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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支玑》艺术特色及人物形象浅析

2023-02-23董航

青年文学家 2023年36期
关键词:长孙才子佳人

董航

明清才子佳人小说在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对后世的文学作品产生了一定影响。《玉支玑》,又名《双英记》《方正合传》,但作者的真实姓名及生平事迹现无从考证。值得注意的是,原书题有“天花藏主人述”,大概可以推知《玉支玑》成书于明清之际。在《玉支玑》中,诗词的赋入构成了小说的显著特征;在人物的塑造上,才子与佳人的形象皆有所新变,体现出才子佳人小说的发展。

一、诗词的赋入

“古代小说融入诗歌,是中国古代小说的一个重要民族文化特征。”(付善明、董国炎《古代小说韵文成因探析》)而《玉支玑》显著的艺术特色即全书穿插有体量丰富的诗词。每一回即以“词曰”开篇,故事文本之中亦有诗歌。因此,探讨《玉支玑》中诗词的使用效果是有必要的。

《玉支玑》全书二十回,每一回均以一首词来引领章回。统观来看,这些词往往能够提纲挈领,总括本回内容。在第十一回中的开篇词中,下阕写道:“说来稀罕,小蛾眉偏具英雄大胆。青锋相面,溅血加人,敢耶不敢?”该阕写出了女主人公管彤秀不让须眉,深具气魄,敢于和尚书之子刀剑相向,以此挫其求婚之意的内容。再如第二十回的开篇词中写道:“报道门前迎百辆,柳度花倩,有女谁承望。相逢原是旧新人,惊喜满堂真快畅。”这阕词写出了中得榜眼的长孙肖在结亲之时热闹富贵的场面,并渲染出才子与佳人经历磨难后得以缔结秦晋的欢喜酣畅之感。除了词之外,小说中还存在大量诗歌,其中一类可以称为“评议诗”。这类诗是指“作者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像插话似的夹入的评议”(林辰、钟离叔《古代小说与诗词》)。作者往往会跳出原有的故事叙述层面,继而以诗歌的形式发表对于当下人物或情节的若干看法。因而,这些诗歌往往带有作者主观的价值立场及情感倾向。第四回中,在叙述长孙肖诗成之后,赋入了一首诗歌:“莫轻千秋苦重才,才人原是不凡胎。笔头不罢珠玑洒,墨点才挥风雨来。”这首诗就写出了作者对长孙肖面对艰涩的诗题却能挥手而成的赞美,亦表现出作者对长孙肖饱有才情的认同。再如第五回中所穿插的诗歌:“既已为臣子,何能复顾家?空教儿女目,目目望京华。”这里就写出了管灰被卜成仁算计而返京任职,不得不上京任职,使得其子管雷与其女管彤秀只能独居宅中。这也侧面为卜成仁意欲强纳管彤秀提供了契机。此外,《玉支玑》中还有一类诗歌与前述功能不同,这类诗歌往往起到建构情节、推进叙事走向的功能。小说中人物的才情均以诗歌创作的优劣为绝对评判标准,长孙肖因能对上管彤秀所出诗题而被管灰看中,允为女婿,这就招致了强之良及卜成仁的怨恨,其后的各种冲突均以此进行展开。同样,长孙肖因红丝能够与他和诗而对其念念不忘。这里,“作者以诗词编织着小说的情节”(林辰、鐘离叔《古代小说与诗词》)。才子与佳人之间正是通过诗歌的穿针引线得以互通款曲,建立起彼此心慕的情感基点。这正构成情节推动的作用力,为曲折离奇的故事构建提供了可能。

二、“物象”的使用

在小说中,“玉支玑”这一物件频频出现,但它在文中并非只起到简单的装饰作用,它与情节的发展同样具有极为密切的关系。这类物象可以称为“功能性物象”,指的是“在小说的叙事、结构与情节等层面上起贯穿性连缀作用的具体物品”(李鹏飞《试论古代小说中的“功能性物象”》)。

从小说的命名《玉支玑》可知小说的具体内容与“玉支玑”这一物件有关。确实,它贯穿于整个故事的始终,因此,它并非人物或空间布景的陪衬物。若将这一物象抽出情节之外,小说的有机整体性则会被破坏,所以,“玉支玑”这一物象的使用及其效果,理应得到重视。小说中有两支玉支玑,一支是真的,而另一支则是管彤秀以假乱真,用来顶替玉支玑的冒充品。首先来看这支“真”玉支玑,它在第五回中首次出现。通过长孙肖之母的言语可知,这支玉支玑是长孙肖之父用来娶亲的聘物,因此,玉支玑就隐含着缔结秦晋的象征之意。长孙肖便以此作为定亲的行聘之礼,转送与管彤秀。而另一支“假”玉支玑,则是卜成仁受强之良教唆,串通李知县来污蔑长孙肖的罪证,他称玉支玑乃是官府存库之物,被长孙肖盗取,因而前去捉拿长孙肖,索取玉支玑,因为没了聘礼,长孙肖便可断了亲事。在这种情况之下,管彤秀便将计就计,送了支“假”玉支玑给官府。这支“假”玉支玑后来便被赎出,种种巧合之下而被红丝揽入闺中。从情节结构上来看,“玉支玑”这一物象编织着情节的生成与演进,卜成仁因玉支玑为长孙肖与管彤秀二人的定亲之物而施计破坏;管彤秀则暗中生智,用“假”玉支玑来冒充,这便成为卜成仁之妹红丝的定亲之礼;等等。因此,小说中的情节的铺设离不开玉支玑这一“功能性物象”所发挥的作用。就其象征及隐含的层面来看,玉支玑暗含着缔结婚姻的象征之意,因为这两支玉支玑最终归属于管彤秀与红丝二人,这正是长孙肖想要联姻的结亲对象。此外,玉支玑隐含着管彤秀与红丝之间的亲密联系,因为这支“假”玉支玑正是出自管彤秀之手,而最终以长孙肖定亲信物的名义流转至红丝之手。所以在第十九回中,两位佳人“结为姊妹,日相晤对”,才得以共侍一夫。

由此观之,“物象”的使用不仅可以构建出《玉支玑》的情节框架,同时兼具隐含象征之意,促成小说的大团圆结局。至此,大团圆的叙事模式业已成型。这一模式背后所透析出的正是文人的文学想象。《玉支玑》作者的真实面目虽暂无定论,但大抵可以推出作者是一位底层的失意文人。正如第十五回中管灰为女选婿的标准即为“只论诗,不论人”。若会写诗,必然有才,而这一特质恰恰符合文人的基本特征。作者将其自身在经世济民道路上所受到的挫折,通过小说借以纾解。《玉支玑》中的男主人公长孙肖出身寒微,且已失怙,连回乡的路费都难以承受,所以只能在豹吠村中充任师职。而这一落魄的才子恰值得到礼部侍郎管灰的赏识,故而将其任用为自家的教书先生并与其联姻定亲。也正因如此,他在和卜成仁及强之良斡旋之时,才能得到管彤秀的暗中帮助。当他得罪蒯阁老而被送至知县处要求打死时,却凑巧碰到了一位为人耿介的王知县,随后在王知县的帮助之下返回原籍沧州,得以参加科考,并频频报捷。他先是中了解元,而后考中进士,殿试中得了榜眼,最后官至侍郎。这一阶位的变迁可谓顺风顺水,虽偶有小人从中作梗,但危机总会被正义的化身所消解,王知县即如是。长孙肖最终实现了阶级的向上流动,跨进官宦行列,娶得两位尚书之女,人生可谓富贵圆满。但如果从现实的角度加以衡量的话,不难发现,这一场酣畅融融的富贵叙事,显然充满了幻想的色彩。作者无法于现实之中厕身于仕途行列,因此只能借小说这一媒介倾吐内心的希冀。这类既定的叙事风格随后便形成一股潮流,大展异彩,虽然大多小说“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红楼梦》),但这确实为后世读者了解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文人的思想提供了宝贵的文献依据。

三、才子与佳人形象

对于这类小说中“才子”与“佳人”的形象而言,几乎已经形成了特有的形象模板。总的来说,他们往往都才貌双全,拥有极高的才情,且无明显的人格缺点,因此,这些形象就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玉支玑》虽然为明清才子佳人小说的代表,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仍同属才子、佳人行列,但其形象上有些许变化,而这点正是值得考量的地方。

小说中的佳人形象为管彤秀和红丝,二人皆出身富贵,且极具才情。红丝这一人物符合传统的佳人形象,严守道德规训,虽偶有逞诗之举,但总体并未逾规越矩。例如,当她知道自己所作诗歌被卜成仁拿去给了长孙肖时,她仍然担心自己被人谣传“不守闺训,轻将笔墨付人”。再如,当面对婚事时,她说道:“女子三从,父在从父。”而管彤秀这一人物形象则有所新变,并未完全恪守传统礼教对于女性的要求之中。因此,我们可以在管彤秀的身上发现一些新的特质。首先,她具有胆识,敢于冲破男女之隔而同卜成仁等人据理力争。在第十二回中,管彤秀在父亲被卜尚书荐去外国封王,胞弟尚且年幼的情况下,独自面对卜成仁的逼婚,不卑不亢,言辞力争地予以回绝,并掷出宝剑走出帘外,欲要杀死卜成仁。紧接着第十三回中,管彤秀独自与卜成仁斡旋,并设计假死以避其扰。这些情节都写出了管彤秀的胆魄,具有男子气质。这便与早期的其他佳人形象有所不同,如《玉娇梨》中的白红玉,她的活动场域十分狭窄,与外界的联系甚少,除了在第九回中偷看了苏友白之外,她始终被闭锁于闺阁之中。因此,管彤秀可以称得上是早期佳人形象的“变异”。其次,她机智过人。传统的佳人形象虽然大多具有才情,但较少体现出机智的一面。而管彤秀恰恰体现出了这一点,在她父亲管灰尚未返京任职之时,每每遇到难点,管灰总是找管彤秀来商议。再如第六回中,管彤秀将“假”玉支玑交给李知县,解救出长孙肖。因為她料定长孙肖是被人陷害的,而李知县未必见过玉支玑,于是他就将“假”玉支玑上缴库中。再如第十六回中,长孙肖之母听信管彤秀自杀的消息,便信以为真而难以承受,管彤秀得知后便用计假装为管彤秀的结义姊妹而亲自侍奉长孙肖之母,以慰其情。这些都“体现了佳人形象的一些新变化”(张俊《清代小说史》)。

小说中的才子形象为长孙肖,对于以往“才貌双全”的才子形象来说,他也有所新变。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每遇窘迫之际往往因其诗才而被官宦大家赏识,随后经由小人挑拨激发矛盾,但他们每每都能遇难成祥,并顺利考中功名,最后娶得佳人,其乐融融,他们的子孙同样皆成伟才。在此,才子的行动力往往皆以配娶佳人为目标,因小人频繁厕身其中加以挑拨,才子便不得已去考取功名。长孙肖的形象设定同样符合这一点,但他在此基础上又有新的展现。如果说以往的才子形象过于理想化与浪漫化的话,那长孙肖这一形象便融入了现实的因子,具有人性的若干缺点,因此,他的形象就比前者显得更为真实与立体。长孙肖这一形象的真实性就体现在,他并不具备管彤秀的聪慧机智,身为男主人公却并不完美,故而更贴近现实。例如,在第七回中,卜成仁与强之良以礼接待长孙肖,并假意将卜成仁之妹许于长孙肖,而此刻的长孙肖产生了动摇,想道:“若果出真诚,则此一段高义,又不在管岳父之下矣。”而这一计策立即被管彤秀识破,恐长孙肖“堕入他术中”,便将其揭穿,长孙肖才恍然醒悟过来。再比如第九回中,管彤秀提醒长孙肖不要与卜成仁和强之良往来,恐其中计。不难发现,每每遇到问题时,往往都是管彤秀出谋划策来化解危机,而长孙肖则缺乏智谋,不能立刻化解危机,只能求助于管彤秀或其他人。在此,佳人的形象渐趋理想化,而才子的形象则更为现实化。因此,长孙肖并非只具备传统才子浪漫的精神内核,同样兼具现实的性格弱点,这样一来,他的形象就更为丰厚和立体了。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的反面人物如卜成仁、强之良等人,虽然其人物形象较为单薄,但这些人物的塑造在某种程度上也揭露了当时官场的现状,极具现实意义。比如在第七回中,卜成仁认为再去取回已被官府入库的“假”玉支玑,不合常理,而强之良认为“出乎尔,反乎尔,这是做官的常事”,一语道尽了当时官场出尔反尔、不讲规则的一面。结果李知县顺水推舟,暗自索取百金,将“假”玉支玑给了卜成仁。再比如第十五回中,蒯阁老怕长孙肖考中甲科而后寻报私仇,便趁机与主考官陈相公联络,以期黜退长孙肖。这一情节同样反映出当时科举考试黑暗的一面,深具现实意义。总之,无论是长孙肖这一才子形象的现实化,抑或小说情节对于现实黑暗的描绘,都显示出《玉支玑》的现实主义精神,和以往才子佳人小说只注重非现实的浪漫情调相比,这是《玉支玑》的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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