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他将汉学带到美国

李占梅

汉学，被称为域外中国学，美国第一个专讲中国文化的汉学讲座叫“丁龙讲座”，于1901年在哥伦比亚大学成立。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它的成立竟然是由一位华工发起，在一位美国富翁的推动下成立的。

勤劳朴实的中国劳工

1875年，18岁的广东男孩丁龙被贩卖到美国西部的加利福尼亚州，成为当时正在建設太平洋铁路的主力劳工之一。艰辛的劳作中，他目睹大批同胞在高强度、高风险的作业中被鞭策、被辱骂，甚至死亡，他总是紧紧握着拳头，内心从未屈服。可是遥望大洋彼岸，祖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看不见的前方和回不去的后方让丁龙感到茫然无助。

丁龙的实在勤恳被前来投资修建铁路的一位美国富商贺拉斯·卡朋蒂埃看中，将他收在自己的企业里做工，不久又将他带回自己家中，成为贴身仆人，负责做饭、打理日常事务。

卡朋蒂埃视钱如命，在烈酒和雪茄的浸染下，脾气越发暴躁，身边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后来，卡朋蒂埃竞选市长成功，却被当场指责作弊。恼怒的他一回到家就把仆人召集到跟前，开始一个个辱骂训斥，并当场说要解雇所有的人，包括丁龙。看着早就对卡朋蒂埃心生不满的仆人们纷纷离开院落，丁龙有一丝丝心痛。最后一个老仆人走到丁龙身边，缓缓地向他讲起卡朋蒂埃的过往。

中国文化的力量

卡朋蒂埃在美国是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的父亲是一个皮匠，竭尽所能供养他读书，希望他出人头地。卡朋蒂埃自幼好学上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时还作为当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之后，卡朋蒂埃到加利福尼亚州闯荡，历尽艰辛困苦淘得人生第一桶金，创办了加州银行，成为该行总裁……

老仆人的诉说让丁龙开始重新认识卡朋蒂埃。说话间，一股浓烟带着烧焦的味道从卡朋蒂埃的房间里飘出，丁龙迅速冲进房间，摸到卡朋蒂埃床前，摇晃后见他没有醒来，便在老仆人的帮助下，背起又高又胖的卡朋蒂埃向院外摸去。安放好卡朋蒂埃的丁龙，回过头正要去救老仆人，房顶一团烈火正掉落在他和老仆人之间，无法靠近的丁龙，只能看着老仆人在熊熊火海中丧生。

清醒过来的卡朋蒂埃看着一片狼藉的院落，看着唯一留下的仆人丁龙，陷入悔恨自责中。他充满感伤地问丁龙：“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救我？”丁龙淡然地说：“中国古人说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人要忠心’，何况你只是脾气不好，不是一个坏人。”

卡朋蒂埃被震惊了，丁龙的宽厚、仁慈、忠诚以及发自心底的朴实和纯正，让他感到汗颜。从丁龙身上，他开始以全新的眼光重新认识遥远的东方大国——中国。

卡朋蒂埃不再把丁龙当成仆人，而是将他升为私人管家，每次进出都带着丁龙，他骄傲地向人们介绍丁龙：“这位是中国有名的哲学家。”他不再酗酒，而是拉着丁龙给他讲孔子。丁龙去美国之前只受过一点读写的教育，仅有的那些中国传统文化也只是来自祖父和父亲的言传身教，他羞愧自己不能讲解得更多更好，而卡朋蒂埃则对中国有了一些特别的情感。

建立“丁龙讲座”

多年来，卡朋蒂埃无论走向人生巅峰，还是陷入生意低谷，丁龙始终守护在他身边。晚年，想念故乡的丁龙向卡朋蒂埃请辞，卡朋蒂埃强忍心中不舍，希望自己能为丁龙做些什么。

丁龙没有犹豫，拿出自己攒下的所有血汗钱郑重地交到卡朋蒂埃的手上，请求他替自己出面捐给美国大学，建立一个汉学系，研究并了解中国的文化和传统，改变西方人对中国人的看法。

卡朋蒂埃怀着敬意向丁龙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知道在等级森严的美国，一所世界名牌大学是不会理睬一个华人劳工的，但他决定，无论多难都要帮助丁龙实现这个心愿。

卡朋蒂埃以诚挚的态度给哥伦比亚大学写了一封信，希望用丁龙积攒的1.2万美元，去筹建一个集中国语言、文学、宗教和法律的汉学系。他说：“这个捐赠是无条件的，唯一的条件是不必提及我的名字，但是我还想保持今后再追加赠款的权利……”

当时，1.2万美元对于丁龙来说，无论是在留在美国还是回到中国，都足以让他过上富庶的生活。但丁龙不知道的是，这些钱对于要在世界著名的大学建立一个系科却是杯水车薪。为此，卡朋蒂埃积极奔走，不惜倾家荡产，捐出了自己一生的财富，甚至卖掉了在曼哈顿的房子。

卡朋蒂埃的诚意终于打动了哥伦比亚大学的校长，他答应可以考虑丁龙的提议，但希望汉学讲座能用卡朋蒂埃的名字命名，或者用李鸿章、伍廷芳甚至中国皇家命名。卡朋蒂埃愤怒了，义正词严地说：“丁龙虽然出身寒微，但却生性高贵，勇敢而仁慈。”并毅然指出，讲座必须用丁龙的名字命名，否则他将撤回所有的捐款。校方终于妥协，在1901年的毕业生典礼上正式宣布了建立汉学系的消息，并将该系命名为“丁龙讲座”。至此，“丁龙讲座”成为全美最早的汉学系，也是中国文化海外传播与研究的一块高地。

那一年，清政府被迫签下《辛丑条约》，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而丁龙以他不同凡响的举措，让生活在那个灰色艰难岁月里的中国人，看见了一丝不一样的光彩。消息传到大洋彼岸的中国，慈禧太后听闻后深为感动，为此捐赠了包括《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在内的5000余卷善本书。

因为丁龙，卡朋蒂埃对中国有了深深的敬仰，他多次到中国做生意，并且成为最早向广州的博济医学堂捐款的外国爱心人士之一；为了完成丁龙的夙愿，卡朋蒂埃终身未娶，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慈善和教育事业，曾经视钱财如命的他，不仅不断给哥大汉学系追加经费，还设立了各种汉学名目的奖学金，甚至还为其他大学普及中国文化教育捐助了大量资金。

丁龙，用他温和平静的力量改变了不可一世的卡朋蒂埃，他的视野和理想，让全球研究中国文化的顶级学术殿堂熠熠生辉。

编辑 曹宏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