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感知与情动体验:新主流电影情动转向的文本实践
2023-02-28李群
李 群
(1. 闽江学院新闻传播学院, 福建福州 350108;2. 福建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与当代媒介研究中心,福建福州 350117 )
近年来新主流电影有效配合了党和国家重大主题宣传的需求,同时在市场上也获得了观众高度的认可。《万里归途》《长津湖》《中国机长》《中国医生》《1921》等影片将创作焦点聚焦在普通人物身上,远离了宏大叙事,以凸显的个体性、叙事性与观众之间形成更有效的互动和共情,满足了他们更深层次的情感需求,在传播能力上也实现了新突破。(1)赵卫防:《人本性·中国性·叙事性——论〈万里归途〉对“新主流大片”的美学提升》,《当代电影》2022年第 11期。新主流电影所释放的情动效应重新激发了观影主体的积极性,构筑了新的情动网络与异托邦的情感空间。
情动将身体感知与情感元素关联起来,成为情感政治性表达的有效工具,身心认同的一致性,为新主流电影如何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进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有效宣传提供了一种可能路径。新主流电影与主旋律电影的不同之处在于:新主流电影将主流意识形态依托多类型、商业元素的包装,用一种更加接近普通人的叙事策略,以真挚的情感赢得观众认同。情动为新主流电影情感的政治性表达提供了新的文本路径,打破了以往主旋律题材电影概念化、符号化、浅表化的局限,创造了独特的无法复制的观影体验,同时在思想性、艺术性上有了极大的提升。
一、新主流电影情动转向与理论溯源
“情动理论”繁荣于20世纪90年代西方人文学术领域,它强调的是身体的主动与被动接触过程中所产生的情感运动。情动理论转向电影,主要聚焦在以往所忽略的身体、身体化与社会现实的互动关联上,聚焦于影像所激发的内在生命力与潜在的社会现实的关系上。2010年沙维罗《后电影情动》一书的出版,标志着情动理论正式介入电影媒介技术革新及其对社会影响的关系研究,成为当今尤其是国内电影学界的显学。(2)陈亦水:《情动转向下电影理论与实践的三重维度》,《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2年第5期。
“情动”概念源于斯宾诺莎,斯宾诺莎将情动理解为身体的应变,会使身体活动的力量增强或减弱、滋益或受限。斯宾诺莎情动理论的核心在于“身体”,身体与情动互相支持,情动是一种力,通过身体实现流变,但是这种感觉是边缘化的,是不可靠的,感觉需要在理性的支持下才会圆满。斯宾诺莎在《新伦理》一书中将情动阐释为身体主动与被动的接触和互动的过程,人们通过身体的相互作用,产生复杂多元的情绪。情动—流变产生两种效果,即正面情动和负面情动,前者展现了积极的情感转向,后者则渲染了消极负面的情感表征。
情动理论后经由德勒兹、马苏米的阐释,重启了情感流动和差异哲学,形成情动理论的核心内涵。德勒兹对于情动理论阐释包含三个维度:第一,情动是一种正在生成的状态,流动的情动是一个生成中的知觉;(3)汪民安、郭晓彦:《生产:德勒兹与情动》(第11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51页。第二,情动的力量来自于情感的强度,即力的强度和人的“主体性”,情感以身体为依托,以身体的感觉触觉为基础,身体感知的活力增强或减缓了情动的能动性,产生了愉悦或悲苦的情绪,因此力度是把握情动概念的又一个重要因素;(4)张锦:《“情动”与“新主体”:德勒兹与福柯——一种朝向未来的方法论》,《东南学术》2020年第5期。第三,情动来自于行动层面和实践过程中的伦理性。
在此基础上,马苏米通过对德勒兹及当下理论的解释,重新扩展与命名了情感转向的内涵。马苏米在其著名的《情动的政治》和《虚拟的寓言》里指出:情动是在实际和虚拟的互动过程中完成的,情动从实物的实际角度出发,通过感知表达出来。情动与人对虚拟信息的理解紧密关联,而虚拟信息与人类的感知、刺激相连。马苏米通过实证研究指出情动机制的强度与人类接受图像信息刺激时在“形式/内容”“强度/效果”两方面发生反应,二者之间是被修改和修改的关系。(5)刘芊玥:《“情动”理论的谱系》,《文艺理论研究》2018 年第 6 期。“形式/内容”与象征秩序有关,因此人们能通过自己的体验去理解他们在这个层面上的感知,“强度/效果”则是隐形的,是一种悬置状态,需要通过考察其在内容层面上留下的痕迹,才能感受到情动的存在。
身体转向下的情动理论,从感知系统和社会意识形态系统进行深入剖析对电影研究产生巨大影响。沿着“斯宾诺莎—马苏米—德勒兹”的情动理论路线,电影情动转向的实践主要包含三个层面:第一,涉及学科交叉的媒介技术视角的后电影情动研究的方法论路径;第二,关注以影像视听及其叙事所构建的情动机制的实践;第三,社会政治层面的文化考察。(6)陈亦水:《情动转向下电影理论与实践的三重维度》,《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2年第5期。
新主流电影以主流价值传播为基本理念,在身体转向的情动视角下,通过考察影像与观影主体在密闭的观影空间里,如何通过身体与内容产生深度的情感连接,实现集体主义、爱国主义等主流意识形态的宣传,完成情动机制的构建。综上所述,情动的生成与电影内容和形式两个层面紧密关联,本文从电影的内在形式和内容及外在的情感价值考察新主流电影的情动转向,具体从以下两个层面展开研究:第一,依托技术可供性,分析如何通过感官刺激构建情动的数字感知路径;第二,关注电影内容的文本建构,分析如何通过故事文本激发观影主体的情动潜能,构建情动体验,实现主流意识形态的有效宣传。
二、形式“震惊”:情动的数字感知路径
“震惊”是瓦尔特·本雅明基于弗洛伊德的意识与无意识理论,并结合柏格森与普鲁斯特的启发而提出的理论关键词,主要用来表述“人们面对突然来临的刺激产生的一种震动、惊颤的心理体验”(7)单小曦:《媒介与文学: 媒介文艺学引论》,商务印书馆,2015 年,第143页。。电影以图像的媒介性和物质性为载体激发观众的嗅觉、触觉和味觉等联觉功能赋予观众丰富的情动体验,这种情动体验以感官刺激为前提激发观众原始层面的审美体验,以身体为连接欲望与心灵的桥梁,实现对文化经验和历史记忆的多感官感受,实现情感的连接,最终实现内容生产的心灵合一。由此可见,感官、身体、情感是触发情动潜能的核心要素。
海外学者包卫红认为情动不只是个体所独自拥有的感知,而是媒介技术及其审美互动所设计、制造出来的可以分享的社会经验。(8)Weihong Bao, Fiery Cinema: The Emergence of an Affective Medium in China,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15,pp.152-155.换句话说,情动不是不可复制的个体感官体验,而是在特定技术环境中生产出来的、通过对个体感知的大量复制而形成的社会经验,电影也成为现代社会成效显著的情动媒介。数字技术通过超现实的感官刺激与观众的情绪情感融合,对观众造成强大的心理冲击,为构建新主流电影情动机制提供了可能。虚拟数字技术(VR)与现实“融合”,以尽可能“延伸”用户感官(9)段鹏:《智能语境下的未来影像:概念、现状与前景》,《现代传播》2018年第10期。,数字技术以更加逼真现实的“在场”感知,与影像内容产生情感共鸣,技术打破了物理时空的局限,让在场感知的体验变得更加真实直接。数字时代丰富多元的观影体验,尤其是对具身性、在场感的重塑,通过超现实的感官体验让观众深陷在电影所构建的故事情境中,实现心灵的“震惊”效应,为情动的数字感知路径建构提供了技术支持。
数字技术突破了时空的局限,传统的观影模式从视觉在场转向身体感知在场,为观众共情的生发机制创造了条件。技术具身意味着技术已经融入我们的身体经验中,它不能被理解为外在于身体的工具。当前新传播技术的鲜明特点就是技术越来越透明化,越来越深地嵌入人类的身体,越来越全方位地融入我们的身体经验,传播的在场即意味着观众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自然而然的连接,甚至忘记了屏幕的存在。
技术所建构的真实场景是作为一种特定的自我与他人的关系出现的,是一种特定的参与方式。真实体验来自于我们有意识地抓住虚拟实体,作为对他们的要求的回应。梅罗维茨“媒介情境论”的核心层次即是将情境与身体联结在一起,情境作为社会规范和社会中介,只有通过身体的感知、参与才能够打破社会现实与虚拟现实的边界,实现有效的社会互动。
新技术的即时性、强烈的互动性和交互性等核心技术嵌入传统媒体中延伸人类的感官,新技术不再局限于传统媒介所呈现的视觉性特征,而是整个身体器官的卷入。这意味着观众对真实的体验并不局限于特定的场景和表演,而是一种情感互动——通过媒介持续与他人连接(熟悉或陌生的群体)创造了一种共同在场的体验。(10)Philip Auslander, Liveness: Performance in a Mediatized Culture, Abingdon: Routledge,2008,pp.172-178.情感互动是媒介技术建构出来的形象逼真的生活空间的逻辑支撑,技术给用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11)史安斌、张耀钟:《虚拟/增强现实技术的兴起与传统新闻业的转向》,《新闻记者》2016年第1期。,通过互动式与沉浸式的“深度开掘”与“主动参与”,延伸和强化了观众的“直接体验”。新主流电影将个体情感经验与国家民族命运有机结合,为观众情绪的爆发提供了现实支撑。
《中国机长》以数字技术手段呈现了逼真的视听特效,突发的灾难现场如飞机失控、抖动、颠簸的视觉景观触动了观众的身体感知,给观众带来强烈的紧张感。破碎的飞机前挡风玻璃,机舱内满地狼藉,被甩在地上的乘务员,特写镜头下被甩出机外伤痕累累的副驾驶,陷入高寒、强烈风暴的机长,嘴唇发紫、眼睛肿大、极度缺氧的生命状态……极端灾难现场将观众的情感体验上升到极致,逼真的视觉特效真实还原了这场空难的场景,创造了无法预知的视听体验。正是这种逼真的视听特效为机长、乘务长及机上所有人员在极端环境下强忍伤痛依然坚守岗位,沉着、镇定完成自身使命的集体主义价值观表达提供了具体可感的数字视听感知路径,实现了对集体互助和集体英雄主义主流价值的有力宣传。
《长津湖之水门桥》三次炸毁水门桥的爆炸景观及充满巨大声响的视听效果,构建了极具冲击力的视觉画面。伍千里孤身抱着炸药闯入美军重兵守护的大桥,枪炮、雪地、炸药包、四处飞散的桥墩碎片等所构建的强烈的视觉景观,在感官刺激中强化了观众的情绪。影片通过数字技术还原了历史场景。斯蒂格勒认为电影技术创造了“意识的容器”,勾连了过去与当下的距离,弥合了两者的割裂感,在这个层面上,电影技术塑造了真实,在过去的时间中重现了历史的真实。(12)贝尔纳·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电影的时间与存在之痛的问题》,方尔平译,译林出版社,2012年,第39-54页。
在极端的战争炮火中一批批志愿军战士用自己的血肉身躯完成了生与死的抉择,他们义无反顾地英勇赴死,展现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不可摧的意志,让观众肃然起敬。此外,在朝鲜战场上的极寒天气里,志愿军战士被冻死的残酷场景,“冰雕连”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视觉刺激和震惊效应,近距离的战场搏杀情景等,在沉浸性、近身感的视觉张力中,给观众带来了强大的情感战栗,数字技术与情感巧妙黏合嵌入故事,将志愿军作为“最可爱的人”与国家主流价值紧密联系在一起,增强了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引领力。
巴特勒在《战争的框架》中多次提及数字影像对观者的情感作用,她认为数字世界的战争影像可以超越任何人的掌控,以全新的方式塑造意图。将影像暴露在新的具身环境中,有可能引导我们理解生命脆弱不安的处境,向我们提出伦理责任的要求。(13)陈嘉莹:《被困扰与渗透的情动主体——论触感影像的衰朽与潜能》,《文艺论坛》2021年第6期。技术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在视听觉感官刺激所建构的官能美学中吸引观众走向主动情动,让观众对电影产生更强烈的期待和更饱满的情绪。正如导演黄建新所言:“将一切技术运用到故事内容的情感展现上,扩容故事背景,增强情节张力,以潜意识对位,用各种手段、感性方式促进情动的生成,让观众最大程度认同电影的价值内核。”(14)谭政:《长津湖之水门桥:英雄的颂歌与生命的礼赞——徐克、黄建新访谈》,《电影艺术》2022年第2期。
三、故事建构:情动的内容文本生产
电影故事与身体的动态耦合,重构了当代媒介生态中的人类感知,情动机制的构建源于影像文本所建构的故事世界,当观众浸入影像故事,与故事中的人物、命运产生情感碰撞,浸入故事所建构的白日梦中,促进了情动的流变与生成。情动的流变过程就是与影像故事中人物、命运、复杂的情感、情绪产生共鸣,形成了跌宕起伏的叙事共同体。新主流电影中充满个性的人物形象塑造、戏剧性的叙事方法及真实细节的呈现是挖掘情感艺术、创造情感认同的重要方式。
首先,打破扁平化的人物形象、塑造个性化的人物形象是观众认同影片故事内容的重要方法路径,从神化的英雄人物塑造转向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刻画,拉近了观众与角色间的距离。如《中国机长》中的飞行员、《烈火英雄》中的消防员、《湄公河行动》中的缉毒警察、《夺冠》中的排球运动员,这些英雄不再是悬浮不定、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人物形象,而是充满血肉和拥有各自多元化的性格,这样才让人物与观众之间有了更多的对话,让观众进入到人物所呈现的电影世界中,在个人现实的自我映射中完成了情感表达,产生情动。观众被人物所陷入的困境感染、被人物不怕困难百折不挠的精神感动,主体情动的生成让影片主流价值的表达水到渠成。
人物形象的立体化塑造推动了观众对电影价值感的深层次理解,《悬崖之上》中楚良在火车上遇上了小兰,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导致身份暴露;张宪臣在看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从身边闪过的瞬间,忘记了自己正被特务追捕而不幸被捕;潜伏在特务阵营的周乙为了帮助张宪臣脱险,不顾个人安危,而张宪臣为了避免周乙身份暴露,最终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复杂的情感交织将亲情、爱情、友情表达得饱满而又动人,英雄不再是假大空的脸谱化形象,他们有血有肉,他们在面临情感的时候同样也会“走神”,他们充满真性情,让观众感受到英雄是如此真实并切身体会到信仰的力量,实现了意识形态话语的有效传播。
其次,影片的戏剧结构和叙事法则与观众的情感交融互动生成情动,实现了故事与心灵之间的契合。在重大严肃的历史题材故事建构上,新主流电影摒弃了以往单一故事线的处理,而将其处理成多维度、多元化立体饱满的戏剧结构。在故事叙事手法上往往以从对个体与社会(如战前“左翼电影”)、个体与民族(如战时“历史古装片”与“抗战电影”)关系的探讨,内缩至对人生之片段、时代之侧面以及个体之心灵的描摹,因而更擅于鞭辟入里地剖析现实与人性的复杂性,探寻“心理写实”的实现路径,以完成电影价值内核的传达。(15)宫浩宇:《沦陷末期“人情味电影”的叙事创获及其成因初探》,《文艺研究》2021年第6期。
《1921》作为一部被赋予明确政治使命的电影,能够与观众形成积极对话,完成潜移默化的宣教和驯化功能,与其叙事方法的创新密切关联。故事围绕李达、毛泽东、何叔衡、刘仁静、张国焘等13位中共“一大”代表在上海和嘉兴南湖的建党活动展开。在叙事手法上影片从六个时空横截面,多条线索将不同时空人物命运交织在一起,其中李达与王会悟、何叔衡等从各自侧面展现了为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召开所付出的努力,将个人经历与沉重腐朽的历史背景交织在一起。无数牺牲者的前仆后继和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的重大关键节点的应答,有力渲染了悲愤交织、自尊自强的民族精神,生动地完成了一次理性政治的感性表达。而这种情感的勾连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在满屏的情绪空间里触发了积极受众的情动潜能,完成了对新主流电影“精神空间”的大胆探索。它不再是那种生硬的宣教,灌输性的情感传递,而是通过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水到渠成、恰到好处地完成了一次主流意识形态的书写。
最后,电影通过亲生命性的细节语言唤起观众内心复杂的情绪,有效增强了内容和情感流动的强度。个体情感与集体情感的统一,从说服到认同,这种认同既包括观众对电影叙事内容及其价值内核的认同,也包括观众的自我认同以及观众对党、对国家、对民族、对文化的认同,进而在观影主体强有力的情动流变中完成对主流价值观的正向宣传。
例如《长津湖》中伍千里带着伍万里冲进北极熊团部,看到已经中弹的美军团长,伍万里认为杀够20个敌人才算英雄,他打算对美军团长开枪,伍千里却把枪抬起来说:“有的枪必须开,有的枪是可以不开的,对于失去战斗力的人,也不一定非要杀。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再打一枪,除了宣泄仇恨之外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影片通过人物间的对话、行动,建构了一个具有开阔的世界观的英雄形象,他们不再是战争的机器,而是充满血肉的一个个具体可感的人。新主流电影突破以往高大全的英雄人物形象塑造,以一种充满生活细节的语言塑造了英雄形象,他们不是在高喊口号,而是在鲜活的细节中自然而然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平民英雄的塑造如此真实、可信,将战争的残酷性与和平的宝贵性生动地展示给观众,是对主流意识“人民才是历史主角”的生动宣传。又如在指挥所的一场戏,从调皮捣蛋的小孩成长起来的伍万里跟余从戎聊天时说:“打死多少算英雄?20个?”但毛岸英进来时却说:“上战场就是英雄。”丰富的语言对话,通过细节描绘实际上完成了一次对什么是英雄的探讨,也让我们看到电影在亲近社会现实的话语表达中,构建了观众对英雄充满感性认识和情感表达的意义空间。
四、结语
近年来,新主流电影积极探索观影主体情动机制的构建,不断捕捉观众在其所依恋的影像画面中情动的流变与生成,在商业性、娱乐性和思想性、艺术性之间寻找构成电影情动的可能性元素,构建了独特的类型风格与美学品格,成为当前最具影响力的主旋律电影。
然而,新主流电影在情动转向下的文本实践也面临着一些问题,在商业元素的裹挟下有可能带来一些负面效应,如奇观化和大片化的视听机制,在瞬间视觉刺激下给观众所带来的情感体验和精神慰藉是微弱的,甚至容易造成观众审美上的疲劳感,导致文本与主流意识的脱节。
因此,如何从悬浮的影像表面进入故事世界,触发情绪动机;如何将过去的历史与事实装置成现在的事实,历史与现实如何进行有效地书写与翻转,以适应当下的情感抒发;如何实现情感与故事的有效联结,共同完成主流意识形态的承载和认知等,这都需要我们在今后的研究中持续深入展开,以促使电影文本创作者逐渐摆脱模式化、套路化的创作倾向。
通过对斯宾诺莎—马苏里—德勒兹情动理论的分析,情动是一种在特殊场域中投注的能量,常常被描述为一种意志、激情、注意,情动以身体为支撑在身体的互动与流变中生成。情动的生成不仅诉诸电影文本内部的情感体验,同时也诉诸文本与观众间的心灵对话。新主流电影情动转向的文本实践通过数字技术所建构的感官刺激和故事内容的重构,建立了一套新的观影体验和对世界的感知模式,唤起观众深层的内隐情绪,将潜在的现实与现实的潜在互相映射,通过仪式化的灵魂洗礼和崇高精神感的建构,实现个体情感与影像情感的共振,构筑对国家历史的集体记忆。
当下,新主流电影在创作上可从两条路径持续探究情动构建的机制:一方面,从情动体验—感性认知—情感宣泄的状态走向情动体验—理性认知—情感超越的层面,构建观众的情动体验,促进正向情动的产生,实现新主流电影文本从传统的宣教到身心合一的情感体验;另一方面,在图像—认知的路径上充分运用数字技术的优势重构电影文本的故事世界,以吸引人的故事内容激发观众强烈的情绪共鸣,完成情动的主动流变与生成,实现对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有效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