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地缘形势催生国际石油市场新特点

□ 侯 晖

➤2022年欧洲地缘危机对国际石油市场的价格、供应、需求、贸易等产生了全方位的冲击。

➤未来全球石油需求增长仍存韧性，中国、中东地区、印度引领未来非OECD（经合组织）国家石油需求继续增长，尤其是中国经济加快恢复，石油需求将快速回升。

➤市场认为美联储紧缩政策有望在2023年春季结束，届时金融市场情绪有望趋稳，利于油价逐渐趋于稳定。

自去年欧洲地缘冲突发生后，国际原油市场一直动荡，加上美联储等发达经济体持续加息，加重了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国际原油市场的供应与需求面临着诸多不确定性。未来，综合分析地缘形势和全球经济形势，全球石油需求增长仍存韧性，国际石油市场将呈现四大新特点。

去年国际石油市场受到全方位冲击

2022年，欧洲地缘冲突爆发，对全球政治、经济、金融和能源市场都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叠加2020年新冠疫情，对国际石油市场的价格、供应、需求、贸易等产生了全方位的冲击。

2022年，俄罗斯原油和油品出口先降后升，原油出口量总体上维持高位，1～11月份原油出口平均达到510万桶/日，和年初水平基本相当；油品出口平均272万桶/日，仅比年初下降了20万桶/日；但管道天然气出口量大幅下降了70%。

国际油价去年大幅震荡，3月8日布伦特油价最高涨至127.98美元/桶，盘中触及139美元/桶，是2008年7月以来的次高点。2022年6月以后，俄罗斯的原油供应也并没有像很多机构预测的那样发生大规模断供，再加上美国大规模抛售战略石油储备，美联储大幅连续加息，金融市场流动性紧缩加剧，国际油价出现了震荡下跌的行情，布伦特油价年底最低至76美元/桶，完全抵消了上半年的涨幅。但2022年全年布伦特油价平均仍达到99美元/桶，再一次逼近100美元/桶大关。

在欧美炼油产能由于前期疫情大量关闭的情况下，全球石油需求的恢复使得供应趋紧，欧洲地缘冲突爆发加剧了这一情况，世界三大炼油中心毛利也表现出大幅上升和大幅波动态势，新加坡炼油毛利在2022年6月最高达到了30.5美元/桶，全年平均达到10.8美元/桶，是2021年的3倍。

为应对高油价，美国实施了史上最大规模战略石油储备释放。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的释放，的确缓解了石油市场的供应紧张及油价的大幅上涨，同时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的释放使得其原油出口大幅增加，根据推算，美国抛出战略石油储备的平均售价为96.25美元/桶，与当前WTI原油大概75美元/桶相比，账面盈余就高达40亿美元。因此，美国战略石油储备释放也获得了相当大的收益。

位于美国得克萨斯州自由港Bryan Mound基地的战略石油储备仓库。视觉中国 供图

为应对高油价，美联储还出台了激进加息政策，国际石油市场货币溢价大幅收窄。2022年，美联储在3月加息25个基点，5月加息50个基点以后，6月、7月、9月、11月都加息了75个基点，美元指数最高飙升到110以上。随着市场流动性的加速收紧，大宗商品价格全面下跌，原油也未能幸免。以布伦特期货为例，其期货和期权的基金净头寸从6月最高的24万手降到12月中旬的8.9万手，石油市场的货币溢价大幅收窄。

为应对西方石油禁运，俄油东运，原油贸易转向基本完成，柴油于2023年2月开始。截至2022年12月，欧盟自俄罗斯的海运原油进口量已经从2022年1月的200万桶/日降到约20万桶/日，去除保加利亚等豁免国，基本上降到零，俄罗斯在原油贸易流向上的变化已基本上完成，而欧盟和美国等原油进口的下降主要由印度等其他国家来获取。印度从俄罗斯进口的原油和油品，从2022年年初的10美元/桶大幅增加至2022年12月的140万桶/日，另外土耳其、中国、中东等国家和地区也有小幅增加。

国际石油市场呈现四大新特点

特点一：新地缘形势会深刻影响主要地区的石油供应格局。欧洲地缘冲突爆发以来，首当其冲就是欧洲与俄罗斯能源脱钩，同时大量增加自美国、非洲、中东的能源进口，其能源成本大增，经济和相关行业的竞争力整体大幅下降；其次是美国进一步加强了与欧洲的能源关系，其油气产量和出口量大幅增加，使得在全球原油市场的影响力进一步增大。2022年美国原油进口比2021年仅增加17万桶/日，但是原油出口大幅增加了64万桶/日，油品出口大幅增加了79万桶/日，石油整体净出口由2021年的-51万桶转为2022年的107万桶/日，已经成为净出口国；再次是中国始终继续将能源安全和能源转型统筹发展，一方面继续加大开发国内原油，2022年原油产量再上2亿吨，另一方面坚持原油进口来源多元化战略。2022年中国在外交上加大加深与主要产油国之间的联系，在原油进口上，进一步巩固中东地区的主体地位。

新地缘形势下，宏观上美国仍将利用其政治、军事、金融、科技、能源等方面的优势，对国际油市起主导作用。因此，未来对于美国各项政策和战略变化，仍是市场关注的重点焦点之一。

特点二：俄罗斯受西方制裁影响，将拉低未来非欧佩克产量的增量。全球原油产量方面最大的变化就是俄罗斯受西方制裁的影响，未来产量预期被大幅下调。2022年俄罗斯上游投资预计下降22%到350亿美元，而且因为西方众多石油公司的撤离，上游投资的停滞预计未来2～3年将持续，这将导致其上游项目最终投资决策水平的下降。除俄罗斯外，非欧佩克组织中仍是美国引领产量增长，但未来产量的增幅将有所下降。

在上述情景下，非欧佩克产量未来几年的增幅也将呈现前高后低的特点，未来仍然需要欧佩克产量的增长来满足石油需求。从欧佩克的产能来看，主要的驱动力增长在沙特、阿联酋、科威特和伊拉克。沙特的产能预计增长100万桶/日，从1200万桶/日增长到1300万桶/日，阿联酋、科威特和伊拉克有100万～150万桶产能的增量，这对保障未来的石油供应至关重要。同时，短期来看欧佩克的剩余产能处于较低水平，目前在200万桶/日，与2012～2019年较低的平均167万桶/日基本相当，这对油价整体来说是一个支撑。另外在欧佩克对全球市场影响力增强的情况下，其控产保价政策对油价也将是一个明显的支撑。

未来全球石油需求增长仍存韧性。一方面，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全球石油需求预期下调了300万桶/日，2022年俄乌冲突、高通胀、美联储大幅加息，使得经济增长的预期下调，未来石油需求增长的预期又下调了100万桶/日左右。其中OECD（经合组织）国家需求已经在2005年达峰，总体来讲是一个缓慢下行的态势。另一方面，中国、中东地区、印度引领未来非OECD国家需求继续增长，尤其是中国经济加快恢复，石油需求将快速回升，而且2023年两会之后，可能还会推出一系列经济刺激政策，这将强化中国经济向稳回升的势头。

同时，市场认为美联储紧缩政策也有望在2023年春季结束，届时金融市场情绪有望趋稳，利于油价逐渐趋于稳定。另外需要重点关注的是2022年8月美国签署的《通胀削减法案》，对低碳能源提供了税收减免及补贴的延长和扩大，这超过了很多其他国家现有的政策框架。为了保持竞争力，其他国家也可能逐渐增加对低碳能源的激励措施。尤其是新能源汽车方面，2022年中国新能源汽车销量同比增幅高达90%。美国由于对新能源汽车税收减免，加上2023年开始新法规对汽车制造商要求将排放量减少10%，电动汽车销量也有望加快增长。因此，整个脱碳进程的加快和新能源汽车的快速发展，将使得未来石油需求增幅的下降。

欧盟2023年2月4日宣布，将联手美国、加拿大、英国、日本和澳大利亚对俄罗斯石油产品实施价格上限。视觉中国 供图

特点三：低库存之下，预计未来5年国际油价运行的中枢将有所上升。OECD商业石油库存变化与国际油价变化存在较好的相关关系。2022年以来，在全球石油产量增加和美国大规模释放战略石油储备的情况下，OECD商业石油库存小幅上升，但是对比历史水平，总体还是处于2014年以前供需基本平衡或偏紧时期的水平。当前包括未来几年，国际石油市场已经处于基本平衡或者偏紧的时期，对油价将有明显的支撑。在战略石油储备方面，美国等国的石油储备规模的下降使得其对油价的调节作用将有所下降，对国际油价也有所支撑。

从原油期货市场来看，在不同的时间段，无论近端价格是70美元/桶还是高达110美元/桶，但在2027年左右的远端价格都保持在70美元/桶左右，因此，总体看，在未来几年上游投资保持低位，全球石油供需处于基本平衡甚至紧平衡的情况之下，加上欧佩克+限产保价，初步判断2023～2027年布伦特原油的均价在75～85美元/桶，运行的中枢会有所上升。

特点四：未来石油美元的绝对地位逐渐开始松动。当前看，世界各国的外汇储备当中，美元所占的份额尽管有所下降，但仍占60%左右，美国发行的美元65%以上在美国以外流通。而且欧洲地缘冲突爆发以后，在全球支付份额里，美元的份额也高达42.1%，美元在整个国际储备和贸易当中，仍然占主导地位。从全球石油行业来看，自从1974年沙特与美国签订石油美元协议以后，全球石油出口的贸易主要以美元进行计价结算，石油美元的地位几乎不可撼动。然而，2022年开始有了很多积极的变化。

未来即使是中国进口海湾国家的一部分原油计价逐渐从美元转化为人民币，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美元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霸主地位，未来将被逐渐削弱，人民币在能源商品定价中的作用将有所增强，从而提升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作为支付货币和储备货币的地位，突破人民币国际化目前面临的一个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