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
2023-02-24阿·库梅尔尼茨基刘小满
阿·库梅尔尼茨基 刘小满
一
到家时已是傍晚。我快步走进房间，把手伸进衣兜——完好无损！我松了一口气，把它拿出来放到学习桌上。
这是一头麻雀大小的奶牛。它长着小巧的犄角、丰满的身体和细细的尾巴，此刻正警觉地环顾整个房间。
“饿了吗？”我问。
它点点头。
“马上回来。”我冲到外面的草坪上疯狂拔草。
回来时它却不见了踪影。
“你在哪儿？”我大声问。
桌上响起迟疑的脚步声。循声望去，我看到了躲在词典后面的它。
“你藏起来干什么？”
“独自待在陌生的地方，我有些害怕。”
“我家没养猫猫狗狗的。”
它矜持地嗅了嗅我手里的草，面带忧郁地说：“这些草对我来说太大了。”
“那我把它们切一切吧。”于是我又跑到厨房里一通忙活。
二
故事开始于城市公园。我坐在长椅上，被暖阳晒得昏昏欲睡。一只流浪猫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围着花坛徘徊许久。忽地，一只麻雀喳喳叫着飞出浓密的花丛。猫儿轻易放过了它，继续蹲守。
花坛里还有一只麻雀。我暗自判断。
猫儿缓慢地向里探身。
“它要是跳起来，麻雀就完蛋了！”我当即跑向花坛，然后发现了一头——小奶牛。我以为这是哪个孩子丢的玩具。可是当我伸出手的时候，它忽然抬起头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恳求。它的举动让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猫儿把背高高拱起，虎视眈眈。仿佛在宣告：是我先发现的，应该归我！
我俩同时扑向花坛，一番激烈的争夺后，我大获全胜。猫儿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一边护着小奶牛，一边向猫儿训话：“花坛里的奶牛不是用来喂猫的，而是要让人写出美丽的童话。何况你那么胖。”
“我胖是因为我能抓到麻雀，”猫儿咬牙切齿地说，“这可不是什么轻巧活儿，麻雀不会自己飞到嘴里。”
三
我带着小奶牛坐回长椅，把它举起来近距离观察。“你真是一头奶牛？活的？或者是上发条的？电动的？”
它用毛茸茸的大眼睛看着我，小声说：“我不是奶牛，我是麻雀。”
我彻底凌乱了，“可是你头上长角，还有四个蹄子，而且全身都是奶味！麻雀有尖嘴巴、小爪子、翅膀，还会飞。”
“就是！”它强忍泪水说，“一切都是那个家伙造成的，我希望它变成大老鼠、癞蛤蟆、丑陋的蚯蚓……”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得不打断它。
它叹了一口气，讲了起来：“我们在花丛里歇脚。它发现边上有只猫就飞走了。真正的朋友是干不出这种事的！我怎么办？我现在没了翅膀，只能坐以待毙。”
“我还是没听懂。”
这只麻雀奶牛继续说道：“我们都住在这公园里，这里有松鼠、刺猬、野猫、野狗、天鹅和麻雀。我们麻雀主要捉虫子吃，咖啡厅外面的垃圾桶里偶尔还能找到烤煳的馅饼。天鹅就走运得多了：它们的翅膀更大，脖子更长，眼神也更好。总是有人给它们拍照，还喂它们吃的。”
“世界就是如此。”我不由自主地耸耸肩。
“这不公平！我们决定改变。我的同伴告诉我一个秘密——只要我拥有足够的想象力，就可以变成天鹅！”
“每个人都有想象力。”我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的确如此，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却说：‘我的想象力太弱了，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你可是个天生的梦想家！被他这么一恭维，我就有些跃跃欲试了。他又说：‘如果变成一只天鹅太难，可以先试试简单的，比如变成一条狗或是一头牛。要是能成功，再挑戰天鹅。于是在他的指挥下，我闭上双眼，在大声宣告‘我是一头牛的同时，努力把自己想象成奶牛的样子。突然它大叫起来：‘你太了不起了，第一次就能成功！后面的事你都看到了。”
说完这番话，它终于在我的手掌心大哭起来。
“别哭了，你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多让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为什么要当奶牛，还是这么小的一头？行人能把我踩扁，野猫能把我吞掉。我本来是要变成天鹅的！”
“那你就变啊，你也知道该怎么操作。”
它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没用的，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无论多努力想象，无论多大声呼喊，都不成功，连变回麻雀都做不到了。”
就这样，我把这个筋疲力尽的小可怜带回了家。
四
我把青草切碎，放进果酱碟子里端给它吃。
“吃得惯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它的语气中尽是无奈，“现在我是反刍动物了，这些东西我能嚼上一整夜。不知道我会不会疯掉。”
“不会的，”就当是宽慰它吧，“人可以适应一切改变，奶牛也可以。”
“我是只麻雀。”
好吧，它是只麻雀。当晚，我躺在寂静中，听着书桌上细小的咀嚼声，难以适应。我家从未来过一头牛，况且是这么小的一头，几个小时前它还是只麻雀，在公园的花丛间飞来飞去。生活真是奇妙啊！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起床，趁大家还没出门的时候去楼下拔草，然后切碎喂奶牛，再洗漱、吃饭、上班。晚上等天黑了再去拔一次。可小奶牛还是日渐消瘦，无精打采。一天夜里，我从梦中醒来，听到隐隐的啜泣声。
“你怎么了？”我扭亮台灯，小声问，“饿了吗？”
“没有，”它没有抬头，眼泪已经把桌面洇湿了一片，“我好想飞，我是麻雀，不是奶牛。”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指尖轻轻摩挲它光滑的后背，试图宽慰它：“那你就再变回麻雀。”
“没用的，我试过很多次了。我真蠢，还想变成什么天鹅！那些天鹅都已经被喂得飞不起来了，只能待在池塘里让游客拍照，到了冬天就被关进笼子。麻雀多自由啊。公园里有那么多树、那么多虫子，还有那么多小伙伴——我现在才知道从前的生活有多幸福！”它终于号啕大哭。而我，除了重复那些安慰的话，别无他法。
五
这天早上，我照例下楼拔草，回来一开门就发现有只麻雀在屋里来回扑腾，一边还兴奋地呼喊：“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我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四肢几乎抢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就跑去打开了窗户。小麻雀落到我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我的脸，然后飞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我自己，手里还握着几根细嫩的青草。
其实这几天我也想过，假如我也拥有那样丰富的想象力，把自己变成什么好呢？一只翱翔苍穹的雄鹰，还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猛虎？我会不会也遭遇那个小家伙的困境？我不敢去尝试，因为我还是最想当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