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三千年的灵感，正飞向宇宙边缘

雪阳

2023 年10 月18 日至22 日，第81 届世界科幻大会在成都举行之际，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幻作家和科幻迷们来到这片被古蜀文明之光照耀过的土地上。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考古学家王仁湘再次来到成都，他准备去三星堆博物馆新馆看看。“似乎有点儿新发现，新感觉，”他说，“有一个关于8 号坑出土神坛的新线索，可能与太阳崇拜有关。”

和世界上许多古老的文明一样，古蜀文明也是“逐日”的文明，金色太阳的万丈光芒，曾让古蜀人生出无限的崇拜和无尽的遐思。他们将这崇拜与遐思寄托在绕日飞翔的神鸟之上，在3000 多年前便创造出无比经典的“太阳神鸟”。

很多个“新”，来自悠久的“旧”。古老的神话与传说，一向是科幻和奇幻作品创作的重要素材。在古蜀文明中，或许能发现成都最早的“科幻基因”。

古蜀人知道那团火球在飞旋

这件太阳神鸟金箔2001年出土于成都金沙遗址。圆形金箔薄如蝉翼，灵动传神，犹如一幅现代剪纸。其图案采用镂空方式表现，内外分两层，内层周围等距分布12条旋转的齿状光芒，象征太阳；外层4只鸟首足相接，呈逆时针飞翔状，令人联想起“金乌负日”的美丽传说。

王仁湘在其著作《凡世与神界——中国早期信仰的考古学观察》中写道：“金箔上的太阳之形，设计成一个旋动的天体。聪明的古蜀人，他们想象太阳是在旋动中升起的。”这里隐含着重要的文明密码：古蜀人知道，这团光焰万丈、肉眼无法直视的巨大火球，是会旋转的。

这里的“会旋转”，不是单指古人以为太阳绕着地球运行，而是应该认识到了太阳也在自转。

太阳作为一个巨大的气态火球，其自转周期与日面纬度相关：在太阳赤道，自转最快，纬度越高，自转越慢。平均下来，太阳自转周期相当于我们的一个月。

3000多年前的古蜀人，是如何发现这个天体秘密的呢？“不一定是古蜀人的发现。”王仁湘说，“或许他们也是继承了前人的認知。”但毫无疑问，古蜀人一定是个充满想象力的群体。

牵引太阳的精灵无边无际的翅膀

在文字尚未出现的上古时期，当时先民们的想象难道已抵近宇宙的真实？这一点我们无从知晓，但想必许多人都零星地看到过多年来散布于各类媒体新闻与小道消息的“史前文明之谜”，虽常是真伪莫辨，却引人浮想联翩——

旧石器时代岩画上戴着“宇航员头盔”的人像、秘鲁荒原上的纳斯卡线条、麦田怪圈、巨石崇拜……从古到今，无数地球人类的心里，都暗自藏了一份关于天外来客的想象。

“我们很难明白，远古时代的人们是如何想象太阳运行的规则的，我们更惊奇那样一种超时代的艺术表现。”王仁湘说，“太阳在天上由东向西运动，动力何在？古蜀人很自然地想到了能在空中翱翔的鸟。于是他们这样想象：会飞的神鸟带着太阳越过天空。”

神鸟之旋，日月之旋，这些旋动的节律，在遥远的其他大陆上也同样被感知，如美洲古代阿兹特克人的太阳神徽，其中心的神鸟身上也有一个螺旋形图案，象征着飞旋的太阳。

科幻创作的核心是想象力，人类文明发展的原生动力之一也是想象力。太阳神鸟金箔凝聚了古蜀人对宇宙的想象，更是古蜀文化精髓的生动体现。

古老的文字或刻画符号，通常都书写在特殊的或者已约定俗成的书写材料上。北京大学教授、知名亚述学家拱玉书曾指出：器物符号与刻写它们的器物本身息息相关。黄金本身拥有绝佳的延展性，古蜀人寄托在太阳神鸟金箔上的想象，也很可能不仅仅体现在“四鸟负日”图案上，同时也通过对金箔特性的利用，暗含了更加惊人的对宇宙万物的思考和理解。

看过刘慈欣《三体3·死神永生》的读者，一定都对那块从“歌者”手中丢出的“二向箔”印象深刻。它将三维的太阳系化为二维，彻底摧毁了地球文明。“宇宙的熵在升高，有序度在降低，像平衡鹏那无边无际的黑翅膀，向存在的一切压下来……”

“二维”的太阳神鸟，是否也来自更古老的传说，是宇宙诞生之前的另一种状态呢？对于远古先民的智慧，我们永远都不应低估。

穿越三千年的灵感光芒万丈

“我站在高峻的祭天台上，眼前横亘着一条丝带般闪亮的清江，蜿蜒着通向天边的连绵雪山。我面戴冰冷的青铜面具，手持裹金箔的鱼鸟权杖，迎着东升的朝阳，将蚕丛王传下的古老祭文喃喃念诵。珍贵的金器、铜器和玉器一批批倒入我脚下的祭祀坑里，碰撞、倾覆、破碎。”

这是科幻作家宝树的作品《成都往事》中的开头。在这个故事里，男女主人公各自从3000年时间的两端出发，一个借助穿越时光的手环向更古老的过去回溯，一个以不死之身见证一段又一段历史；他们在时间的旅途中一次次相遇，完成3000年的因果。

“古蜀人是一个崇拜纵目的奇特民族，其实这种崇拜毫不奇怪。对信仰狂热的古蜀人来说，那些夸张的凸目是他们的高倍望远镜。他们想用这样的凸目来看清云中的神灵，也想眺望民族的未来——西王母致后人。”

这是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古蜀》第二章“太阳神鸟”的开头。在这一章的故事里，蜀王杜宇驾着麒麟来到蜀山下的湖泊边，不经意窥见了正在沐浴的昆仑仙子，两位仙子大怒，化为巨大的凤鸟，抓住杜宇飞身而起……

“古老的神话和传说，是人类想象力最根本的源头。”宝树说，“科幻既是在新的时代、新的维度上去想象未来，也包括想象过去，甚至想象整个宇宙时空。”

宝树认为，在这个过程中，新的想象一定会和古老的源头重新相遇，并重新反思自己的根基——“这种新的想象与古老源头重新相遇的过程中，就会产生奇妙的、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它肯定不止是对古老神话的现代重述，还可能碰撞出以前我们未曾想到过的、全新的东西。”

在《成都往事》中，女主人公叹道：“没有什么能永远不变，时光永不停息，历史滚滚向前，正如这东流之水，日夜奔腾。我们曾以为牢不可摧的一切，在无限时光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泡影……”

但与此同时，那一个个从人类想象力中诞生出来的“科幻泡影”，给读者带来的启迪、警示和美感，又是那么深邃而清晰。对太阳的崇拜和对飞翔的向往，曾带给古蜀人无限灵感，太阳神鸟金箔将这灵感带到了现代。

而今，这穿越3000年的灵感也将化为我们面对未来的勇气与想象力，照亮未来，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