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南走（组诗）

◆沙冒智化

长在胸口的泽当

清晨中对视着阳光的你

笑着金色故里

泽当长在我的胸口

靠着热乎乎的太阳扶着自己

你是一片空地

是七个猴子的玩具

我来用你的梦

养好我的精神

泽当在一块石头里

刻着祖母罗刹

隆子在朋友家

被太阳吹大的你

土地的静处印着隆子的天

我用什么方式能接近你

巴吾多吉、洛桑顿玉

旦增罗布，索巴加措

都是被你吹大的人

被你送到我心里赶不走的人

他们站在你的深处

推着我的心接近你

你的广场上聚集着大人物

你的肚子里生长着爱

只要你轻轻吸一口气

开着大门的家里

能烧开一次浓浓的茶

被月光孵熟的你

在我朋友家生长

破开一层手里的阳光

霎时间我的喉咙里卡住了语刺

说不出黄昏的冷

勒布沟热得衣服里下雨

仓央嘉措从这里走到拉萨最高的空间

他交给了雨滴

滴入了拉萨四周的山中

一层厚厚的云

梦中挖下的坑

盖上月亮的脸

拧开家里的门

一首没有唱熟的心

在你的眼里

过滤着尘世间的痛

你破开一层手里的月光

骨头里看到

轮回的太阳

一路往南走

一扇移动的窗户

看着一群山

错那县上散步的雨滴里

有一滴金黄色的呼吸声

在雨中落在汽车的额头

玻璃上沾满了心里的刺

刺中的星空

坐满了呼吸中的营养

一路往南

到了洛扎县的肩膀上

对天张着嘴巴的壁垒

数着时间

一滴雨里闻到的甜

地里挤出的花朵

风中剥开了蓝天

若你双手打开

让你贴在胸口

站不住的脚稳稳地

接上一滴月光

滑到她的嘴唇上点上一把火

给生活留个记号

莲花盛开的衣服里

狠狠地种下你

口渴的河

洛扎在我头顶，转了七次

一条河岸，时间老白了头

眼睛收回车窗内

发现我渴望成为一片沙滩

如果可以，我要种一轮太阳

当作门牌，上面贴块草原

小鹿你别哭，草原被你蹄子淹没

我的胸口，只剩下一根草

十五年的干旱，今天拔了根

再也不期望，冰块成草

盛开叶子的杜鹃花

山头流下来的石头

像山的汗水

拿日雍措

举着自己的身体

刻着太阳的脸

跳过错那县

云在山顶和汽车赛跑

盛开叶子的杜鹃花

有说的和要说的都在说

云在往上长

一滴雨水穿过太阳

我在云雾的脚下

看不到山的身高和体型

勒布沟在喜马拉雅山谷里

藏着大地的脚

若你有话说

你对着一根青草诉说

大山会静下来

听你入睡

彩虹够的一场风

一场风打开了彩虹够

一条河岸的美

流淌着娇嫩的花朵

扎西平措的眼神

钻入了他的表达中

使劲地说着

在二年级的书本里找到的地图

河中的云彩

慢慢流入天梯之上

彩虹够里

有骏马的眼睛一样亮透的

一百零八个湖泊

一百零八块绿松石般的草地

一百零八道抱着人间的河流

一对金莲花

摇晃着大地的头

迎接所有人

扎西根培寺的金顶

举着云彩

给时间留着

一道彩虹桥

锅里的火

她的生活在火中升起

在厨房里唤醒

她在厨房的天空中

背着死亡的那一夜

她生了毕业于初三的一位学生

她叫次仁曲吉

周末帮她打下手的女儿十三岁

她二十二岁结婚

从前是拉康镇的厨师

和一位本地的司机恋爱

跳进自由的时间里

他们俩开了一家藏餐厅

每个月的收入有一万多

她拿着自己的心

祈祷着今天在考试的女儿有成绩

她希望孩子今后当上一名教师

或者一名医生

这样能帮助人们的身心

她十六岁开始去打工

每月在工地上只有四百元

顺便给厨师搭把手

年底攒到一万左右

给父母提点神

她说假如有四只手

也能找到两万块钱的脸

她笑了笑说

我的生活本来是这样

我没有啥不开心

现在我的生活最大的乐趣

和滚水伴舞

和火焰伴乐

因为饭勺和锅的力量

拯救了心情

鸡蛋的翅膀

他七岁上学

八岁失去父亲成为孤儿

他有三个哥哥

四个姐姐

他边为哥哥们看孩子边读书

上初一那年

他退学去了工地

从此开始为自己的肚子打工

现在的他三十四岁

老婆叫次汪塞珍

三十五岁

他和次汪塞珍的孩子出生那天

用两张结婚证

保住了四岁的孩子格桑曲达

他现在是一名养鸡工人

拿着一个月五千元的工资

他有时在河边想着父亲的样子

在孩子面前

当自己是一座山

他的生命像一枚鸡蛋

凝固在体内

他说早晨的鸡鸣

让他长出翅膀

飞到生活前面

洛扎县次麦村

脱贫的一家之主

他是鸡蛋的翅膀

是孩子的天空

这里最多养鸡一万九千只

金巴朗杰一年的收入九万多元

这里的每一只母鸡

下完一百八十个蛋之后

成为食物的身体

走向拉萨，山南，阿里

最远的路程是

上海，北京，厦门

金巴朗杰开着一辆拖拉机

将一车厢的土

像他自己的烦恼一样

倒进河里

他不忍宰杀的心

偶尔让他想逃出工厂

身穿西装的养鸡场法人

扎西平措说

为了你一家人的肚子

我要拴着你

他望住他

笑出了鸡鸣

绿草的梦

他毕业于牡丹江医学院

他从前治疗的西医病人

移到了西藏洛扎县

卡久利民藏医诊所

一根草的力量在梦中发光

他叫朗卡曲桑

本科毕业之后来到这里

又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藏医药大学

他把藏医学到手里

从一粒药丸中找到的绿草

种在病人的体内

让健康吃上一口晶亮的露珠

他心里埋着拉康镇藏药材种植销售合作社

奔向草木中休息时

他听见高原茅膏菜哭泣的声音

他看到风中的味道

在石头和大地的草根中找到安心

喂给日月星光

喂给水木土火天

喂给病中的身体

他顺便吃下几句不想说的话

放生在空气里

变成了三朵花

举着天空说出了自己的颜色

绿叶上画出的地图里

留着那些话

像浓缩的一滴奶

滴在我的舌头上

让我说出了

一颗心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