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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袁可嘉诗歌对传统宋诗的继承与发展

2023-02-23游俊清

戏剧之家 2023年2期
关键词:宋诗诗人诗歌

游俊清,林 琳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 浙江 慈溪 315300)

中国现代诗与古诗密不可分,但基于现今的研究而言,对于袁可嘉先生,众多学者将研究重点放在了其翻译成就之上,但无可置否,袁可嘉先生作为九叶派诗人的杰出代表,其半个多世纪的写作“脚印”可谓是中国现代诗最好的丈量,而对袁可嘉诗歌的相关研究,文学界存在一定的空白,这无疑是一大遗憾。作为一名中国慈溪籍诗人,他创作出了许多优秀的诗歌,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我国传统诗歌,本文试分析袁可嘉的诗歌对传统宋诗的继承与发展。

一、对传统宋诗的继承

袁可嘉先生在诗歌创作的形式和内容方面都有深入的探索。第一部分,笔者试从他的诗歌对宋诗的继承方面来探究,将从以哲思入诗、议论化、口语化、极具家国情怀等四方面论述袁可嘉诗歌的独特之处。

(一)以哲思入诗

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说道:“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想见胜。”所谓“筋骨思想”,就是于“别趣”或“理趣”中见出一种深刻的思想,或者精辟的哲理。中国传统文化与理学相互渗透,使得宋代的哲理诗在两者的影响下不断发展,由此代表了古代哲理诗的最高成就。且看苏轼的名作《题西林壁》,它借生活本身来阐明事理,将庐山之行上升到新的高度。而叶绍翁的名作《游园不值》则通过生动的情景表现出精微而深刻的哲理,暗示新生事物终将突破束缚蓬勃发展起来。宋代的诗人突破前代言情的特点,出现了以言理为特点的新诗风,尤为注重诗中的形神合一、理趣相容、哲理统一,在情景中蕴藏丰富理趣,是其艺术风格与审美特征。

而袁可嘉先生的诗歌也以哲理著名,如《断章》利用了灯塔这一意象,表达出了诗人对人生的感悟和对生命的思考,而《茫茫》开头与结尾皆用了“何处我往”四字,首尾呼应,表达了诗人对生命的思索,天地之大,在自然面前,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潇洒活着。而《难民》中的“乞求”“逃难”“诚恳”生动写出了难民生活之艰难,将难民类比成土地,是必须的多余,引发了人们对于动荡社会中人的存在意义的思考。在战乱动荡的时代,袁可嘉的诗歌揭露了人们生活的不幸与艰辛,由此可以看出袁可嘉先生的诗歌具有浓郁的“人的文学”色彩,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宋代哲理诗的继承。

(二)议论化

宋诗的成就虽不如唐诗,但因它在继承唐诗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在诗歌历史上也占据着重要地位。一般认为,“散文化”“议论化”是宋诗最主要的特点。从梅尧臣《古意》赞扬范仲淹等人坚持操守,开宋诗议论化之源,到王安石《商鞅》旗帜鲜明地赞扬商鞅,表明推行新法的决心,到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表达对人生漂泊的怅惘和对往事的怀念,到陈与义《伤春》抨击国事并赞扬了沦陷区人民的抗敌斗争,最后到文天祥《扬子江》以“磁针石”喻忠心,这些都有议论化的特点。“以议论为诗”是唐宋诗风不同的重要特点,刘克庄《戊辰即事》和陈与义《伤春》同样抨击的是南宋政府统治的腐败,但前者只表现出一种自怜自伤之情,而后者却充满了议论成分,对这种不公平的状况大有批判之意。

袁可嘉先生的诗歌也具有议论的特点,比如《冬夜》就形象地描绘出了城市在战争中的“冬夜”境况,通过描写古城中谣言、阿狗阿毛、行色匆匆的人们,展现出了北平局势日益紧张,而“测字摊要为我定终身……测人者怎不曾测准自己的命运?”兼具议论手法,反问测字老人在战争下如何测得了自己的命运。而在《难民》中,他用了议论的手法直接抒情,揭示了在当时战乱之际,难民已经不再具有人的尊严,他们是世界上多余的存在。

(三)口语化

唐诗以浪漫华丽著称于世,而宋诗较为直白,常以口语入诗,苏轼的《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通篇大白话,在白描中,将陈季常被老婆吼时惊慌、被打时可怜的场景生动地呈现出来。宋诗因口语词的加入,风格较为轻松活泼,杨万里的《新柳》是一首写景诗,但他却用了“且莫”“未必”“他”三个口语词,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宋代社会注重以俗入诗,将口语引入诗文创作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比如张来《六言》中的“青春要去便去,美酒得斟且斟”,这两句话的表达像它的意思一样洒脱简单,表达了人生在世需要尽兴而为,极具口语化特点。

而在袁可嘉先生的诗歌中也存在宋诗口语化的特点,他注重保持原生态的东西,认为这样的表达更为生动且贴近生活,如《冬夜》中的“见鬼”“阿狗阿毛”等就是一些生动的口语,体现了当时人们的恐慌,而《号外二章》中,诗人将日常生活中的口语进行重复表达,展现了人们面对战争时的绝望心情,将这种痛苦通过口语化的语言表达出来,显得更具震撼力。在《空》中,作者直接运用口语,仿佛与人对话一般,“我的船呢,旗呢,我的手?”进而使这首《空》的意境变得更加空灵澄净。

(四)极具家国情怀

宋代是一个战乱的朝代,由此宋朝的家国情怀诗质量数量都是历朝之最。陆游作为南宋最伟大的诗人,收复失地的愿望仍是贯穿始终的主调,他的诗歌风格悲壮豪放,不停地在诗中高唱爱国情感,晚期还写下了期待北定中原的《示儿》,抗战复国的主题贯穿他一生的创作历程。无论是南宋初年中兴四大诗人,还是南宋后期的姜夔、吴文英等人,家国情怀一直在他们心中。直到宋亡后,出现了移民诗派,如谢傲、郑思肖等人的作品也一直在颂扬爱国情操。由此可见,宋诗与家国情怀紧密相连。

而袁可嘉也是一位爱国诗人,他的作品兼具广度与深度,如《上海》一诗就是根据现实生活创作的,诗人有感于豪富对资源的占有和掠夺,导致通货膨胀,百姓食不果腹,批判了伪善的社会,具有现实主义特征,又饱含对国家的深切关怀。而《香港》一文将香港比作英帝国伸向远东的贪婪巨手,写出了当时中国内忧外患的社会现实,因时代背景存在相似之处,袁可嘉的诗歌饱含了个体对命运与社会的思索,与宋诗题材有着远距离的契合。但无论是宋诗还是现代诗,它们都不仅是文学作品,还是整个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警醒我们珍惜当下。

二、对传统宋诗的发展

作为一名现代作家,他的诗歌在一定程度上对传统宋诗进行了改良,第二部分,笔者试从格律的发展、新奇的比喻、中西结合三个方面来研究袁可嘉诗歌对于传统宋诗的发展。

(一)格律的发展

袁可嘉的新诗既有宋诗的押韵,又不同于宋诗六言七言整齐的格律,是对宋诗韵式的发展。陆游的名篇《游山西村》,“豚,村,存,门”,全诗押的是“un”,描写出八百年前浙东农户的淳朴敦厚以及生活与自然的和谐。苏轼的《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除了少数几句隔句用韵外,通篇一韵到底,全押“虞”韵,音节自然均齐。而“虞”韵又与“兹游淡薄欢有余”相呼应,体现出了诗人心情之愉悦。而苏轼另一首著名的茶诗《汲江煎茶》是一首七律诗,平仄分明,结构严整,苏轼将韵律感带入茶诗中,“清”“瓶”“声”“更”的押韵展现出了一系列煮茶饮茶的画面,使读者身临其境,也由于这种音韵美,使茶诗经久流传,成为人们口中传唱的经典。反观袁可嘉先生的诗歌,在一些诗歌的格律方面对宋诗有一定的发展。

袁可嘉先生很关注形式的营造,比如他非常有名的《沉钟》,三个诗节,每一行三顿,三个诗节都是“ong”韵,而“ong”韵又是沉钟的声音,全诗用“ong”一韵到底,营造出了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而关于诗节的声律有不同的变化,各个诗行从头到尾都是三顿,但每个行顿的音数不同,有的是两个音,有的是三个音,既有均齐之美,又有韵律上的参差美,再如他的另一首诗《墓碑》,两个诗节,每节四行,各诗行是三个顿和四个顿相互交叉的节律。袁可嘉的《上海》《南京》就是典型的变体十四行诗,这两首诗都以口语入诗,通俗易懂,带有讽刺意味,与传统十四行诗的严肃风格大相径庭。由此可见,袁可嘉先生在诗歌格律形式方面的创造和营建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宋诗的发展。

(二)新奇的比喻

咏物诗滥觞于先秦,形成于六朝,发展于唐代而嫿变于两宋。宋代的文人尤喜借物言志,王安石的《孤桐》写孤桐的品格与功用,其正是王安石所追求的功业及理想的化身。黄庭坚《次韵中玉水仙花二首》以水仙的境遇自况,回想起自己仕途的坎坷,诗人更觉可惜。同样是咏梅,欧阳修的《红梅》写红梅无意争春,却不为世人所理解,暗示自己对权位无意,只想做实事为民的胸怀。而王安石的《梅花》语言朴素,诗人以梅自喻,此时被贬谪的自己也要像梅一样坚持操守,主张正义。无论是咏水仙还是咏梅,我们都可以看出宋代诗人以新奇制胜的绝妙写作手法,袁可嘉先生在他的诗中也有对中国古典咏物诗的发展。

他最为著名的《沉钟》借物咏志,在对中国古代咏物诗的继承上,结合现代诗的创意对古代咏物诗进行发展,他选取“洪钟”作为全诗的中心意象,第一节采用明喻,而第二、三节则直接将“我”与“沉钟”画上等号,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融为一体,托物言志,如果说,第一节是着眼于现在,那么第二、三节就是通过空间与时间的维度,写出沉钟在地点的变迁与时间的流逝中沉寂,而最后一句“收容八方的野风”与全诗的沉重基调不同,体现出虽沉钟沉寂数年但仍具有蓬勃的生命力,抒发了对生命的沉思。在《旅店》这首诗中,旅店被“拟人化”,成为与“我们”交流情感的对象——“你”,旅途中会经过各种旅店,而旅店又是温馨安逸的象征,与现实中的“慌乱”“不安”形成对比,加强了旅途中的局促之感,反映了无奈的社会现实。由此可见,袁可嘉先生的诗作在不同程度上借鉴了宋诗中的托物言志手法,是对中国古典咏物诗的发展。

(三)中西结合

现代诗与宋诗虽都是所感之作,但相较宋诗,现代诗的形式更为灵活,更加强调自由开放。如《墓碑》这首诗的题材很现代,诗人由自我转化为他者,再来反观自我,这正是现代主义的特征之一。《我唱歌,在黎明金色的边缘上》也运用了现代诗的写法,“新中国轻骑兵的马蹄,清脆地敲响着黎明金色的边缘”运用了虚实结合和故事化手法,将实的“马蹄”与虚的“黎明金色的边缘”用“敲响”这个动词联结,使画面由实入虚,由过去驶向未来,使全诗更为激情澎湃。而“梅兰的叹息”“惨白的默默”采用了现代诗歌中“通感”的艺术手法,叹息是听觉的范畴,梅兰则是视觉所及,同样,惨白是视觉范围,而默默是听觉,听觉和视觉的替代错位,实现了变抽象为形象的生动艺术效果。

同时,袁可嘉的诗歌中西合璧,具体表现是意象与象征并用,间接传“情”。如《母亲》营构了一系列意象,首先出现了游子与母亲的这对意象,接着用“全人类的母亲”这一意象来补充叙述母亲的伟大,最后诗歌将“我”比作狂士,将母亲比作佛,进而领悟到母爱的无私。《冬夜》这首诗虽然在题材上与《母亲》的知性温情有所不同,但是它也采用了中西合璧的手法,在运用比喻上讲究大跨度,在新奇中力求妥帖。“阿狗阿猫都像临危者抓空气”,作者借动物写出了当时形势的紧张。还有“上紧发条就滴滴答答过日子”,作者将市民们比作钟表,更体现出了当时不把普通老百姓当人的残酷现实。

三、结语

袁可嘉先生的诗歌与中国古代的宋诗有着远距离的契合,在许多方面,继承了传统宋诗的一些特点,同时也对其进行了相应改良,将其不断发展壮大并贴近时代,以笔为剑直面中国社会之黑暗与不公,又以笔开路希望把中国引向光明与未来。他的新诗继承古今,中西汇通,是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为中国后世文学的发展带来了无法衡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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