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三建滕王阁

滕王李元婴一生从华东到华西，从青年、中年到老年，一共建了三个滕王阁。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三建滕王阁？这三个滕王阁的命运又如何呢？

三个滕王阁

在中国，曾经有过三个滕王阁，一个在山东滕州，一个在江西南昌，一个在四川阆中。

这三个滕王阁，最初都由同一个人所建。这个人就是滕王李元婴。

李元婴是唐高祖李渊第二十二子，他于唐太宗贞观十三年（639年）被封于滕县，称“滕王”。滕县，就是今山东省滕州市，原是周武王弟弟滕叔绣的封地，称“滕国”，其中心位置在今滕州市西南7千米的古滕城。滕国出过两位很有名的滕文公，一位是春秋时的滕文公，一位是战国时的滕文公。后者曾经向孟子请教治国安民的问题，在《孟子》一书里有《滕文公章句上》和《滕文公章句下》两章。

李元婴在滕县时建了历史上的第一个滕王阁—滕州滕王阁，其位置可能就在古滕城。由于缺乏文献记载和相应的考古發现，滕州滕王阁的规模和特点如何，我们不得而知。

贞观十五年（641年），李元婴调任金州（今陕西安康）刺史，实封千户。据《旧唐书》记载，李元婴“骄纵逸游，动作失度”，表现并不好。为此，他的侄儿高宗皇帝李治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对他加以诫勉。高宗永徽三年（652年），李元婴“迁苏州刺史”，不久转任洪州（治今江西南昌）都督。他在南昌的表现仍然不好，“数犯宪章”。高宗皇帝撤掉他的洪州都督职务，把他的随从人员和邑户数量均减半，“于滁州安置”。

李元婴在南昌似乎只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在赣江边上又建了一个滕王阁，这是历史上的第二个滕王阁—南昌滕王阁，其具体位置在今南昌市章江门和广润门之间的滕王阁小学附近。

今天已经看不到唐代滕王阁的绘图了，但宋代滕王阁就是按照唐代滕王阁的规模和特点重建，因而宋代滕王阁的绘图可以供我们参考。

除宋代滕王阁的绘图，还有初唐诗人王勃的《滕王阁》诗和《滕王阁序》，以及唐代其他作家的诗文作品可供参考。通过相关诗文，我们得知唐代的滕王阁面对西山，下临赣江，不仅高大壮观，而且金碧辉煌，既有画栋雕梁，又有珠帘绣户。在滕王阁内经常有音乐歌舞表演，出入滕王阁的人多是贵族、官僚与文人学士。

高宗调露元年（679年），李元婴复职，任寿州刺史，随即转任隆州刺史。隆州后来被改名为阆州，也就是今天的四川阆中。

李元婴在阆中仍然我行我素，于是再次受到处罚。这一次的处罚虽然不重，但是带有羞辱性质。高宗皇帝赏赐诸王，别人得到的是五百匹彩绸，滕王李元婴得到的却是两车麻。高宗皇帝认为，滕王不需要赏赐，只需用麻绳串钱币。

李元婴在隆州有没有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呢？应该说还是有的，这就是在嘉陵江畔的玉台山上建了一个玉台观，又在玉台观里建了一个亭子，取名为“滕王亭”。这个“滕王亭”在清代道光、咸丰以后被改称“滕王阁”，这就是历史上的第三个滕王阁—阆中滕王阁。

滕王其人

这里有几个问题值得注意。滕王李元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三建滕王阁呢？

根据《旧唐书》《新唐书》等官修史书的记载，滕王是一个纨绔子弟，声色犬马，骄奢放纵，在政治表现上乏善可陈。但是根据唐代画家张怀瓘的《画断》、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以及宋代《宣和画谱》等权威性的绘画著作记载，滕王是一名颇有成就的画家。例如《画断》称他“工于蛱蝶”，《历代名画记》称他“善画”，《宣和画谱》称他“工书画，妙音律，喜蝴蝶”。也就是说，滕王李元婴不仅擅长绘画，而且妙于音律，工于书法，是一位艺术全才。

宋代诗人陈师道写过一首《题明发高轩过图》，开头两句是：“滕王蛱蝶江都马，一纸千金不当价。”所谓“江都马”，是指唐太宗的侄儿李绪，封江都王，擅长画马，人称“江都马”。陈师道认为滕王李元婴画的蛱蝶与江都王李绪画的马，一纸千金，也不能体现其价值。由此可见，滕王在画坛的地位是很高的。他被称为“滕派蝶画”的鼻祖，在阆中滕王阁左侧还专门建有一个“蝶梦堂”，用来纪念滕王。

滕王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问题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就可以声色犬马，骄奢放纵吗？

有人认为，滕王声色犬马，骄奢放纵，是他在皇位争夺战中采取的一种“韬晦之计”，目的是使人们相信他对皇位不感兴趣，是一个在政治上没有出息的人，以免引起皇位争夺者们对他的关注和戒备，成功保全自己。

笔者认为，这一说法有一定的道理。滕王一生历经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和女皇武则天四个皇帝统治期，这期间皇位争夺是非常激烈的，先有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之争，后有武则天和她的两个儿子李显、李旦之争。但是在多场激烈的皇位争夺战中，滕王李元婴都是安然无恙的。

有两个事实可以佐证：一是滕王李元婴虽然我行我素，屡教不改，一再受到朝廷的处罚，但这些处罚都不是致命的打击。高宗去世、武则天当政之后，滕王不但没有被贬谪，反而得到升迁—加开府仪同三司，兼梁州都督。武则天光宅元年（684年），滕王去世，又封赠司徒、冀州都督，陪葬献陵（高祖李渊的陵墓）。二是在李渊的22个儿子中，做过隆州刺史的并非滕王李元婴一人，在他之前还有鲁王灵夔。据明嘉靖年间编纂的《四川总志》记载，鲁王在隆州刺史任内表现很好，所谓“务行宽大，民甚怀之”。但是在滕王死后，鲁王与越王谋划，企图推翻武则天，结果被武则天所害。

由此可见，滕王李元婴虽然骄奢放纵，不守规矩，但是他并没有对皇权构成威胁。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他才得以善终。

为何三建滕王阁

当我们明白了滕王李元婴的艺术家身份，以及他所处的复杂而险恶的宫廷斗争环境之后，那么对于他三建滕王阁的原因，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为什么要三建滕王阁？原因有二。

第一，出于艺术的需要。我们可以从滕王阁的特点来看。

一是适宜观景。滕王是一位画家，画家需要观景。滕王三建滕王阁，是为了选择一个最佳的观景位置。滕王阁与黄鹤楼、岳阳楼不一样，黄鹤楼、岳阳楼最初都是军事瞭望楼，后来才逐渐衍变为观景楼，滕王阁则从一开始就是观景楼。滕州滕王阁的具体位置，我们不得而知。但南昌滕王阁与阆中滕王阁的地理位置都是非常好的，一个建在赣江边，一个建在嘉陵江边，非常适于观景。

二是适宜创作。滕王阁周围的自然环境优美，很有特色，容易激发艺术家的创作灵感，既适宜现场作画，也适宜现场写诗和作文。

三是适宜收藏和展示艺术品。滕王阁既高且大，内部装修都很精致，是很好的艺术博物馆。

四是适宜音乐和歌舞表演。无论是王勃的《滕王阁》诗，还是《滕王阁序》，抑或杜甫的《滕王亭子》，都写到当年的滕王阁曾经有非常精彩的歌舞表演。

这四个特点，使得滕王阁成为一个非常好的艺术平台，而滕王和他的艺术家朋友都需要这样一个平台。因此，滕王为官到哪里，只要条件许可，就把滕王阁建到哪里。在他看来，滕王阁是他安顿灵魂、发挥才情之所在，也是他创造的一个品牌。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就是我行我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第二，出于自我保全的需要。滕王通过三建滕王阁，通过在滕王阁上绘画、写字、欣赏音乐歌舞，来施行他的“韬晦之计”。他要让朝野都相信，他只是喜欢享乐，是一个在政治上没有出息的人，一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人，从而远离皇位之争，达到自我保全的目的。事实证明，他的目的完全达到了。由此看来，滕王还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三个滕王阁的命运

滕王一生从华东到华西，从青年、中年到老年，一共建了三个滕王阁。这三个滕王阁的命运又如何呢？

山东滕州的滕王阁，在滕王离开滕州之后，因风吹雨打，慢慢损毁，后来一直没有重建。至于没有重建的原因，据笔者推测，可能是在滕州的滕王阁上没有留下传世的文学艺术作品，因此古人认为没有重建的必要。前不久有消息称滕州人计划重建滕王阁，希望在未来的滕州滕王阁上能够出现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

南昌的滕王阁，在宋、元、明、清各代曾屡毁屡建。据文献记载，自唐高宗永徽四年（653年）南昌滕王閣初建之后，到1989年，1336年间一共重建了28次，平均48年一次。

南昌滕王阁之所以屡毁屡建，是因为初唐诗人王勃在那里留下了一篇传世佳作《滕王阁序》。这篇佳作使得南昌滕王阁名满天下，成为南昌的一个文化地标。人们到了南昌，就要问滕王阁，就要登滕王阁。这就使得南昌滕王阁无论由于什么原因被损毁，都得以重建。

阆中的滕王亭，在宋、元、明、清各代也曾屡毁屡建。自清代道光、咸丰以后，滕王亭就被改称滕王阁。阆中的滕王亭之所以屡毁屡建，是因为诗圣杜甫曾经登临过滕王亭，并且留下了两首传世佳作，即《滕王亭子二首》。

曾大兴，广州大学教授、文学地理学研究院名誉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