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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素对阴阳药性认识的多维度阐释

2023-02-19李远郭煦张紫涵张莉

医学研究与教育 2023年2期
关键词:纯阳药性珍珠

李远,郭煦,张紫涵,张莉,2

(1.河北大学中医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2.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

《珍珠囊》是张元素的重要著作,该书首列药象阴阳,对《内经》中气味厚薄理论和阴阳药性思想进行了创造性发挥,将本草的阴阳药性分为纯阳、阳中微阴、阳中之阴、阴中之阳、阴中微阳、纯阴六大类,并标注了近百味本草的阴阳药性[1]。该书在本草发展史上有重要影响,如李时珍认为其“大扬医理,《灵》《素》之下,一人而已。”但是《珍珠囊》对于阴阳药性划分及内涵语焉不详,与后世医家对药性的认识有不少相左之处,如在《珍珠囊》中将甘遂列为纯阳药,将葫芦巴列为纯阴药,这都与中医对药性的传统认识很不一致。如何准确理解《珍珠囊》中的阴阳药性一直是困扰学界的难题。因此,对于《珍珠囊》未明确说明的阴阳药性内涵和划分标准,有必要进行深入阐释。本文以中医药文献和文史资料为基础,采用阐释的方法,围绕张元素《珍珠囊》中阴阳药性划分标准及其内涵进行探讨。

1 气味厚薄奠阴阳药性之基

阴阳药性与气味厚薄关系极为紧密,《内经》对中药气味厚薄与阴阳药性的关系已有初步的认识,并奠定了阴阳药性确定的理论基础。如《内经》讲“味为阴,味厚为纯阴,味薄为阴中之阳;气为阳,气厚为纯阳,气薄为阳中之阴……味厚则泄,味薄则通;气厚则发热,气薄则发泄……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咸味通泄为阴,淡味渗泄为阳”[2]。可见,阴阳药性既与中药的四气五味相关,还和气味的厚薄关系密切。然而,《内经》没有进一步阐释阴阳药性,也没用丰富而具体的药物为实例进行说明。关于气味厚薄与阴阳药性划分的关系,张元素以《内经》为理论依据,作了进一步阐释,他在《医学启源》讲到“味之薄者……酸、苦、咸、平是也……气之厚者……辛、甘、温、热是也……气之薄者……辛、甘、淡、平、寒、凉是也……味之厚者……酸、苦、咸、寒也”。从《医学启源》对气味厚薄的认识可以看出,张元素将中药分为味薄、味厚、气厚、气薄四类不同的药性,气味厚薄中的“气”不是单纯的寒热温凉之气,“味”也不是单纯的五味,而是和药性的厚薄进行关联。如寒凉药可能是气之薄者(辛、甘、淡、平、寒、凉是也),也可能是味之厚者(酸、苦、咸、寒也);苦味药既可能是味之薄者(酸、苦、咸、平是也),也可能是味之厚者(酸、苦、咸、寒也)。因此,寒凉药或酸、苦、咸的药不一定就是纯阴药,温热药或辛、甘、淡的药不一定就是纯阳药。不能单纯根据中药四气五味来判断其阴阳药性,而应综合气味厚薄进行确定。

2 气味一贯定阴阳药性之“纯”

纯阴药又称阴中之阴药,纯阳药又称阳中之阳药。阴阳药性主要是由气味共同确定的,纯阴纯阳药性的药一般具有性味一致的特点。因为辛、甘、淡和热均为阳药药性,具有一致性,故为阳中之阳的药性;酸、苦、咸和寒均为阴药药性,也具有一致性,故为阴中之阴的药性。正如李东垣在《脾胃论》所讲:“辛、甘、淡中热者,为阳中之阳……酸、苦、咸之寒者,为阴中之阴”[3]。

2.1 味苦性寒凉是纯阴药药性的基本特征

味厚者纯阴药,具有酸、苦、咸、寒等药性特点,常具有泻下或泻火的作用。苦味为阴,也是纯阴药最显著的特点。《珍珠囊》标注的12味纯阴的药物中,除乳香标注为甘味外,其余均标注为苦味。寒凉属阴,性寒凉是纯阴药的又一特点。在《珍珠囊》标注的12味纯阴的药物中,除葫芦巴性温热外,其余11味均为寒凉药。典型纯阴药如大黄,药性苦、寒,《药品化义》谓大黄:“气味重浊,直降下行。”[4]寒为阴,苦降之性也属阴,因此《珍珠囊》认为大黄“苦,纯阴,热淫所盛,以苦泄之”,为纯阴药。

可见对于纯阴药的药性划分,张元素主要考量的是味苦和性寒凉。对于“确定”是纯阴的药,张元素甚至不惜修正经典中的药味记载,如张元素对于《神农本草经》标注为甘味的朱砂[5],称其“苦,纯阴。凉心热非此不能除”。

2.2 性温热味甘辛是纯阳药药性的基本特征

气之厚者为纯阳药,具有辛、甘、温、热药性特点,常具有生热的作用。与纯阴药以苦味为主要特征相反,温热属阳,纯阳药以温热为显著特征。张元素《珍珠囊》中有42味标注为纯阳的药物中,除葛根、甘遂、通草、槐花、川楝子、甘菊花、琥珀为寒凉药外,其余均为温热性的药物。辛、甘属阳,味辛或甘是纯阳药的另一特征。在42味纯阳中,除甘菊花、槐花标注苦味外,其余40味均标注有甘味或辛味。典型的纯阳药如黑附子,性大热味辛,《珍珠囊》称其“辛,纯阳。治脾中大实,肾中寒甚。通行诸经。”

可见对于纯阳药的药性划分,张元素主要考量的是性温热和味甘辛两个方面。如张元素“确定”川楝子为纯阳药,标新立异,将其标注为甘味,称其“甘,纯阳。入心,主上下部腹痛”。然而川楝子和金铃子为一药二名,是公认的苦味药,《珍珠囊》又称金铃子“酸苦,阴中之阳,心暴痛非此不能除”,可谓百密一疏,直至其弟子王好古在《汤液本草》中才明确金铃子即川楝子。

对于药性比较复杂的情况,张元素综合中药的性味与其他药性确定药物的阴阳属性。如《珍珠囊》记载防风:“甘,纯阳,太阳经本药。身去上风,稍去下风。”防风为纯阳之药,可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理解。一是味辛甘,属阳,其主要功效为祛风解表,胜湿止痛。二是上焦为阳,《医学启源》“药类法象”言防风:“治风通用。泻肺实,散头目中滞气,除上焦风邪。”可见防风对于上焦风证治疗效果明显。三是体表为阳,“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藏”,防风治病以在浅表位置为主。四是四肢为阳,“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腑”,防风作用身体部位以四肢关节之风湿痹痛和头面部疼痛为主。此外,防风性微温,也具有阳性药的特点。综合分析,《珍珠囊》将防风定为纯阳之品。

3 理一分殊释阴阳药性之“微”

虽然根据气味厚薄可以大致进行阴阳药性的划分,但是气味厚薄很难有准确的定量区分。因此,对于既有类似纯阴又略有阳性药特点以及类似纯阳又略有阴性药特点的中药,从认识上需要有“理一分殊”的思想。北宋理学家程颐称张载的《西铭》“明理一而分殊”[6],“理一”强调的就是事物的共性,“分殊”强调事物在共性的基础上还有自身的特性。张元素对阴阳药性作了进一步确定,蕴含着理一分殊的思想。

3.1 阴中微阳药确定的理一分殊思想

阴中微阳药具有类似纯阴药的基本药性特点,但受其他药性因素的影响具有微弱的阳药特点。《珍珠囊》中17味标注为阴中微阳的药中,除熟地黄、五味子和红蓝花外,均为寒凉药,味酸、苦、咸,属阴,因此,整体体现为类似“纯阴”的药性。本类药的微阳的药性主要与以下因素有关。一是一药多味。辛、甘、淡的药味属阳,因此具有阳药的属性,如《珍珠囊》中熟地黄“甘苦”、牡丹皮“苦辛”、茵陈“苦甘”、郁金“辛苦”。由于辛、甘之味相对于苦味是这些药物的次要药性,因此标注为“微阳”。二是动静可分阴阳。中药中具有活血功效的药为动药,属阳性药。如《珍珠囊》中,熟地黄“通血脉”、茜草“去诸死血”、红蓝花“治血晕,恶血不尽绞痛”、牡丹皮“治肠胃积血、衄血、吐血”。这些类似活血的功效具有“动”的阳性特征。由于“动”这一阳性药性是这些药物相对次要的药性,因此标注为“微阳”。三是根据主治病证的上下部位分阴阳。中药中长于治疗心肺及上部病证的药,具有阳性的特点。如《珍珠囊》中黄芩“泻肺火以解肌热”、枳壳“泄肺中不利之气”、知母“上颈”、竹叶“凉心经”、五味子“治嗽”等。这些药物主治病证的部位偏上,为阳。由于药性向上趋阳是这些药物次要的药性,因此标注为“微阳”。

3.2 阳中微阴药确定的理一分殊思想

同阴中微阳药的确定相似,阳中微阴药具有类似纯阳药的基本药性特点,但受其他药性因素的影响具有微弱的阴药特点。《珍珠囊》中有11味阳中微阴药,除升麻、地榆、瞿麦、麦冬外,均为温热药。辛、甘、淡味属阳,11味阳中微阴药均有或辛或甘之味,因此,整体体现为类似“纯阳”的药性。与阴中微阳药相似,本类药的微阴药性也主要与以下因素有关。一是一药多味。酸、苦、咸的药味属阴,因此具有阴的特点。如《珍珠囊》中人参“甘苦”、升麻“甘苦”、藁本“辛苦”、檀香“甘苦”。由于苦味相对于甘、辛之味是这些药物的次要药性,因此标注为“微阴”。二是动静可分阴阳。中药中具有止血、养阴、益肾精功效的药为静药,属阴性药。如《珍珠囊》中载地榆“治下部有血”、麦冬“强阴益精”、人参“养血”,都体现出这些药偏“静”的特点。由于“静”这一阴性药性是这些药物相对次要的药性,因此标注为“微阴”。三是上为阳,下为阴。中药中长于治疗脾胃及以下部位病证的药,具有阴性的特点。《珍珠囊》中苍术“能健胃安脾”、白术主“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又利腰脐间血”、吴茱萸“温中下气腹痛,温胃”、瞿麦“利小便”、檀香主“霍乱中恶,引胃气上升进食”,都体现出这些药偏于治疗中下部病证的特点。由于药性向下趋阴是这些药物次要的药性,因此标注为“微阴”。

3.3 选好参照,区分阴阳药性之“微”

为了更好地理解纯阴纯阳药与阳中微阴药、阴中微阳药的关系,还可选择合适的参照,将基原相同、药性相似的中药进行比较。如枳实为酸橙及其栽培变种或甜橙的干燥幼果,《神农本草经》记载枳实性寒,《珍珠囊》中言枳实:“苦酸,纯阴。去胃中湿热,消心下疼痞。”枳实性寒属阴,苦酸沉降也属阴,故枳实属纯阴的药。枳壳为酸橙及其栽培变种或甜橙的近成熟果实,可“泄肺中不利之气”。从药性角度分析,二者药性基本相同,但枳壳的寒凉药性和酸味药性均较枳实为弱,且主治病证的病位(肺中)较枳实(胃中、心下)偏上,因此《珍珠囊》对于二者阴阳划分也有所不同,枳实属纯阴,枳壳属“阴中微阳”。

4 研机综微明阴阳药性之异

《内经》认为,味薄为阴中之阳,气薄为阳中之阴。但是,区分和确定阴中之阳和阳中之阴实属不易。这是由于气味厚薄的确定主观性较强,且中药常见一药多味和多药一味,以及同气异味和同味异气,甚至一药二气的情况,正如张元素所讲“凡同气之物必有诸味,同味之物必有诸气。气味各有厚薄,故性用不等。”因此,阴中之阳药与阳中之阴药药性比较抽象,其区分与确定相对比较复杂,需要对药性加以综合分析和创新阐释。

4.1 以味为基,综合判定阴中之阳药与阳中之阴药

李东垣认为:“辛、甘、淡中寒者,为阳中之阴……酸、苦、咸之热者,为阴中之阳”。当中药的四气与五味阴阳特征不一致时,当以味为基础,判定阳中之阴和阴中之阳的药性。这是由于相对于寒热温凉四气,中药的五味(真实滋味)较为容易感知和确定,因此可作为阴阳药性判断的基础。如厚朴苦为阴,性温为阳,故为阴中之阳药。天门冬甘为阳,性寒为阴,故为阳中之阴药。在张元素看来,阴中之阳药与阳中之阴药的确定还与中药之味以及升降浮沉关系较为紧密,而与中药的寒热温凉四气之间似乎没有必然联系。如张元素讲到“竹淡,为阳中之阴,所以利小便也;茶苦,为阴中之阳,所以清头目也”。茶和竹均为寒凉药,只是以味有苦与淡之别为基础,并且有升(清头目)与降(利小便)之异,最终出现了竹为阳中之阴,和茶为阴中之阳的区别。从《珍珠囊》对阴阳药性的标注也说明阴中之阳药与阳中之阴药与中药的寒热温凉之间没有必然联系。《珍珠囊》中16味标注为“阴中之阳”的中药里,既有明显寒凉的石膏和黄柏,又有温热的艾叶和麻黄;10味标注为“阳中之阴”的中药中,也既有明显寒凉的天冬和射干,又有偏温的香附和苏木等。可见,在《珍珠囊》中,阴中之阳药与阳中之阴药的确定,寒热温凉四气并非必要依据。

4.2 创新理论阐阴中之阳与阳中之阴异同

受理学思想影响,张元素也将阴阳药性置于天地的升降进行认识。不仅如此,张元素还创立“引经报使”学说并正式把归经作为药性的主要内容加以论述[7]。通过确定药物的“归经”,可直接判断中药的阴阳药性,故药物归经也是划分阴阳药性的依据之一。如张元素认为“升降者,天地之气交也”,针对“茯苓淡,为天之阳,阳也,阳当上行,何谓利水而泄下”这一问题时,他解释道“(茯苓)气之薄者,阳中之阴,所以茯苓利水而泄下,亦不离乎阳之体,故入手太阳也”,也就是说,茯苓的“阳”性药性是根据其味“淡”而确定的,因为“淡味渗泄为阳”。茯苓“阳”的药性表现为“不离乎阳之体,故入手太阳(小肠经)”,也就是将药性与具体作用部位,即归经(体)相关联。茯苓的“阴”性药性是根据其偏于降,具有“利水而泄下”之“用”而确定的。为进一步阐释阴阳药性与中药“体用”的关系,张元素又以阴中之阳药麻黄为例进行了对比说明。在回答“麻黄苦,为地之阴也,阴当下行,何谓发汗而升上”这一问题时,张元素认为,“(麻黄)味之薄者,阴中之阳,所以麻黄发汗而升上,亦不离乎阴之体,故入手太阴(肺经)也。”同样的道理,麻黄之“阴”的药性由其味“苦,为地之阴”,同时体现在其作用于手太阴肺经(体)上;麻黄之“阳”的药性由其性偏于升,具有“发汗而升上”之用上。

5 实事求是解阴阳药性之秘

阐释虽是主观活动,但需要对问题进行理性地分析[8]。《珍珠囊》中对部分药物阴阳药性的认识,虽以气味厚薄理论为基础,但很难单纯用气味厚薄理论阐释所有药物的阴阳药性。张元素开拓视野、实事求是地进行理性分析,解开了部分中药阴阳药性的秘密。

5.1 重味轻气定阴阳药性

相对于中药真实滋味的五味,中药寒热温凉四气较为抽象,张元素选择了更加务实的态度认识阴阳药性。虽然在《医学启源》中标注了多数中药的寒热温凉之性,但《珍珠囊》对阴阳药性认识,主要依据五味的阴阳属性来判定中药的阴阳药性,淡化甚至忽略中药寒热温凉的药性。在《珍珠囊》中,除生地黄、白术、甘草、连翘等四味药明确标注了寒热温凉和平性的药性以外,其余均未标注中药的四气。如葫芦巴一药,一般认为性温,温肾助阳,祛寒止痛,可用于下焦虚冷、寒疝、寒湿脚气、足膝冷痛的病证。按药性理论,当为阳药。但《珍珠囊》记载葫芦巴“苦,纯阴,治元气虚冷及肾虚冷”。葫芦巴为纯阴药的依据有二。首先,苦味属阴。葫芦巴味苦,具有阴药的基本特征。其次,葫芦巴主要治疗人体下部疾病。如《嘉祐本草》记载葫芦巴:“主元脏虚冷气;得附子、硫黄治肾虚冷,腹胁胀满面色青黑;得茴香子、桃仁,治膀胱气,甚效”。[9]《本草纲目》记载其“治冷气疝瘕,寒湿脚气”[10],肾为阴脏,疝瘕、脚气均为人体下部病证,属阴。下为阴,苦味也属阴,因此,《珍珠囊》标定葫芦巴为“纯阴”之药。

5.2 去虚向实明阴阳药性

张元素自为家法,去虚向实,以真凭实据确定阴阳药性。中药之味,有真实滋味和体现药性特点之味的区别,张元素注重根据中药的真实滋味确定其阴阳属性。不仅如此,张元素对阴阳药性的判定,也多以实际治疗的病证为依据。如一般认为甘遂性味苦,寒,为逐水药,按常理属于纯阴之药。然《珍珠囊》载其“甘,纯阳。水结胸中非此不能除”。甘遂为纯阳药的依据有三。首先,甘遂的真实滋味具有甘味,甘为阳,因此,甘遂具有阳药特征。其次,上为阳,甘遂主治病证的位置为“胸中”。如甘遂对胸腔积液有很强的治疗作用,胸在人体上部,故从主治病位看甘遂具有阳药特征。再次,药性与所治疗疾病的性质为对立统一的关系。水为阴,如张介宾讲:“凡水肿等证,乃肺、脾、肾三脏相干之病。盖水为至阴,故其本在肾”。[11]甘遂可强力利水消肿,能消阴证。甘味为阳,在上为阳,消除阴证为阳,因此《珍珠囊》将甘遂列为纯阳之品。

6 讨论

阐释是为了更好地实践[12]。阴阳药性的阐释不只是增进了中医对药性的认识,更重要的是在中医诊疗过程中能利用阴阳药性,更精准地指导临床用药。如吴茱萸的药性为“辛、苦,热,归脾、胃、肝、肾经”[13]。《珍珠囊》总结其药性为“阳中微阴”,可见其药性以阳为主,突出了吴茱萸辛热的药性,因此,在临床上用吴茱萸,重点是针对里寒证;“微阴”与其苦降的药性有关,但这是次要的药性,吴茱萸用于降逆止呕常为辅助用药,如左金丸中黄连是主药,吴茱萸是辅药。通过对吴茱萸阴阳药性的认识,比笼统地言其辛、苦、热的药性显然更突出其药性特点,有利于临床精准用药。

清代学者沈德潜说:“古人之言,包含无尽,后人读之,随其性情浅深高下,各有会心”[14]。中药阴阳药性是复杂的系统,包含了中药药性的诸多因素,这导致中医学者对阴阳药性认识不一。因此,对中药阴阳药性的阐释及讨论,不只是简单地从气味厚薄对应阴阳药性,需要从单因素阐释向系统阐释的方法转变[15]。通过对《珍珠囊》阴阳药性的阐释,我们注意到中药阴阳药性的确定受多种因素的影响。

首先,阴阳药性的形成与历史背景有关。宋代格物穷理之风盛行,故许多医家对于用药的“知其然”逐渐深入到“知其所以然”。金元时期,以张元素、李东垣、王好古为代表的医家,将理学思想引入到中药药性的阐释,并形成了比较完备的阴阳药性体系。张元素“八岁试童子举,二十七试经义进士”[16],由于早年从儒,宋代理学思想对于张元素的医学思想有很大的影响。如他继承了宋儒“轻清者为天,重浊者为地”的思想[17],在《医学启源》中讲到“升降者,天地之气交也”,又将药物气味之厚薄、归经、升降浮沉与药效进行关联,其中也包含着大量有关中药阴阳药性的论述,如前所述:“茯苓味淡,为天之阳”“麻黄味苦,为地之阴”。张元素的弟子李东垣也认为:“温凉寒热,四气是也。温热者,天之阳也;寒凉者,天之阴也。此乃天之阴阳也……辛甘淡酸苦咸,五味是也,皆象于地。辛甘淡者,地之阳也;酸苦咸者,地之阴也。此乃地之阴阳也”[18]。

其次,对于阴阳药性的阐释需要与易水学派结合起来进行考察。张元素虽然建立了比较系统的阴阳药性体系,但尚不够完善。一是阴阳药性标注不一。张元素在《医学启源》和《珍珠囊》中对中药进行阴阳药性标注中,标注混乱的情况屡见不鲜,如枳壳在《医学启源》中标注为“阴中阳也”和“阴中微阳”,《珍珠囊》中标注为“阴中微阳”;槟榔在《医学启源》标注为“阴中阳也”和“纯阳”,在《珍珠囊》中标注为“纯阳”。二是阴阳药性标注时有讹误,这主要是跟版本有关。如任应秋在《医学启源》点校叙言中明确指出《医学启源》明刻本“是极劣的刻本”,元刻本坏字“层间不鲜”。三是张元素对于药性论述十分精炼,加之他的著作失传颇多,不能相互印证,故许多理论张元素并没有“自圆其说”。然其亲传弟子李东垣、王好古深得其真传,并形成了易水学派,他们对张元素的部分观点进行了修正。如《珍珠囊》认为“乳香,甘,纯阴”“槐花,苦,纯阳”“柴胡,苦,阴中之阳”,王好古在《汤液本草》中则改为“乳香,苦,阳”“槐花,苦,薄阴也”“柴胡气平,味微苦。微寒,气味俱轻,阳也,升也,纯阳无毒”[19]。

再次,张元素阴阳药性理论也深受“五运六气”思想的影响。《金史》记载张元素的观点说:“运气不齐,古今异轨,古方新病不相能也。”可见张元素深受五运六气思想的影响。他对于阴阳药性的认识吸收了颇多五运六气之要,对于药物的气味性质进行归纳总结[20]。如运气论强调“天地人三才合一”的整体观,张元素借鉴天地之阴阳,用以划分药物之阴阳。按五运六气理论,“寒暑燥湿风火,天之阴阳也,三阴三阳上奉之。木火土金水,地之阴阳也,生长化收藏下应之”。张元素很巧妙地把五运六气理论移植到中药的阴阳药性理论,这集中体现在《医学启源》“药类法象”篇之中。以风药为例,张元素认为“风升生,味之薄者,阴中之阳,味薄则通,酸、苦、咸、平是也”,风性升,为阳,因此,祛风药如羌活、升麻、柴胡等均属阳药。这些认识在《珍珠囊》中都得以再次体现。

张元素对于药物阴阳药性的判定是从多方面、多角度思考确定的,这也说明药物阴阳药性内涵具有多样性。完整地阐释阴阳药性理论,必须结合中国古代哲学对阴阳的认识,并融会贯通中医、中药理论,以理性的态度对待中医药典籍,作出符合中医药理论和逻辑的判断,并做出具有说服力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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