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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土走来:山东三大秧歌功能性的多维透视

2023-02-23朱思同

戏剧之家 2023年2期
关键词:大秧歌秧歌民俗

朱思同

(山东大学(威海)艺术学院,山东 威海 264209)

作为山东地区最具代表性的民俗舞蹈,人们一般将鼓子秧歌、胶州秧歌、海阳秧歌统称为“山东三大秧歌”。在乡土社会语境中,作为一种民俗活动,山东三大秧歌不仅是当地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艺术形式,还是村落仪式信仰的象征符号,更是人们生活情感和社会发展的集体记忆。在“非遗”“原生态”“文化传承与保护”的社会语境下,山东三大秧歌作为民俗艺术,是综合各种因素发展而成的文化载体,其表演形式多样,功能价值多元,文化内涵丰富,具有复杂性和多线条性的特征。

一、功能性视角的选择

英国功能主义人类学派的代表人物拉德克利夫·布朗曾提到:“对文化的研究应强调共时性,应将文化看成一个整合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文化的每一个因素都扮演着一个特定的角色,都有一种特殊的功能。研究时,只有找到各部分的功能,才能了解文化背后真正的意义。”[1]因此,笔者尝试从功能性的视角切入,以动态发展的整体文化观对山东三大秧歌的功能、形态进行多维透视与解读,进而剖析山东三大秧歌这类民俗艺术传承发展的文化结构、内在机制和价值规律。

二、乡土社会语境中的功能性解读

在乡土社会的语境中,山东三大秧歌萌生于乡土社会,活跃于田间地头,是集岁末迎春、冬闲娱乐与敬神祭祖于一体的民俗活动,被当地人称为“跑十五”和“闹玩”,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

首先,山东三大秧歌作为年节期间举行的仪式活动,被视为当地最重要的家族事务,并被安排进敬神祭祖的活动中,因此,它具有祭祀、祈福的特定功能。在山东海阳地区,人们在表演秧歌前总会整冠弹尘,去当地的村庙举行祭拜仪式。“会首前导,端香盘,秧歌队紧随其后,敲锣打鼓,边舞边行。行至家庙前,会首入庙升香、烧纸,秧歌队随即开演,以舞蹈动作行拜祭之礼,礼毕,秧歌队跳圈耍场,送秧歌给祖宗看。”[2]由此可见,作为重要的祭祀礼仪,山东三大秧歌是规定的文化传统下的一套独特的行为方式,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当地人通过表演秧歌来敬告家神,祈求神灵的保佑,寻求精神的慰藉,暗含了山东地区传统文化内涵和精神信仰。

其次,山东三大秧歌还有调节村落生活的娱乐功能。虽然山东三大秧歌正式、严格的仪式礼节是无法删减的程序,但是,在秧歌展演中也存在欢快的成分,呈现出“反仪式”的特点。山东三大秧歌中滑稽的丑角装扮,戏谑性的歌词唱曲,非理性的表演动作,“性的与诙谐性的”的秧歌小戏,交织构成了山东三大秧歌整肃秩序中诙谐性的整体特征,成为当地年节期间村落里“奇拼怪凑的组合游戏”[3]。虽然夸张、怪诞、大胆的表演有悖当地倡礼重德的民风和传统,但也使人们将日常生活中的规诫和约束暂时置于脑后,在戏谑和放纵中获得久违的放松,为平日里闭塞、压抑的村落生活带来喜悦和欢腾。

再次,山东三大秧歌作为集体性的展演活动,还具有教化群众、维系村落秩序的特殊功能。在山东三大秧歌的表演中,可以看到大量反映乡土伦理道德并兼具教育寓意的秧歌剧,如反映夫妻相处的《锅腰娶亲》,表现妯娌关系的《妯娌闹》,描绘婆母与媳妇关系的《白云庵》《百福图》,教育子女与父母相处的《跑四川》,还有爱情姻缘题材的《卖绣鞋》《借女吊孝》,体现善恶有报的《宝成结缘》《输钱卖侄》。[4]这些秧歌剧都取材于现实的乡土生活,内容通俗、情节诙谐,不仅传播、宣扬了乡土生活中需要恪守的行为规范,还教诲乡民明事理、辨美丑,发挥出强大的社会教化功能。

最后,应当明确,山东三大秧歌作为仪式展演活动,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以村落为单位的集体活动。一方面,秧歌从发起、排练到演出都需要人们广泛的参与、交流与配合,为使秧歌活动能够顺利举办,村落中的人们都各司其职,按流程紧张、有序地准备着,从而促进村落中人们情感交流的进一步深入。另一方面,在年节期间,村落之间通过互送秧歌来交流感情、缓解矛盾,并以此形成了乡土社会独特的“礼之互惠”的交流互动模式。因此,山东三大秧歌不仅维系了村落中人们情感的交流,还编织出乡土社会村落间的社交网络,具有密切人际交流、促进情感沟通的传统社交功能。

三、现代社会语境中的功能性解读

在现代文明的关照下,山东三大秧歌逐渐脱离了原生语境,逐渐走向专业化、舞台化、大众化、商品化与非遗化,其文化内涵和功能价值发生了多元转化,表现出审美、教育、娱乐、促进文化传承、带动经济发展等多方面的功能价值。

(一)专业化的舞台艺术

从20 世纪40 年代起,我国文艺工作者在田野采风的基础上,对山东三大秧歌的舞蹈动作元素进行提炼,进一步编创出包含山东地域特色、具有训练价值的民间舞蹈教材。这些教材对提高舞蹈专业学生的身体素质、身体协调性与表演能力有很大帮助,因此,这些教材陆续被引入专业舞蹈院校的民间舞蹈课堂,训练、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专业舞者,促进了我国专业舞蹈教育的发展。

另外,作为舞台表演艺术,为符合现代大众的审美趋向,山东三大秧歌也不断进行着“脱俗求艺”[5]的转变,在保留乡土气息的同时,不断融入现代化的创作理念和舞台技术,并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审美风格。例如,鼓子秧歌在颠颤中表现坚定之美,在蹬地中表现阳刚之美,在掏鼓中表现剽悍之美;胶州秧歌在抻划中表现大气之美,在捻地中表现连韧之美,在扭步中表现娇俏之美,在推扇中表现遒劲之美;海阳秧歌在绕拧中表现婉转之美,在翻旋中表现豪放之美,在提沉中表现深沉之美,在抻拦中表现张扬之美,在流动中表现迂回之美。虽然这些独特的动作语汇与风格动律极富审美意蕴和艺术观赏性,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作品与本土民俗语境的藕断丝连,依然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民俗根性。”[6]因此,在现代社会语境中,舞台化的山东三大秧歌作为民俗艺术,具有极高的审美功能、娱乐功能和文化传承价值。

(二)大众化的公共艺术

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山东三大秧歌作为当代人民喜闻乐见的公共艺术,除了具有娱乐身心、锻炼身体的功用外,还具有一定的政治功能。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人们获取信息的途径更加多样。国家为使人民的思想意识与国家的政治设计步调一致,开始重视受众广泛且颇具大众认同感的山东三大秧歌,进而,山东三大秧歌顺理成章地被国家征用,成为宣传国家政策的政治工具。作为群众性、开放性的公共艺术,山东三大秧歌的展演活动中经常出现带有标志性的“国家符号”,以此来凸显“国家的在场”。[7]作为汉族民间舞蹈,三大秧歌天生具有“热闹、喜庆”的风格特点,有利于表现和谐、稳定、繁荣的社会面貌,而这正是国家所期许的,因此,国家也将其作为文化导向和权力渗透的重要工具,使其起到了润物细无声的政治宣传作用。

还应注意到,在商品经济的刺激下,山东三大秧歌也开始将自身作为一种“准商品”来阐释,开始走商品化和产业化的道路。由此,山东三大秧歌最初在乡土社会中产生、发展的原始功能和存在价值开始减弱,演出时间由年节扩展到全年,演出场所也不再限于田间地头和村落广场,开始经常性出现在民间嫁娶、公司开业、贺人迁居等生活场景中,成为一种获利的手段,从而体现出促进经济发展的社会功能。

(三)非遗化的传统舞蹈

随着我国非遗保护工作的开展,山东三大秧歌也逐渐走向非遗化的道路。鼓子秧歌、胶州秧歌、海阳秧歌均于2006 年成功入选国家级非遗。自此,山东三大秧歌进一步获得了维护自身文化生存和发展的合法性,从而使自身的文化内涵和功能价值得到进一步扩展。山东三大秧歌作为非遗化的传统舞蹈,既是山东地区优秀民俗文化的结晶,也是山东地区人民审美特点、风俗习惯及道德文化的集中反映,具有独特的地方情怀。首先,山东三大秧歌申遗成功不仅提高了当地人的民族凝聚力和文化认同感,还提高了当地人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其次,举办非遗化的秧歌展演也进一步推动了民俗文化走出去,成为其他人了解山东大地风俗文化的窗口,具有继承传统、传播文化、开拓创新的现实价值,从而加速了山东三大秧歌的当代传承和创新发展。

四、山东三大秧歌功能性转化的反思

英国著名文化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文化是一个整体,他提出了文化布局的观点。在他看来,“每种文明中的文化要素都在社会中起着某种关键作用,有着某些重要任务,并构成运转着的整体中不可分割的部分。”[8]山东三大秧歌从乡土走来,在现代社会语境中发生了多元的转化,拥有了多重身份,具有了多样价值。作为活态传承的一种文化艺术形式,山东三大秧歌在发展中传承,在传承中发展,但是,在“变”与“不变”之间,其传承和发展还蕴含着深层的文化机制和发展规律。

首先,通过山东三大秧歌功能性的多元转化来解读民俗艺术传承发展的内在机制。人们在讨论山东三大秧歌这类民俗艺术的传承与发展时,总会联想到国家的文化政策,并普遍将这种文化现象理解成政府自上而下开展的文化保护工作,又或者简单地认为这种传承现状的出现是民俗艺术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顺势而为,这两种观点都具有一定的片面性。这种文化现象的出现既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国家顶层设计与民间社会双向互动的产物。这一现状不仅是受国家意识形态影响的结果,同样也是山东三大秧歌为谋求自身的存在与发展,在国家引导下进行自觉自愿的改变的结果。山东三大秧歌要想获得更好的传承和发展,就要与不同时期的国家政策和文化现状相适应,要合理地利用国家符号;而国家也要与民间建立一种默契的治理关系,需要民间仪式活动的配合。所以,山东三大秧歌走出乡土、走向舞台、走向社会、走向大众的现象是对国家向民间社会发出“邀请”的一种积极回应,表现出民间社会主动向国家顶层文化设计靠拢的趋向。与此同时,山东三大秧歌也需要根据国家表达的“隐晦要求”不断进行自我调适与重塑,其中就包括对自身民俗传统的“解构与重构”。这一过程的发生也推动了山东三大秧歌自身文化内涵与功能价值的多元转化,充分反映了山东三大秧歌当代传承的内在机制和多元转换的发展规律。

其次,透过山东三大秧歌的功能性转变思考我国民俗艺术未来的传承路向。在山东地区,在相同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山东三大秧歌的传承现状远远优于其他民俗艺术。这主要是山东三大秧歌与时俱进,不断转变“功能性”的结果,在这里,我们可以将“功能性”理解为“有用的价值”。因为持续不断对自身的文化传统进行“重构”,山东三大秧歌在当今社会中依旧具有一定的实用性和社会价值,从而获得了立足点,进而实现了对传统的传承。所以,山东三大秧歌这类民俗艺术在未来的发展中要强化对自身文化的“自知之明,清楚文化的来历、形成过程以及所具有的特色,进而明晰自身未来的发展方向,并且,不带有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9]这样才可以进一步树立起对民族文化的清醒认识和理性判断,从而更加适应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做到真正的活态传承。

五、结语

本文从功能性的研究视角出发,梳理了山东三大秧歌在不同社会语境中的功能价值及文化内涵,分析了山东三大秧歌传承过程中发生功能性转化的内在机制,并对山东三大秧歌这类民俗艺术未来的传承发展提出了切实的建议。本文认为,民俗艺术在传承发展的过程中应加强对自身文化的清醒认识和理性判断,应不断寻找自身文化的功能性价值与文化立足点,从而实现自身文化传统的活态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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