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野外
2023-02-21安基强
安基强
少儿时的江水是清的,天空是蓝的,童心是纯真快乐的。
转眼间,半个多世纪的光阴过去了,生活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当年的小钓伴有的已经离世,有的不知音信……不变的,唯有心底那些美好的记忆。
我六七岁时,每年都有几次跟着钓鱼的父亲乘船去松花江北岸游玩的机会,心里期盼的就是能在野地里尽情玩耍,捕捉各种自己喜爱的昆虫,对钓鱼并没有什么兴趣。每当乘坐的汽船驶近江北码头时,我的眼睛就立马亮了起来,迎面扑来的野地特有的那股草木清香让我的心狂跳起来,江北对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太有吸引力了!那里的一切都让我着迷,在江边的浅水里可以摸到形状各异的各种蛤蜊(我们习惯叫它“嘎啦”),细长的,我们叫它钢笔蛤蜊,扇形的,我们叫薄皮蛤蜊,饺子形的,我们叫小江蛤蜊。江边水里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吸附着许多江螺蛳,圆形身体的我们叫蛤蜊莫莫,细长身体的我们叫蛤蜊妞。站在水里,小鱼多得直撞脚丫子,用毛巾就能捞到各类小鱼和小虾。
那些无人踩踏的纷杂蒿草丛中更是充满了诱惑和惊奇,里面的昆虫多得数不清,蚂蚱就有好几种,有绿蚂蚱、灰蚂蚱、土蚂蚱,它们不仅颜色不同,形状也不同。有一种灰褐色的大蚂蚱,飞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我们叫它大沙虫。大沙虫很难捉到,一飞就是大老远,引得孩子在后面紧追不舍,却常常空手而返。草地里常见的昆虫还有蛐蛐(蟋蟀)、蝲蝲蛄(蝼蛄)、扁担钩(短额负蝗)、螳螂、三叫驴(螽斯的一种)和蝈蝈。叫声长的蝈蝈我们叫火蝈蝈,叫声短促的我们叫喳啦燕。这些昆虫体型有大有小,即使品种相同,颜色也不一样,它们的名字有着不同的叫法。比如蜻蜓也叫蚂螂,我们能清晰地叫出它们的名字,个头最大的叫“老抖”,中型的有“八一”(脑后的脊背上有清晰的“八一”两个字)、黄毛子(也叫二毛子)、蓝蜻蜓,小型的有花翅膀、红辣椒,还有更小的“蜻蜓”(即豆娘),我们叫它“烟袋锅”,“烟袋锅”有好几种颜色,还有黑色的。它们身体的长短和小型蜻蜓相似,但远比小蜻蜓纤细,尾巴比底钩线还细。和蜻蜓为伍的还有各种色彩缤纷的蝴蝶,其中白色的粉蝶最多,这也是我们追逐捕获的目标,只是蝴蝶身上有粉末,捉到后往往玩一会儿就放掉了。
在草地空隙中,石頭缝里还经常看到奔跑快如闪电的“马蛇子”(麻蜥),我们也叫它四脚蛇。每当遇见它,心中顿生惶恐,不敢用手去捉,只能装腔作势地跺脚吓唬它。在洼地的草丛中经常遇到体色斑纹不同的青蛙和机敏的哈士蟆,还有懒洋洋的癞蛤蟆,这些都不是我们喜欢的捕捉对象。在水生植物的茎叶下隐伏着一种绿色(也有褐色)的小树蛙,个个都是那么的娇小可爱,就好像用彩笔勾画出来的。树蛙的脚趾上有吸盘,能牢牢地吸附在植物的茎秆和叶子上,一到傍晚就发出“棒儿、棒儿”的叫声,声音特别清脆悦耳,我们叫它“棒棒狗”。野地里到处开放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回家的路上,大家手里常常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到家后把花插在罐头瓶里,灌水后能开上好几天。
上学后,我再跟父亲去江北游玩,对钓鱼产生了兴趣,野地里那些曾让我着迷的昆虫渐渐淡出了视野。
1966年夏天学校停课后,我和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几乎天天往松花江边跑,鱼都钓“疯”了。开始家长对我们去钓鱼还有些不放心,总是限制,后来见我们玩得高高兴兴安安全全的,就不再管我们了,但有一条必须遵守,就是钓鱼时不许下水游泳。开始的时候,每次我们钓鱼回到家时,家长都会在我们的手臂或后背用指甲尖轻轻划一下,如果下水了,划过的地方会出现一道白色的痕迹。由于我们严格遵守钓鱼不游泳的这条训令,取得了家长的信任,他们也就不再检查我们是否下水了。
起初,我们在水流湍急的江南沿钓闷竿,竿梢一颤就往上提竿,小鱼钓了不少,不过江南沿的嘎牙子(黄颡)多,摘钩时稍不注意就被它身上的利刺扎一下,那可是真疼啊!再就是江里过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只要有汽船经过,就得往高处躲浪,动作稍微迟一些,鞋和裤脚就被涌上来的浪头打湿。有一次,大家只顾着躲避大浪,忘记了拿蚯蚓盒,结果蚯蚓盒被大浪卷走了,我们只好收竿回家。后来我们决定走铁路江桥去江北岸钓鱼,江北的钓鱼环境要比江南好得多,只是要走很长的路。从我们家走到江边用不了十分钟,走江桥去江北就得一个多小时。江北有许多静水江汊,可以钓浮标,鱼的品种也多,我们就顾不得路途远了。
我们使用的钓鱼家什很简单,一根细竹竿头上再插上一根扫帚枝就是鱼竿,浮标是一分钱一支的油漆秸秆标,铅坠是废牙膏皮子,鱼钩鱼线直接缠绕在鱼竿上,去钓鱼时扛在肩上,手里再提一个装鱼的铁皮罐头小桶,就算“全副武装”了。钓鱼时人人手把一支竿,经常站着钓,站累了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继续钓。钓饵一律用蚯蚓,那时蚯蚓卖得很便宜,花一分钱能买五到八条,末了卖主还会搭上几条。买的蚯蚓比自己挖的红,粗细均匀好用,我们大多买蚯蚓。那时的太阳也不像现在这样毒,三伏天在水边钓鱼也不觉得怎么热,再热的天,有一顶草帽足矣。
去钓鱼的路上,我们有说有笑,跑跑颠颠,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回来时就有些走不动了。年龄大的常常替年龄小的同伴拿东西。我们还常常朗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相互加油鼓劲儿。防洪纪念塔下的路边有几份卖凉水的,一分钱管够儿喝。水是普通的自来水,用一个铁皮壶装着,比家里的凉,喝起来十分解渴。喝水用的是大搪瓷缸子,没喝前卖主用少许的水涮一下缸子,泼在地上,然后从壶里倒上大半缸子水递到买家手里。有时天气太热,我们等不及到家后再喝水,就花上一分钱买水喝。如果一大缸子水没够喝,就再续上一缸,卖主看我们是孩子,不再收我们钱。我们觉得不好意思,连声道谢。卖主说,不用客气,就是兜里没带钱也不能让你们渴着。
钓到中午,我们会把各自带的午饭集中在一起吃,不管是谁带的好吃的,大家都能分享几口。买蚯蚓时,钱多的就多拿,钱少的就少拿,没有的就不拿,从不计较。蚯蚓装在一个盒子里,用时自己取,没人限制。有时赶上鱼多,盒里只剩一条蚯蚓,大家就分着用,蚯蚓用光后,大家也就一起收竿了。如果有谁得到了家长给的零花钱,钓鱼回家的路上大家就有冰棍或便宜的水果吃了。有时,一根冰棍两人分着吃,你一口我一口,谁也不嫌谁。有一次钓鱼回来,我们路过一个卖水果的商亭,柜台上正处理放不住的香水梨,一角钱一大堆。又饥又渴的我们掏腰包凑足了一角钱,买了一大堆香水梨。路上没地方洗水果,大家也顾不得这些了,遇到有烂斑的梨也不嫌弃,抠掉不好的地方,用手擦抹几下,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真是解渴又解饿。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痛快的一次水果大餐,至今难忘。虽然吃得不干不净,但谁都没坏肚子,第二天我们一个不少又去钓鱼了。
江桥上有解放军守卫,每到夏季早5时至晚7时允许行人通过,我们钓鱼总是天刚亮就起来,经常赶在第一时间过江桥。有一天,我们刚走出家门不远,遇到一位农村老大爷,他是从火车站走过来的,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向我们打听路。小三儿听后连忙说:“我们同学家就住在那儿,离这儿不远了。”于是他告诉这位老大爷怎么走,可老大爷就是听不明白。小三着急了:“干脆我领你去吧!”大家都想赶早去钓鱼,可遇到这样的事情又不能不帮。他俩走后,我们几个一商量,反正得等小三儿,帮人就帮到底吧。我们赶上去帮着老大爷提东西,他不住地夸赞我们是好孩子。把老大爷送到地方,虽然耽误了钓鱼的时间,但大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我们用实际行动又学了一次雷锋。
我们的竹竿只有两米多长,钓到的大多是小杂鱼,偶尔也能碰到一尺多长的鲇鱼、黑鱼、翘嘴岛子、鲫花(花?)和几两重的鲫鱼和鲤鱼,如果有谁钓到了,能高兴一整天。我们常钓的小鱼有大眼、小麦穗、小鲫花、船钉子、葫芦子(鳑鲏)、小柳根、嘎牙子、马口鱼、花里棒(东北薄鳅)、花老婆鱼(东北黑鳍鳈)、沙狗鱼(棒花鱼)、板黄鱼、泥鳅、白漂子,还有不受待见的老头鱼(葛氏鲈塘鳢)。钓到的老头鱼从来没有人要,全都扔回水里,大家嫌老头鱼头上有虫子。我们到了水边第一件事就是把各自带的小铁桶装上水,釣到小鱼后就放进小桶里,钓到大一点儿的鱼就用自制的“鱼穿子”穿起来。谁用上了“鱼穿子”,就是莫大的骄傲,同伴儿们羡慕极了,常常走过去拎起来看鱼扑腾,连连夸赞鱼真大。每当这时,获鱼孩子的嘴就咧到了耳根,脸上充满得意和自豪……
少儿时的江水是清的,天空是蓝的,童心是纯真快乐的。
转眼间,半个多世纪的光阴过去了,生活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当年的小钓伴有的已经离世,有的不知音信……不变的,唯有心底那些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