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草巷口
2023-02-20陆建明
说来也有趣,前年三月的某天,我突发奇想,想去高邮参观一下大淖河畔汪曾祺的故居。说去就去,待我乘大巴抵达邮城,继而步行至傅公桥路时,忽而迷失了方向。我遵从内心的直觉,左拐至人民路,走到第一个路口时,又犯愁了。南北两个相对的路口,一个草巷口,一个竺家巷,而且巷口都没标注“汪曾祺故居”的字样。我到底往哪条巷子走呢?
俗话说“鼻子底下就是路”,但我不大喜欢问路,于是自作主张地判定汪曾祺故居应该就在草巷口内。道理很简单,它的名气大,而且与大淖河岸相近,汪老的文章里多次提及过它,肯定就在这条巷子内,于是我径直往里走。当我走了两百多米才发现啥也没有时,便疑惑起来。此时,一位骑着三轮车的大叔经过,我才知是自己弄错了。热心的大叔说他闲着没事,愿意为我带路,于是一路引导我来到竺家巷9号汪老的故居。
我不止一遍地读过汪曾祺的《草巷口》,我喜欢文中的热闹和烟火气。待我参观完汪老的故居,怀着一份追忆的心情,重新走了一趟草巷口,才发现巷子与汪老笔下叙述的情形大相径庭,已然面目全非了。昔日的时光被浓缩在巷口那块蓝色的路牌上了。路牌镶在青砖白缝的老墙上,很老,很旧,但它承载的旧时记忆和风情遗迹是永远抹不去的。?
草巷口的“草”并非我们以为的那种喂牲口的草料,而是指烧锅做饭用的芦柴。芦柴有水、旱之分,汪老笔下的“草”是水芦柴,又叫芦苇,在汪老的家乡高邮城外的沿江荒滩成片地生长。芦苇管壁极薄,用手轻轻一捏就扁了,所以干燥的芦苇一点火就着,除了加泥砌篱笆墙外,还可作为柴火烧土灶。当地居民就地取材,用芦苇秆子引火做饭,芦苇是昔日邮城人过冬的必备之物。汪老在散文里写到的,“我家的后花园里有三间空屋,是堆草的。一次买草,数量很多,三间屋子装得满满的,可以烧很多的时候。”
草巷口的北端临近大淖河的出入口,每逢深秋,从高邮湖滩收割来的芦苇秆通过船运在此上岸,卸货。挑夫们穿着轻巧的布鞋,踏在石板路上,“咿呀,嗨哟”地哼着小调儿,草巷口因此得名。小巷不仅是通往城里的必经之地,还是一条属于草根们的生活巷堂。这里每天都发生着世俗又温暖的事,有老人的叮嘱,孩童的嬉戏,也有中年人的生活情调,汇集成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小巷流动的风情。
挑夫行当的出现让小巷的居民看到了商机,他们纷纷破墙开店,澡堂子、杂货店、剃头摊、茶水房……一应俱全。
最有烟火气息的时候要数傍晚了,房顶飘着袅袅炊烟,我仿佛看到灶膛里红红的火焰印红了主妇们的脸,锅边冒着腾腾白气,喷香的饭菜气飘荡在巷子里,尽管是普通人家的粗茶淡饭,却不敷衍。晚饭快煮好的时候,在外忙碌一天的漢子燕子归巢似的回来了。男人们爱喝个二两,于是坐在桌边就着花生米或臭豆腐下酒。柿子、石榴等乡村风物是女人和孩子们饭后的零食。
这是我在草巷口听说的旧事。如今的草巷口没了昔日的热闹,但它并没有被世人遗忘,它依然还活着,活在汪老先生的文字里,活在很多人的畅想里。
陆建明:江苏省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