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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义视野下《梅塔莫拉》中印第安人形象建构

2023-02-23贺安芳

戏剧之家 2023年2期
关键词:美利坚斯通莫拉

梁 洁,贺安芳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 浙江 慈溪 315300)

印第安人形象的塑造是美国戏剧舞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约翰·奥古斯塔斯·斯通创作的情节剧《梅塔莫拉,或最后的万帕诺亚格人》(Metamora;Or,The Last of the Wampanoags,1829)成 为19世纪几十部“印第安”戏剧作品中最受欢迎的作品,并在19 世纪美国最著名的情节剧演员埃德温·弗雷斯特组织的戏剧创作赛中获奖,弗雷斯特本人称该作品是他最喜欢的作品。巴内特·克拉克主编的《遗失的美国戏剧》将其视为开篇之作,足见它在美国戏剧史上的重要地位。

作为19世纪初“印第安”戏剧作品的代表作,《梅塔莫拉》在国内的专论研究并不充分,主要散见于美国戏剧史章节中剧作家作品的概述,或将其作品作为早期美国戏剧印第安主题的文献佐证。相比于国内研究,印第安主题戏剧作品研究在国外更丰富。B·唐纳德·格罗斯(B.Donald Grose,1985)和斯科特·C·马丁(Scott C.Martin,1999)分别从《迁移法案》的政治背景和印第安刻板人物塑造来解读《梅塔莫拉》,但从民族主义视角分析印第安人形象衍变研究与早期美国民族身份建构的内在关系在早期美国戏剧研究中则比较单薄。本文结合特定的社会、历史和文化因素,通过文本细读,对于19 世纪早期美国戏剧代表作中的印第安人形象和悲惨命运进行深入分析,旨在丰富早期美国戏剧中印第安人形象研究,探索印第安人形象塑造与美利坚民族形成的互动关系。

一、美国民族戏剧舞台上的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物形象在19 世纪上半叶持续不断活跃在早期美国戏剧舞台上是有深刻的历史和社会原因的。在美利坚合众国建立之后,其国家认同观念逐渐增强,民族意识也日渐浓厚。美国民众不仅要求政治上的独立,而且要求精神上的自主。1812 年第二次美英战争爆发,持续三年的战争最终以美国获胜告终。该战争被称为美国的“第二次独立战争”,其胜利极大地激发了新生美国的自信,有的政党甚至提出了“必须由美国人来统治美国”的口号。强烈的民族主义观念对早期的美国戏剧创作产生影响。创造富有地方性色彩的舞台人物不仅是美国民族戏剧发展使然,也是有着强烈民族意识的剧作家在文学精神上呼应国家政治独立的一种努力。

约翰·斯通是一位剧作家,也是一位舞台演员。他并没有成为像弗雷斯特那样的明星式演员,但他的演出同样大受欢迎。他对于舞台和观众的熟悉为其戏剧创作增色不少,无论是在人物刻画还是在台词节奏的把握方面。《梅塔莫拉》以1675—1676年期间发生在新英格兰的菲利普国王战争为历史背景,讲述了印第安万帕诺亚格部落的首领梅塔莫拉为保护自己的家庭和部落,抵御英国殖民者扩张和侵略的故事。印第安叛徒安纳万达提前向白人报告自己的部落会发起袭击,而他也因泄露消息命数难逃,白人认定其死由梅塔莫拉指使,双方对峙并发生冲突。由于殖民者莫当特挨了一枪,双方矛盾升级,由此展开了一场激烈战争。最终万帕诺亚格部落不敌英国殖民者,梅塔莫拉在白人的包围下坠崖而亡。

印第安人的形象塑造在不同历史时期呈现不同的特点,有时是高贵的野蛮人,生活在荒野之中,与动物为伍,却具备非凡的野外生存智慧;有时又是邪恶的野蛮人,杀人不眨眼,嗜血成性。每一个具体的印第安人形象固然是剧作家个人想象的结果,但任何个体剧作家都离不开其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剧作家的个人意识始终无法脱离集体无意识的包围,由此形成的印第安人角色形象与美利坚民族集体想象之间存在着深刻的关系。《梅塔莫拉》上演之际正是美国独立后建国的关键时期,英美第二次战争也刚结束不久,这种刻板形象本质上是早期美国戏剧实践中印第安人被持续他者化的想象,是美利坚民族主体在建构自我意识时的内在需求和心理投射。

二、梅塔莫拉作为高贵而邪恶的印第安人

斯通借鉴了浪漫主义的“高贵的野蛮人”概念,把梅塔莫拉描绘成忠诚、爱国、勇敢、高尚却又充满悲剧色彩的英雄。梅塔莫拉作为印第安首领,一出场就高高地站在一块崎岖的岩石上,他深邃的眼神刺穿了峡谷。在他那长长的黑发上有一根老鹰的羽毛在微风中摇曳,那是一顶羽毛王冠。他稳稳地站在高地上,拉开弓弦,随时准备用有力的话语或闪亮的武器来展现他高贵的权力,这就是梅塔莫拉,一个勇敢种族的高贵酋长,更是印第安人的希望。

在强大的白人殖民者面前,印第安人不堪一击,但他们所表现出的勇敢、真诚以及智慧却非白人所能企及。梅塔莫拉最初对英国人很友好,甚至救了莫当特的女儿奥希阿纳,并给了她一根鹰羽,告诉她这将在战争中保护佩戴者免受万帕诺亚格人的暴力。他还多次声称白人一直是他们的朋友,不会亏待白人兄弟,假若白人不主动入侵部落,梅塔莫拉也不会对白人造成威胁。他所做的一切都为了部落,甚至对部落的付出大于对家庭的爱,当他的部落需要他出战时,他平和地与妻子沟通,不让其受困扰,并且让妻子去跟纳拉甘西特部落交谈,一起对抗白人。当所有人都畏缩时,只有梅塔莫拉高喊:“红种人,醒醒吧!自由!报复或死亡!”他一心只为部落复仇。斯通将梅塔莫拉刻画成一个有情有义、善良正直的英雄形象,强调其高贵的一面,以此来批判英国殖民者的奸诈、堕落和腐朽,从而将英国殖民者视为美利坚民族主体的他者对立面。

作为一个本土的白人剧作家,斯通并没有摆脱美利坚民族优越论的桎梏,在他塑造的人物形象中,梅塔莫拉不仅展现了高贵野蛮人的所有刻板特征,而且还融合了其对立面——红魔的属性。红魔的现实元素来自一些印第安人对白人入侵的激烈抵抗,但这种刻板印象也是欧洲神话概念化的一种体现,它以民间传说中的野蛮人为中心。这些邪恶的红魔元素与高贵特质在一开始就出现,在第三幕结束时达到顶峰。奥希阿纳将梅塔莫拉赠她的鹰羽给了父亲,请求梅塔莫拉饶恕她的父亲,梅塔莫拉却狠心地将他拖到祭品的火焰中。梅塔莫拉还向他的妻子讲述了他预言性的梦,“娜美克,梦想的力量已经降临在我身上,将要发生的事情的阴影已经在我面前过去了。我的心中充满伟大的思想。当我睡着的时候,我想我手里的刀是红色的,白人的头皮在流着血。”为了给自己的部落复仇,梅塔莫拉命令他的勇士们进入殖民者的住所,“把他拖到我面前,让我亲眼看到他遭受折磨,让他的头皮告诉我梅塔莫拉的胜利。”

在印第安人与白人之间的斗争中,妇女和儿童被杀害,这在美国戏剧舞台上是前所未有的。当梅塔莫拉的孩子被白人杀害后,他立马派他的战士对白人发动自杀式攻击,但不料部落被摧毁,他和妻子只能撤退到山区的一个要塞中。他深知已无路可退,便捅死了妻子,然后自己在白人面前坠崖而亡。在《梅塔莫拉》中,所有印第安人的邪恶元素都表现了出来:背叛、暴力和嗜血,但邪恶的红魔注定灭亡。斯通对梅塔莫拉的刻画符合19 世纪上半叶美国剧院观众身份认同的心理期待。

三、印第安人作为野蛮的异族

在西方文化中,“野蛮人”(barbarian/savage)一词本身具有贬义。根据剑桥英语词典对“barbarian”的定义,其指“来自一个完全不同国家或文化群体的人”,他们被认为比自身国家或文化的社会地位更低,而且更暴力。(Cambridge Dictionary Online)该词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8世纪的古希腊时期,指“没有公民权的外乡人”。荷马在《伊利亚特》中将其称为“那些语言不同于希腊语的外乡人”。该词反映了古希腊人对于其他族群的一种最初的他者和自我的认知。随着历史和文化的发展,殖民者继续海外扩张,“barbarian”一词却从单纯的语言差异而被引申出了多重负面含义:异教徒、无知、不可教化等。希腊人将征服野蛮人看作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欧里庇得斯的《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中,伊菲革涅亚告诉母亲:“应该是我们希腊人统治野蛮人,而不是他们统治我们,因为他们是奴隶,而我们是自由人。”

通过将印第安部落首领梅塔莫拉刻画为高贵而邪恶的人,《梅塔莫拉》将整个印第安人视为美利坚民族主体认同的他者,注定衰落和灭亡。以文艺复兴时期的原始主义为基础,高贵的野蛮人的刻板印象例证了印第安人作为一种具有身体美的生物,充满了对自然秘密的直觉知识、优雅的语言以及对朋友、亲人的完全忠诚。印第安人成为高贵的化身,但他们同时又毫无人性、好战嗜血,对待部落成员和白人殖民者根本不会手软。无论高贵还是邪恶,他们都是“野蛮人”的化身,本质上是美利坚民族在主体身份构建过程中将印第安人作为异族的想象。白人殖民者将野蛮的传统他者形象强加给印第安人,这一刻板印象不仅不能准确客观地反映北美土著人的历史文化全貌,而且带有浓厚的美利坚民族优越感。美利坚民族主体身份在形成过程中与对异族形象的塑造同时发生,并伴随着对自身的对照和透视。因此,早期戏剧中对印第安人的塑造过程与其说反映了印第安人社会生活的变迁,不如说折射了美利坚民族主体自我观念的发展变化。

四、结语

在塑造印第安人形象时,斯通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对印第安民族的同情与赞佩。摧毁梅塔莫拉和万帕诺亚格人的不是文明和进步,而是英国人的背叛和侵略。在被塑造成野蛮、红魔的形象之外,在许多场景中,斯通让梅塔莫拉看起来比他的英国敌人更公正、更文明。在剧中英印竞争的背景下,善良勇敢的梅塔莫拉指出美洲在道德上优于旧世界。在这里,印第安人象征着一种独特的美国品质,是新大陆纯净自然环境的产物,在身体和精神上都优于傲慢和奸诈的英国殖民者。在美国人还在为自己的文化落后于英国和欧洲而感到痛苦的时代,斯通将印第安人作为北美道德的象征来对抗英国的堕落与颓废,从而服务于美利坚民族认同主体的立场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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