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技术语境中身体异化的现代表征

2023-02-20

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异化媒介身体

王 婉 晴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中国语言文化学院,广州 510420)

从尼采呼吁对生命的关注应该投射在身体上,传统的身体观念便出现转向性的改变。身体摆脱过去遭受哲学上的贬低、宗教上的压抑、社会上的轻视等异化迫害中短暂地回归于现实,转瞬间却又被现代社会的技术逻辑干预从而再度“失语”[1]。在麦克卢汉划分的口语传播时代、印刷媒介时代与电子媒介时代等三大媒介发展时期视角中看来,技术产品不断更新迭代,媒介作为身体感知外延的部分形式选择极为丰富,由此获得更多的研究关注与讨论热度,而身体本身则被无意识轻视甚至旁置。在新媒介时代,身体在场与否不再成为使用媒介的首要前提,对肉身的忽视又到达另一高度,这为探讨身体如何被异化,其表征是什么等问题埋下伏笔。诚如伽达默尔对未来科技理性高度发展会造成何种后果而提出的预示一样:“20 世纪是第一个以技术起决定作用的方式重新确定的时代,并且开始使技术知识从掌握自然力量扩转为掌握社会生活,所有这一切都是成熟的标志,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们文明危机的标志”[2]。而在新媒介主导下的科技理性发展宏景下,这是身体获得新阐释的机遇,更是一场身体遭逢危机的预示。

一、新媒介与身体意象的审美表征

对于新媒介的界定常常处于变化的状态中,在手机、电话和电视机被发明的年代,这一词便被它们轻松占据,此时身体在场是使用这些电子媒介的前置条件。随着5G技术的加速普及、VR、AR(Augmented Reality)、MR(Mediated Reality)等成为新型数字技术应用主流,新媒介名副其实成为该类数字技术产品的代名词。在这类媒介演变的过程中,身体依旧是使用媒介的条件之一,却不再唯一,就连身体进行实践活动的场所也不再局限于现实的物理空间,数字化的虚拟空间成为身体活动实践的第二选择。此时,身体在使用媒介之时穿梭在现实与虚拟两种不同的空间维度中,呈现不一样的身体特征。

首先,纯粹身体在社交实践中缺席。早期的社交实践活动中,人们进行沟通对话的方式以原始的面对面交流为主,身体在场以最朴素去中介的形式进行的人与人之间增进感情与亲密关系联结的沟通方式。从最初的收发邮件、网络虚拟聊天室的文字交流,再到如今微博、知乎、微信、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媒介,在线非面对面社交成为人们生活常见的新交流方式。可以说,新兴的网络技术改变了传统的社交方式,让血肉之躯以数字化的虚拟形式出现在社交实践中,肉体的存在被技术理性塑造的身体替代。以往存在的地理空间被网络光纤和数字比特以实时的形式打破,人可以随时随地在虚拟空间中用数字化的身体进行探索遨游。

约翰·彼得斯曾发出疑问,在进行交流中,人类的身体能保持何种程度上的缺席呢[3]?对此有两种声音存在。一种声音坚信唯有面对面的交流才能使人们互相感知到彼此存在,实现完整信息的传递与饱满情感的表达。它强调身体是感知和接受信息的主体,唯有借助物质性的身体进行交流才能构成获取信息的情境,能直接地感知到表达主体情感变化并便于处理信息存在言外之意等复杂语境。认为身体是联结世界唯一媒介的梅洛·庞蒂在其阐释身体重要性的《知觉现象学》里提到“身体不仅是所有知觉和行动的根本来源,而且也是我们表现能力的核心”[4]。没有具身存在,许多得到的信息如同隔着薄纱观景,人们并不能直接而精确地了解其中的本质并及时获取有效内容。聚焦于社会人际关系的克里斯·希林也表示,“人的具身体现至少提供了沟通和共享体验的潜在可能”[5]。可以说,在修图软件和各种滤镜技术充斥着的科技时代中,身体缺席的社交实践正加剧人们内心安全感和信任感的缺失,并放大无数社交心理焦虑,导致交流窘境出现。诚然,上述观点都表明具身存在对社交活动的影响是复杂的,它自有其在场的必要性,而虚拟技术所构造的数字化身躯体现的身体功能还停留在以图像形式还原躯体的阶段并不能等同甚至替代具身存在本身。

与此相反,过往对身体进行压迫的观点不仅出现在宗教对肉身的贬弃,同样也出现在当下的网络空间中。这种声音论调认为,具身存在逃避不了生老病死的问题,这种肉体的脆弱性影响社交的日常交际并破坏了虚拟体验,而数字化躯体则不需要担心此类问题,它能在虚拟中实现永生和不朽,这为虚拟身体应该存在,实体身体退场提供合理解答,同时这也使得具有物质性与离身性等双重特性的身体再次陷入身心对立的窠臼中。对肉身摒弃的身体观无疑是将身体仅当作有血肉的媒介与容器,本末倒置的忽略血肉之躯才是社交实践的主体,这为身体贬抑学说增添新说辞,也进一步将身体排斥在现实感知和虚拟世界外。显而易见,身体缺席的社交实践正如实反映身体渐渐走上异化的道路这一事实。

总体而观,在新媒介技术条件下,对身体是否应该在场的认识以“意识主体”和“身体主体”为主,看似新媒介技术在推动身体获得自由和解放的同时也在隐隐释放排斥身体在场的信息。

其次,身体日渐赛博格化。新媒介技术的发展让过去只在科幻小说甚至是电影里面出现的“终结者”形象在当下成为现实,身体与技术的交融不再局限于只是体外装置,可以修饰体表、组成肢体,甚至还能融入体内成为血肉的一部分。随着人机交互技术成熟,赛博格身体不再神秘,过去仅在医美、仿生、军事技术等领域风靡,在当下大众日常生活中也开始广泛应用与普及。

如若从梅洛·庞蒂“身体是世界之肉”的知觉性身体视角来解读赛博格身体,便会发现当身体成为中介时,所有需要借由身体进行操纵的设备,都可以内化为身体图式的一部分。像是早期的鼠标、键盘、显示器等都是能充当身体外在传感器的设备,身体作为设备使用者将它们纳入身体图式之中,于是借由机器,人在获得信息的同时也在进行人机交互。

随着身体适应能力范围的开拓,人机交互技术更是被发挥到新高度。例如,人们穿戴智能设备(运动手环、智能手表)对身体进行监视身体的运作动态,身体在此时是监控者同时也是被监控者,根据设备发出的信息反馈,身体也同样做出相应反馈的调整,即“事物是我的身体的延伸,我的身体是世界的延伸,通过这种延伸,世界就在我的周围[6]”在机械的“他者”视角中我们完成对自身的了解。在这种量化自我的行为管控下,看似是熟练运用智能设备对自我身体情况进行深入管控,实则也显现出身体对技术和媒介的过度依赖,对自我的怀疑与不确定。当遇到疑难出现时我们不再依靠身体经验做出理性判断,反而寄希望于机器智能提供解决方案,这无疑陷入理性技术打造的“温柔乡”,一味地只想“得到”而疏于思考,长此以往将助长思维的惰性甚至丧失独立判断能力。可以说,身体在获取信息时也被媒介进行“反身性”的操纵,这意味着我们仅仅在意识层面上保留对身体的控制,实际上却是被技术理性遮蔽理智,将身体交付于技术中沦为机械的奴仆。

上述赛博格技术都仅是以隐性形式改造身体的意识,而在医学美容和医疗治理领域中,赛博格技术则直接应用于身体的改造中,让具有生理缺陷的身体回归正常运作,甚至是改善原有的身体机能条件实现体能突破,在物理层面上真正做到身体与机械共存。诸如,断臂者接上机械义肢能重新运作手臂,正常使用手臂的功能,先天心脏有疾病的患者移植人工心脏重获新生等等。

可以说,技术理性对身体的改造正呈现两种背离的态势,一是在赛博格技术的协助下,身体能以更完善或更完美的姿态存在,却同时迎来被技术植入者的自我怀疑,即具有一部分非我存在组合而成的身体是否还是原来的身体,这种类似忒修斯之船的困惑猜想存在不免引发自我认同危机。另一方面,新媒介技术则以高科技设备的形式驯化身体的使用习惯,身体在使用智能设备过程中体验到快捷便利,逐渐将设备内化为身体图式的一部分,由此实现技术以隐性的形式与身体共存。显而易见的是,技术理性对身体的殖民化是悄无声息的,却深刻地改写身体的含义。

二、身体的异化形式及其美学逻辑

西美尔认为“使生命高扬的哲学坚决地坚持两件事情。一方面它拒绝作为普遍原则的机械学:它充其量是把机械学看成生命之中的技术。另一方面它拒绝把形而上学奉为独立的东西和首要的观念”[7]。媒介之于身体的作用亦是如此,作为技术,其有必要坚持身体本位理念,在给予身体充分享受科技带来的自由同时,将身体主体性还归身体,将身体视作是有生命的血肉之躯,而不是机械制造物。但现实却是技术理性逐渐遮蔽身体主体性,隐约使新媒介成为身体的支配者和塑造者,而对技术异化揭露的尽头实际上则是身体异化的表征在逐渐显现。

其一,身体被技术逻辑物役。对于自由的思索,卢梭指出“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8]。而身体作为人类唯一的在世形式更是需要直面何谓自由的考量。新媒介运用技术理性打造并生成了适宜身体活动的实践场域,身体借助手机、平板等智能设备便可轻松解决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问题。这一过程中身体获得了物质上的满足,也获得能力上的提高,像是对信息的检索筛选、认知阈限的拓展、事物的分析辨别等方面的能力都有所增强,但这些能力都以外部的设备作为获得支撑,极大地助长身体对智能设备的依赖性。杜威认为文明发展程度越高,纯粹的身体和纯粹的精神行为就越少[9],更遑论身处在技术理性发达的时代,人与智能设备共存已然成为常态,身体与外部技术系统重组为新的身体图式进一步形成特定获取信息的场域。一旦断网或失去信号,身体原有获取信息的能力便会削弱,而长期的依赖甚至会造成身体机能的萎缩或退化。例如,长期依赖于从短视频中获取信息容易导致思考不深入且碎片化、习惯用手机记录信息容易导致记忆衰退等。长此以往,身体看似处在操纵者的位置,享受着技术带来的知觉自由,却无意识地深陷福柯笔下全景敞开式监狱中,不由自主被迫做出并非迎合个体自主体验和合乎自我愿望的选择。于是,在这些反身性的外部力量发起对身体侵占的同时,身体内部非自愿的力量也发起胁迫,身体自然而然便形成自我规训的认识。在双重异己力量主导下,身体愈加被加速卷入符号化、商品化的逻辑当中,走入身体被物化的趋势里。当前,智能设备隐约让身体对外部控制处于失控和未失控的边缘中,而在未来当植入式的智能芯片出现,这一有威胁力的异己力量可能将更加强大。如若这一天到来,身体是否还具有自主性,能否进行自控将成为身体问题的新焦点。

其二,身体丧失感知的主体性。梅洛·庞蒂认为,对世界的感知只有依靠身体进行感受才能完成,他所指的身体是具象化的身体,是能调动所有感官的身体图式。但在新媒介时代,视觉和听觉感官作用被无限放大,其他感官的应用则间接被忽略,身体图式的感知平衡被打破。例如看电影的3D/4D/5D等不同等级的特效,这些技术升级意在给视觉提供更高层次的逼真享受。听歌时音乐播放器有纯净人声、3D环绕音、HiFi现场音等音效选择,意在给听觉提供不同程度的悦耳享受等。毋庸置疑的是视觉和听觉感官是重要的,它们是身体对外界进行初步判断的直接器官。梅洛·庞蒂指出“确定的是,我们的世界主要和本质上是视觉的;人们不会用香味或声音构成一个世界。但是,视觉的特权不是从无开始向一个存在无限地开放:视觉也有一个场、一个范围”[6]。身体的视觉感官发挥作用还是有限的,听觉也同样如此,我们并不能如同神话中拥有顺风耳和千里眼,故而身体的受限推动技术工具的发展,进一步纵容着视听感官沉浸在技术理性制造的无限制狂欢之中。

VR头显与游戏结合的例子生动形象地阐释了现有理性技术对视听感官的推崇。当使用者穿戴好设备,现实的视觉和听觉便被引导进虚拟技术创造的游戏空间中。它利用大脑对信息处理的差异性塑造出能造成视觉错觉的图像,从而让玩家所看到的事物都具有立体感,当玩家做出回应的动作时,头显会发出相应的声音进行提醒,增强玩家的沉浸体验感。此时身体对外界的感知依靠的并非调动完整的身体图式进行感受,而是以视听两种感官为主导,通过增强两种感官的感觉来弥补其他的感知,从而削弱身体的主体性感受。自始至终玩家的视野范围是被局限于有边框显现的设备界面,所听到的是设定好的配音,体验的是模拟现实,身体图式的完整感知已然消融在技术构造的虚拟情境中。诚然,媒介技术发展进步确实给人带来便利,满足人们对生活对生命的更高层次的需求,但不能忽略的一个事实是技术在与身体融合时,也掩盖了身体直接感知世界的基础功能。媒介技术发展的初衷是为了让身体能更好地感受世界,并非剥夺甚至是伪造身体对世界直观的感受,身体在此过程中需要的是技术理性的引导而非对身体的侵占与控制。

其三,身体迷失自我认同。社交网络技术使笨重的身躯有机会跨越物理空间的限制,人们能按照自己的设想随心所欲创造属于自己的数字化身份和完美身体,在虚拟中获得现实得不到的代偿性满足。在这个过程中,完整的肉身被虚拟技术分割,人们通过各种图片、视频、文字包装成理想化的身躯,以此打造自己在社交平台上与众不同的人设,向外寻求心理认同。但残酷的是,虚拟技术制造的只是美好的虚幻假象,得到的认可是寄托于虚拟假象。如斗鱼平台某主播因声音甜美和运用引人无限遐想的图片遮掩样貌而广受人们追捧,却因某次直播技术原因导致遮掩样貌的图片失效,暴露出其真实的58岁普通女性的样貌,引来认为被其欺骗的叫骂声。可以说其打造的网络虚拟形象是当下社交平台上最具有代表性的典型样态,大量网红、网民在网上经营的形象和现实是相差甚远的,真实的肉身被理性技术掩埋,人们迷恋地活在虚拟的完美身躯中。而在技术的推动下,这种本就难以向内寻求的空虚认同感被不断放大,人们不惜对身体进行各种哗众取宠的行为来博得他人的关注,以此通过他者视角中的认可获得心理满足。

显然,虚拟技术实现了主体想要塑造的他人眼里或是社会认可的身体形象,但真实的身体却被弃置一旁,向外寻求“自我认同”价值的行为正逼迫具象身体陷入不断寻求“自证”的境地。

其四,身体审美观被扭曲。在当下,身体审美已然从私人领域隐匿的话语转向成为公共领域探讨的热门话题,尤其是视觉类的媒介技术快速发展,推动审美形式变换的同时也推动身体审美认知方向的转变。例如大众能通过当下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各种明星代言、模特走秀、AI一键换装/试妆等宣传方式上透视到一定的审美潮流。这些“身体美”的观念宣扬在无形塑造一种美和时尚的标准,也由此衍生出当下一些“白瘦幼”“高硕壮”等主流审美观。为此,人们不惜通过穿衣打扮靠近这种审美取向,若还有差距便通过药物治疗、健身、节食等手段维持身材外貌,甚至不惜通过整形美容手术等医疗手段来保持自己的身形外貌不变。看似是多元化的身体审美观在不断推陈出新,同时也催生各种对身体进行修饰的技术发展,实则在这种审美观念的宣扬和身体修饰技术的打磨下,身体主体获得的是社会审美主流认同的满足感,并非在实现自我价值的追求。

从身体追求美的整个过程来看,完整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我们只能看到器官的组合。在消费主义和商业资本捆绑而来的浪潮推动下,“身体”成为器官的整合体,一种只具有表象意义的商品,更是无意识促使身体、资本、技术三者形成互相成就的闭环。身体在其中看似扮演主导者的角色,实则受到盛行于市场的审美文化诱导和传播媒介对所谓范式化美的理念熏陶,不由自主地做出非自主意愿的审美选择。而资本在乎的并非身体是否健康是否美丽和自然,它在乎的是迎合人们追求美的诉求带来的资本增值,竭尽全力刺激身体对美的消费。继而技术将身体对美的欲求无限放大,通过各种明星效应,将名人打造成“美丽标杆”,逐步塑造公众认可的身体审美标准。尤其是借助大众传媒的影响力,广告甚至能无处不在。从前纸媒时代下只能通过杂志报纸宣传某种身体审美的形态,在新媒介时代下借助技术的加持,广告甚至可以投影或被植入到各种影视剧书籍作品中渗透在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自此,身体审美行为从个体行为转变为社会行为,审美主体成为被塑造的本身。

总而言之,传媒技术通过与商业资本的合谋,给身体灌输一种审美意识的自觉性,即人们的身体应该朝大众传媒宣传的身体标准靠近,并由此引发人们对身体的关注与焦虑。进一步而言,审美标准的导向者并非由审美主体本身决定,而是通过传播媒介进行意识引导,借助媒体本身对大众的影响力和较大的辐射范围获得更多话语权,再抓住人们从众心理得以达成操纵大众审美认知的目的。事实上,审美是主观的认知感受,不同个体对美的判断是千差万别的,而媒体传播的审美标准是泛化的模板认识,与个体需要健康而美的身体是有出入的,却恰好抓住人类从众的心理特性得以达成目的。自此,身体美的塑造与社会认同相联系,个体认知的美或不从众的美被认为是标新立异视作异端,而这种扭曲的审美价值观对身体和个人审美认知乃至大众的审美印象造成的伤害都是隐蔽而切实的。

三、身体异化的审美反思与现代启示

从古至今,身体一直行进在克服异化的道路上,新媒介时代下的身体也同样如此。一方面,技术的发展推动身体不在场的社交活动成为现实,人们无需为交谈绞尽脑汁创造机会,依靠媒介技术轻松打破时空限制实现与天南海北的人欢聚于一堂。而赛博格技术更是提供完美的机械化身,使得身体不在场的社交实践有了新维度的诠释,虚拟化身的存在切实弥补身体缺席时引发的不安与焦虑。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的便捷性使得身体产生依赖,身体主体性逐渐迷失在技术的驯化之下,身体的感知不是以身体知觉为主而是通过外在媒介进行判断,由此也引发一系列的身体寻求认同与解放的迷思。可以说,身体正陷入两难的境地中,由技术异化引发的种种问题都可以归因于身体出现异常,它是技术发展诱因,更是身体问题。陈刚指出“人类发展在一定历史阶段不得不采取异化的形式,但却为扬弃异化和人的解放准备了条件”[10]。为此有必要指出这些异化现象症结之外,缩短这一历史进程必经的时间周期。

首先,认识当下身体异化现象,承认身心二元论对技术发展和身体技术的影响仍然存在,而改变这种思维偏见还需要时间。上述部分已谈到身体异化的表征,可以明晰看到身心二元论对技术发展和身体哲学的影响在于对身体进行有明确界限的划分,一为社会意义的身体,二为生物学意义上的身体。这种使得技术发展方面带有双重矛盾视角看待身体,认为身体是媒介使用的主体同时却又认为身体的存在限制媒介技术发挥最大效用。实际上,技术对身体官能的驯化和限制是长期存在的,不同的是当下的技术强调媒介不仅是身体感官的延伸,还是协调中枢神经系统调用感官的网络集合[11]。这意味着技术对身体产生作用是中枢神经,而中枢神经的在场,暗喻着身体也必然是在场的,这实际上为更好理解身体和技术关系是“心物合一”的提供了良好逻辑前提。事实上,身体与技术一直处在相互交织发展的轨道上,从人本位的视角看来,对技术的发展实质上是为了更好完善人本身,亦是身体本身,而种种身体异化的表征已表明,只有了解现实人和有血有肉活的身体而不是机械的身体才能正确认识身体异化现象。身体是具有主体性和主观能动性的,技术对身体的驯化不意味着身体是被动的承受者,身体同样能对技术进行驾驭进行“人性化”。这是一个相互沟通双向博弈的过程,即身体与技术的发展态势是流动的,只要时刻维护和牢记身体主体性,就不必害怕技术对身体的反噬。

其次,认识身体审美的多样性,加强身体认同感和构建人机和谐新秩序。媒介技术介入正重塑人们对身体审美的认知,审美活动不再只是审美主体对客体进行单一维度的审视,而是演变为审美主体与拥有自我意识的他者主体进行互动的过程。审美多样性在资本、技术等逻辑的注入下,正转向身体审美标准化、量化、同质化严重的样本形象。故身体审美看似从过去的生产时代或消费主义时代下迎来解放,但实则又陷入“标准化”的挟持。新技术对身体审美产生影响是深刻而持续的,这使得身体审美深陷既自由又拘束的生存空间,意味着相关美学话语或理论体系甚至是伦理标准都需要进行及时的更新与构建,以此缓解身体审美面临的两难困境。需要明确的是,身体审美标准在每个历史阶段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却并不代表其具备科学性,我们始终批判和否定的是由不良导向引导的扭曲审美观。

另外,对于身体认同的焦虑不应该只关注外形,内外合一的具身化身体才是需要认同的本身。缺失身体认同感的原因除了身体感知的紊乱、身体在虚拟和现实维度中的身份认知出现偏差,还在于身体进行实践活动时模糊了虚拟与现实的边界。故摆脱虚拟技术对具身化的身体操纵,脚踏实地立足于当下社会,才有利于身体深入进行媒介实践。同时,人机共存是必然趋势,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科学是一种强有力的工具。怎样用它,究竟是给人类带来幸福还是带来灾难,全取决于人类自己,而不取决于工具”[12]。应该正确认识技术的可取之处,扬长避短发挥技术促进发展积极的一面,同时也应辩证看待技术和身体两者间的关系。

最后,认识身体异化现象的最终目的是寻求身体解放,回归生命本身。过去工业革命解放的是人的双手,新媒介时代解放的是人的躯体与意识,应当看到,不管如何与技术交织融合,身体依旧是有血肉的身躯,并非机械的产物。进行深度的技术实践和身体活动实践都是立足于为身体本身,探求的是生命本质。但现实是许多技术研发带来涉及法律和伦理上的纠纷,并牵扯到自主权最后落入到技术还是身体本身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坚定地坚持身体的自主权,将其作为实践锚点,辅以人文关怀为底色,将以人为本的价值观视为实践底线,才能更好推动与身体相关的一切技术发展。

总之,新媒介时代下的技术实现了身体“自由”,为人们寻求身体解放提供新的实践探索路径,也启示人们技术应该重视人本需求和关注身体的感知体验。与此同时,身体异化的表征浮现也愈加明显,如何实现人机和谐共存,如何消除身体异化仍将成为未来继续要探讨的重要课题。

猜你喜欢

异化媒介身体
农村聘礼的异化与治理——基于微治理的视角
商品交换中的所有权正义及其异化
人为什么会打哈欠
媒介论争,孰是孰非
异化图像的人文回归
书,最优雅的媒介
我de身体
当前大众文化审丑异化的批判性解读
欢迎订阅创新的媒介
我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