家数十年以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对美英等国政府产生了较大的国内政治压力。因此，西方迫切希望压低油价，限制俄能源收入，从而釜底抽薪地削弱俄军事行动能力。

为此，美欧主导成立了包括七国集团、除匈牙利外的欧盟成员国和澳大利亚等31个国家的“限价联盟”，共同制定对俄海运出口石油的限价政策，包括设计技术方案、协商限价水平、达成决定和组织实施等。在经过内部反复博弈后，2022年12月初，“限价联盟”各方相继宣布，自2022年12月5日起，将俄原油价格上限设定为每桶60美元，并随时间视情况进行限价调整；自2023年2月5日，对俄成品油实施价格上限，限价水平待定。

限价政策将与此前西方多国出台的对俄石油进口禁令、服务禁令一起执行，这三方面措施相互独立又相互关联。根据限价方案，如果俄罗斯向第三方国家出售原油的价格高于所设定的上限水平，那么欧盟和七国集团的海运服务公司和保险公司将不得向其提供服务。由于当前全球的主要航运和保险公司都来自欧盟及七国集团，不符合限价政策的俄海运原油出口将受阻。方案还规定，从2023年1月中旬开始，价格上限将每两个月接受一次评估和修订，且任何限价水平都应比俄罗斯石油和石油产品的平均市场价低至少5%。

俄罗斯的反制措施

俄罗斯认为西方对俄石油和石油产品实施价格上限属于“反市场措施”，并采取“特别经济措施”进行回击反制。2022年12月27日，俄总统普京签署总统令，宣布鉴于美西方等国家及国际组织采取对俄石油及石油产品设置价格上限的不友好举措，为维护国家利益，俄罗斯将禁止向在合同中直接或间接使用“石油价格上限机制”的外国法人和个人供应俄石油及石油产品，除非获得普京的“特别决定”豁免。总统令自2023年2月1日起生效，有效期至2023年7月1日。其中，石油供应禁令将依据总统令直接生效，石油产品供应禁令的生效日期则由俄政府确定，但不得早于总统令生效时间。

西方限价及俄反制搅动国际石油市场

一是改变全球石油贸易流向。与市场力量塑造的现有石油供应格局相比，限价政策和进口禁令执行后，俄罗斯石油在“限价联盟”成员国的市场份额将急剧下降，俄欧原油航线和油气管道将逐步被跨大西洋航线和西非、中东航线所取代，俄罗斯原油向东流动的规模将大幅度增加，挤压中东和西非原油在亚洲的市场空间。

二是对全球石油价格产生复杂影响。短期看，由于亚洲石油供应增加和当前亚洲主要经济体需求不振，亚洲石油市场价格可能相对下降，由来已久的“亚洲溢价”可能减少甚至逆转。中期看，全球石油供应链将达到新的供求平衡，可能形成两个市场，即遵守限价的“常规市场”和不受限价政策管辖的“平行市场”，海运市场的复杂程度和市场主体的合规风险上升，石油平均运距拉长，运费增加，这些因素将成为石油价格上涨的动力。长期看，非市场的限价和反制措施终将结束，但具体的时间节点以及随之而来的涟漪效应则难以预测。

三是加速地缘政治格局演变。“限价联盟”已经初步呈现机构化和长期化趋势，美国可能借机推动欧俄能源彻底“脱钩”，加强欧洲对美能源依赖，使该联盟成为进一步巩固美盟国体系、增加对华博弈筹码的新工具。如果限价奏效，西方国家可能寻找借口将类似手段用于伊朗、委内瑞拉等“异己”国家。相应地，俄罗斯“东顾”倾向更加明显，中东“石油美元”也隐现变数，未来全球化趋势将随着世界能源市场的割裂而更趋退潮，世界可能在变局中滑向更加分裂和对抗的方向。

石油和天然气既是俄罗斯最主要的国际收入来源，又是俄制约西方国家特别是欧陆国家的重要筹码。双方围绕能源制裁与反制的博弈，将随着战局的延宕而不断演进，最终结局当前尚难以断言。唯一确定的是，它将在已然双输的俄欧之间刻下越来越深的裂痕，并对未来全球能源和地缘政治格局产生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