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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与运河影响下鲁南传统沿运市镇水适应性空间特征

2023-02-27王科冯君明林箐

风景园林 2023年1期
关键词:鲁南市镇运河

王科 冯君明 林箐*

明清时期(1368—1912年)鲁南运河建设极大地促进了沿运聚落的发展[1],但是黄泛却使鲁南沿运地区深受水患威胁。在长期抵御水害和利用水利的过程中,鲁南传统沿运市镇空间营建产生了典型的水适应性(water adaptation)特征,这些特征是先民长期适应自然过程而形成的适地经验,发掘其生态智慧对当今市镇功能修复、水系治理以及生态规划等有借鉴意义[2]。

水适应性的概念可理解为通过某些行动减轻、规避水灾害影响或增加水资源利用机会的干预措施[3]。从风景园林学视角探讨水适应性更加强调聚落与水环境互动后所产生的空间特征。当前学界对于水适应性聚落空间营建的研究多以城市为对象[4-5],缺乏针对小城镇的研究,对小城镇的水适应性空间特征研究急需补充和完善。目前关于鲁南沿运区域聚落水适应性的研究,可概括为黄泛灾害与运河优势2类,前者以黄泛影响下的洪涝适应性[6-7]为主,后者以沿运个案市镇分析[8-10]为主。这2类研究多将聚落的水适应性剥离为黄河与市镇或运河与市镇2个方向,割裂了黄河–运河–市镇之间紧密一体的关系,但明清时期鲁南沿运区域“保运必治黄”是当时自然环境基础和国家政策的双重要求,从黄河–运河双角度分析鲁南沿运市镇水适应性空间特征是应有之义。此外,鲁南沿运区域的小城镇研究多集中在个案领域,缺乏对沿运市镇这一类型规律的探索。综上,本研究从多市镇共性规律和典型单市镇深化解读2个角度,以黄河与运河双重影响为基础对鲁南传统沿运市镇的水适应性展开研究。

1 鲁南传统沿运市镇水环境基础

明清时期鲁南运河北自大清河(今黄河),南至台儿庄以南山东省界。从明永乐九年(1411年)运河重开到清咸丰五年(1855年)运河中断期间,鲁南沿运市镇获运河之利最丰、受黄泛威胁最频,相应地也发展最快、防洪干预最强,逐渐形成典型的水适应性空间特征,这种特征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1912—1949年),故本研究时间段限介于明永乐九年至民国时期。鲁南传统沿运市镇共有13座,本研究依据对其镇水关系的梳理,综合选择台儿庄镇、夏镇、南阳镇、鲁桥镇、南旺镇、袁口镇、靳口镇、安山镇八镇作为水适应性空间分析的研究对象(图1)。

图1 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鲁南沿运区域城镇与水系Towns and water system in the range of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in the 25th year of Jiaqing Period in Qing Dynasty (1820)

鲁南沿运市镇的水环境基础同样可归结于黄泛灾害与运河优势2个方面。鲁南沿运区域地处鲁西黄泛倾斜平原和鲁中南山地丘陵交界处的相向低洼带,整体低洼,尤其明清时期黄河南下夺淮,决溢频繁,屡犯鲁南运河,范围波及北端的安山镇、沙湾、张秋镇一带和南段济宁州至徐州府区间(图2)。同时鲁南运河是京杭运河交通动脉的必经运段,大量漕运、商运、民运及它们带动的商业贸易为沿运市镇带来了极大的发展优势。鲁南运河黄泛袭扰频度和水运优势程度在京杭运河全线中最为突出,对沿运市镇的影响也最为典型。

图2 明中后期和清前中期(约1411—1855年)鲁南运河黄泛范围示意图Schematic diagram of the Yellow River flood area in the range of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during the middle and late M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and middle Qing Dynasty (about 1411–1855)

2 鲁南传统沿运市镇水适应性总体分析

2.1 防洪需求下的御洪适应性

2.1.1 因高避洪

鲁南沿运一线的不利水环境并不适合人类定居,但是为了利用运河水运优势,市镇仍靠近运河分布,所以各市镇选址于沿岸局部高亢地带是近运与防洪兼具的最佳选择。八镇中台儿庄镇山岗高阜众多,夏镇地势高亢,相邻的沛县曾因水淹而迁徙至此,南旺镇依托运河与小汶河河堤生存于南旺、蜀山、马踏三湖包围之中(图3-1),南阳镇依托运堤而留存于南阳湖中,相邻南阳镇的昭阳湖中诸多村落亦表现出依托运堤分布的空间特征(图3-2),鲁桥、袁口二镇也是依托河堤而建,安山镇凭借当地的垄岗高地东北坡选址。由此可知,在“因高避洪”角度,八镇选址除靳口镇以外其余七镇均有明显的地形高地作为依托。

图3 清后期鲁南运河因堤选址的村落与市镇Villages and towns sited along the canal dike in the range of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3-1 南旺镇Nanwang Town3-2 昭阳湖中的沿运村落与市镇Villages and towns along the Zhaoyang Lake segment of the Grand Canal

具体到建筑尺度,垫高房基是沿运八镇在建房前的必备工作。官属的衙署、文庙、祭坛与个体的民居都会在择高选址的基础上再次垫高房基。据笔者调研,民居垫高一般在0.5~1 m,而官府建筑除垫高防洪之外,常追求高大气派的效果或“天人感应”的理念,故垫高程度更高,并可能形成类似“台”的建筑构造。

为验证沿运八镇在高处选址与垫高地基方面的措施,以0.5 m插值等高线间距和50 m采样距离的2019年谷歌地图高程数据对各镇与其周围地形的高程关系进行对比分析。结果显示八镇镇址均比周围区域高出2~4 m不等(图4)。此结果与上述各镇择高、垫高的防洪措施相吻合,反映了沿运市镇与区域环境共生的生态智慧和御洪思想[11]。

图4 鲁南传统沿运八镇高程分析Elevation analysis of eight traditional towns along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2.1.2 筑堤障洪

堤防是八镇抵御黄泛的又一措施,依据尺度不同可分为区域防河堤与市镇护城堤、城墙、土圩2种类型。八镇在区域尺度上抵御黄泛的第一道防线即明弘治(1488—1505)年间修筑的太行堤和金龙口新堤(图5),二堤的修筑为济宁州至大清河区间的沿运聚落提供了双重防护,基本避免了鲁南运河北段及沿运市镇受黄泛威胁。

图5 太行堤和金龙口新堤修筑前后鲁南传统沿运市镇的黄泛威胁变化Change of the threat brought about by the Yellow River flood to traditional towns along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before and after the construction of Taihang Dike and Jinlongkou New Dike

但黄泛向北受阻以后,明后期转至鱼台县、沛县、徐州地区肆虐,以致“鱼台、济宁间平地成湖”,相应地沿运市镇也受到波及,史料记载明万历(1573—1620)和清顺治(1638—1661)年间洪水多次决入夏镇、南阳镇[12-13]。朝廷为确保漕运安全,将黄运政策从“治黄保运”改为“避黄改运”,此政策虽然避免了黄泛对运河的威胁,但是沿运市镇却因此失去国家层面的防洪支持,各镇只能修建市镇尺度的护城堤和城墙、土圩。如明万历年间夏镇的“筑护堤”“筑土垣”,相邻的沛县“筑护城堤”[14],以及清顺治四年(1647年)台儿庄镇的“筑土城”[15]。

2.1.3 坑塘蓄洪

八镇除南阳、南旺二镇因处于湖泊包围之中而无坑塘以外,其余六镇均有蓄水坑塘。本研究依据20世纪60年代末美国地质调查局拍摄的卫图与实地调研,梳理出六镇坑塘的空间分布(图6)。在空间位置上,六镇所有坑塘均位于市镇内部或近郊,形成了六镇近距离的便捷蓄水设施,为雨洪快速排泄提供了容蓄之所[6]。六镇坑塘除自然形成以外,当地居民还利用市镇建设与民居建造的用土需求,有意在固定地点取土,久而久之形成人工蓄水设施,进一步减轻了聚落防洪的压力,如台儿庄镇居民筑台而居,取土之处形成多处大小不等的坑塘[16]。

图6 鲁南传统沿运六镇坑塘的空间分布Ponds distribution in six traditional towns along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2.2 水运驱动下的亲运适应性

2.2.1 空间分布

八镇作为商贸重镇,其空间分布均位于重要交通的交会点,有陆–运交点、河–运交汇2种类型。1)鲁南运河阻断了东西两侧区域的陆路交通,因此在陆路与运河相交处常形成水陆转运要冲。如袁口、靳口二镇分别是东西陆路大道交运之处,水陆交通地位突出。2)运河通航后,运河两侧的非沿运城市为利用运河之便,往往借助运河两侧的自然河流沟通连接运河的水路通道,形成了以鲁南运河为轴心,两侧支流为侧脉的区域水运网络,在鲁南运河与两侧水运渠道的交点处形成连接运河与运河腹地的交通枢纽,刺激了商贸重镇的形成和发展。安山镇、南旺镇、鲁桥镇、南阳镇、夏镇、台儿庄镇六镇皆位于运河腹地城镇进出运河的孔道之处,南阳镇与夏镇更是处于鲁南运河2次大改道(南阳新河与泇运河)的新旧交接处(图7)。

图7 鲁南传统沿运八镇的区位优势Location advantages of eight traditional towns along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2.2.2 空间结构

为利用运河优势,八镇在格局、边界形态、街巷和民居营建方面带有显著的运河特征(图8),至清后期这些特征发育完善,故市镇内部空间特征的分析均以此时期为依据。在格局方面,八镇均紧邻运河,多呈现跨河而建的特征,形成“一河两城”或“一河三城”的格局。在边界形态方面,八镇边界形态均表现出沿运河纵向延伸的趋势,从偏长到狭长不一。在街巷方面,八镇商业大街多平行于运河,各镇有1~2条不等,部分市镇另有垂直于运河并通向内陆腹地的交通大道;巷道则垂直于大街伸展,整体上形成了平行或垂直于运河的街巷特征。在民居营建方面,民居朝向受街巷走向的规制,也表现出平行或垂直于大运河的空间朝向特征,这与北方民居多坐北朝南的常规朝向明显不同。

图8 清后期鲁南沿运八镇水适应性空间结构Water adaptive spatial structure of eight towns along the Grand Canal in Southern Shandong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2.2.3 空间场所

受运河影响,鲁南沿运市镇形成众多与运河相关的空间场所。行政方面,八镇普遍增设水利与漕运管理机构,其衙署府邸规模远超市镇级别的行政机构,形成市镇中具有标志物意义的衙署空间场所,影响着市镇的空间组织;这些管理机构中的官员、夫役多参与当地社会事务,业务往来也与市镇发生着密切关联[17],对市镇空间场所分布有重要影响。经济方面,八镇作为沿运商贸转运地,商业功能普遍增强,商业空间扩张,沿运产生了商业区、商业街道和众多商业店铺,在功能分区上形成沿运布置商业的分区特征。文化方面,一是运河带来多地文化的汇集,增强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丰富了地域文化多样性;二是沿运区域水神崇祀文化的发展,不仅民间盛行,统治阶层也修葺庙宇和加封神明[18],相应地形成众多祭祀场所,其建造亦表现出沿运分布的特征。此外,由于运河经行还催生出一批码头、桥梁、渡口等服务于交通运输的场所。总体而言,以上所有场所均是以运河为主导推动力,它们的形成原因、作用机制和空间分布均具有典型的依运特性。

3 鲁南传统沿运市镇水适应性营建个案分析

基于八镇的总体分析,为进一步探索鲁南沿运区域水环境对市镇空间的具体影响,本研究对受黄泛影响显著且为运河四大名镇之一的夏镇展开个案研究。明清时期夏镇由戚城、部城、东城三部分组成,通运前为一座叫夏村的小村落,自南阳新河经行(1567年)后,夏村在利用水利和抵御水患的过程中演变成具有典型水适应性空间特征的运河重镇。

3.1 御洪:建城良址,蓄泄相宜

1)因高选址。夏镇选址因高就势,是“南四湖”沿湖普遍低洼条件下的局部高地。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河臣朱衡治理黄泛时言“夏村地高,河水不能及”[19],以及清代沛城因水患淹没而迁徙至夏镇,均表明夏镇地势高昂;基于现代测绘,夏镇高程为36.0~38.5 m,镇西、南两侧临湖区域高32.0~34.0 m,镇东侧高33.0~36.0 m,可知夏镇是沿湖一带凸起的小型高地(图9-1)。

2)护堤防洪。虽然夏镇选址较高,但夏镇处于“南四湖”普遍低洼的湖带区域,导致夏镇面临较大水患时仍有被淹风险。据笔者统计,明正统十三年(1448年)至清咸丰五年黄泛共有8次决入昭阳湖或微山湖,危及夏镇,其中明万历年间黄泛2次冲入夏镇[20]。在此背景下,戚城、东城利用运堤防洪,在南阳新河开凿时“就取其土厚筑西岸为湖之东堤”[21],使此堤兼具规制运道与抵御洪水的双重作用。明万历七年(1579年)部城在西、南两侧专门加修用于防洪的护城堤(图9-2)。

图9 明清时期夏镇的御洪措施Flood control measures adopted in Xia Town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9-1 夏镇高处选址示意Diagram of elevation-based site selection in Xia Town9-2夏镇护城堤与运堤位置[19]Location of town protection dyke and canal dyke of Xia Town[19]9-3夏镇城圩分布Distribution of walls in Xia Town9-4夏镇泄水体系模式Model of drainage system in Xia Town

3)城圩辅助。夏镇三城均有能够起到防洪作用的城圩设施。其中戚城城垣乃是南北朝时期(420—589年)古戚城城垣遗迹;部城于明万历十六年(1588年)筑土垣于南、北、西三面,次年补筑东垣;东城城垣“不详所始,咸丰初就故城筑寨”[22](图9-3)。

4)沟塘调泄。戚城的城河西、南两侧与运河互通,部城于明天启五年(1625年)沟通运河与城河,东城西临运河,北、东、南城墙外有类似城河的河流,三城均实现了城河与区域水系的互连,建立了可控的排水体系(图9-4)。明清时期夏镇城内还有一些坑塘,如清风潭、三衙坑等,这些坑塘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就近消减城内雨洪,是利用率最高的洪水调蓄方法。

3.2 借运:腹地孔道,航运要津

在区域水运条件中,夏镇处于薛河、荆沟河2条运河支流与薛城、滕县、丰县、沛县4座县级城市的水运枢纽之处。夏镇北侧是薛河入运处,运河船只可沿薛河通往薛城;薛河以北是荆沟河入运处,运河船只可沿荆沟河通往滕县;丰县、沛县距离夏镇仅40~50 km。凭借水运优势,夏镇成为四县人员、物质出入运河的孔道(图7)。另外,夏镇处于南阳新河、泇运河、昭阳湖的交接处,水利工程众多,如夏镇、杨庄船闸,薛口、东邵、吕公等坝(图1),进一步提高了夏镇的要津地位。夏镇由通运前的偏僻村落快速发展成转运码头,并于明隆庆三年(1569年)建镇,后进一步发展成超越县城的沿运重镇,著名史学家谈迁曾描绘夏镇通运后的盛况“自新河成,夏镇为都会”[23]。

3.3 营建:一城三分,五面临河

夏镇三城的空间形态与运河走势互为影响。明隆庆元年(1567年)南阳新河改道夏村时利用了戚城城河旧址[9],使运河呈现一处折弯形态,这一折弯成为夏镇充分利用运河的凭借,不仅确定了戚城与运河的关系,也是部城与东城形态演变的重要诱因,总体上决定了夏镇三城的空间格局。

一方面,部城占用了运河折弯西南处的空间(图10)。南阳新河经行前,夏村位于后建部城的西南隅,明万历十六年部城建造土城时东面已扩展到运河沿岸,北面也极力向运河沿岸伸展,而背向运河的西、南两侧基本没有增长,表现出强烈的向运倾向。另外从城门布置来看,部城共设6门,东侧临运边墙独占3门,运河与3座城门的便捷交通促使东墙内外一带发展成夏镇最繁华地段,沿运区域与非沿运区域在发展程度上的差别进一步拉大。另一方面,东城占用了折弯处的运东地块,西以运河为障,仅筑北、东、南3面城墙,建3座城门,城垣形态呈现出沿运河纵向延伸的长矩形,城内建设也主要沿运河狭长延伸。

图10 清末民初夏镇城水格局Town-water pattern in Xia Town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运河因戚城而折弯,相应地戚城西侧、南侧紧邻运河;部城和东城围绕运河而建,部城北侧、东侧与运河相邻,东城西侧也临近运河。城运互动塑造了夏镇“一城三分、五面临河”的空间格局,这一格局既缘于运河因戚城而折弯的举措,也是夏镇三城水适应性演变的必然结果,是夏镇城市建设过程中水适应性的典型表征。

3.4 兴城:沿运分布,赖运而兴

1)机构驻设。夏镇是众多运河水利与漕运管理机构的驻设之地,包括工部、户部分司署,沛县、滕县管河主簿署,河防同知行署、夏镇闸官署、守备署、泇河通判署、泗亭驿承署以及沛、丰二县水次仓(“署”为各管理机构的驻地,水次仓即朝廷在沿运城镇设置的转运粮仓)。机构的府邸院落多占据城内重要位置且面积较大,影响镇内公共空间布局和街区划分,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夏镇的空间结构。水务衙署的聚集对镇城性质定位和地位提升也有重要影响,夏镇的政治地位远超周边县城。

2)商业布局。基于水运优势,夏镇商业空间布局呈现出沿运河分布的特征(图11)。明后期部城沿运东墙内外一带为夏镇商业中心,后又在北门外沿运形成太平商业街。东城商业布局形成沿河街与主街的双轴格局,主街以三八街、文昌街为主,沿河街以顺河东街、月河街为主,并辐射到平正街、一六街一带,尤其夏镇船闸东侧本为船只错行或停泊所用的月河竟演变为“水上街市”,船只密集停泊于河道两侧贩卖货物,或在岸边搭建货摊。戚城靠近运河的南门处也聚集了衙署、码头、津渡、庙宇和商业场所,如泇河厅、滕县分衙、戚城南门渡口等,局部形成以运河为驱动的综合性节点,在一定程度上发挥着商业次中心的作用。

图11 清后期夏镇商业街道与水神祭祀场所的分布Distribution of commercial streets and Water God’s sacrificial sites in Xia Town during the late Qing Dynasty

3)祭祀盛行。夏镇一带水患不断、河工频举的特点,推动了祈求平安的水神崇祀文化的发展。据笔者统计,明清时期夏镇与水相关的祭祀场所多达12处,集中分布在部城靠近运河一侧(图11),这与运河中的人群在船上望庙而祭的仪式需求有关。水神祭祀常举行仪式、表演、集会等活动,推动了多类群体之间、不同地域之间的文化互动,塑造了夏镇水神信仰文化。

4 鲁南传统沿运市镇水适应性空间特征

4.1 耦合水环境基底的格局响应

鲁南沿运区域地处黄河南下夺淮所经的黄河摆动区,明清时期备受黄泛袭扰[24]。古人为保证鲁南运河和沿运市镇的安全,采取了一系列防洪干预措施,包括高处选址与垫高地基、建造城墙与护堤、组织开挖泄水渠道与坑塘等。这些措施以当地自然水文规律为基础,在充分认识水系统演化的前下,对不利水文条件辅以人工调整。此外,同一工程在实现某一功能的同时往往兼具其他功能的实现,如城墙、护堤的建造常与城河、泄水渠的开挖相结合,镇内坑塘的挖掘常与镇内基础建设或民居建设相结合,在抵御洪水的同时能够最大化实现多方面的功能。综合而言,这些措施具有自然与人工协调、单一工程与多重功能相呼应的特性,是一类低介入、多功能的水环境干预措施,表达了鲁南沿运市镇蕴含的在地性生态智慧和对水环境基底的耦合效应。

4.2 迎合水运红利的空间架构

聚落空间特征的表现形式是聚落内在驱动力的外在反映,在以运河为主导驱动力的条件下,基于共同的水环境基础,鲁南多座沿运市镇空间布局产生了相似的共性特征,形成了一类以运河特质为典型表征形式的运河市镇范式,此类市镇在空间形态上体现出强烈迎合运河的特征。

在运河与市镇位置关系方面,因居民追逐运河红利,在沿运一侧用地不足时便跨运河扩张,此营建模式致使各镇均由2个或3个片区组成,与华北平原常见的由一个连续片区组成的团、块状村落截然不同。在运河与市镇街巷布局方面,各市镇均以运河为对外交通主干;镇内街道则形成“双数”分布的特征,即紧邻运河两岸分别形成2条沿运街道,运河两侧各片区再分别建有2条主街,但这一规律在靳口镇、南阳镇这种狭长型市镇中例外;沿运街道和片区主街均与运河呈现平行关系,片区内部则分别以垂直于运河与街道的巷道贯穿其中,形成主要街道成双分布且平行于运河、小型巷道垂直穿插其间的形态肌理。在运河与市镇边界形态方面,沿运八镇的外部边界呈现为狭长形和偏长团状2种类型,每一类型的长轴均与运河延伸方向一致,这种形态是居民争相利用运河红利的结果。

市镇空间布局迎合运河的特征对非邻运街区具有延伸效应[25]。由于市镇比城市面积小,且轮廓呈现出随运河延伸的扁长状,故延伸效应明显,整座市镇的空间结构在整体上呈现明显的亲运特征,表现出呼应运河营建市镇空间的交互机制和镇–运相依的空间秩序。

4.3 契合水运行为的场所营建

鲁南沿运市镇中与漕、运相关的空间场所可总结为4类:水利设施形成的水工场所;交通航运形成的航运集散场所;河、漕管理派生的水务衙署场所;水运祈祷催生的寺庙场所。衙署场所的分布分为2种:一种位于城内显要地段以求安保和震慑效果;另一种位于运河岸边以求公务便捷,如驿丞署、闸官署等。前者对镇内空间格局的形成起着重要导向作用,后者往往成为镇外新聚居点的原始引力点。水工、航运集散和寺庙场所则均是紧密依托于运河功能因素而产生,且具有公共属性,因此集中分布在运河沿岸,形成了以运河为轴线的公共空间场所集群。各种场所结合宽广的运河,一起构成了市镇主要的开放空间序列,这些场所还发挥着风景赏析和人文艺术催化的作用[26],有一定自然或人文内涵的场景,经文人墨客的加持经常演变成地方风景。如乾隆皇帝《过八闸》诗词题咏鲁南沿运八镇船闸为“宛转河形一线通,潴流叠石赖人功”,描述南旺分水枢纽的“坐看漕船南北客,远观运济往来舟”等[27]。此外,这些场所还是各市镇“八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塑造了如“夏闸帆樯”“泗享问渡”“三绝高碑”等运河“八景”景观。

这些场所既是服务于运河的功能空间,也是市镇的重要公共活动空间,是古人围绕运河开展生产生活的见证并影响至今。在当代,对于运河未干涸的市镇,沿古运河形成的开放空间多转化为休闲游憩带;而对于运河干涸的市镇,古河道绝大部分转化成镇内林带,其公共属性和居镇之中的位置优势,依然吸引着新的公共空间聚集。

5 结语

水是鲁南传统沿运市镇空间演化的主导动力,在黄泛和运河双重影响下衍生出极具地方性的水适应性特色。笔者通过对鲁南传统沿运市镇黄泛与运河双角度、共性与个案双层次的分析,总结出鲁南传统沿运市镇普遍存在的水适应性空间营建内容及所呈现的空间特征。这种水适应性营建是鲁南传统沿运市镇水适应性空间演化的基础,也是承载鲁南运河景观风貌的物质空间载体,是构成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鲁南传统沿运市镇的水适应性营建是大运河沿运市镇的代表,其水系条件、镇–水关系密切程度、市镇水适应性发育过程与速度均十分典型。因此,从水适应性角度进行研究,有助于理解众多沿运市镇的镇–水关系及空间演变机制。

图片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图3-1、6、9-2、9-3由作者改绘,底图分别引自山东省汶上县《姬氏志》插图、美国地质调查局网站(earthexplorer.usgs.gov)、参考文献[19]中的《夏镇漕渠图》、台湾“中央”研究院地图数位典藏系统(map.rchss.sinica.edu.tw/cgibin/gs32/gsweb.cgi/ccd=5hk48D/login?o=dwebmge)收录的1922年民国参谋本部陆测图;其余均由作者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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