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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认识和发展劳动价值论
——兼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时代化

2023-03-10朱富强

财经问题研究 2023年1期
关键词:经济学逻辑劳动

朱富强

(1.中山大学 岭南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2.河南大学 中国经济学研究中心,河南 开封 475004)

一、引 言

波普尔将马克思学说视为非科学的,理由是难以被证伪[1],但实际上,包括经济学理论在内,几乎所有的社会科学理论都是无法证伪的。基本原因是,社会科学理论都是由多种假设联合而成,社会经济现象通常也会受各种偶然因素的影响,将证伪主义应用于经济学理论就会面临杜恒—奎因难题:当理论被经验证伪时,往往很难确定究竟是哪种假设存在问题。例如,以理性经济人为基础的新古典经济学在根本上就是无法证伪的。可以举例说明:当一个人落水时,可以根据理性经济人分析框架预测目击者是救人还是走开吗?显然不能。但是,新古典经济学对救人和走开这两种行为都可以提供自圆其说的解释:如果目击者走开,新古典经济学就会说,这完全证明了人是利己的这一命题;如果目击者救人,那么,新古典经济学又会说,这与其理论并不相悖,因为救人者是以“助人”为“乐”,依然在追求个人效用的满足或最大化[2]。既然经济学理论无法简单证伪,那又如何评估它的优劣呢?这根本上取决于它的解释力。更进一步的问题则在于,如何认识和比较经济学理论的解释力?

经济学理论建立在前提假设和演绎逻辑的基础上。现代经济学各流派基于特定前提假设所发展出的理论都具有某种统一性,各个部分之间通常都由坚实的逻辑链条紧密相连,而所依据的前提假设则是不可通约的。既然如此,如何对它们进行优劣比较呢?这就涉及整个理论的逻辑基础及其思维方法。从本体论上说,包括经济学在内的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在研究对象和逻辑思维上存在着根本差异:经济学的理论解释力主要体现在对作用机理的解释及因果链条的揭示上,而不是体现在变量间的相关性或事物间的功能关系上[3]。体现经济学理论内部有效性的逻辑也就主要体现为思辨逻辑而非形式逻辑,由形式逻辑所推导出的结果根本上只是基于同义反复的“逻辑真理”而不是刻画真实世界的“事实真理”,从而也就不属于科学范畴[4]。有鉴于此,本文基于思辨逻辑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尤其是劳动价值论展开细致而严密的考察,由此洞察和解析其中潜在的逻辑谬误,并提出逻辑更严密、学理性更强的有效劳动价值说。

长期以来,价值问题都是政治经济学的基本问题,价值学说则是全部政治经济学理论的中心,因为价格、工资、利润、地租、剥削、剩余价值、经济危机、资源配置、劳动分工及阶级斗争等都与此相联系。其中的关键就在于,究竟该如何理解价值的源泉?这也是劳动价值论引发经济学界广泛而持久争论的渊薮。对此,有效劳动价值说提出了两个基本思想:第一,社会财富和价值根本上都是劳动所创造的。任何一个懒惰的民族和国家都不能取得长期的经济增长和社会繁荣(短期可能通过掠夺和出售资源而致富)。第二,决定价值大小的是有效劳动而非原始劳动。一些国家的普通民众整日辛苦劳作,却并不富裕,反映出这些国家的劳动在价值创造过程中缺乏效率,而这根源于低水平的劳动技能和低效率的社会组织。有效劳动价值说的提出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一方面,有助于解决众多争论至今的学术难题,推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发展;另一方面,也有助于观察和解释社会经济现象,为推动经济增长和构建和谐社会的实践提供理论指导。

二、如何科学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要推进包括经济学在内的社会科学理论研究的发展,根本上需要运用思辨逻辑对既有理论逐层分析。这根植于社会科学的两个基本特点中:一是社会科学面对的是由人类活动所塑造的世界,理论研究的目的就是引导人类活动并创造美好生活;二是社会事物之间的联系往往呈现出一连串的传导过程,这种间接性联系通常也无法通过变量或因素的控制得到严格验证和测量。无论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认知和向往,还是对社会经济现象间作用链条的挖掘和辨识,都更需要运用思辨逻辑展开分析,而不是运用数理逻辑刻画和证明。尽管思辨逻辑是分析性的,但它与基于数学运算的形式逻辑根本不同,甚至是对形式逻辑的适用性进行否定。例如,根据数理逻辑的内在一致性,人类理性应该体现出偏好的传递性:在A、B、C 三个选项中,如果一个人偏好A 甚于B,且偏好B又甚于C,那么,一定存在偏好A甚于C。但是,引入心理意识就可以发现人类偏好确实会发生逆转,某人在同一时间可以偏好A胜过B,偏好B胜过C,偏好C胜过A。因此,如果说数理思维和形式逻辑有助于推动自然科学发展,社会科学的理论进步则更需要运用思辨逻辑和辩证思维。

一些学者为了说服他人,在运用论证技巧时通常会刻意混淆逻辑,辩证的思辨逻辑就滑向“诡辩术”,误导了人们的认知。基于这一情形,后人对辩论逻辑不断加以精炼和严密化,尤其剖析了其中的逻辑混淆和谬误,如偷换概念、措置举证、循环论证、以偏概全、稻草人设置、破窗谬误、生成谬误、自然主义谬误、约定主义谬误、工具主义谬误、二重界定谬误、合成和分解谬误等。运用思辨逻辑很容易发现掩盖在形式逻辑下的逻辑缺陷,可以揭示出一个论断所隐藏的欺骗。

本质上说,思辨逻辑是分析逻辑的一种(演绎逻辑同样是分析逻辑的一种,但思辨逻辑要对演绎逻辑的“逻辑”展开分析),运用思辨逻辑对流行理论和传统智慧审视时,通常会更容易发现并揭示出其中的逻辑缺陷和认知谬误,加以修正和完善,推进理论的发展。以求知为目的的思辨逻辑根本上是否定性的,它极力抵制任何试图强加给思维的东西[5]23。当从逻辑前提和逻辑关系审视一个具体理论时,以及从理论问题意识和现实问题意识审视一套学说体系时,所运用的思辨逻辑就嵌入了否定性理性,由否定性理性派生出了批判理性思维,它致力于对特定结论的推理过程进行逻辑审查,由此强化理论的内部有效性。

然而,尽管学术发展根本上应该嵌入否定性和批判性,但社会习俗、意识形态及社会权威却努力使思维习惯于肯定性。正是嵌入了强烈的肯定性理性,现代经济学呈现出这样两种倾向:或者为社会存在提供合乎逻辑的解释,或者基于常规范式或科学纲领展开分析,由此形成了一个个不可通约的学术共同体,为了维护所属学术共同体,现代经济学者更倾向于运用特定的哲学思维、分析框架、理论学说乃至权威观点对某个具体观点、社会现象及政策实践等给出答案或评判。正因如此,在学术交流和争论时,论辩者通常先确定共同接受的理论和原则,否则就会形成自说自话的局面。最终结果就是,或者不再进行交流和争鸣,或者发展为论战和斗争。问题在于,这种求知方式将所持观点诉诸信仰(共同知识)而不是逻辑分析,会造就且强化“我向思考”的封闭型学术体系,不接受和不容忍共同体之外的批判,由此在实质上必然会犯经院主义谬误。凯恩斯[6]曾指出,正统经济学家的“错误不在于它的被进行树立起来的在逻辑上前后一致的上层建筑,而在于它的假设前提缺乏明确性和一般性”。这实际上点出了众多理论体系的问题。为此,本文也侧重于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所依据的假设作思辨逻辑的审查。

需要指出,当思辨逻辑与肯定性理性相结合时就会导向形式逻辑,而当思辨逻辑与否定性理性相结合时就会导向辩证逻辑。从根本上说,否定性也就是辩证法的本质特性。正是由于将有限事物视为持存整体的一部分,并由此肯定地对待辩证思维消极确认的事物,黑格尔的辩证思维就契入了肯定性而蜕化为日益形式化的思辨思维;与此同时,马克思确立的辩证思维就摆脱了抽象概念而将对象投入到社会事务和历史发展上,但因不断滑向机械历史唯物主义而致使否定性日渐衰微,以致失去了对现实社会的批判性。阿多尔诺[5]416强调,“否定辩证法要求思维进行自我反思”,“思维为了成为真实的,尤其是今天想成为真实的,那么,它就必须对自身进行思维”。鉴于此,需要发展和运用嵌入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中的否定性思辨逻辑,对嵌入劳动价值论推理过程中的逻辑加以系统审视。尤其是对那些引起学派对立的传统智慧加以严格考辨,包括等价交换规律、等剩余价值率规律、劳动力价值理论、李嘉图二难困境、价值衡量尺度、劳动的复杂性内涵、价值悖论、反比定律、劳动还原问题、价值转形问题、生产性劳动的界定标准、使用价值的客观性和主观性、劳动价值与市场供求关系等,由此回应经济学说史上对劳动价值论的各种质疑和广泛争议,如萨伊和巴斯夏对生产本质的异议、瓦尔拉斯对均衡价值的挑战、庞巴维克对体系内在逻辑矛盾的指责、波普尔对劳动价值说不具证伪性的批判、现代经济学以效用价值对劳动价值的取代、罗默对剥削的重新定义等。

三、劳动价值论的基本假设考辨

商品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劳动价值论则构成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基石,由此展开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深刻剖析。但是,劳动价值论也最容易引起学术界尤其是经济学界的争论,因为毕竟存在另一种截然对立的效用价值论。为此,本文运用分析逻辑并从逻辑前提和逻辑关系这两大维度对劳动价值论展开系统剖析,并将重点放在等价交换规律和同质劳动这两大前提设定上。其原因在于:一方面,等价交换规律构成了劳动价值论的逻辑起点,同质的社会劳动则是劳动价值论最为重要的前提假设;另一方面,由这两大前提设定所推出的论断都为劳动价值论带来了极大争议和挑战,等价交换规律引发了李嘉图的二难困境,同质化劳动则带来了两大还原问题,而两者相互作用还进一步产生了转形问题。鉴于此,本文对劳动价值论的剖析、推进和发展从等价交换规律和同质化劳动这两大维度展开。

等价交换规律源自李嘉图并由此产生了李嘉图二难困境。为解决这困境,马克思引入劳动与劳动力的区别解释剩余价值的产生,引入价值与生产价格的区别解释利润的平均化问题,由此重新构筑了独特的劳动价值论体系。问题是,等价交换规律原本就是脱离现实的:一方面,它体现为人类对社会正义和公平价格的理想诉求,但西方学者却基于肯定性理性而将它与现实相联系;另一方面,它根基于斯密、李嘉图等人所设定的完全竞争假设,而后人却进一步将这根本不现实的前提假定上升为经济(商品)规律。正是由于等价交换规律这一逻辑起点存在问题,无论是劳动力价值还是转形问题一直都争论不断,乃至促使劳动价值论不断完善。其实,只要从不等价交换这一现实起点出发,就可以更好地解释和解决李嘉图二难困境及其所衍生出的各种剥削难题;相反,如果保留等价交换这一不现实的假设并引入新的概念加以解释,就会犯交叉混同谬误[7]。由此还可以进一步地审视根基于等价交换规律的劳动力价值学说:劳动力价值学说将早期资本主义中较为稳定的最低工资当作劳动力价值,将早期资本主义中存在的“工人奴隶”当成现代工人的一般特征,实质上混淆了现象与本质。实际上,现代社会的劳动工人与早期社会的农奴或奴隶存在着本质区别,现实世界的工资水平也远高于生产和再生产所需要的生活资料价值。因此,囿于劳动力价值说,不仅无法有效解释工资水平的不断提升,而且也无法说明剩余价值率的差异;相反,通过引入人际异质性及所带来的权力不平等,则可以更深刻地洞察资本主义劳资关系及其相应的剥削问题。

就同质化劳动而言,马克思基于同质劳动所构建的劳动价值论也囿于特定时代背景和个人认知:一是就时代背景来说,马克思所处时代的劳动异质化程度并不高;二是就个人认知来说,马克思囿于时代的局限而没有看到劳动的异质化程度不断加强的事实。马克思的观察基准也局限在这样两个方面:集中关注直接的物质生产劳动和集中考虑孤立的个体生产劳动。然而,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现代社会化大生产越来越采取迂回方式和团体协作,导致社会劳动越来越异质性。劳动的异质性不仅体现在个体劳动之间,还体现在团队劳动之间。劳动价值论只适用于特定情形的特殊理论,并因为显著的局限性而无法为广阔的人类历史提供有效解释。正是以同质化劳动为基础,劳动价值论引入了自然(劳动)时间作为价值衡量尺度,得出了“商品价值与其生产率成反比”这一命题。按照这一命题,随着社会进步及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人类所创造的价值不断下降,显然与人们的经验感受之间存在着严重的背反。为应对这一背反,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又将“价值”一词的内涵从物质层面转向社会关系层面,主要用于反映社会剥削关系而非度量财富。问题是,如果价值创造与经济增长之间没有关系,经济学使用“价值”一词又有何意义呢[8]?

通过系统的逻辑审视不难发现,受特定的历史背景和个人知识所限,李嘉图及马克思等所设定的这两大假设前提都存在明显偏颇,由此导致整个劳动价值论都潜含着系统性的或非系统性的缺陷。尽管如此,这并不构成对劳动价值论的否定,而是昭示需要对劳动价值论进行发展和完善。同样的道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某些具体理论也存在理论逻辑和现实应用的缺陷,包括劳动力价值说、对生产性劳动的界定、对社会发展阶段的划分、垄断导向计划经济说、利润率均等化趋势、平均利润率下降规律等。尽管如此,上述问题不能否定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学说体系的价值和意义,而是昭示需要对知识观及方法论进行区分。其实,任何理论尤其是社会科学理论通常都会随着实践的展开而不断深入,任何观点和学说都具有时代性而不能终结真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众多具体观点也都根植于特定的历史事实且囿于马克思本人的认知。但是,相对于马克思所面对的社会情形,当前社会环境尤其是现代市场经济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就应该有意识地吸收新事物并将马克思本人的具体知识观和方法论等区分开,着力承袭和发展马克思在进行具体分析时所使用的高次元分析思维及其研究路线,而不是具有时代局限性的具体理论及相应的常规范式。正因如此,通过对劳动价值论内在局陷的逻辑审视和深刻剖析,本文的分析有助于更深刻辨识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知识观和方法论问题。

正是以同质劳动、生产关系层面的价值等保护带来应对各种挑战。当然,但凡探究事物存在和本质的理论根本上都是抽象的。基于一定逻辑将一连串概念、术语及命题统合起来就构成了一套形而上的学说体系。不仅劳动价值论是不可证伪的,效用价值论也是不可证伪的。甚至可以说,所有的社会科学理论都是不可证伪的,因为人类社会根本就没有展示出固定不变的现象和规律。拉卡托斯[9]指出,“牛顿的万有引力理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子力学、马克思主义、弗洛伊德主义都是研究纲领,它们各自有一个受到顽强保护的独特硬核,各有自己较为灵活的保护带,并各有自己精心考虑的解题手段。这些研究纲领在自己发展的任何阶段,都有未解决的问题和未消化的反常。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理论之遭受反驳是与生而来、随死而去的”。问题是,所有存在的研究纲领是否都同样好?显然不是,研究纲领本身存在着进步的过程。当一个研究纲领遇到越来越多难以解释的现象时,它就趋向退步了,此时也就有待一个更好的研究纲领取而代之。由此审视劳动价值论,就需要寻求一个更好的研究纲领和学说体系,以能够将各种异质性劳动都统一到同一个分析框架中。这一框架不仅能够说明复杂劳动与简单劳动和抽象劳动与具体劳动在价值创造上的差异,而且能够将这种价值差异与它们所创造的使用价值联结起来。这不仅能够为使用价值和价值在量关系上的一致性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而且能够将价值创造与经济增长、社会发展和社会进步紧密联结起来,以此为基础也就能够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打造成致用之学。

四、劳动价值论的合逻辑性发展

对传统劳动价值论假设的剖析表明,劳动价值论得以发展和完善的关键在于,如何将现实世界中各式各样的异质劳动转化为同质劳动。这一还原过程至少涉及两大内容:将具体劳动还原为抽象劳动,把复杂和熟练程度大的抽象劳动还原为简单和非熟练的抽象劳动。马克思主要关注前一内容,而有效劳动价值说通过引入劳动的有效性则可以有效地评估各类异质劳动在价值创造中的不同作用。要理解这一点,涉及如何认识价值这一根本性问题。从本体论上说,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中的一般劳动。并非所有投入或耗费劳动都会同等程度地凝结在商品上;相反,劳动从投入到凝结之间往往存在一个转化过程。不同类型或不同时空下的劳动在价值创造过程中的这一转化系数通常是不同的,如复杂劳动通常就比简单劳动具有更高的转化系数,基于协作的劳动就比没有协作的劳动具有更高的转化系数。各类支出劳动的不同转化系数体现出它们创造价值的有效性差异,而有效性差异又体现为各类生产性劳动的生产性大小,生产性大小又体现出劳动的复杂性程度。引入劳动的有效性,就轻松化解了复杂劳动到简单劳动的还原问题。

正是引入了劳动的有效性这一概念,劳动价值论发展为有效劳动价值说,由此也就可以有效化解政治经济学界长期存在的诸多疑义。第一,衡量价值的合理尺度应该用有效劳动时间而非自然劳动时间。有效劳动价值说不仅可以解释不同劳动在相同时间所创造价值量的差异,而且可以解释同一劳动在不同时空下所创造价值量的差异。第二,不同劳动在价值创造中的有效性可以用最终产品所具有的“有用性”体现。有效劳动价值说不仅将劳动的有效性与产品的有用性联结起来,而且可以轻松化解使用价值和价值分别度量财富所出现的二重界定谬误。第三,基于劳动有效性观察价值创造,有效劳动价值说有助于系统地辨析社会劳动的性质。总原则是:如果一个劳动支出属于直接的物质生产劳动,或者能够提高直接生产性劳动的有效性,那么,它就属于创造价值的生产性劳动;反之,如果一个劳动支出只是促使已经被创造出来的价值进行分配和转移,那么,它就属于不能创造价值的非生产性劳动。第四,为提升劳动有效性以促进价值创造,有效劳动价值说还可以引导稀缺性社会劳动及劳动时间的配置,由此就将劳动价值论扎根于市场经济中,为在现代市场经济中维持和发展劳动价值论夯实基础。

根据有效劳动价值说,要认识社会化大生产中的价值创造并对各类社会劳动的性质进行辨识和界定,关键取决于它们如何影响直接生产性劳动的有效性。影响劳动有效性的因素不仅涉及人类所吸收的物化劳动,而且涉及各类社会劳动之间的协作。在现代社会化大生产中,劳动有效性越来越依赖于团队协作和各类社会劳动在迂回生产中的跨时期协作。基于此,可以沿着以下两个维度对各类社会劳动展开系统的考察:一是从时间维度考察各种间接生产性劳动,如技术创造、知识传授、组织管理及商业运输等,它们都是历时性迂回生产的一部分,显著提高了直接生产劳动的有效性;二是从空间维度考察各种物化劳动,如物质资本、土地资本、技术资本、知识资本、社会资本及制度资本等,它们都是共时性协作生产的一部分,大大提高了人类活劳动的有效性。有效劳动价值说清楚地表明,在价值创造中起到必要性作用的生产性劳动并不局限于从事直接物质生产的活劳动,而是包括从事间接生产的各种社会劳动,以及参与生产过程中的各种物化劳动。

有效劳动价值说将劳动价值论一般化的具体表现为:第一,有效劳动价值说将生产性劳动从同质的孤立劳动拓展到异质的联合劳动,将生产性劳动从体现为人类劳动的活劳动拓展到影响活劳动有效性的物化劳动。第二,有效劳动价值说不仅清楚地界定生产性劳动和非生产性劳动,而且深入地辨识各个生产性劳动的生产性大小。第三,有效劳动价值说有助于认识不同劳动的复杂性程度,进而洞察劳动复杂性演化的基本趋势。第四,有效劳动价值说有助于采取适当措施促使生产性劳动向非生产性劳动转化,以及促使劳动从生产性较低领域向生产性较高领域转化,减少社会中的劳动浪费。第五,有效劳动价值说还将劳动价值论与市场机制有效联结起来,引入市场机制引导和促进社会劳动的合理配置。正因如此,有效劳动价值说将劳动价值论从特定时代背景中解放出来,适用于现代市场经济,将源于封闭系统中活劳动要素孤立生产的特殊劳动价值论发展为适用于开放系统中各类社会劳动协作生产的一般劳动价值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效劳动价值说可以被恰当地称为劳动价值通论。

从本体论上说,“通论”应该就某一学科、某一研究对象及某一事态发展提供一般性分析框架和理论思维。就此而言,《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通论”,凯恩斯取“通论”之名的缘由仅仅在于,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只适用于充分就业的分析,而他的理论要为大萧条提供解释并致力于实现充分就业,其中的关键在于货币对产量和就业的影响。问题是,凯恩斯经济学也无力解释20 世纪70 年代出现的滞胀问题。为此,新古典经济学宣称自己才是通论,而凯恩斯则只适用于工资和价格刚性的特殊情形。当然,凯恩斯经济学和新古典经济学都不是真正的通论,其根本原因还在于:一方面,凯恩斯经济学仅仅为奉行实用主义的政策提供一套财政货币政策架构,根本没有为之提供具有严密逻辑的理论体系;另一方面,新古典经济学的严密逻辑建立在完全理性、完全信息及完全竞争的前提假设之上,根本没有人类社会的经验基础。因此,后来新古典综合派宣称自己才更符合通论之意。即便如此,新古典综合派的理论体系依然存在微观和宏观的逻辑不自洽,并遭到新古典宏观派及其他经济学流派的强烈攻击。对此,坎特伯里[10]指出,凯恩斯主义者之所以会跌落,以及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之所以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接近于新古典主义的正统性,部分答案就在于“凯恩斯没有一个包含超越新古典经济学价格理论的一般理论”。根本上说,价格理论的一般理论就是价值理论。

作为劳动价值通论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有效劳动价值说提高了劳动价值论对现代市场经济的分析力和解释力,为在现代市场经济中维持和发展劳动价值论夯实了逻辑基础。劳动价值论要在市场经济环境中被广泛接受,根基于劳动价值论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要在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生根发芽乃至成为中国经济学范式的主体,必须克服与自由市场竞争不相容的传统弊端。通过引入使用价值的实现程度及其对应的个人和社会价值,有效劳动价值说将劳动价值论嵌入市场经济中,不仅实现了劳动价值说与市场竞争的联结,而且还将劳动配置与市场机制沟通起来。具体体现为:基于社会需求揭示市场机制对劳动配置的作用,基于社会需求的变动洞察商品价格的变动趋势,基于本质与现实两个层面架通价值创造与现实需求之间的联结。例如,当一个商品从一个场所运输到另一个场所、从一个时点推移到另一个时点、从一个主体转移给另一个主体,通常都会导致使用价值的实现程度发生变化,也就会影响其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市场机制有助于引导社会劳动的有效配置[11]。

有效劳动价值说也具有比效用价值论更为坚实的逻辑基础,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说明:第一,有效劳动价值说基于严格逻辑揭示经典“价值悖论”所潜含的逻辑缺陷。有效劳动价值说认为,使用价值与价值在量关系上是一致的,而“价值悖论”则混同了“价值”和“交换价值”这两个概念。但是,效用价值论却承认“价值悖论”的存在,试图以主观效用替代客观使用价值加以解决。第二,有效劳动价值说基于两个层次洞察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相背离的社会基础。有效劳动价值说不仅引入使用价值的实现程度考察不同的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及其变动,而且还引入购买力因素剖析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不同发展。但是,效用价值论却以效用取代使用价值,将效用(或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视为一致的。第三,有效劳动价值说基于本体论思维驳斥根基于心理主观性的效用价值论。有效劳动价值说认为,使用价值及其实现程度是客观性的,而效用价值论则将效用建立在主体的心理意识之上,因而使用价值因实现程度差异所呈现出的主观性就与效用受制于心理体验所出现的主观性之间存在本质性差异。这些都反映出,基于不同实现程度的使用价值无论是在学理上还是在实践意义上都优于强调心理主观性的效用。正因如此,尽管现代主流经济学号称以效用价值论为基础,但实际上只有价格论而非价值论,效用理论已经被“可验证”的需求定理所替代[12]。

五、有效劳动价值说的剥削视角解析

有效劳动价值说承认间接生产劳动及物化劳动在价值创造中的积极作用,但并不否定剥削的存在,反而可以更清晰地辨识出现代市场经济中的新型剥削关系。例如,社会合力及其创造的价值源于所有协作的社会劳动,从而需要在所有相关者之间进行合理分配。但是,在资本主义生产体制下,协作产生的社会生产力却被转化为资本生产力,资本家独占了协作所产生的生产力及相应的价值。随着社会化大生产中协作程度的提升,现代社会的价值创造越来越体现为社会合力的产物。但是,现代市场经济下的收益分割却是基于力量博弈原则的,当权力原则与贡献原则之间存在脱节时就必然潜含着剥削关系。又如,物化劳动大多是全人类的共同结晶,从而物化劳动所创造的价值就应该为全体人民所共享。在现实社会中,人们对物化劳动的占有和利用却很不平等,由此获取的收益就蕴含了某种剥削关系。随着资本的不断积累,物化劳动在价值创造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大量的底层社会却被排除在工作之外而失去在生产中利用这些物化劳动以获取收益的机会,因而也就处于实质上的被剥削地位。

如何深入而系统地辨识市场经济尤其是现代社会中存在的剥削现象?关键在于搞清楚剥削发生的根本领域:它不是在生产领域而是在交换领域,因为任何价值的分割和转移都体现在(广义)交易过程中。这也就意味着,各类社会劳动在生产过程中协同创造价值,但各类社会劳动及其所有者凭借不平等的权力和地位获得了高于其所创造的价值,可以在纯粹的交易领域转移或攫取他人所创造的价值。有效劳动价值说可以更深刻地辨识剥削的来源,清楚地洞察那些长期未曾被学者们关注的广泛剥削问题。通过深刻识别被现代主流经济学混同的价值创造和价值攫取这两类行为,可以敏锐地辨识社会中的各种剥削和非剥削现象。由于引入了更符合现实的异质劳动,劳动价值论所设定的剩余价值率不变这一假设就不再成立。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对剥削重新进行度量,为一些被误解为剥削的行为进行澄清或正名。考虑到不同资本有机构成下的劳动有效性及其价值创造,可以清楚地理解不同行业的利润率差异,也就化解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价值转形难题。

辨析引发百年争议的价值转形难题的关键在于,不同行业的剩余价值率是否相同,以及行业间的不同利润率究竟来自何处?有效劳动价值说给出了清晰的分析:同一劳动者在单位时间内创造的价值在不同情境下通常会有差异,而该劳动者在不同情境下如果所获工资相同,或者所获工资与其贡献不成比例,那么,剩余价值率及相应的利润率就会存在差异。如果各行业的劳动有效性存在差异,它们在单位时间内所创造的价值量就会不同,导致各行业出现不同的剩余价值率和利润率,而这一切都可以在基于比较优势原理的社会分工体系下得到充分而有效的说明。究其原因,价值转形困境根本上扎根于等价交换规律这一假设。既然等价交换规律是不现实的,那么,剩余价值率相等这一前提自然也就不成立了。同时,为解决价值转形难题所构建的众多数理模型之所以无法取得广泛认同,深层原因则在于,同义反复的数学逻辑根本无法证明任何社会科学理论,而只有运用思辨逻辑才能深化对因果链条和作用机制的认知。由此也就能够明白,现代经济学者如此不愿且无力对那些流行问题展开研究,而更热衷于运用数理逻辑进行证实或证伪,这恰恰犯了严重的认识论错误。

有效劳动价值说可以深刻认识现代社会的生产、交换和剥削,尤其可以深刻认识由第四次工业革命开启的人工智能时代的生产、交换和剥削。首先,就财富的生产而言,人工智能企业将复杂的个体技能和商业组织统合在一起,极大地提高了价值创造的有效性,从而极大地促进了财富创造;其次,就财富的分配而言,人工智能及其商业组织往往为少数人所拥有,从而使得所创造的价值集中到少数企业主及高管手中;最后,就分配体现的剥削而言,人工智能对财富的创造根本上是利用了人类的共有知识,但这些共有知识却被不平等地占有和利用,那些为人工智能所排挤的失业工人更是失去了对这些共有知识的利用。正因如此,分配应该成为人工智能时代经济学的中心议题,再分配的对象则包括了物质财富和工作机会这两个层面。第四次工业革命促生的互联网技术显著地运用在贸易和消费领域,即显著地运用于价值实现而非价值创造。消费环节及价值实现过程正是在人与人之间进行收益分配的过程,也就是产生剥削的根本领域。正因如此,第四次工业革命引发的剥削和社会分化就比前三次工业革命更为严重。由此就可以深刻认识,中国社会乃至全球何以会出现收入差距的快速拉大,以及中国乃至世界各国何以需要加强对互联网企业的引导和规制[13]。这都表明,并不是劳动价值论无力解释和解决剥削问题,而是传统劳动价值论与新型剥削现象之间出现了解释断裂。在现代社会,剥削是否存在并不仅仅取决于行动是否自由、选择是否自主,更在于公共资源的占有和使用是否平等,在于公共资源所产生的收益分配是否公平。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深刻认识现代经济学所宣扬的退出自由背后所隐藏的严重剥削。

有效劳动价值说可以辨识和界定现实世界中的价值创造和价值攫取。过去经济学者认为金融只是对经济发挥单纯的促进作用,只是服务于其他行业,或者只是在财富转移过程中起作用。在计算经济产出的商品和服务时,银行提供的大部分服务(如存贷款)并不计算在内,仅仅作为“中间投入”进入GDP 的衡量之中,只有金融所服务的那些行业才是真正的价值创造者。但是,20世纪60年代尤其是进入70年代之后,金融开始被认为是经济中的“生产”部门,金融部门也被纳入GDP 的计算中。正是基于这种认知的转变,各国政府开始放松对金融业的管制,这包括放贷数量、利率水平及出售的产品等,由此导致金融业的迅速膨胀。当然,将价值榨取当成价值创造的例子不仅体现在金融业,也体现在制药、IT 等现代新兴行业中。为什么会这样呢?马祖卡托[14]认为,根本原因就在于,现代经济学以商品的价格反映其价值,而这些新兴行业所提供的商品和服务往往呈现出非常高的价格,但价格通常会远离其价值。原因在于,价格不仅受价值(使用价值)的影响,还受购买力和其他社会性因素的影响,通常为权势者所掌控[15]。在价值创造的问题上,传统劳动价值仅仅从直接的物质生产角度进行界定,显得过于简单而趋于极端;有效劳动价值说则涵盖了几乎所有的社会劳动,并与日益复杂且多样的现实相符,从而为界定生产和掠夺、价值创造和价值攫取提供了更好的理论基础。

六、结语: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时代化

有效劳动价值说根本不是对劳动价值论的否定,而是对劳动价值论的发展和完善。一个重要论据就在于,有效劳动价值说所讲的价值根植于劳动创造的客观性使用价值中,而不同时空下的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则对应着使用价值的实现程度,由此大大提升了劳动价值说对社会经济现象的解释力。在过去一个多世纪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主流经济学沿着不同轨道平行发展:各自构建“我向思考”的逻辑体系,无视对方的批判。例如,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者眼里,似乎所有的批判都已经被马克思本人完美地驳倒了,学说史上西尼尔、萨伊、巴斯夏、李斯特、杰文斯、瓦尔拉斯、庞巴维克、哈耶克、波普尔、罗默等人所提出的批判都是基于偏见和意识形态。问题是,固然任何学者的观点都根基于特定的社会哲学观并由此嵌入一定的意识形态,但回应不应仅仅停留在意识形态,而是应该剖析其逻辑缺陷。即使面对意识形态,也需要揭示其背后的社会哲学观及其衍生出的分析思维。更不要说,在学说史上留下印记的学者必然都不会只是对意识形态的固守,而是要建立起能够引起大众共鸣的逻辑关系和学说体系。对此,马克思学说及劳动价值论要被接受并得到发展就必须能够有力地回应和合理地解决这些批判和争论。有效劳动价值说做到了这一点,本文以庞巴维克的批判作解读。

庞巴维克等奥地利学派学者将价值学说当成其理论学说的基石,但又极力反对马克思和古典学派的价值理论。庞巴维克在《资本与利息》一书中指出,劳动价值论存在以下五个方面的解释困境:一是极有限制地再生产财货,如雕刻、图画、古董、古书、古钱和陈酒等;二是熟练程度不同的劳动在单位时间里创造出的价值不同;三是劳动时间一样,不同部门的工资不一样,所生产出来的产品的价格也不一样;四是供求的变化导致商品的交换价值有时高于所含的劳动数量,有时低于所含的劳动数量;五是耗费相同劳动时间的两种商品通常因含有“过去劳动”的不同而导致价值出现差异。针对庞巴维克等学者的观点,有效劳动价值说都可以给出有效的解释:一是诸如古董、古书等极有限制的商品具有高价格的原因在于,其使用价值的实现程度得到了大大的提升,古董、古书因为被赋予了新的属性而与早年形态相比已经不再是同一物体;二是熟练程度不同的劳动在单位时间所创造价值不同的根本原因在于它们的有效性不同,熟练和复杂劳动在创造价值时的有效性要高于不熟练和简单劳动;三是同一劳动在不同部门生产,所获得的产品价格及单位时间工资不同的原因在于,劳动有效性通常因与不同活劳动合作及借助不同物化劳动而会有所差异;四是供求变化导致商品的交换价值与其所含劳动数量发生偏离的原因在于,商品数量会影响其实现程度,也会带来不同的个别价值和社会价值,以及相应的交换价值;五是耗费相同劳动时间,但含有“过去劳动”的两种不同商品存在价值差异的原因则在于,“过去劳动”在生产中有助于提高劳动的有效性而创造出价值。

尽管劳动价值论可以有效地解释现代社会经济所呈现的各类现象并解决其中的种种问题,但在过去一个多世纪里,经济学界对劳动价值论乃至广义价值理论的思考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对经济活动的认识尤其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践的指导一直缺乏坚实的理论基础。第一,马歇尔、凯恩斯等经济学大家都否认劳动价值论的正确性,但同时又都对没有价值理论的经济学感到不满。其原因在于,流行的效用价值论没有为效用提供“实在”基础,至多能被称为价格理论而不是价值理论。离开了价值理论就根本无法确定具体的市场价格及其走势,流行的价格理论通常只是囿于经验数据的描述而缺乏学理性基础。第二,从劳动角度探究价值的成因及其变动本应就是政治经济学的特色和优势。其原因在于,流行的正统马克思主义学说往往固守马克思扎根于他那个时代的社会认知,与现代社会发展尤其是市场经济的现实越来越脱节。①按照卢卡奇的观点,正统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无批判地接受马克思研究的结果,而是坚持辩证唯物主义这一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只能按其创始人所奠定的方向发展、扩大和深化,任何想要克服它或“改善”它的企图则已经且必将只能导致肤浅化、平庸化和折中主义。这里所指的正统马克思主义不仅是指对这一方法的坚持,而且更主要体现在坚持基于这一方法的传统理解所得出的观点,而这些观点主要体现在流行的政治经济学教材中。对正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材中任何观点和命题的修正和推进往往都会遭到正统马克思主义者的批评,被认为没有真正领会马克思主义的深刻精神,或者被认为背离了马克思主义学说而趋向肤浅化、平庸化和折中主义。其实,只要从逻辑前提和逻辑关系审视既有理论,就不难发现劳动价值论的问题并推进它的发展。例如,通过引入使用价值的实现程度并架通使用价值与价值间量的关系,有效劳动价值说就将价值创造与市场需求有机联结,使得劳动价值论适用于现代市场经济的分析,从而也就具有更为普遍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等价交换规律源于不现实的完全竞争假设,完全竞争则是斯密和李嘉图基于演绎分析的便利而设定的假设前提,这不仅被马克思所继承,也被后来的新古典经济学家如马歇尔等所承继。不过,自20 世纪30 年代张伯伦、罗宾逊夫人提出垄断竞争以来,主流经济学就充分考虑到竞争的不完全性,不完全竞争也成为现代经济学理论的主要发展方向,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仍然坚持根基于完全竞争的等价交换并把它视为一种不变的商品规律。在这些经济学者看来,劳动价值论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石,离开这个理论,就完全放弃了马克思主义的立场。问题是,果真如此吗?按照这一逻辑,那试问:什么是斯密经济学的基石?是劳动价值论、无形的手原理、劳动分工论还是自利人假说?所有这些方面都被后人突破了。但是,斯密的基本立场依然为大多数经济学者所持守,包括关注劳动对财富的创造,通过深化分工提升劳动的效率,赋予行为主体以相当的自主性,以及发挥市场机制的基础性协调作用等。这显然反映出,这些经济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的所谓信仰和坚持,只是停留在某些具象性层面上而没有领会高次元的精神实质。

真正的科学研究者应该紧扣推理逻辑并以解释因果关系为宗旨,而不是被与事无关的意识形态所引导;相反,面对各类理论逻辑和现实实践引发的矛盾,如果众多学者都选择逃避而不是努力应对并加以发展,那么,他所宣扬及赖以立足的理论和学说就只会日趋式微乃至被边缘化,最终将被时代所淘汰。当然,对传统智慧的固守往往只能维持一时,而随着传统智慧越来越脱离现实,也就必然会得到发展或完善。这就对流行于当今学术界的那种“我向思考”的学说体系提出了质疑:任何一个具有生命力的理论和学说体系都应该接受其他理论和学说的挑战并在积极应对挑战中获得进一步发展。一个好的理论或学说体系如何能够在相互竞争中脱颖而出并推动整个学科的大发展呢?关键就在于存在着一个良性的思想市场。由此反思作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基石的劳动价值论,学术界对劳动价值论的探索之所以没有与时俱进,很大程度上就与当前的社会环境、制度安排和学术生态密切相关:对超出政治经济学教材内容的任何批判性反思及理论发展往往遭到学界权威及其信徒的激烈批判。所有这些都依赖于更为包容和多元的学术态度,以及更为纯粹和坚定的学术精神,由此才可以真正推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时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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