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

草予

人要学会挑选邻居。两千多年前，孟母就这样做了。

在哪里读过的：百万买宅，千万买邻。一句话就把邻里给概括了。

现代都市人，置宅不易，也就搬家不易，也就择邻不易。左邻右舍先已各就各位，来者都是邻，没的挑，没的选。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挪家呢，多是伤筋动骨。

所以，有个好邻居，是自己幸运，做个好邻居，又是赠人幸运。

没事，提笔拿纸，想算一算自己究竟與多少人比邻而居。几幢几层几户，算下来，最后的数字出炉，竟然如此庞大。方圆之间，俨然一个大村庄。迎人到楼前，如在村头远迎。送客到楼下，已在村口送别。

有时，更加胡思乱想，比邻相处的，何止这些前邻后舍。

人在窗前，清风入窗，人就与清风为邻。风，时有时无，这是一位总在远足的邻居，去来都无迹，没有你拜望他的份，只能等他来拜访你。他不全是独行独来，偶尔携雨同至，偶尔与雪齐来，闯点祸，闹点动静，弄得你手足无措也是有的。

风，太逍遥，像李白。他不是一位值得炫耀的邻居，他不负责，可是自己知道，这样的邻居不装点门面，可他装点心情。

房前有花，屋后有树，人在树底花前，人就与草木为邻。花草树木，不是瓜果菜蔬，人们不指望她们结出果实，收不收获，与她们无关。她们不是实用的邻居。摆脱了实用，就上升到了美。花草树木，是美邻，是芳邻。

我们乐意“显摆”这样的邻居，人在草木间，活在花丛中，很难不被羡慕。周围住着这样的邻居，有客来访，自己不在家也无妨，自有她们招呼款待。来人等在那里，不会觉得闷。

近处，若有流水而过，人就与流水为邻。流水，是智邻，这是一位淡泊的邻居。如果流水也有面孔，该是须眉如雪的老者。如果再具体一点，应该接近老庄二尊。世界的斑斓他不要，世界的华丽他不要，世界的喧腾他也不要，他要清澈、润泽、驰骋，他要谦卑、包容、不争。

人来人往，时移物换，纸短情长，都是看不见的流淌。当时间是一条河流，人就是水中石。当人是一条河流，时间就是水中石。

不远处，若有山岳在望，人就与山岳为邻。看峡看势，看山看脉，不论什么样的山，脊都好看。所有的山，都要耸出地表，所有的山脊，都是大地努力的模样。在自家门口窗前望得见山，也就有了一位高邻。

有山比邻，人会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渺小、自己的平常，也会更加明白什么是伟大，什么是恒久。青山更在青山外。山这样的邻居，更像是一面镜子，可以不必常来常往热热闹闹地串门，空时拿来自照就已经足够了。

抬头看见云，那是我们的一位闲邻。推窗看见海，那是我们的一位瀚邻。春邻是燕，夏邻是蝉。

是几百年前的诗句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后来，又有那么多类似的诗，如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如千里一士如邻居，重要的美好的人搁在心里，隔万里，隔川山，依然就像住在隔壁紧邻。

纵是陋巷简室，偏门僻户，周围都有很多好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