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活都干”公司
2023-03-09［日］关谷正李日月
［日］关谷正 李日月
去上学的路上，我看到爸爸的背影，就尾随在爸爸身后。以往的这个时候，爸爸应该已经坐在去公司上班的电车上。走过步行桥之后，我朝爸爸喊了一声，爸爸很惊讶地回过头来。
“爸爸，你要到哪儿去？”我问。
“去公司，当然是去公司。”爸爸说话时眼神游移不定。
“爸爸不在公司上班了吧？”我用比汽车擦身而过时的噪音高得多的声音问道。
“呃，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在你打电话时听出来的。”之前爸爸和人通电话时，我听到他说起过“裁员”“解雇”之类的话。
“爸爸，你现在到底还在不在公司上班？”我盯住爸爸的脸追问。
“也算不上什么事嘛。”见我问得急，爸爸装出一脸笑容。
我和爸爸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爸爸似乎想通了似的，说：“被公司辞退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告诉你们，我还真犹豫了一阵子呢。”
“是怕妈妈知道会生你的气吧？”
“她一定会生气的，我真是怕她生气。”
“被公司解雇了，你不发愁？”
“是啊，没有了工资，面包呀大米呀都没钱买。”
我这时候才明白，我们一家靠从爸爸公司领的工资才能有饭吃。
“还可以找其他工作吧。”
“其他的工作嘛……”爸爸缓缓地抬头仰望着天空，“到了这把年纪，很难找到好工作啦。”
我头一次看到爸爸悲伤的眼神。
第二天早晨，爸爸瞧了我一眼，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对妈妈说：“我被公司解雇了。”
爸爸终于说出实话，我急忙观察妈妈的表情。妈妈正在往茶杯里倒红茶，茫然若失地望着爸爸：“被解雇了？啥时候的事情？”
“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都过了三天了？”
“是的，一直说不出口，直到刚才。”
冒着热气的红茶从杯子里溢出来，流到餐桌上，妈妈却仍在继续往茶杯里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抓起抹布。
“不就是一份工作嘛。”爸爸压低声音，底气不足地说。
沉默不语的妈妈突然大声喊叫起来：“都说现在是自我担当的时代，新的工作我已经想好了！”
“什么？”我和爸爸面面相觑。
妈妈笑着说：“再也不要说什么被公司解雇的话了，应该是公司让你独立出来，独立了！”我到今天都认为性格开朗的妈妈当时特别帅气，“那我们就独立创办自己的公司。”
“那就让爸爸当经理。”
“说起办公司，我们能办什么样的公司？”爸爸看着妈妈直愣神。
“办一个清洗纱窗、纱门啦，散步遛宠物啦……一个啥活都干的公司。”
“可是，一个人做不来呀。”
“我也参加，我什么都能做。”
“那多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我们是因为相互喜欢才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嘛。”
一瞬间，爸爸的脸红起来。
“啊，这就是爱！”我在旁边嘻嘻笑起来，把茶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光。
就这样，爸爸和妈妈的“啥活都干”公司开张了。爸爸和妈妈给公司取名叫“皆顾服务”，我感觉这是爸爸妈妈有意用“解雇”的谐音在戏谑被解雇的事儿。我在这里把爸爸妈妈“啥活都干”公司的营业项目简单羅列一下：纱窗、纱门的清洁和更换，帮人遛狗，帮助老年人购物，庭院除草，寻找遗失宠物，卫生间或厨房下水道疏通……据说这些全是别人讨厌做的活计，但也是最好赚钱的活计。
“我也要参加‘啥活都干。”我学着爸爸妈妈的样子在电线杆上张贴起自己的小广告。
“本人是小学四年级学生，现在开始‘啥活都干。需要本人提供服务的人士请在西街公园男卫生间的登记本上登记。”
我很喜欢“本人”这个自称，我是从妈妈的广告词里学来的。我反而不喜欢她句末文绉绉“恭请登记”这样的客套话，虽然这么写显得很有文采。我用印贺年片的儿童印刷机一下子印刷了三十多份广告。
“皆顾服务”很快接到了一个寻找遗失宠物猫的工作。
一大早，爸爸妈妈就穿着黑色衣服出门了，他们的背包里装了手电筒和猫喜欢的零食。
那天的第二节课是国语课。班主任一走进教室，就对我说快回家一趟。
“你爸爸来电话说让你快回家。”班主任帮我把双肩书包背好，送我到楼梯口。
家里出了什么事呢？刚一出校门，我就看见穿一身黑衣服的爸爸等在那里。
“看来还非你不可呢。”爸爸一边急急忙忙地说，一边拉上我跑。跟着爸爸跑到现场，看见妈妈正伸着懒腰等待着。
“来得正好，这回有办法了。”
在两座建筑物之间的缝隙里，传出猫的叫声。
爸爸在我身上缠好绳索，我从趴下身子才勉强能通过的一条墙缝中一点点地深入下去，脸和头上挂满了蜘蛛网。当我终于在昏暗中看到哀号着的白猫时，我一边摇动绳索，一边向白猫伸出手去。
得到我发出的信号，绳索开始拉动。解救白猫的任务终于成功完成。
“全家齐心合力干事真好，这还多亏了公司裁员。”妈妈满是尘土的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发稿/庄眉舒
插图/武修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