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阳光奔跑（大结局）

竹风

第十六章  欢迎会

过完小年儿，我爸回来了。渐渐地，外出务工的大人们也都带着孩子回来过年了，我们村的人多了起来。由于不经常在一起，我们跟回来的孩子之间很生疏，所以不会凑在一起玩。而且，就算他们想凑，我们也不一定有时间——我和刘宝没事就在他家看书。有时候，我跟刘宝正看书，民子还会来请教功课。刘宝很有耐心，每次给民子当老师都很称职。

我跟我爸说了去刘宝家看书和民子请教刘宝的事，他说：“你们早就该这样，比疯闹强多了。”我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心想只要不挨“杀威棒”，就比什么都强！

妈妈常说：年节好过。我觉得这话真不假！只一转眼，春节就过去了，又一转眼，元宵节也过去了。过了元宵节，我爸又要外出打工了，我们学校也开学了。

学校开学要举行开学典礼，这个我们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新鲜。可这次开学典礼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也可以说出乎所有学生的意料。因为赵老师告诉我们，这回既是开学典礼，也是一场欢迎会。过了寒假开学，不像过了暑假开学，会有新生入学。欢迎谁呢？我正疑惑时，刘宝却成了消息最灵通的人，他在我耳边小声说：“小雨，是赵老师总说的那位詹青春回咱们学校当老师了。”

我记得赵老师曾经说过，詹青春大学毕业后，已经在我们县一中当了老师，咋又能来我们学校当老师呢？在县一中教书多好啊，这里又偏又远的。

我像大卫一样一挥手说：“你就扯吧，刚才赵老师进教室都没说这事，你咋知道？”

刘宝说：“不信拉倒！”然后他歪着头，一直看我。

“看我干什么？不认识了？”

刘宝“嘿嘿”一笑说：“现在你也这么喜欢说‘扯’了，我想看看你是不是长得也跟大卫一样了。”

“大卫是大卫，我是我。不跟你扯了！”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爱说“扯”了。不成，这毛病得改！

此时，教室里闹哄哄的，像个菜市场，就差有人吆喝“猪肉白菜大葱”了。没说没闹的，只有王春一个人。开学第一天，他就手拿碳素笔在图画纸上涂抹山峰。他画画时太入神了，别人在旁边闹也影响不了他。我转头透过窗口朝外望，只见王一平、魏海、郭立军和另外几个男生正把篮球当足球踢呢。篮球一被踢出去，他们就一窝蜂地追；谁追到了，捧在手里，然后又是一脚，篮球便又飞了出去，他们就又开始追。

我正看得带劲，班长韩铭晨从外面跑进教室喊：“搬上自己的椅子，出去站队，快！”韩铭晨刚喊完，铃声也响了。显然，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

我们搬着椅子站队时，王一平、魏海、郭立军和另外几个男生才匆匆跑进来，民子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站队按个头排，大卫和民子都比我高，站到后面去了。我和刘宝个头差不多，他在前，我在后，总是挨着。

我们班站好了队，和其他班一样，有序地来到了自己的位置。把椅子放好后，我们就坐在椅子上，抬头向主席台张望。

主席台有半米高，是用砖砌成的，外面用沙子灰抹得很平整。以往开学典礼时，坐在主席台上的有校长、副校长、教导处主任和担任主持的少先队辅导员。可今天，主席台上却放了六把椅子。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校长和老师们就走上了主席台。同他们一起上去的，还有一位陌生的男老师。难道真像刘宝说的那样，詹青春来了？

夏老师宣布典礼开始后，首先就介绍了那位男老师，说他叫詹青春。顷刻间，我们五年级（2）班“哇”声一片，引得其他班的学生都扭头看我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我们早就听说过“詹青春”这个名字，却没见过他的人。现在见到真人了，他长得又那么帅，我们不“哇”才怪！

坐在我前面的刘宝扭过头对我说：“咋样？我的消息灵通吧？”

我刚想回应刘宝，就听夏老师又说：“下面，我们有请五年级（2）班的唐益民同学到主席台就座。”

这回惊讶的不只我们班的人了，其他班级也有不少学生发出了“哇”声。

我回头去看民子，民子好像不想到主席台去，赵老师正在做他的工作。说了半天，民子才扭扭捏捏地往主席台走去。他坐下后，一直低着头，好像到主席台上就座是一件丢脸的事。

刘宝又扭过头朝我说：“这肯定是曲校长安排的。赵老师的嘴挺严，没透露一点消息。”

我笑着悄声说：“你刚不还说自己消息灵通吗？现在不灵了吧？”

刘宝说：“别说了别说了，别影响大家听讲。”

分明是他先说的话，现在却说我影响别人！我正想朝他椅子上蹬一脚，以平心中不快，可不知什么时候，赵老师站在了我旁边，我赶紧收了脚，挺了挺身子。

赵老师说：“这是曲校长特意安排的，大家都好好听着，对你们也是个鼓励。”

只见主席台上，夏老师把麦克风移到曲校长面前，曲校长站起身，讲起话来。

“同学们，今天这个开学典礼，可以说与以往的开学典礼有所不同。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次的典礼上来了一位特殊的新老师，他就是詹青春老师！詹老师毕业后在县一中任教，他选择到我们学校担任教师，是放弃了优越的生活和工作条件的。詹老师的选择让我非常感动，也非常激动！我相信，同学们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现在，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詹青春老师的到来！”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我们全都拼命鼓掌。

掌声过后，曲校长又提高音量说：“还有，我校五年级（2）班的唐益民同学，上学期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暂时离开了学校。但是他没有失去上进心，在同学、朋友、老师的帮助下，今天他又回到了我们的集体里！因為他的这份坚持，我们今天的开学典礼又具有了一份特殊的意义！”

曲校长的讲话让我们觉得热血沸腾，大家又开始鼓掌了。我觉得自己的手都拍麻了。热烈的掌声把落在操场四周杨树上的麻雀惊得朝远处飞去，飞向了初春的晴空。

第十七章  书迷

民子回来后，变化特别大。以前放学路上他总好取笑刘宝，现在不怎么说话了。

有一天放学，大卫对我们说：“养个鸽子真费事，给它们玉米都不吃，还得弄高粱。这高粱不好弄，还贼贵。”

听大卫这么说，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最近不爱请客了，原来是把零花钱都用来买高粱喂鸽子了。我对养鸽子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刘宝却一边走一边接话说：“要养就养好鸽子，比如信鸽，还能参加比赛呢。”

大卫说：“我就随便养俩玩玩，说不定哪天就都放了。”

我很担心刘宝说大卫“玩物丧志”，俩人又得吵嘴，忙打岔说：“要放不如早放，省得哪天你妈烦了，把你当鸽子放了。”

大卫捣了我一拳说：“你别咒我！我要真被我妈赶出来，就住你家去！你得管吃、管喝还得管我的鸽子。”

我说：“好，随便，只要不让我管零花钱就行！”

我知道大卫这是说笑，他妈就算再烦，也不会把他赶出家门的。

谁知，只过了一个星期，我的话竟然应验了。由于大卫没有看管好鸽子，两只鸽子从鸽笼里钻出来，飞到他家的锅台上，在锅里拉了屎。他妈从厂子下班回来看见了，给了大卫两个选择：一是留鸽子，大卫走；二是大卫留下，把鸽子还回去。

大卫跟我们说起这事时，我和刘宝都笑，连民子也跟着笑。见我们笑他，大卫埋怨我说：“都是你那‘乌鸦嘴’！你要不说，估计也不会有这事。”

我不想跟大卫分辩，但心里说：倘若我说什么是什么，那我不成了神了？

刘宝却替我分辩说：“咋还赖上小雨了？谁让你自己没看好鸽子呢！”

我不想让刘宝跟大卫吵嘴，忙插话道：“大卫，那你咋选的？”

大卫白了我一眼，说：“还能咋选？把鸽子还回去呗！”

虽然大卫没被他妈赶出门，但他还是来了我家。虽然没住进我家，但有事没事就往我家溜达。他到我家就跟我聊天，讲他从别处听来的事，也说他自己看见的，有时还吹几句牛，说他能做这个、能做那个，好像无所不能似的。所以他一来，我就没法看书做练习了。

有一天放学，我忍不住跟大卫说：“你总说我们扯，我看你最能扯了，吹牛都不带脸红的。”

“我吹牛了吗？我啥时候吹牛了？”

“你在我家没吹牛吗？说你爸是干部，你妈在厂子里上班，还说你姐姐是大学生。你爸你妈的事倒不假，但你有姐姐吗？”

大卫见我揭他的老底，不服地说：“我没有亲姐，但我有表姐，我表姐就是上大学呢。”

以前是听大卫说他有个舅舅家的表姐，但我们谁也没见过。

“你俩别说着说着打起来。”刘宝见我跟大卫争辩，又看大卫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赶紧插在我俩中间说，“这说话、做人就跟写作文似的，最好别虚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大卫推了刘宝一把说：“你别扯了，我知道你跟小雨是一伙儿的。”

刘宝说：“现在民子跟我也是一伙的，你信不？”

刘宝这话有点出乎大卫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拿眼看民子。

这事大卫不清楚，但我清楚。自打赵老师跟民子说了那番话之后，他就经常去向刘宝请教问题，我遇见过好几回。刘宝除了帮他解答问题，还把自己的书给他看，俩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

我见民子不说话，便对大卫说：“民子经常去刘宝家看书，他最爱看的是《中华勤学故事》，看了好几遍，学了不少道理。要不你也归在刘宝麾下吧，他家好书可多了！你看咋样？”

大卫一撇嘴说：“别扯了，我才不当小弟呢！我得当大哥！”

我说：“论胳膊粗细、比个头高低，你像是个当首领的。可论起学习来，你还真得先当小弟！难道让你当大哥，我们跟着你都考不及格‘吃鸭蛋’啊？”

“我有那么差吗？我啥时候考过‘鸭蛋’？”大卫不服。

“不愿意拉倒。”我笑着拉起民子和刘宝往前走，剩下大卫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本来我以为大卫永远都不会去刘宝家，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大卫还真成了刘宝家的常客。

大卫看书，总爱看《三国演义》《杨家将》《林海雪原》这种情节惊险刺激的。不过刘宝说，这些也都是好书，开卷有益。

别看大卫比我和民子参与得都晚，可他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比我们都要入迷。我和民子走时叫他，他总说：“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在我们眼里，大卫已经变成了一个书迷，感觉比刘宝迷得还要厉害呢！

第十八章  运动会

天气越来越暖了，下了三四场春雨后，我们学校四周的杨树已经绽出了指甲盖大小的叶子。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形成一片片绿荫。

每年的这个时候，学校都会召开春季运动会。运动会开始之前，班干部会组织学生自愿报名。报完名后，大家可以提前按自己报的项目进行训练。

在田径项目里，我不擅长短跑，但擅长长跑。用刘宝的话说，就是我有耐力。但是，耐力我有，对参加体育比赛的兴趣我却没有，只喜欢在比赛时当个啦啦队队员，给别人喊“加油”。所以班长韩铭晨招呼同学们报名时，我都没往跟前凑。

让我没想到的是，刘宝突然跑过去对韩铭晨说：“算我一个，我要参加1500米的比赛。”

韩铭晨用手中的笔指着刘宝说：“就你那鸭子步，跟着起什么哄？”

听韩铭晨这么一说，魏海也趁机取笑他：“你快别去给咱班丢人了！”

我心想：这刘宝也真是的，自己跑步什么样不知道吗？老老实实待着好不好？非得找着让人家嘲笑？

刘宝不服气地说：“我知道自己跑得慢，但誰说跑得慢就丢人了？体育运动重在参与，我跑的是精神，不是速度。”

可不管刘宝怎么说，男生也不同意他报名，最后连女生们也开始反对了。副班长蓝凤燕说：“不是我们看不起你，是你真的不适合跑步。跑步要的就是速度，不是‘精神’！”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刘宝争辩道：“既然允许自愿报名，凭啥你们能自愿，我就不能？”

刘宝的话确实有道理，女生们见争不过，一个个气呼呼地坐下不说话了。这时，班长韩铭晨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宝说：“好好好！我给你记上，就让你这只‘蜗牛’自愿受一回罪。”

放学后，一出校门我就埋怨刘宝：“你知道自己跑得慢，干吗还非要报名？”

“去年我说过的话，总不能不算数吧？”

“你去年说过？什么时候说的？”时间太长，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刘宝一本正经地说：“上学期韩铭晨说我不能跑，还说我会吊腰子。你劝我别较劲，我还说做事可以失败，做人不能失败。你都忘了？”

他这么一说，我确实想起来了，但我还是和秋天时一样不理解他的做法：“我想起来了，但你确实不应该报名！”

不料，走在旁边的大卫竟拍了刘宝的肩膀一下说：“刘宝，你就跑吧，到时候我给你加油。”

我瞅了大卫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看刘宝的笑话。刘宝看自己有了支持者，很兴奋：“到时候你多给我加加油。”

我有点生气：“好，我也给你多加加油，让你变成摩托，一脚油门跑个几百里也不熄火。”

刘宝知道我拿他说笑，“嘿嘿”笑着说：“我要真是摩托就好了，还能驮着你兜风。”

我说：“还兜风呢，我都快被你气疯了。”

我和刘宝、大卫三个一直说着，民子始终没插话。大卫一拍民子的肩膀说：“你咋不说话了？说两句，别当哑巴啊。”

民子这才开口说：“你说你们的，我听着就是。”

大卫一拍脑袋说：“我明白了，你怕一开口，刘宝又跟你吵嘴吧？”

刘宝听了，对大卫说：“别挑拨离间好不好？”

大卫挠了挠头，问我：“小雨，我挑拨离间了吗？”

我说：“是有点儿！”

“你们仨就合伙气我吧！”大卫说完，觉得有点不对，捣了我一拳说，“现在我跟你们好像也是一伙儿的了吧？”

我说：“我们又没不要你！”

大卫叹了口气说：“不扯了，今后咱们谁都别扯了。”

我说：“谁跟你扯了？就你好扯，张口扯、闭口扯，不说扯就不知咋说话。”

说完我笑了，大卫和刘宝跟着笑了，民子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十九章  陪练

细算一下，从邱老师来我们学校教体育之后，他把我们鼓动得热血沸腾已经有好几次了。可那些在我们心里点起来的火苗，都半途熄灭了，没一次能烧起来。我觉得自己没报名参加运动会是非常明智的，因为这样邱老师就没机会再在我心里点火苗了。

为了成为一个称职的啦啦队队员，放学后，当邱老师把参加中长跑的学生带出校门训练时，我就去看跳高、跳远、抛铅球的同学训练了，也好练习一下喊“加油”。

没想到，这中长跑训练才进行了一次，就有学生有意见了，其中就有我们班的魏海。

魏海一直认为自己是很能跑的，可这回却说：“这哪儿是训练啊，简直就是驯兽！让我们一口气跑到三马村，再一口气跑回来！马拉松训练也没这么跑的吧？”

我知道三马村，离安坪镇少说也有五六公里，一个来回就是十几公里，邱老师确实挺狠。不过听魏海发牢骚，我感到特别解恨。谁让他平常老欺负刘宝的！而且，他总说自己是“武林高手”，现在看来，也就是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要不怎么刘宝都没喊受不了，他先不行了？

第二天再訓练时，参加中长跑的就少了好多人，据刘宝说，邱老师满脸不高兴。

第三天下午，参加中长跑训练的队员刚集合完毕，邱老师就手拿一根小指粗的柳条进了我们班教室。见邱老师手拿粗柳条进来了，我想肯定是要跟临阵脱逃的队员算账了。但邱老师并没有找那些学生，而是把粗柳条在手上磕了两下说：“请问哪位是田小雨？”

我不知道邱老师为什么找我，站起来小声应道：“老师，我是。”

邱老师一听，又把粗柳条往手上磕了一下说：“好，跟我来。”说着，他就出了教室。

我往教室外走时，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好像我犯了什么错误，邱老师把我叫走算账去了。我这心里也直打鼓，额头有点冒汗，赶紧回想这几天是否招惹过邱老师，或者在背后议论过他。可想了半天，我也没想起什么时候冒犯过他。

邱老师把我带到集合完毕的队员面前，然后把手里的粗柳条一挥，说：“刚训练两天，就有这么多同学临阵脱逃，这要是在战场上，他们就是逃兵……”

我看了看队伍里的学生，都是四、五、六年级的。即使经过减员，男生女生加一块儿也有三十多个。大家听邱老师这么说，都在下面小声嘀咕。其中有一句我听清了，是在说邱老师又耍假威风。

邱老师没在意学生们的话，又说道：“一开始训练我就明确讲过，这次训练不仅仅是为了咱们学校的运动会。训练成绩好的，还要去参加县运会，如果夺了冠，还会被选拔参加地区运动会。我可不是说着玩的，这都是真事！”

有个六年级男生小声嘀咕：“还真事，都忽悠我们多少回了，没真过一次。”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认为邱老师说话不算数！但邱老师似乎没听见，朝队伍里望了望说：“我刚才找的那几个同学都到了吧？”

“到了到了。”队伍里有几个同学应着。

“到了就好。”邱老师说着，把我拉到大家跟前，“听之前教你们体育的马老师介绍，田小雨同学很能跑，所以今天我把他请来了。”然后，他又对着我说：“田小雨，马老师说你最擅长长跑，就是不愿意卖力气。你为什么不好好训练呢？说不定以后你能成为特长生，将来报考体育学院呢！”体育学院？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种学院是干什么的。

听邱老师这么一说，刘宝朝我招招手道：“小雨，你就参加训练吧，咱们还能在一起做个伴！”

邱老师和刘宝的话，一时间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于是没等邱老师让我入列，我就自己走到了刘宝身后，并且低声朝他说了一句：“硬拉着我陪练，气死我了！”当然，我说的只是气话，我并没真生谁的气。

邱老师见我自行入列，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辛苦啦！”

从我们跑出校门开始，刘宝就落在最后。等我们上了通往三马村的大路，跑出很远后，刘宝才刚拐到这条路上来。

有几个男生像我一样回头看，看完就笑起来。一个六年级的男生说：“五（2）班那只‘鸭子’还没走啊。”

另一个男生接话：“可不，还是只耷拉翅膀的‘鸭子’。”

刘宝跑步的时候姿势确实很怪，双臂不打弯，所以被他们说成了“耷拉翅膀”。我很生这两个男生的气，也生刘宝的气，但我只能忍着。不想再听他们奚落刘宝，也想等一等他，所以我慢下了步子。

我等刘宝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想借着他跑得痛苦的时候，劝他不要参加训练和比赛了。

刘宝赶上来后，我拼命劝他，可他却喘着粗气说：“小雨，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我不会放弃。”

这个刘宝啊，脾气实在太犟了！我气得不行，便不再劝他了。

就这样，我参与了接下来的所有中长跑训练，几乎每次都是当刘宝的陪练。头几次刘宝还催我别等他，让我赶紧跑，但我想与其早回学校等着他，还不如陪他一起跑呢。

后来，刘宝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便不再催我。直到学校正式召开春季运动会，我的陪练生涯才算结束。

第二十章  朝着阳光奔跑

运动会如期举行，刘宝报的是1500米，在学校的操场上要跑七圈半。这种距离对我来讲根本不算事，可对刘宝来说，并不那么容易。

运动会的安排是上午短跑比赛，下午长跑比赛。中午吃完饭在教室里休息时，上午获得了名次的同学都得意得不得了，尤其是魏海，他100米得了第一，200米得了第二，这让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嘚瑟。

魏海嘚瑟完了，凑到我跟前说：“田小雨，邱老师还说你能考体育学院，我看你根本没戏，要不怎么练了半天连比赛都没报啊。”

我懒得搭理魏海，心里全都是刘宝下午比赛的事。刘宝却很在意魏海说我的话：“小雨擅长跑步不一定喜欢跑步，你不也有自己的好恶吗？要不你为啥不报400米和800米呢？”

魏海聽了，拿手指着刘宝说：“甭跟我说这些，下午我就看你是怎么在后面打狼的了。”

魏海说的“打狼”，是我们的家乡话，指的是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人。

刘宝说：“我打狼咋了？打狼也需要勇气。”

魏海握紧拳头朝刘宝比画：“勇气？要不你跟我比比勇气？”

见魏海这么嚣张，我忍不住站了起来。但还没等我开口，王一平就说道：“魏海，看把你能的，别闹了！”

魏海总听王一平的，就像当初民子总听大卫的一样。所以王一平这样一说，魏海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午进行1500米比赛时，果然不出我所料，刘宝一上跑道，附近的同学们立刻笑了起来。

接下来，刘宝跑到哪儿，哪儿就笑声一片，弄得我都想替刘宝把脸捂上了。因为不少学生知道我跟刘宝关系好，我感觉他们笑刘宝，就跟笑我一样。但刘宝却一脸平静，好像那些笑声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想自己必须去给刘宝加油，不能让他在哄笑声中完成比赛。

“刘宝加油！刘宝加油！”我跑到近前，大声喊了起来。也许是我的“加油”声激励了刘宝，只见他双臂快速地前后甩动起来，好像恨不得甩出一双翅膀展翅翱翔。可是，当他跑到第三圈时，左脚绊了右脚一下，整个人摔在了跑道上。

“丢人，真丢人！”说这话的是魏海。

就在魏海说“丢人”的时候，只见刘宝双手一撑，站起身来，又在跑道上跑了起来。

“小雨，水，水！”经过我们班的位置时，刘宝朝我挥手喊道。

我立刻想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可蓝凤燕提醒我说：“拿干净毛巾浸了水给他润润嘴唇就行了，剧烈运动时不能喝水。”

经过她的提醒，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大意。可是，去哪儿找干净毛巾呢？我正迟疑时，我们班一个女生把手绢递给了我：“用我的手绢吧，是干净的。”我感激地接过手绢，倒上矿泉水，追过去递给了刘宝。

我感觉刘宝得到场外支援后，状态好了一些……可是，那好像只是我的错觉，因为刘宝还是那样艰难地跑着，而且后面又跌倒了两次。

“刘宝加油！刘宝加油！”不知哪个女生喊了两句，其他女生也跟着喊了起来。接着，男生们也加入了助威队伍。最后，就连魏海这样的人也开始了呐喊。我从没见班里的同学这样团结，这样齐心协力过。

比赛结束，刘宝比第一名整整慢了两圈，但他坚持跑完了1500米。他的勇敢和坚持感动了所有观看比赛的人。虽然最终没能获得任何名次，可他却特别高兴。

第二天的班会课上，赵老师对我们的表现进行了一次讲评。他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体育运动重在参与。胜出者固然值得钦佩，但落后仍能坚持完成比赛的竞技者，也很值得我们尊敬。”我们听了，都热烈地鼓起掌来！很多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刘宝。

此后，以前对刘宝不友好的同学几乎都对他改变了态度，这个变化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天早晨，刘宝竟提议以后我们跑着上下学，说就当长跑训练了。

“啊？你还想参加比赛啊？”我惊讶地问。

“不是参加，是参与。重在参与嘛！”刘宝说。

说完，刘宝也不管我是否赞同，背着书包就向前跑去。看着他奋力向前的身影，我觉得他跑步的样子根本就不像鸭子。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金光闪闪的，刘宝正朝着那灿烂的阳光跑去。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像神话中追赶太阳的夸父。也许是因为他奔跑时和夸父一样，都有着一种不服输的韧劲儿和一种永不放弃的“笨拙”吧。（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