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转型情境下企业绿色创新实现过程
——正邦案例研究
2023-03-13胡海波费梅菊王怡琴肖王乾
胡海波,费梅菊,王怡琴,肖王乾
(1.江西财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2;2.澳大利亚西澳大学 商学院,澳大利亚 6009)
0 引言
中国经济正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中国特色生态文明建设是迈向新发展阶段的必由之路,绿色转型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国家战略层面一直强调绿色转型的重要意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于2005年提出,十年后,绿色作为“五大发展理念”之一上升为发展行动先导。2021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上进一步指出,“在经济发展中促进绿色转型、在绿色转型中实现更大发展”,“绿色低碳转型是系统性工程,必须统筹兼顾、整体推进”,强调绿色转型的经济逻辑与分层思维,以及实现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和谐统一的战略目标。
从经济逻辑出发,绿色转型不只是减少污染与浪费,而是以“效率、和谐、持续”为目标,通过绿色创新改变传统的产业发展模式,更高效地创造长期经济价值;从分层逻辑来看,国家的绿色转型(宏观层)需由关键产业推动(中观层)、单位企业落实(微观层)。然而,目前国家绿色战略认识与产业发展现状、企业经营实践存在严重不协调现象,粗放式低效发展模式、高耗能高污染经营行为依然普遍,尤其是与基础民生息息相关、产业规模更为庞大、数字技术渗透较浅、转型意识较为淡薄的第一产业(含农业、牧业、渔业等)。因此,挖掘企业绿色创新实践以推动第一产业绿色转型具有重要意义。
绿色转型情境下,学者们开始聚焦绿色创新主题开展过程研究,但绝大多数研究忽略了绿色创新的多元语境与过程逻辑,并未明确绿色创新研究侧重点和状态始发点,进而产生“绿色创新战略和绿色创新含义相同”、“只要在产品、流程、管理等环节采取减少环境负面影响的行为就能实现绿色创新”的片面理解,导致绿色创新的过程逻辑仍模糊不清。因而,本文立足绿色创新动态过程,引入“绿色化行为”概念,将其作为绿色创新实施的动作表现。随着环境不确定性增强,绿色概念与动态能力相结合的研究日益兴起,其中,绿色创新影响绿色动态能力构建已经被实证研究验证[1],但相关研究仍停留在宏观要素测量角度,尚未从微观层面对企业绿色动态能力与绿色创新间关系进行深入探讨。同时,受实证研究方法限制,现有研究对绿色动态能力的定义与内涵理解难以跳出动态能力先验框架[1]。另外,亟需绿色转型的第一产业缺乏相应主题的研究。
综上,本研究聚焦第一产业绿色创新实践,选择业务覆盖第一产业且曾获“中国社会责任绿色环保奖”的正邦作为探索性单案例研究对象,遵循“诱因—过程—结果”逻辑,探究绿色创新实现过程中绿色转型情境、绿色化行为与绿色动态能力间关系,试图回答一个核心问题“企业如何实现动态绿色创新”。
1 理论基础与文献梳理
1.1 绿色创新与绿色化行为
绿色创新是通过绿色产品、绿色生产流程显著降低生态压力并带来商业价值的创新,包含防治污染、设计绿色产品、循环利用废弃物和改进环境管理技术等,能减少企业污染、环境风险和资源使用的负面影响。
(1)绿色创新。Schiederig等[2]指出生态创新、环保创新、绿色创新这些概念基本可以互换使用。2006年以来,绿色创新研究进入多元化发展阶段,主要表现在3个方面:研究内容上,细化深入到绿色产品创新、绿色工艺创新、绿色管理创新等领域;研究对象上,从一般绿色创新理论研究向特定对象转变,如针对特定区域、产业、企业进行研究;研究方法上,绿色创新理论研究和定量研究仍被广泛应用,且基于案例的定性研究越来越受到重视[3]。
开展绿色创新研究需要明确两个基本问题,一是驱动逻辑,二是维度构成。企业为何进行绿色创新?现有研究可分为两种驱动逻辑:层次逻辑[4]和内外逻辑[5]。其中,层次逻辑将驱动因素分为微观(结构因素、战略与商业逻辑等)、中观(市场动态、金融网络等)、宏观(政策工具、产业、区域因素等)。内外逻辑将驱动因素分为外部(政府监管、市场拉动)和内部(技术推动、企业自身特定因素)。基于初次案例访谈发现,正邦绿色创新实践适用后一逻辑,因此,本文分析情境因素时主要从内外逻辑展开。
随着理论发展,为界定绿色创新绩效,维度构成研究兴起,具体如表1所示。然而,现有研究对绿色创新不同维度下的行为内核缺乏探讨,亟待进一步挖掘[6]。
表1 绿色创新维度Tab.1 Dimensions of green innovation
此外,绿色创新实现过程依然模糊,原因是现有研究大多忽略了绿色创新的多元语境与因果逻辑。一方面,绿色创新既可作动词亦可作状态名词,即绿色创新内涵可覆盖战略、行为、状态多个语境,若研究中并未明确,则容易出现概念不清、逻辑不顺等问题;另一方面,立足过程观,绿色创新无法一蹴而就,并非所有环境或资源友好的行为都能对应到企业乃至产业革新上。为阐明概念关系,进一步细化绿色创新微观过程,本文引入绿色化行为概念。
(2)绿色化行为。随着可持续发展理念成为全民共识,环保意识逐步渗透到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在多重环境保护压力的推动下,企业基于自身条件和战略基点作出响应,这些响应活动统称为企业环境行为,具体包括战略调整、生产调整、绿色营销等[7],也有研究将其称为绿色行为[8]。目前学术界对企业环境行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影响机制和演化博弈两个方面,缺乏对内涵结构的深入探讨。2020年12月,《红旗文稿》刊发的《在把握“三个坚持”中加快推动绿色发展》一文指出,“应在实践中始终把整个生产过程的绿色化和生态化作为实现和确保生产活动结果绿色化和生态化的途径、约束和保障”,初次在国家战略层面明确提出“绿色化”论述,支持绿色过程观,强调全面绿色化的重要意义。然而,关于绿色化行为的研究仍集中在个体层次,关键议题为员工绿色化行为,突出个体价值观(行为态度和意识)对绿色行为塑造可持续经济发展的关键作用[9],事实上,行业情境中单个组织亦相当于企业中员工个体,其行为的绿色导向性可能影响行业整体走向。
基于此,本文应用绿色化行为概念的原因有3个:一是匹配政策文本中的绿色化描述,对应过程视角的绿色创新定义;二是环境行为的定义过度侧重环境友好,而当代企业绿色创新不仅关注环境效益,也重视自身经济效益;三是最新绿色化行为研究表明行为主体呈现出从被动响应环境压力到主观认同并实施绿色化的趋势[9]。本文将企业绿色化行为定义为企业主动响应绿色需求(包含环境保护压力和绿色消费意识),在组织、产品、流程等维度作出绿色化努力,致力于实现绿色创新、提升综合效益的行为组合,重点挖掘企业绿色化行为的一般构成和内在逻辑。
1.2 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
绿色思想与企业动态响应战略相辅相成,随着环境不确定性日益增强,相关绿色概念与动态能力相结合的研究日益兴起,如绿色管理、绿色创新创业等。动态能力的经典定义为“企业整合、建立和重构内部与外部能力以应对快速变化环境的能力”[10]。目前,普遍认为动态能力包含环境适应能力、组织变革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学习能力和战略隔绝机制[11]。为响应人类可持续发展需求和环境保护诉求,有学者提出绿色动态能力这一新兴概念。
Chen等[12]将绿色动态能力定义为公司利用现有资源更新和发展绿色组织能力以应对动态市场变化的独特能力,明确了衡量指标,但没有划分具体维度。此后,国外关于绿色动态能力的研究大多为定量研究,并逐步细化绿色动态能力分类[13]。国内学者提出中国创业情境中绿色动态能力的内涵[14],即绿色创业企业为应对组织环境变化,通过组织学习对包括绿色资源在内的组织内外部资源进行重新组合,突破原有路径依赖,形成新的组织惯例和战略惯例,以实现创业与生态环境和谐统一。随后,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的交互研究开始兴起,从直接探讨作用关系,到引入高管环保认知、环境规制[15]、网络关系强度[16]等相关因素,探究两者相互影响的细化机制。目前,国内外以绿色动态能力为理论支撑的研究均为实证研究,并形成两类观点:绿色创新是绿色动态能力构建的基础[1];绿色动态能力推动绿色创新实现[16](见表2)。
表2 绿色动态能力研究主题及其理论内涵Tab.2 Research themes and theoretical connotations of green dynamic capability
综上,绿色创新的基础研究相对成熟,绿色动态能力内涵划分基本形成共识,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间相互关系已被实证研究验证。然而,受实证研究方法限制,现有研究仍存在一定不足:第一,对相关概念的认识不够深刻。绿色创新的过程性被选择性忽略,且对绿色创新的衡量仍停留在表面,缺乏深入的战略行为剖析。对绿色动态能力内涵的理解难以跳出动态能力研究框架,缺乏对绿色动态能力具体维度的实践解释。第二,现有研究对企业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间微观对应关系缺乏深入探讨。第三,聚焦第一产业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主题的研究较为缺乏。因此,本文聚焦第一产业绿色转型情境,引入绿色化行为概念,着重分析绿色化行为矩阵及其对应绿色动态能力,以及实现多维度绿色创新的对应交互过程。
本文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其中,绿色创新作为结果状态,绿色转型作为情境推力,是企业开始绿色创新的原因,也是对绿色创新结果价值的期望;绿色化行为作为行为载体,是响应绿色转型情境、实现绿色创新的先决条件;绿色动态能力是逐步深化绿色化行为,将其落实为产品、组织、流程等不同维度绿色创新的核心力量。
图1 研究框架Fig.1 Research framework
2 研究设计
2.1 方法选择
本文采取探索性单案例研究方法,具体原因如下:第一,研究问题的动态性。本文旨在探索企业如何通过绿色创新构建绿色动态能力,案例研究有利于清晰地回答“如何(How)”的问题[18]。第二,研究问题的复杂性。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具有固有的复杂性、路径依赖性和因果模糊性,难以被有效衡量[16],单案例研究把案例企业看成独立的整体进行全面分析,能够保证案例研究深度[18]。第三,研究情境的极端性。第一产业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仍是空白的研究领域,探索性单案例研究可通过详细分析研究情境、现象细节、受访者语言意义,灵活处理多来源、多层次数据,深入剖析复杂现象背后的理论逻辑[19]。
2.2 案例选择
(1)产业聚焦:养殖业。第一产业具有与基础民生息息相关、产业规模较庞大、数字技术渗透较浅、绿色转型意识较为淡薄等特征,既是国之根本,也是绿色转型的“实践重灾区”和“研究空白区”,亟待围绕最新实践开展学术研究、提炼经验。农业是第一产业的主要构成,而养殖业是农业的重要代表。
本研究将产业聚焦到养殖业,主要原因如下:养殖业绿色转型障碍显著,畜禽养殖污染是我国农业面源污染的重要来源之一,养殖布局规划不合理、种养规模不匹配、粪污资源化利用难度较大、污染防治技术成本过高或效率低下等问题成为我国养殖业绿色发展的重要障碍。随着养殖业进一步产业化,养殖规模日趋扩大,环境负向影响进一步增强,养殖业经济发展模式迫切需要动力转型和绿色转型。
目前,我国养殖业的粪污资源化利用已取得明显成效,但畜禽养殖污染依旧是农业面源污染的重要来源之一。养殖业与绿色发展紧密相关,然而现有面向养殖业绿色发展的研究十分匮乏,并且已有研究主要聚焦绿色生产情况及其影响因素,应用实证方法对绿色生产率、绿色补贴政策效果[20]等进行测算。随着产业创新意识日益深化,养殖业绿色创新过程机制成为重要研究议题。
(2)案例聚焦:正邦。本文选取正邦作为单案例研究对象,主要原因如下:第一,遵循极端性原则。正邦是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江西省民营企业首发上市公司,生猪养殖规模排名全国第三。在发展生猪养殖业过程中,正邦一直注重绿色创新探索与实践(2008年树立绿色发展理念),在江西金溪先后建成4个种猪场,为开展污染防控与废物利用,成立天香林业公司从事芳樟种植及深加工,并于2021年形成养殖场、沼气厂、肥料厂、林场、粗加工厂、香料厂六位一体的产业格局,在绿色经营的同时促进当地特色林业发展。第二,遵循启发性原则。正邦养殖业务实施的绿色创新受到广泛认可,取得显著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近年来,正邦生猪销售净收入不断增加,2019年受到“黑天鹅”事件影响但始终保持正增长。同时,由于在第一产业绿色化方面的探索和取得的成效,正邦先后被认定为“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高新技术企业”“现代农业高新技术产业化工程示范企业”等。正邦绿色发展模式与绿色创新成效得到政府主管部门的充分肯定,并于2018年荣获由农业部、环保部等六部委联合授予的“中国社会责任绿色环保奖”和1.1亿元环保税减免,2019年获得“中国社会责任杰出企业奖”。综上,探讨正邦的绿色创新实践,对其它企业实施绿色创新具有重要启发。
2.3 数据收集
本研究通过半结构化访谈、现场观察、二手数据查询等渠道收集数据,多样化数据来源可实现各种数据之间的相互补充和交叉印证,形成“资料三角形”,从而避免采用单一信息收集渠道造成的部分偏差,提高案例研究自身的建构效度[18]。
案例数据来源如下:第一,深度(半结构)访谈调研。研究团队连续两年访谈正邦相关中高层领导6人次,半结构化深度访谈是最重要的数据来源。访谈全程录音,访谈结束后24小时内完成录音还原,共整理一手访谈资料近10万字。为确保数据准确性和针对性,访谈前根据访谈主题进行充分的资料搜集与整理,并针对高管团队、部门负责人设计个性化问题。每次访谈有4~6名研究人员参与,采取半结构化访谈模式,即按前期设计的访谈提纲有序提问,并基于访谈对象的回答进行问题调整,尽可能深入挖掘信息,使其举实例印证。第二,多渠道收集数据进行三角验证。除正式访谈外,多重来源可对研究数据进行三角验证,筛选出可信数据进行分析。表3汇总了各数据来源及其细节。
表3 案例数据基础Tab.3 Case database
2.4 数据编码与分析
为保证研究科学性和规范性,本研究基于近10万字的访谈资料和18.9万字的其它文字资料,借鉴建构主义扎根学派的数据编码程序,采用多级编码进行数据分析[21]。
数据分析阶段,研究人员对“绿色创新”“绿色动态能力”主题达成一致认知后进行分阶段和迭代式编码。为确保编码可靠性,研究团队综合运用背靠背编码、专家挑战、信息源回访3种策略。步骤一:通过开放式编码形成一阶概念。研究团队首先通查全部原始数据,将涉及绿色、环保等与研究主题相关的内容进行特征缩写,形成一阶概念。例如,访谈数据中的描述“国家对这方面(环保)管理很严格,养猪这个工作没有做好的话,污染还是很大的”被编码为“政策约束”。初步形成一阶编码后,研究人员将编码与原始数据进行对比,对不能同时在访谈数据和二手数据中获得支持的编码进行修正。步骤二:解读、聚合一阶概念,形成二阶主题。将具有相同特征的一阶概念聚合形成抽象化、理论化的构念,例如“政策约束”“法规约束”都表示正邦绿色创新行为受到政策监管驱动,因此,聚合为“政策监管”主题。编码过程中的主要挑战在于坚持“让数据说话”[22]和保证分析结果客观性,为此,研究团队以可证伪性原则为指引,在分析一阶概念的同时返回原始数据中寻找反例,挑战已有分析结论。实际编码过程在步骤一和步骤二之间反复迭代,最终形成二阶主题[23]。步骤三:聚合二阶主题,形成维度。在二阶主题的基础上寻找构念背后的逻辑关联,一些构念的逻辑关系非常明确,但部分构念的维度关系比较模糊。为此,研究团队采用组内讨论和第三方评估两种方法消除分歧。在组内阐述不同编码结果、内涵及证据,对比讨论后进行修正。当组内讨论无法达成一致时,将编码提交给第三方学者进行评估,并按建议酌情修改,直至统一。
为进一步提髙分析结果准确性、可靠性,研究团队在前期构念评估和后期合理性验证阶段采用信息回访和专家挑战两种方法。编码过程借助质性研究辅助软件NVivo Plus 12中的节点编码功能实现。
3 案例分析与讨论
根据研究框架和编码阐释,本文遵循“绿色转型情境—绿色创新转型与深化”的逻辑展开分析,其中,绿色化行为构念完全涌现自案例数据,而绿色转型情境和绿色动态能力的部分构念参考现有实证研究,以案例数据加以佐证并进一步细化内涵。
3.1 绿色转型情境
企业绿色创新缘于内外部因素共同催生的转型情境,在政策引导、市场拉动、技术推动和战略激活的综合作用下,企业启动绿色化行为。
(1)政策引导。一是通过环保法律法规进行约束。未达到环保政策法规要求的企业将面临罚款甚至责令关停等处罚,正邦因而主动进行末端处理、缓解环境污染,走绿色创新发展之路。二是通过优惠政策进行激励。2013年以来政府大力扶植生态技术发展,鼓励企业开展绿色创新。《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税法》《关于构建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的指导意见》等政策法规相继出台,从财政、税收、金融、技术指导等方面激励企业开展绿色创新。正邦把握政策机遇,并于2018年获1.1亿元环保税减免。
(2)市场拉动。一是绿色创新赋予产品生态附加价值,“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愿意支付更高价格购买生态养殖的猪肉(A5)”,绿色消费理念的普及鼓励正邦通过产品端绿色创新提升产品价值。二是绿色创新为企业积累绿色形象,提升消费者好感度。正邦积极宣传自身绿色创新实践,在消费者心中成功树立绿色产品供应者的形象。
(3)技术推动。随着材料科学、生物科学和信息科学等领域研究的突飞猛进,以及环保技术、资源循环利用技术的快速发展,企业通过扩展绿色技术创新链条、对照生态标准变革生产方式、围绕产品生命周期迭代绿色业务等构建竞争优势。正邦是国内较早开始绿色技术创新的农业龙头企业,依托智慧农业,通过设立技术中心和研究院搭建技术团队、积累技术资源,为实施绿色创新奠定坚实基础。
(4)战略激活。明确战略定位是企业落实战略的关键,正邦早在2008年就树立了绿色发展理念,积极打造绿色健康产品供应商的形象。企业决策与战略主体息息相关,正邦创始人兼董事长林印孙一直强调,“企业良好的发展空间是国家与社会给予的,那么,企业就应该在发展过程中更多地回馈给社会”,领导者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带动正邦长期坚持绿色发展战略。
综上,政策引导和市场拉动属于外因,技术推动和战略激活属于内因。企业需意识到外部绿色要求,并基于内部绿色技术积累与战略定位,实施达到甚至超越外部绿色要求的绿色化行为,最终实现绿色创新。绿色转型情境数据如表4所示。
表4 正邦绿色转型情境的数据结构与证据援引Tab.4 Data structure and evidence citation for the green transformation scenario in Zhengbang
3.2 绿色化行为
根据案例分析,企业绿色化行为主要表现在绿色产品开发与转化、绿色防治体系升级、绿色管理平台打造、绿色知识传递与创造、绿色合法性意识培育5个方面,不同绿色化行为在行为焦点(绿色化主体集中在内部或纳入广泛的外部主体)和认同层次(对绿色化价值的认知停留在生产层次或上升到集体价值层次)上存在差异,企业绿色创新实现过程整体表现出内调外协和双层认同的特征,表明绿色创新需要企业内部生产端与管理端的全面调整以及外部供应链与消费链的全面协同,并使相关主体对其绿色化行为的认同从基础的绿色生产认同升级到更高层次的绿色价值认同,如图2和表5所示。
表5 正邦绿色化行为数据结构与证据援引Tab.5 Data structures and evidence citations for the green behaviour of Zhengbang
图2 企业绿色化行为特征Fig.2 Characteristics of corporate green behaviour
(1)绿色产品开发与转化。绿色产品开发与转化是指开发、使用对环境有益的或能够减少环境污染的产品,可能会牺牲短期利益但往往有利于公司长期发展[24],包括开发生产绿色产品或对生产绿色产品有益的副产品。正邦组织科研团队研发生态饲料,通过在饲料中添加能有效分解生猪体内臭气的微生物除臭剂,减少猪排泄物中氮的含量,辅助污水处理菌剂的应用,从根本上解决猪舍除臭问题。此外,正邦有计划地保留与处理有机肥,加入微生物,使猪粪中有机物质得到分解并最终转化为有利于农作物生长且不污染环境的有机肥。为提高有机肥性能,正邦还将通用有机肥进行技术优化,生产出适合赣南脐橙、井冈蜜柚等多种江西特产经济作物的专用有机肥。
(2)绿色防治体系升级。绿色防治体系升级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生产流程中技术驱动的污染物控制,即在生产服务末端设计合理的机制或流程达到减少环境污染的目的,如污水排水处理、废弃物处理等;二是生产流程中污染物与废弃物的跨产业应用,通过工艺流程创新从根本上减少污染物的产生[24]。正邦投入数亿元,对养猪场进行环保设施改造升级,优化废弃物排放流程。具体而言,通过固液分离技术将猪的排泄物分离为干粪和尿液,分别储存在不同的凹槽与池内再定向处理,显著减少环境污染。分离后的尿液通过调节池被微生物分解,流入厌氧罐中经厌氧等一系列处理后变为沼气,可用于发电,以供猪场、周边农户日常所用,而剩余沼液加工后又可用作鱼塘补充用水或者蔬菜基地、山林农田灌溉用水,实现种养结合、循环利用。
(3)绿色管理平台打造。绿色管理平台打造表现为绿色管理组织搭建和绿色生产关系维护。前者包括设立负责环保业务的管理组织,打通绿色管理组织交互渠道,正邦设立环保事业部,负责各养殖场的环保稳定运行,在全国企业中率先创新组建环保督察组,循环督促检查各养殖场环保工作。关于组织运营,正邦通过平台化组织变革推动组织内资源互通共享。后者包括建设分布式环保站点和签立环保责任状,正邦在每个养殖场设立环保站,设置环保站长、环保工程师、养猪技术员、排水环保总工等岗位,站长定期向分公司环保经理汇报接收废水量、废水还田量以及其它环保异常信息预警等。另外,正邦制定环保责任追究制度,从严设定污水和无害化处理工艺标准,并要求每个养殖场负责人与集团签订环保责任状,每名养殖管理人员对集团董事局提交环保承诺。通过层层落实责任,让集团上下学环保、用环保。
(4)绿色知识传递与创造。绿色知识传递与创造表现为研发端绿色知识创造和实操端绿色知识传递。前者主要面向高校与研究机构,通过饲料研发中心、课题研究等推行源头的绿色变革。后者主要面向生产合作方——小型农业公司与农户,正邦通过专业环保公司为企业和客户进行环保标准普及,并提供猪场环保方案设计、环保投入筹划、环保设备采购与安装等指导服务,有效提升产业生态环保处理水平,同时,通过环保技术和设备的对外输出,为企业带来经济效益。
(5)绿色合法性意识培育。合法性是有效实施合法化战略的最终结果,本质上是一种普遍的看法或假设,即认为一个实体的行为在某些由社会建构的规范、价值观、信仰和定义体系中是合意的、合理的、合适的[25]。企业的绿色合法性是指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绿色运营行为的认可程度,获取绿色合法性的战略主体为组织管理团队。养殖业是国家基础产业,其绿色化备受关注。为此,正邦按照《畜禽养殖业污染防治技术规范》(HJ/T81-2001)等文件调整自有养殖项目,从养殖源头出发,开发绿色饲料产品,满足顾客绿色消费需求,将绿色创新作为竞争优势培育的关键维度。
综上所述,绿色产品开发与转化、绿色防治体系升级分别属于产品维度和流程维度的绿色创新努力,绿色管理平台打造、绿色知识传递与创造、绿色合法性意识培育属于组织维度的绿色创新努力。正邦绿色化行为数据如表5所示。基于对绿色化行为矩阵及其对应绿色创新维度的认知,本文将分析绿色动态能力系统构成及其与不同绿色化行为间交互关系。单一维度、有限次数的绿色化行为并不意味着成功实现绿色创新,只有在动态响应绿色转型情境的基础上逐步落实绿色化行为,并在组织、产品、流程等立体维度表现出创新前非绿色化和创新后绿色化的显著对比,方能代表该企业实现了较为全面的绿色创新(见图3)。
图3 企业绿色化行为对应的绿色创新内涵Fig.3 Connotation of green innovation corresponding to the corporate green actions
3.3 绿色创新中的绿色动态能力
第一产业企业绿色动态能力与主流的绿色动态能力分类相似,概念基础均为动态能力的主流划分(感知能力、整合能力和重构能力)[10]以及对绿色动态能力的最早定义[12]。本文整合国内最新实证研究[1],依托正邦案例数据明确关键构念定义,并将重构能力具象为绿色关系连接能力和绿色组织学习能力。
(1)绿色环境适应能力:密切关注政策机会、绿色技术革新态势、客户对绿色产品的潜在需求、竞争对手变化,进而把握机会的能力。具体表现为企业通过关注产业环保政策、迎合消费者偏好和重视竞争者行为等响应绿色转型情境,整体推动绿色创新实施过程。
(2)绿色组织学习能力:搭建组内与组间交流平台,促进绿色知识信息流通与分享,建立绿色知识共享、转移和对接机制的能力,与组织绿色创新中的管理平台打造、知识传递与创造、合法性意识相关。具体表现为3个方面:一是基于新合作载体的环保培训与指导(“公司+农户”模式);二是基于新组织架构的环保学习场域构建(专业环保公司、环保事业部等);三是基于新契约形态的环保学习与应用(如签立环保责任状)。三者分别从组织建立、组织沟通、员工价值观统一等方面提高组织学习能力。
(3)绿色资源整合能力:挖掘、识别和提取不同来源与层次的绿色资源,构建绿色资源体系的能力,与产品绿色创新相关,直接影响绿色产品开发及转化[6]。具体表现为企业内外部资源整合,一方面与外部高校、研究所合作,获取绿色知识资源,开发绿色产品;另一方面,重新配置内部生产流程,与内部产业链上其它业务联动,重构绿色资源,提升绿色价值。如正邦养殖过程绿色化对产业链上游的饲料业务和内部种植业务都有促进作用。
(4)绿色关系连接能力:与多个利益相关者(供应商、经销商、消费者等)建立互相信任的合作关系以实施绿色创新的能力,与流程绿色创新相关,直接推动绿色防治体系升级和绿色产业链重构。具体表现为企业合作关系的多边延伸甚至逆向推移,例如,正邦将种植端的供应商(农户)作为养殖端的消费者,为农户提供有机肥,与农户形成绿色创新合作关系。
结合案例分析,本文发现随着绿色化行为的逐渐深化,组织动态运作机制发生作用,与绿色化行为交互的绿色动态能力系统逐步得以构建,具体表现为4个方面。第一,基于情境洞察的绿色环境适应能力构建。对绿色转型情境的理解决定组织是否采取以及采取什么绿色化行为,这是绿色创新的前提。基于环境动态特征,组织必须持续关注情境变化及压力来源并及时采取适配策略,情境洞察程度决定组织对环境的适应效率。第二,基于知识进化的绿色组织学习能力构建。组织学习是一个基于知识的动态过程,致力于创造、获取、转移和整合知识[26],组织学习的持续迭代需要打造知识传递与创造的通路,实现知识进化。具有迭代性和无边界性等进化特征的绿色信息通过组织学习逐步嵌入生产环节,生产过程反馈数据成为绿色管理迭代、绿色知识更新、绿色合法性认知提升的触发源,促进组织知识螺旋积累。第三,基于惯例重塑的绿色资源整合能力构建。第一产业的原有惯例存在严重的污染与浪费问题,通过资源整合及其配用(引入新资源、剥离旧资源)打破原有惯例[11],是提升绿色创新效益的核心方式。第四,基于协同延伸的绿色关系连接能力构建。绿色管理平台由内部网络与外部网络组成,内部关系连接重在各部门资源共享,外部关系连接重在多主体参与协同,对应“内调外协”,同时,为保证关系稳定性,需要制度约束。
4 结语
基于案例分析,本文构建企业绿色创新动态实现过程模型,如图4所示。具体阐释如下:第一,企业绿色创新与内外部绿色转型情境密切相关。企业对绿色转型情境的响应过程是决定企业绿色创新走向和布局绿色化行为的关键。第二,企业绿色化行为表现出内调外协和双层认同两个特征,推动产品、流程与组织3个维度的绿色创新。第三,企业绿色化行为的实施与绿色动态能力系统构建相互促进,不同绿色动态能力对应绿色创新实现的不同环节,如绿色组织学习能力对应组织绿色创新。
图4 企业绿色创新动态实现过程Fig.4 Dynamic realization process of corporate green innovation
4.1 理论贡献
本文丰富了绿色创新与绿色动态能力的内涵(见表6):第一,概念界定上,本文采用探索性单案例研究方法,立足分解论,从微观层面剖析绿色创新实现的过程机制,深入解读绿色转型情境因素、绿色化行为和绿色动态能力在微观层面的表现。第二,驱动条件上,相关研究主要关注内外部具体因素,而本文更关注情境逻辑,探究细分情境维度下的战略表现,深挖企业自身因素,并验证了绿色创新驱动因素的主流维度划分[3]。第三,概念内涵上,一方面,不是停留在绿色创新产品、流程和管理的宏观维度,而是聚焦绿色创新的积蓄阶段,探析绿色化行为的特征;另一方面,本文绿色动态能力内涵并非基于动态能力的实证研究推演得出[27],而是基于案例数据的深度编码得出。同时,基于动态能力的经典划分[10],本文围绕企业绿色创新的特定情境,验证并完善了绿色动态能力定义与分类,提出绿色关系连接能力的概念,丰富了对绿色动态能力的理解。第四,行为逻辑上,本文响应Mousavi等[28]的号召,深度阐释了绿色创新过程中响应绿色转型情境、实施绿色化行为以构建绿色动态能力的微观机制[29]。
表6 本文对绿色创新主题研究的贡献点Tab.6 Contributions to research on the theme of green innovation
4.2 管理启示
产业升级背景下,企业需响应可持续发展需要和环境保护诉求,遵从政策、技术、需求的情境变化,将绿色创新作为核心战略之一,并尽可能丰富绿色化行为实施广度与深度。一方面,从内调到外协,不仅关注企业内部绿色创新基因培育,也要通过组织协同、知识衍射等方式激发产业层面绿色创新的网络效应。另一方面,从生产层到价值层,不仅关注企业生产绿色化,更需关注企业内外部价值认同,使绿色化成为战略准则,持续动态实现绿色创新。
企业基于绿色化行为构建绿色动态能力系统时,可从绿色环境适应能力、绿色组织学习能力、绿色资源整合能力、绿色关系连接能力4个方面着手,实现企业成长与绩效提升。第一,企业应与环境同频共振,及时掌握环保政策要求以遵循经营规范,及时应用行业新兴绿色技术以提升转型效益,及时识别消费者绿色需求以适应市场变化。第二,企业应设立专门的绿色组织/制度,强化组织内外战略交流,以优化绿色创新理解力与执行力。第三,企业应基于资源识别、获取、配置和利用来实施绿色创新,整合内外有效资源,剥离无效资源,拓展绿色创新维度,持续增强绿色动态能力[30]。第四,企业应加强关系建设,主动与科研院校、行业领先企业、农户等建立密切合作关系,不断搜索与挖掘有价值的异质资源,跟踪行业发展动态和技术前沿,积极开展绿色创新研发活动,努力推进节能减排项目建设和绿色环保新技术、新工艺以及AI、物联网等新兴数字技术的应用。
4.3 研究局限与展望
(1)研究情境。本文聚焦第一产业养殖企业,探究绿色创新实现。为深入剖析绿色化行为与绿色动态能力间相互关系,未来可进一步丰富研究对象。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对象的绿色创新水平可能影响其实现过程,后续可结合定量评价方法与多案例研究方法进行深入探讨。
(2)研究主题。绿色创新通过构建绿色动态能力促进企业成长的研究逻辑已被验证,但关于绿色动态能力构建前的资源基础以及构建中的认知挑战缺乏微观层次的讨论,本文提出绿色合法性意识的概念并予以探索,未来可尝试应用资源编排理论[30]、合法性理论[31]作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