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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的春日(节选)

2023-03-07茱萸

扬子江 2023年2期
关键词:湘江人造长沙

茱萸,本名朱钦运,1987年生于江西赣州,现居江苏苏州。

人造时光机

从超级文和友出来,一群人

依然沉浸在八十年代老长沙的

市井氛围中。内嵌了视觉、味觉

与嗅觉的海信广场是一件盲盒,

体内分泌时间之甜,引诱你

轻轻拆开它。在2021年的某个

寻常春日,眼前的人造时光机

配置一台以商业为燃料(它竟

如此香浓)的马达,就轻易

实现了当下与昔年的往来穿梭。

一穿梭,转眼回到三十几年前:

这群人里,有的可能刚刚出生,

有的已年届而立,有的还是

俊美的少年或绰约的少女——

如今人群中同样有这样的人,

她的父母当时甚至要更年轻些,

饱含青春的烦恼和新鲜的猎奇?

啊,眼看往昔熟悉的街衢藏身于

连锁的西洋镜,三十年如弹指

弹来网红的眼青,指向“唯有

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①的唏嘘?

这艘时光机的机身是现代工业与

农业的造物(虽然它经常涂着

旅游业的彩漆)。河流硬朗,钢铁

温柔,机器轰鸣中为之伴舞的是

人工智能那旋转自如的小腰身;

至于遍植乡野的迷迭香,正与

辛夷、杜若和蘼芜等老资格一道

装点着头等舱。三十年算什么?

舱中恍惚一夕抵得两千载光阴迅疾:

沅芷湘兰,春松兮秋菊,长无绝。

暮年杜甫在长沙

显庆初年春,桐花与海棠已开,

潭州都督褚遂良为之赋诗一首。

父亲的友人欧阳询是长沙人氏,

遂良曾从他学书。一百余年后的

大历四年春,杜甫乘舟自乔口

入境,又泊在铜官渚避风。他

联想到与长沙有关的众多事物

以及漫游生涯中那些难以割舍的

瞬间:夜酒暖春,渚濒汀树,

离长沙去衡阳投奔故交时的愁苦。

年老的诗人还在双枫浦停靠过,

叹嗟年华老去。而贾谊和褚遂良

那样的古人似乎永驻了青春。

两位千年仅见的人中之英留下了

精美绝伦的文章或书道,但他们

生活于此的痕迹又多么难以捕捉。

传世的名声令人神往,却不免弥漫

神秘的悲伤,如笼罩湘江的烟雾,

烟雾里飞来又杳然而去的一双白鹤。

从长沙到衡阳,随即又返回长沙,

好在如此奔波中还有零星的安慰:

旧识韦迢、李龟年,新知苏涣。

暂栖的江阁中对雨或煮酒论诗,

那是一座友谊的避风港,哪怕

大历五年很快就要来到他的面前。

可那又如何?后来者说:“我知道

永逝降临,并不悲伤。”①长沙或

成都,洞庭湖或激流岛,不过是

逢站必停的旅途风景,总来得及

看一次当季的落花,等清明时节

洁净的春光涤荡那艘破败的小船。

祖上阔过的老杜说不定还能在楚女

袅娜的身姿中窥见洛阳与长安。

湘月,或东岸霓虹

幸好那份温存封存在湘江和洞庭湖,

有千重寒浪里木兰舟泊于侵晓的渡头。

而沿江或环湖的葭苇成片,这风景

不比缠满薜荔与女萝的岳麓山逊色。

三百余年后,淳熙十三年,江西人

姜夔流寓长沙已有一些日子,他

笔下几句自况的诗同样适宜形容

李商隐的湖湘之游:“南去北来

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②

但伤心只是旧时合肥月,如今这轮

湘月,(不就是他与友人泛舟湘江时

为那支自度曲新制的词牌名吗?)

却是要怜取的眼前人——在长沙

做了一位名士的侄女婿,她的嫁衣

是否鲜艳如那早春的潭州红③,总是

不安分地撞入诗人的腕底和笔尖?

从正月到初秋,那夜的花萼被湘灵

取作茜裙,她长裾飘飞、烟鬟雾鬓,

理丝弦向东弹奏相思曲。三春幽事

兀自亮在了烟月交映的波心。

那是暗中的一点晶莹,不比我们

从橘子洲登船时遭遇的那种明亮。

仲春时节的江风并不冷——尽管

不少女士脖子上都围着织锦的丝巾;

船舱与甲板上的几丝喧闹令人安心。

西岸的岳麓山還有几分矜持;东岸

闪耀着霓虹灯,遍布现代性的暗夜。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感受得更清晰:

头顶的那轮湘月,暂时性失色于

二十一世纪披覆高楼的人造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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