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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文化建构下纯爱电影的中国式嬗变

2023-03-02胥澜音

西部广播电视 2023年13期
关键词:静秋碧云日式

胥澜音

(作者单位:河北科技大学影视学院)

“纯爱”一词来源于日本,最初是指“为了别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爱、不带有肉体关系的爱、不求回报的爱”[1]。纯爱电影作为爱情电影衍生出来的亚类型依托于日本纯爱文学产生,突出强调至真、至纯、至美的故事主题。在川端康成的文学作品中,那种无杂质的纯真爱恋显得唯美又伤感,是超越生死的至高无上的信仰。日式纯爱系列深植于本国的美学传统,体现出“幽玄”“物哀”“侘寂”的传统文艺审美观念,带有一种朴素淡雅的诗意和哀婉绵长的基调。《情书》《四月物语》《在世界中心呼唤爱》让日本纯爱电影在不断发展中日渐成熟,并且影响着亚洲此类型电影的创作。

然而在不同国度的文化语境和美学传统的影响下,纯爱电影创作在坚守内核的基础之上也发生了嬗变。1990年初,韩国对电影政治审查放宽,爱情类型片是“韩国新电影”现象市场的突出类型。在此基础之上,韩国借鉴日本纯爱风格发展出了具有本国特色的纯爱影片,如《我的野蛮女友》《假如爱有天意》等。一方面,韩国纯爱影片依然承袭着日式的美学风格,充满苦情余情、物哀和静寂;另一方面,相较于日式纯爱的“散文书写”创作风格,韩国纯爱电影在保持“纯爱品质”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在叙事结构和母题设置方面都形成了比较明显的套路。中国电影市场对纯爱电影这一类型没有明确的划分,但是也不乏包裹着纯爱内核的爱情电影,即描绘超越世俗、物质、生死的纯粹男女爱情故事。中国传统的文化积淀塑造了民族特有心理结构,与日韩作品相比,中国部分纯爱电影的创作受到本土儒家文化的影响,在人物塑造、主题设置、叙事技巧和美学风格上都有所保留与嬗变。本文将以三部经典的中国式纯爱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山楂树之恋》《云水谣》为例,着重从个人层面、群体层面和国家层面来论述儒家文化对纯爱影像的重构。一方面,为儒家文化借助电影的表达形式进行现当代转化提供文化整合的新思路;另一方面,为中国式纯爱电影的发展作正向、合理的范式探索。

1 纯爱电影的日式滥觞及美学阐发

日本作为一个地域狭窄的岛国,频繁的地震给人们带来了不安感,所呈现出来的美学感知带有悲剧色彩。20世纪40年代,现代美学家大西克礼立足日本传统文学艺术作品,从“美学”理论出发,对日本传统文艺作品中基础概念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并进行了美学上的提炼,最后确立了三个最基本的审美范畴——“幽”“哀”“寂”[2]。这种民族集体的审美价值认同影响着日本文学、艺术、影视创作的整体氛围。

纯爱电影脱胎于日本纯爱文学,可以追溯到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时代。他们的文字作品描述并赞美超越一切、战胜一切,舍弃生命也无怨无悔的爱情,这也是纯爱电影最先的题材来源。20世纪80年代在日本文学领域掀起的“昭和浪漫风潮”,出现了纯爱风格的少女漫画。大林宣彦以他的三部曲(《转校生》《穿越时空的少女》《寂寞的人》)形成了纯爱电影的早期风格。由于条件所限,当时这些电影在创作技法上稍显稚嫩,与之后的青春纯爱电影还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但也奠定了日式纯爱片的主要基调,同时也形成了日本纯爱文学和漫画等与青春纯爱电影创作互动频繁的艺术传统[3]。20世纪90年代随着日本年轻导演的崛起,纯爱电影蓬勃兴起。岩井俊二的《情书》可以说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纯爱电影,从此纯爱题材的电影作品在日本蔚然成风。这股风潮也随之席卷韩国、泰国和中国。

本着对民族传统的强烈观照意识,日式纯爱影片表面上优美风雅,内在却隐含着悲伤和哀怨。有别于西方的悲剧美学,日式风情独具的超然之美强调内敛、含蓄和隐忍。纵观日式纯爱系列,男女主角超越生死的爱情没有歇斯底里,虽是遗憾的爱恋之殇却也保持着隐忍和克制,体现出直击人心的残美悲剧内核。

2 儒家文化对纯爱元素的解构与建构

电影创作深受地域和时代背景影响,民族审美的集体无意识体现出一个民族的文化风俗习惯、审美理想和美学传统。纯爱电影一般有固定的创作定式,即为了放大爱情中的喜、怒、哀、乐等心理元素,将男女主角塑造成“纯粹”的个体,在叙事上往往会剥离一般作品中惯有的社会性的内容和因素。与日韩式物哀风雅的美学风格相比,中国式纯爱电影深受传统儒家美学的影响,没有将人物和故事置于“真空”之中,秉承向善向美的家国叙事传统,巧妙地进行“情感”与“时代”的置换。

2.1 《我的父亲母亲》:以“仁爱”为核心的个人蓝本

《我的父亲母亲》为观众展现了一个淳朴和谐的小乡村,邻里和睦,朋友相亲,美丽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融为一体,实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审美境界。影片在叙事上使用“初恋、暗恋”的情节母题来表现爱情故事的纯美,片中没有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故事情节,而是以小而琐碎的细节见长。母亲是一个善良、淳朴、勇敢追求幸福的农村姑娘,父亲是一位乐观、温良敦厚的教书先生。父母亲初次在人群中相遇,便在双方心里种下了爱情的种子。后来,感情不断升温。例如,母亲给父亲“派饭”吃,为父亲织“红”;为了能多看到父亲,母亲会绕路去挑水,去父亲送学生的路上偶遇;母亲来家门口迎父亲吃饭这一幕更是堪称经典,阳光之下,少女的笑容恬静而羞涩;父亲给母亲送发夹表明心意,等等。诸如此类的细节刻画,以情绪和气氛来推进故事,使得影片呈现出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宛如一段暖流在观众心中涓涓流淌。

“仁”是儒家所倡导的核心理念,被视作做人的基本准则。孟子曰:“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这种“仁爱”在影片中被生动体现出来——父母亲在顺境之下的温情守护和逆境之中的辗转坚守。例如,父亲被打成右派带回城里后,母亲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替父亲守护着学校,拖着病体几次三番冒着生命危险寻找父亲,父亲最终回到母亲身边,从此他们相濡以沫40多年,直到父亲去世;在父亲去世后,母亲为父亲亲手织挡棺布,坚持抬棺,只为让父亲再走一遍那一条对于他们人生相识相爱都意义非凡的路。影片没有任何表现相互猜忌、人情狭隘、反目成仇的内容,而是将健康向上的儒家精神融入矢志不渝的爱情中,父母亲的不离不弃、相互付出,在艰苦的岁月中依然正直向上。这种传统的温情和教养让观者发自内心感动并久久回味。

影片除了以父母亲的爱情故事作为叙事主线,还隐藏着一条故事暗线,那便是父亲为三河屯的教育事业奉献终身。父亲作为城里来的教书先生,在他和母亲相爱的纯情年代,同时也将自己的光热散发给了三河屯一代又一代学生。他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孜孜不倦地工作,对学生谆谆教导,其编写的识字歌朗朗上口也蕴含着做人的道理。父亲为翻盖学校到邻村借钱,路遇风雪引发疾病,在县城医院病逝。远方的学生们从各地回来,自愿抬棺,送殡队伍庞大,人们怀着无限的哀思,都是对“仁者”持久地“爱人”的回报和歌颂。

2.2 《山楂树之恋》——“克己复礼、修身齐家”的社会伦理观念

《山楂树之恋》感动了无数观众,被称为“史上最干净的电影”。男女主角和故事情节的设定都十分符合纯爱系列的基础内核,男主角老三和女主角静秋,经历着一段辗转波折的“虐心”感情纠葛,两人之间的爱情阻力不仅来自男女主角的内心矛盾,也受到家庭、阶级、时代等社会性内容的约束,最终悲剧的结尾使得观众潸然泪下。影片选择的许多场景不仅还原了那个特殊的年代,也极具诗意,天空、阳光、绿荫、田野、淙淙河水、山楂树等物象都展现出清新自然的格调,导演营造了一个恬淡、宁静、含蓄、带些忧伤却又纯净如水的纯爱世界。

“仁”是儒家理想人格的核心,在人际交往中,“礼”则是“仁”重要的前提,儒家强调人应该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遵守礼节,通过自我约束提升自己的人格,从而成为一个“仁者”。张艺谋导演一直致力于在视听艺术中充分展现中华文化的神韵,在塑造静秋与老三内敛深刻的爱情时,也是把握好分寸感的“发乎情,止乎礼”,宛如一股清流,冲刷世间的物欲和浮华。静秋是一个单纯、腼腆、善良的高中生,父母被打成右派导致家里成分不好,真挚朴实的老三来自城里,在勘探队有着不错的工作。静秋来到农村编写革命教材遂得与老三相识,两人最初见面时,静秋腼腆小心地接过老三递来的糖,她甚至都避免碰到老三的掌心。影片有一段两人过河的场景堪称经典,老三想要拉着静秋的手牵她过河,静秋害羞躲避,老三便拾起一根树枝,自己握一端,静秋牵着另一端。这是一段东方式儒雅之美的生动刻画。此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感情愈加深厚。好景不长,老三患上白血病,自知时日无多,两人同在一张床上时,老三本有机会与静秋亲近,但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不忍因为自己的自私使得静秋在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未来[4]。影片对于老三的死亡采用了“简化”的叙事手法,没有描述老三如何与疾病抗争,减少了生死情节本该有的跌宕起伏和矛盾冲突,使得观众在感知悲情的同时,更深刻地铭记了老三与静秋坚韧不渝的爱情。

孟子有言:“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长久以来,受到中国典型的社会形态特征的影响,家庭与时代是众多影视剧爱情障碍情节设置不能剥离的重要因素,同时这也阻挠了老三与静秋相爱付诸现实。静秋作为家中的长女,被母亲寄予着改变全家人命运的厚望。母亲总说:“人的前途,一步走错,就步步走错。”这种观念束缚着静秋的行为选择,制约着她与老三之间恋爱关系的发展,他们小心翼翼压抑着内心的激情,两人在相处过程中只能偷偷摸摸约会。最后迫于静秋母亲的压力,他们只好约定等静秋工作转正后再相见,然而等到静秋穿上老三喜欢的红衣服往他奔赴时,两人竟要面临永久的分离。

2.3 《云水谣》——纯爱图景向家国情怀的升华

《云水谣》表层是一个悲惋的纯爱故事,王碧云为爱忠贞不渝等待半个多世纪;陈秋水痴心不改苦苦寻觅;王金娣为爱改名,追随秋水一生;薛子路守护挚爱,静候在侧。影片谱写了一曲云水相望的爱情壮歌,为观众提供了一个永恒的爱情范本,那便是忠诚与执着。但是《云水谣》在至真至纯的爱情之下,表现出内含儒学文化基因的家国梦想主流价值,正所谓“平波秋水,狂澜深藏”。心系天下是中华民族特有的民族精神,为了凸显大历史背景下的伟大爱情,家庭因素已经不再是爱情障碍的主要因素,碧云的家庭并未因为阶级和财富悬殊而阻挠两人相爱,而社会因素成为他们爱情悲剧的来源。

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儒家经邦济世的思想潜移默化地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有志之士。片中男主角陈秋水便是这样一位青年,他在老家西螺向碧云展示《新民主主义论》,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勇敢的斗士”,秋水也在用与碧云分离一生为代价践行着他的崇高使命。与之相对应的是影片在对这60年历史时空的拟造中,碧云仿佛置于真空里,外界的沧海桑田都与她无关。在对秋水漫长的等待与寻找中,碧云拖着病体辗转四处打探消息,几近神经质地抽签占卜,用心侍奉秋水的母亲,拒绝子路的爱意终身不嫁。影片中每一个历史阶段的场景再现都是碧云坚贞不渝的爱情底片,在这风云激荡的历史长河中她拥有着恒定的心灵归宿。

儒家构建的“大一统”思想作为中华民族集体的历史记忆和自我认同,一直牵绊着国民的内在情感。《云水谣》中王碧云的侄女晓芮发出的“在人世间,把生者和死者隔开的是什么,把相爱的人隔开的人是什么?”的疑问,成为影片主旨,贯穿主线始终。随着剧情开展,在一幕幕重大的历史事件背后,观众得以窥见陈秋水和王碧云的爱情悲剧是由于战火将两岸分隔所造成的,他们是政治动荡下无数个人悲剧的缩影。影片通过令人叹惋的坚定爱情来表达深层次的家国梦想主流价值,表达了两岸人民深切呼唤祖国统一的美好愿望[5]。

3 结语

长久以来儒家文化影响着中华民族的艺术积淀和美学心理,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电影创作者的风格和观者的审美心理。现代社会过快的生活节奏和精神压力,对物质的日趋痴迷让大家失去了对真正感情的信仰与坚守,纯爱电影歌颂至真至纯的爱恋,顺应了时代发展的需要,满足了广大民众的心理需求。儒学精神盛放出中国人特有的礼敬仁乐、和美向善的情感,给此类型的电影创作提供了新的灵感和思路。在日韩美学风格的基础上,我国纯爱电影融入了儒家思想,实现了中国式的美学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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