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画艺术家何素丹：纤纤玉手飞彩沙，婷婷婀娜当空画

刘鑫宇

我们与何素丹首次见面，她便为我们展现了沙画的奇妙。她随手抓起一把沙，手指动作间，沙子就均匀地洒在操作台上。她用手掌轻轻一拢，山川显现。我们还在惊讶，山川却已变朦胧。何素丹的食指和拇指再次轻抹、点划，河流、木桥、水芙蓉、传情的男女已尽数出现——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呼之欲出。何素丹轻抚细沙，双手同时动作，男女身影跃然台上，朵朵玫瑰盛放，那是爱情的模样。

“纤纤玉手飞彩沙，婷婷婀娜当空画。山川人物栩栩生，挥就秀美大中华。”这是章明富老师对何素丹的评价。而何素丹站在操作台前优雅从容、落落大方，一举一动与诗词若合符节。

沙画之于何素丹，从来不是简单的挥洒之用。它是良师，是挚友，是一辈子不会辜负的热爱与追求。

何素丹于1988年4月出生于湖南省，自幼学习美术。2004年，15岁的何素丹考入武汉理工大学动画专业。2005年底，才大二的何素丹萌发了用沙子做动画的想法。

当时国内完全没有沙画的概念，有了此念头的何素丹在网络上搜索，却发现与“沙”画相关的帖子屈指可数。尽管如此，何素丹还是保持着一股冲劲，尝试着和这些人联系，希望互相学习。而她，也幸运地看到了弗兰克·库科先生在2004年奥运会上的沙画表演。

新材料创作的念头一经破土便迅速发芽。何素丹立马行动，到建筑工地装了些沙子回家，反复观摩视频，试验了很多次。那时候没有专业的沙画台，她就拿一块玻璃，玻璃底下放着灯管来模拟沙画台。

2007年，本科毕业的何素丹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海南大学艺术学院，攻读美术学硕士。在学习大量美术理论的同时，何素丹也不曾放弃过对沙画的揣摩。在这段时间的学习中，何素丹对沙画有了更透彻的了解。硕士毕业后，何素丹进入海南省边防总队，成为全国武警系统唯一的沙画师。

在军队的这段时间，何素丹有了更多的表演机会。各大内部晚会、慰问活动与宣传活动上都可以看见她作画的模样。“以往书面化平面化的宣传教育都干巴巴的，但是沙画这种方式就不一样。对很多军人来说，他们看你在那里拿沙子摆弄，会觉得这个很稀奇，觉得沙画就是一门艺术，潜移默化中就起到了宣传教育作用。沙画用到这种宣传教育工作里面。”在军队期间，何素丹参与了大大小小超过100次的演出。那时候，何素丹的沙画风格还是半写实风。

在致力于沙画艺术的道路上，何素丹始终激励自己不断去拼搏、进行新尝试，让沙画艺术跟上时代大潮，获得全新的表现形式与生命力。

退伍转业到海南师范大学后，何素丹又选择了和别人不一样的道路——深造读博。她又回到梦想开始的地方——武汉理工大学，攻读设計学博士学位。在团队导师袁晓芳教授的带领下，何素丹开始了人工智能与沙画相结合的科学研究，并与信息工程学院马力老师进行跨学科交叉合作，希望借助人工智能技术来设计沙画机械臂用以配合沙画师进行创作，实现机器的半自主表演。

长期的学习与沉淀，何素丹也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沙画创作风格——中国风。自风格逐渐确定、成熟后，何素丹一直致力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2021年，何素丹与《人民日报》海外版合作，向全世界展示了古典传统的中国之美；2022冬奥会期间，何素丹与新华社合作，则向世界展示了时尚现代的中国之美。今年，何素丹与中央电视台合作的二十四节气系列沙画也陆续推出。

在何素丹的工作室内，一幅以“春江水暖鸭先知”为主题的沙画创作吸引了我。与何素丹的示范画不同，这一幅的小鸭子是蓝色的。忽略稚嫩的笔触，我不禁去想这幅画的主人多么富有创造力。但何素丹告诉我们，这幅沙画的创作者是一位比较特殊的孩子。

而对何素丹来说，教授这样的孩子创作沙画已经成为她日常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对于那些患有自闭症、抑郁症的孩子来说，他们主动关上了与人交流的大门，可何素丹却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用沙子交流的天窗。

沙画创作对于他们来说很像是触觉游戏。所谓触觉，是身体碰触的感觉刺激，这个刺激包括外界给予的和自己发觉的，每个孩子对于轻、重、尖、钝、冷、热等感觉刺激的程度不同，这与人体对于自身的保护有关，即尖的、有攻击性的东西接近时，会本能地躲避；与温情的牵绊有关，即亲人轻抚时，他们会自然地放松。

而沙画所使用的每一粒沙子，尖锐的棱角都在加工中磨灭消失。在抚摸这些沙子时，你不用再担心被刺得满手疤痕。沙画的沙，是温柔的，是亲切的。它是一本空白的书，由创作者与外界沟通，展现其内心所想。

何素丹给我们展示了另一幅鲸鱼沙画，她说：“最开始这个孩子刚来的时候画的沙画都是没有笑脸的，你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孤单和悲伤；但现在，在慢慢的沟通和了解下，他的很多画都开始有了阳光，有了微笑。我觉得沙画是很好的一个诉说平台，是人们内心的展现。”

但特殊孩子的教育从来不简单。有些孩子有躁郁症，无法安静坐下来进行创造，而沙画需要的也正是耐心。可何素丹并没有放弃，她先去了解这些孩子可以安静下来的时间，再把原定的四五十分钟的课程教学进行分解，变成了五分钟一堂的沙画课。

何素丹还将沙画带入公益事业，在海南省特殊教育学校开设了公益沙画教育基地，把这门艺术教授给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让他们从中得到艺术乐趣，更重要的，是让他们用沙画讲故事，用沙画与外界沟通，用沙画感知世界与大自然的温柔。

何素丹是一个喜欢记录与总结的人。以前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每日点点滴滴，现在是用朋友圈。在回看何素丹与沙画结缘的这十几年，大多数人看见的都是她给沙画带来了什么。

何素丹了解沙子，在她看来，沙子有自己的性格和秉性。“每个地方的沙子都有自己的语言，如果沙画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就无法表达出沙画作品的最好效果，沙子绝对不能将就。”比如北方的沙子粗犷，在沙画表演上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南方的沙子就比较细腻，洒在台面上会呈现出一种雾状，朦胧美。

我们不可否认的是，何素丹的不断思考与探索为沙画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推动力，操作台的变革、固沙方式的变化、沙画评判标准的出炉等等，沙画因为何素丹和更多沙画师的努力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规范。在沙画行业，何素丹已然走在了前列：她已荣获“中国沙画十大成就奖”等业内最高奖4项，成为中国沙画艺术的代表性人物。

但在和何素丹對话之后，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沙画给何素丹带来了什么。我们在何素丹的作品上看到了她的情绪与热爱。

何素丹在作画时，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个成品。她更享受创作过程。当她不开心时，沙画是一个很好的倾诉途径。在音乐的律动下，感受着沙子带来的从外在到内在的安抚，何素丹会感到十分治愈。

除了情绪的安抚之外，沙画也让何素丹有了很多人生思考：“当我们在写字时，一旦写错，第一反应就是擦掉重新写。这也是我们很多人在面对错误的第一抉择，希望抹掉错误，希冀其从未发生。而沙画在表演时，和其他艺术创作一样，一抹一点错了位置，就失去了重来的机会。闪光灯之下，你只得向前。”何素丹觉得人生亦是如此，其实从来没有“错误”之说，只是时机不对而已。在这一点上，何素丹深有感悟：“我们所拥有的是一个独特的阶段，一个独特的记忆，我们要做的不是把这个阶段剪掉重来，而是要想着如何把这个阶段做得更好。就以一段感情举例，哪怕这段感情结局不好，但我从来不会认为这是错误的感情。我会从另一个角度让它变得更好，我会很感恩这个人在这个阶段陪伴着我。我想这就是沙画给我带来的最大领悟——你的任何错误都不要试着去抹杀它，我们要做的是换个角度看，在错误之上绽放美丽的花，让它成为你生命里新的养分。”

沙子是河流向前奔腾时留下的沉淀。而玩沙多年的何素丹，在其奋勇向前的人生之路上，也学会了沉淀自己。

最初因为年龄小，在周遭同学都去工作的情况下，她也有过迷茫，有过对未知社会的担忧。那时她选择继续读书深造沉淀自己。多年过去，这一点从未改变，她运动、读书、弹琴，在有限的时间里丰富着自己的精神世界，积累下一笔笔都属于自己的精神财富。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何素丹与沙画也是如此。很多人只注意到了台上的何素丹穿着光鲜亮丽，却忽视了每一场沙画表演从构思到实操，需要多少日夜的琢磨与练习。不久前，三十出头的何素丹获得了“第三届海南省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与其他文艺工作者相比，何素丹的年龄虽小，但她“玩”沙的时间却已有17年之久，占据了她的大半人生。

而这个时间，必定会更久，这是她基于自身，忠于热爱，做下的不悔抉择。

现代青年：我看了你的一些作品，发现很多沙画都是多彩的，和大家印象中只有沙子原始颜色不同，像这种彩色沙子是怎么制作呢？

何素丹：就我们看到的那些原色沙，大部分是自然沙，就是河边、沙漠里淘来的沙，彩沙是石英砂，就是石英石经过染色，经过固色，研磨做成的沙。

2008年到2012年期间，很多人用原色沙，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彩沙，然后到2013年慢慢就有一点点了。2014—2015年的时候，我们开始做彩沙的探索。当时做的第一个彩沙作品，也是国内第一个彩沙MV，叫《想在海口安家》。

彩沙首先要有很多颜色，不是说像颜料那样给出三原色都可以调配出很多不同颜色，沙子是不行的。再就是彩沙的一个厚薄。因为沙画是通过下面的灯光反射的，每一层沙子之间的透光性会根据沙子的厚度变化。比如黄颜色，弄厚了以后，你就会发现它变成了黑色。所以彩沙需要更细更薄，但这样对沙画师来说抓握的难度就更多了。

现代青年：您是如何产生用“沙画展现二十四节气”这个想法的呢？

何素丹：我发现在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下，很多人都缺乏对生活的关注。其实我们的农耕文明包含了生活中的很多东西，你看每一个节气都有三候，比如说鸟飞回来啦，虫子开始破冰啦，鹿开始掉角啦等等。这都是我们中国古人的智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给展现出来，让更多人看到。

二十四节气要做就得把它做完，不可能就做五六个，这样就没有意义了。但做完二十四节气是非常难的一个事情。一年二十四个节气，十二个月，那么半个月就得出一个片。所以我去年一整年都在做这件事。

现代青年：我们看到您有去海南的一些名人故居进行写生，在传播海南文化方面，您还做了些什么呢？

何素丹：最早我的沙画创作就是从关注、呈现海南文化开始的。也正是因为围绕海南文化我进行了很多主题创作，才会被外面的平台看到。最早的时候我们在三亚做宣传片《三亚人》；后面是讲万宁冲浪的一个宣传片；然后是文昌的宣传片，当时文昌还拿着我们那个片子去做旅游推介；还有陵水的疍家人，保亭和五指山的宣传片，以及海口的《想在海口安家》；昌江的是《木棉红，英雄花开》。后面就是跟时政相关，比如2018年博鳌亚洲论坛的《博鳌简史》。

基本上海南每一个市县我们都做了宣传片，这也使得我在沙画技能上有很大的提高，在专业上有很大的一个提升，也让很多的媒体看到我的作品。

现代青年：那沙画如何以一种更加年轻化的方式向大众推广呢？

何素丹：对青少年这个群体推广，我觉得更重要的就是去了解他们喜欢什么。因为这个受众群体，就是祖国的未来。你一边要去迎合他们的一个喜好和需求，一边也要去引导他们的发展，包括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这些。当然也要让他们了解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所以我觉得在青少年这一块其实沙画就大有作为，有很多创作的空间。

现代青年：你觉得沙画的未来该如何发展呢？

何素丹：就沙画未来发展的话，它肯定要跟很多领域融合。沙画不仅是作为一个影片的方式去出现，它可以跟文旅相结合，像中国的沿海城市，其实都可以发展沙文化。就拿海南来说，我们在讲海洋文化的时候，其实海洋文化的载体很多，沙子就是一个 很好的载体，而且它的成本非常低，随手可得。再加上它本身就有一定的文化符号在里面。所以沙画跟文旅相结合就可以多元化的形式发展，比如宣传表演，比如沙画体验等等。

另外，在我看来沙画还可以跟很多学科结合，比如装置艺术、新材料艺术、设计学、艺术学等等。我就说我最熟悉的两个领域，一个是美术，一个是设计，沙画在这两个领域可以作为一个新材料艺术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