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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及发展路径研究

2023-02-18张志远

云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傣族边境云南

张志远

(云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 650106)

中缅边境边界线全长2186公里,涉及西藏自治区和云南省,滇缅段为1997公里,涉及云南省的德宏、保山、临沧、普洱、西双版纳等州市。中缅边境线云南段具有地缘政治特殊性、民族构成多元性、社会结构多重性、经济发展后发性、治理任务复杂性等特征,通常被认为是国家治理的末梢。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治国必治边”等重要论述,国家“一带一路”倡议和“国内大循环、国际国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等的提出,将中缅边境治理从国家治理体系的末梢推到前沿。由于中缅边境地区云南段特殊的政治与社会生态,使得该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及发展研究成为重要议题。

一、中缅边境地区民族概况及其族群互动

中缅边境地区云南段毗邻中南半岛,早在2000多年前,以巴蜀为起点,经云南出缅甸、印度、巴基斯坦至中亚、西亚的“南方丝绸之路”,把内地与中南半岛及印度洋周边国家和地区的民族连在一起。南方丝绸之路不仅是民族贸易通道、民族迁徙通道,也是各民族文化的交流通道。当前,澜沧江·湄公河一江连六国,将中国(云南)、缅甸、老挝、越南、柬埔寨和泰国连在一起,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成为国家面向南亚东南亚辐射中心的前沿阵地。由于历史与现实、自然与人文等多重因素交织,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形成特殊的多国地缘、“跨境民族”多元的民族构成、多样的宗教信仰群众和立体化的社会结构。

(一)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特殊民族社会构成

历史上,云南与中南半岛国家的交往交流源远流长,各民族之间形成了手足相亲、守望相助的传统友谊。从地缘上看,云南省毗邻中南半岛,有4060公里的边境线,与缅甸、老挝、越南接壤,与泰国、柬埔寨相邻,享有“东方多瑙河”美誉的澜沧江·湄公河一江连六国,滇缅边境线占云南边境线的一半左右;从民族构成来看,云南有傣族、哈尼族、瑶族、彝族、拉祜族、壮族、苗族、布朗族等16个“跨境民族”,这些民族历史同源、文化同脉、语言相通;从宗教信仰来看,傣族、布朗族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哈尼族崇尚多神崇拜和祖先崇拜,彝族信奉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和万物有灵,瑶族信奉万物有灵、道教等,拉祜族信奉天神崇拜、图腾崇拜、自然崇拜和农耕祭祀,等等,此外,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还有一部分伊斯兰教、基督教的信教群众;从文化来看,独特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形成了热带雨林文化、生态文化、普洱茶文化、民族文化、边地文化等。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多民族、多宗教、多文化形成了特殊的“跨境民族”互动。

(二)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跨境民族”互动的生成

边界是现代国家的产物。国与国之间的边界把山脉、河流、村寨等一分为二,把原本同一区域内的民族一分为二成为两个国家的国民,这些民族被称为“跨境民族”。中缅边境线云南段北起怒江,南至西双版纳州,涉及6个州市18个县。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跨境民族”族际互动方式主要有走亲访友、边民互市、节庆活动,跨境务工等。

1.探亲访友。中国与缅甸是友好邻邦,两国山水相连,地缘相接、人缘相连、文缘相融,中缅“跨境民族”历史同源、文化同脉、地理同域、经济同体,“跨境民族”之间探亲访友往来络绎不绝,成为民心相通的重要渠道。改革开放以来,边境地区农村少数民族女性青年向城市流动,造成农村男性婚姻受挤压成家难的问题,边境地区少数民族男性凭借地缘优势、人文优势到缅甸找媳妇,进而形成跨境婚姻群体。勐海县打洛镇龙利村与相邻的缅甸曼回村世代友好相处,两个村寨间有12对跨国婚姻,龙利村民小组超过一半的家庭也在曼回有亲戚关系。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婚丧嫁娶,跨境边民都会走亲访友,增进彼此感情。在此基础上,龙利村党支部把维护双边和睦和谐摆在突出位置,不断深化与相邻曼回村的人文交往、工作交流,延续了世代友好相处的情谊,中缅“胞波情”在国界线上绽放出绚丽花朵。

2.边民互市。边民互市贸易是指边境地区边民在政府批准的开放点或指定的集市上、一定数额和范围的商品交换活动。通过对边境州市如西双版纳州的实地调查,发现该州在一些沿边乡镇和关累口岸、打洛口岸设有边民互市。勐龙镇位于景洪市西南端,北面与嘎洒镇接壤,东南与缅甸掸邦第四特区南板县毗邻。勐龙镇的边民互市主要销售山茅野菜、酸鱼、酸肉等生态农产品,以及特色工艺品、日常生活用品。勐海县打洛镇龙利村村民依托打洛口岸,积极自种和收购蔬菜水果参与边民互市贸易,或到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特区投资发展餐饮业等,2019年全村边民互市贸易总额达100余万元,村民收入大幅增加。中缅边民互市通过贸易互通有无,不仅成为各族群众一种重要生产生活方式和收入来源,而且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边民生活,有利于边境地区民族团结、社会稳定和经济社会发展。

3.节庆活动。节日是增进民族之间心灵契合的桥梁和纽带。中缅边境云南段沿线的西双版纳、保山、德宏、临沧等州市,每年除了春节、端午、中秋节等汉族节日外,还有少数民族节日,如哈尼族的嘎汤帕节、耶苦扎,基诺族特懋克节,彝族的二月八百诗佳节,傣族的泼水节,布朗族的桑衎节,瑶族的盘王节,拉祜族的拉祜扩节等。每逢少数民族重要节日,政府都会举办大型文艺会演,通过少数民族巡街方阵等营造浓厚的民族团结氛围。在中缅边境地区,不论是春节、端午节、中秋节,还是嘎汤帕、特懋克、泼水节、桑衎节等,不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是通过参加文艺会演、吃民族团结饭等,增进各民族之间的情谊。

4.跨境务工。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缘、发展的差距、缅北政局复杂、动荡等,缅籍人员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云南省德宏、保山、临沧、普洱、西双版纳等州市务工。长期以来,中缅边境地区跨境务工基本为从我国边境地区向缅甸单向流动。2000年以后,随着国家出台一系列扶持边境地区发展的政策,我国中缅边境地区经济社会实现长足的发展,缅甸等国边民开始向中缅边境地区进行跨境务工,他们主要从事蔬菜种植、采摘茶叶、餐馆打工等,跨境务工从单向流动向双向流动转变。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中缅地区特殊的地缘给边境疫情防控带来诸多困难和挑战,中缅边境跨国务工口岸一度中断。

二、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乡村治理的历史演进及启示

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因历史和现实多重因素交织,长期处于国家治理的末梢。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在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实行民族识别,建立民族自治机构,各族人民真正实现当家作主,通过政策、经费、人才等支持,加快和推进乡村治理体系的建设和发展。

(一)1949年以来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乡村治理模式的嬗变

1949年至今,中央对西南边境民族地区治理呈现出历史的连续性、内容的系统性、政策的灵活性、实施的民主性等特征,最终以法治化推进乡村治理现代化。①周世中、刘晓华:《法治化:中央人民政府治理西南民族地区的历程——新中国建国以来中央人民政府对西南民族地区的治理》,《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1期,第58—64页。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乡村治理大致分为乡村治理初步形成阶段(1949—1958年)、乡村治理曲折发展阶段(1958—1978年)、乡村治理内生型阶段(1978—2012年)和乡村治理制度化阶段(2012年至今)四个阶段。

1.1949—1958年:运动式乡村治理阶段。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开展了一系列政权下乡等建设改造和建立州、县、区人民政府,通过疏通民族关系、废除封建债务、帮助各少数民族学习新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工具等形式,大力发展生产。西双版纳等建立民族区域自治政府,大力培养少数民族干部,保障了各民族当家作主的权利,激起各少数民族发展生产、建设社会主义新边疆的热情。经历了农村土地改革(“直过民族”直接过渡)、农村合作化改造等运动,这个阶段的乡村治理以国家和政府主导,通过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把各族群众融入祖国大家庭,融入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进程。

2.1958—1978年:“政经社合一”乡村治理阶段。在“大跃进”思想的影响下,边疆地区开展人民公社化运动,建立了“政经社合一”的人民公社。人民公社集体化生产取代单一农户生产,公社、生产队、生产大队三级管理体制取代了“区村” “区乡”的两级管理体制。鉴于国内外形势复杂和国家安全需要,中央和云南在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的沿边州市建立起农垦(国营农场),开垦拓荒建立以橡胶、粮食、热带水果等农产品为主的农业经营模式,开发边境地区、加强军事防御,实现了边境地区稳定。农垦实行与农村不同的管理体制,因此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的乡村治理分为农村治理和农场治理。农场按部队建制管理,农村实行人民公社,从单一个体化生产向集体化生产转变。当时,受“左”的思潮影响,民族自治机构受到冲击,一些少数民族干部被下放到农村进行“改造”,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的乡村治理在曲折中前行。

3.1978—2012年:“村民自治与自主创新相结合”乡村治理阶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方针,农村结束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自我监督”的村民自治,通过选举产生村委会,基层群众实现当家作主。中缅边境西双版纳傣族地区形成西稍老曼“非官无禄”,这是一种在村寨的婚丧嫁娶、生产生活、节日庆典、宗教活动对村民行为进行约束的乡村治理模式。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超越族际互帮互助的“打老庚”模式,如傣族和布朗族、傣族和哈尼族等,有效促进了民族团结和民族地区的发展。傣族、布朗族聚居地区因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一些优秀传统谚语也在群众中广为流传,成为人们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

4.2012年—至今:多元参与新时代乡村治理阶段。党的十八大以来,民族地区的乡村治理从社会管理向社会治理转变,以农村群众为主体,政府、市场、社会和个体的多元参与模式,形成“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新格局。“党的光辉照边疆、边疆人民心向党”,党政军警民合力治边,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以党建为引领,党建促乡村振兴、党建促强边固防、党建促基层治理。在中缅边境疫情防控中,全国一盘棋,东西协作、结对帮扶、上下同心,党员突击队“守边有我、请党放心”,在边境线上书写党的初心与使命,成为乡村治理的关键力量。

(二)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乡村治理的启示

1.地域性和民族性结合。中缅传统社会乡村治理要立足于地域性和民族性。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远离行政中心,长期以来处于封闭,甚至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县布朗山布朗族从社会形态上看仍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社会分化、社会分工不明显,采取了不进行“土地改革”,实行从原始社会末期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策略,跨越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等多种社会形态,因而这部分少数民族被称为“直过民族”,“直过民族”生活的区域被称为民族直过区。德宏州的德昂族、景颇族、阿昌族,西双版纳州的基诺族、布朗族,普洱市的拉祜族,临沧市的佤族都属于“直过民族”。基诺族是西双版纳州的独有民族,是1979年国务院正式确认的我国第56个民族,基诺山乡是全国唯一的基诺族乡。长期以来,基诺族通过各级政府的帮扶,基础设施、特色产业、人均纯收入、精神面貌等发生深刻变化,富口袋也富脑袋。2019年,基诺族实现整族脱贫,成为云南省人口较少民族整族脱贫的典范。

2.传统和现代相结合。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少数民族众多,宗教信仰多元,民族文化多样,地缘特殊,通过交往交流交融,各少数民族创造了异彩纷呈、独具魅力的少数民族文化,形成独有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是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将有效推进边疆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傣族、布朗族中流传着“有林才有水、有水才有田、有田才有粮、有粮才有人”的生态行为谚语,以及“做官不得有贪念。见到利要让,见到不义要主持公道” “做官哟,不能把公物、公财、赕佛的资金占为己有。从政要守得住清廉。做村落的首领,别乱用村落里的钱”①艾罕炳:《警句箴言》,《傣族文化习俗古诗词实用大全》(第八辑),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85页。等做人为官的行为准则谚语。傣族、布朗族的传统文化、谚语,哈尼族、拉祜族、基诺族、布朗族等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等为乡村治理提供了有益参考。少数民族独特的文化形成了特殊的价值观及行为方式,而且有的文化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为推进民族地区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少数民族文化普遍面临发展问题。因此,我们要在“传承中发展、发展中传承”少数民族文化,把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结合起来,不断创新载体、方式,让优秀少数民族文化焕发新的生机和活力,丰富新时代党的边疆治理的时代价值和科学内涵。

3.内生与外介相结合。一是中缅边境地区内生型治理。村民委员会是农村最基层的群众性自治组织,具有自我服务、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监督职能。激发基层各族群众参与乡村治理的意愿及能力,畅通基层群众的利益诉求表达机制、处理机制、跟踪反馈机制等,实现人人参与、人人尽责、人人共享。二是各级党委政府的政策外介型治理。乡镇政府作为最低层级的政府,履行政府的职能。乡镇政权和村民委员会的结合,形成了当今有中国特色的农村治理模式。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的乡村治理只有将内生式和外介式相结合,才能激发乡村各族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才能提升基层治理的效能。

三、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的传统资源

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特殊的地缘、特殊的人文形成独特的内生型治理模式和治理资源,为新型乡村治理模式的构建提供了有益参考。

(一)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的模式

1.西稍老曼。“西稍老曼”是西双版纳傣泐人在历史发展中形成的乡村治理的模式。西稍老曼是傣语,可直译为村寨的四个柱子,比喻为协助处理村寨事宜的有权威、有影响力的四位长老,有些地方也称“寨老制”或“长老制”。西稍老曼的成员应为本村男性村民,精通傣泐的传统文化和风俗习惯,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处世公平公正,熟悉传统文化、历史、法规、民约、风俗等,德高望重、知识渊博、能说会道、众望所归。西稍老曼是“非官无禄”,具有自发性、公益性、有效性的乡村治理模式,在村民婚姻、丧葬、新生等方面对村民行为进行约束、保护和尊重,对宗教活动、节日庆典、生产生活和村内建设等进行管理、协调。西双版纳傣泐通过对村民和村寨的管理,规避了傣泐族群内部发生的冲突及风险,促进傣族内部的团结,维护了傣泐乡村的和谐有序。

2.打老庚。“打老庚”是西南少数民族地区非血缘关系间结成亲戚、友好关系的行为,它跟汉族地区的“结拜”(又称“义结金兰” “拜把子” “换庚帖”)类似,是传统的社会协作形式,把跨区域、跨民族的非血缘的社会个体结合在一起,形成利益和情感的共同体。以西双版纳地区为例,“打老庚”在傣族、布朗族村寨中是一种常见的结成友好关系的方式。少数民族寨子里年龄相近、感情融洽的同性认“老庚”,配偶也加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甚至一起外出搞经营,赚的钱大家集体消费。傣族村寨“老庚组”常常义务配合村寨管理,调解各族群众之间的小矛盾,邻里之间互帮互助,村民像糯米粑粑一样紧紧地粘在一起。“打老庚”是西双版纳傣族村寨自发的组织形式,后来延伸到不同村寨之间、不同民族之间,对推进邻里和谐、村寨和睦的乡村治理具有重要作用。

3.宾弄赛嗨。“宾弄赛嗨”是傣语,意为“没有血缘关系但像亲戚一样的朋友”,即人帮人、户帮户、民族帮民族、互帮互助。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老州长”召存信在他的工作日记中写道:“汉族帮助我们傣族,我们傣族要是不帮助其他少数民族,会害羞的。”西双版纳各民族互帮互助的传统延续至今。普洱市孟连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县景信乡的“宾弄赛嗨”从人帮人、户帮户、民族帮民族、互帮互助关系升华为“县际互帮、东西互助、城乡互联、干群互系、村组互包”的新型“宾弄赛嗨”模式。在西双版纳、普洱、临沧、德宏、保山等沿边州市的一些傣族村寨,随处可见“同心村”“同心井”“同心长廊”等,还有一些傣族村寨把竜林中的大青树命名“团结树”等。

(二)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的传统资源

1.生态价值理念。傣族、布朗族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流传着:“有林才有水、有水才有田、有田才有粮、有粮才有人”“森林是父亲,大地是母亲”等谚语。傣族是一个爱水的民族,在傣族人民心目中,水是生命的源头,是圣洁美好的象征。尊重自然、敬畏自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傣族水井,一般傣族寨子有两到三座水井。“纳窝达帝”,汉语意为奉献之井。傣族不仅十分重视和使用水井,而且善于使用和保护水资源。

2.做官义利准则。傣族清廉谚语,商与贪不能结合,如“出钱可能买得官当,但买不得人民的心”。做官不得有贪念,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纳入囊中。见到利要让,见到不义要主持公道,不能见利忘义。做官哟,不能把公物、公财、赕佛的资金占为己有。从政要守得住清廉。做村落的首领,别乱用村落里的钱。做一个勐的官,别乱挪用勐的款项。要爱千寨民,不要爱千袋粮。好官世平,好船靠掌。做官须爱民,须交四方友。做官须爱民,不爱钱财。官不养蛀虫,须安治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财不动心,见穷不乱欺。欲贪则贫,欲不想则有。官府靠怒进财,生意靠口才进货。官莫贪财,须爱臣民”①艾罕炳:《警句箴言》,《傣族文化习俗古诗词实用大全》 (第八辑),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112页。。不论是传统谚语中朴素的生态观,还是为官准则,这些行为规范都内化为心、外化为行融入少数民族的价值理念,为乡村治理提供了不可或缺的价值和作用。

四、乡村振兴下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乡村治理的路径选择

(一)缅甸局势变化对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的影响

长期以来,缅甸联邦政府为解决少数民族问题,在缅北地区建立了四个少数民族享有高度自治的特区,缅甸联邦政府与特区之间存在冲突与和平相互交替的微妙关系。云南毗邻缅甸的第一到第四特区,生活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是缅甸籍的华人。缅籍华人在明末清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文革”时期和改革开放时期较为集中在缅甸及中南半岛的国家和地区。长期以来,中缅边境地区特别是缅北地区各民族通过走亲访友、边民互市、节庆活动和跨境务工,先后经历“中国向缅甸”单向流动到“中国与缅甸”双向流动转变。中缅建交70余年,两国建立起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领域友好关系,云南凭借独特的地缘优势和区位优势,可谓“滇缅七十年,胞波情谊深”。在澜沧江·湄公河次区域合作、“一带一路”倡议及富民、安民、乐民大背景下,中缅两国边民保持正常的商务、探亲访友、互市,给两国边民带来了实惠。当前,中国和中南半岛各国正处于大发展、大调整、大变革时期,云南周边国家政局复杂多变等因素,跨境疫情防控、管边控边也给中缅边境地区治理带来诸多困难和挑战。

(二)乡村振兴下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乡村治理的路径

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临沧市沧源佤族自治县边境村老支书们的回信中指出:“建设美丽家园、维护民族团结、守护好神圣国土。”这实际上指出了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要以建设美丽家园、维护民族团结、守护神圣国土为目标。方盛举教授指出,提高边疆民族地区治理能力必须坚持以国家边疆稳定发展为最高原则,以民族团结为生命线,以依法治边为基本方略,坚持民族团结同心、科学发展同步、民族文化同彩、社会和谐同创、美丽家园同建、边疆安全同担、奋斗目标同向,促进边疆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①方盛举:《当代中国陆地边疆治理》,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第1—2页。乡村振兴战略下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要做好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无缝衔接:产业振兴是内生型治理的物质基础,人才振兴是内生型乡村治理的动力,文化振兴是内生型乡村治理的底蕴,生态振兴是内生型乡村的持续基础,组织振兴是内生型乡村治理的领导基础。

1.精准产业与共同富裕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产业振兴是内生型乡村治理的物质基础。一是共同科学发展。费孝通先生“志在富民”,尤其关注农村研究和民族研究。他曾经指出,理解西南地区的贫困问题需要将农村研究和民族研究的视野交融起来。②费孝通:《行行重行行——中国城乡及区域发展调查》,北京:群言出版社2014年,第112页。中缅边境地区各民族实现产业兴旺,要突出当地的环境特色,发展有机、绿色农产品;突出物种资源特色,充分利用丰富的珍、野、稀、名、特物种资源,突出气候特色获得市场空间。在民族地区还可利用民族文化打造民族特色农产品品牌。③朱启臻:《乡村振兴背景下的乡村产业——产业兴旺的一种社会学解释》,《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第89—95页。加快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推进农业由增产导向转向提质导向,按照“企业+农户+互联网”生产经营模式和“党组织+企业+基地+合作社+农户”产业化发展模式,巩固并加大利益联结机制,依托公司企业、合作社、电商等,开展股份联结、订单联结、劳务联结。发动党员群众深入挖掘乡村旅游资源,探索“农旅结合”,促进产业升级,以乡村旅游促进乡村振兴。二是共同奋斗目标。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个民族都不能少,同样,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一个民族也不能少。奋斗目标同向可以为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乡村振兴提供不竭的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撑。

2.城乡生产要素双向流动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人才振兴是内生型乡村治理的动力。一是统筹城乡人才协调发展,把人力资本开发放在首要位置,在乡村形成人才、土地、资金、产业汇聚的良性循环。中缅沿边西双版纳州深入实施农村“领头雁”培养工程,进一步拓宽村(社区)干部人才来源渠道,吸引优秀人才扎根农村基层参与脱贫攻坚、接力乡村振兴。政策方面,县级机关企事业单位回村(社区)任职的,原单位工资、人事、档案、社保关系不变,由县级财政按照驻村工作队员标准发放生活补助,表现优秀并符合相应条件的,在提拔任用、职称评审、岗位聘用等方面优先考虑。二是统筹城乡技术资源协调发展,努力培育各种新兴农业主体,发展农业多种形式的适度规模经营,同时还要大力发展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建立人人参与、人人尽责、人人共享的共建共治共享新机制,鼓励具有农村发展前景的企业和公司到农村发展,农村通过土地入股、风险共担、成果分红等参与方式,通过市场手段实现农民、企业、资源的优化配置,不仅可以提升农民的生产技术水平,增加土地产出效益,而且也有利于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和企业的长远发展。

3.民族文化和民族团结相结合的乡村治理。文化振兴是内生型乡村治理的底蕴。一是共同民族文化。文化是民族血脉,是民族的精神家园。在少数民族地区,乡村文化是在乡土性的社会空间和社会系统中创造出来并保留和传承下来的自然生态文化遗产以及生产生活文化,是由田园生态、生活方式、风情民俗、古建遗存、传统技艺等多种元素构成的复杂综合体。①陆益龙:《乡村文化的再发现》,《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20年第4期,第91—99页。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热带雨林文化、普洱茶文化、茶马古道文化、民族文化、生态文化和边地文化等交汇,如傣族的贝叶经、章哈,布朗族布朗弹唱等;西稍老曼的乡村治理模式、打老庚互助模式、宾弄赛嗨扶贫助民族团结模式;傣族、布朗族地区南传上座部佛教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形成的朴素生态文化;傣族、布朗族谚语中做人、做官的行为准则,家庭、邻里、社会等的行为准则等。二是共同民族“同心圆”。2021年10月19日,新时代佤族族训盟誓大会在临沧市沧源佤族自治县召开,佤族族训:“我们阿佤人民世世代代心向党、心向国家,永远听党话、跟党走,建设好美丽家园,维护民族团结,守护好神圣国土,唱响新时代阿佤人民的幸福之歌……”2021年12月22日,国家民委和中共云南省委、省人民政府在普洱市举办了被誉为新中国民族团结第一碑的普洱民族团结誓词碑建碑70周年纪念会,全国56个民族代表向普洱民族团结誓词碑敬献花篮,发出新时代听党话、跟党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时代强音。西双版纳“老州长”召存信的一生是为民族团结进步奋斗的一生,是听党话、感党恩、跟党走的一生,是维护民族团结、发展边疆经济的一生。基诺族白腊先是基诺族大鼓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30年以来收徒14人,徒弟中不仅有基诺族,还有傣族、佤族、哈尼族等,体现各民族都是一家人,各民族团结友爱。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创建的核心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通过常态化、实体化、大众化的民族宣传教育,讲好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讲好各民族听党话、跟党走的历史,讲好各民族团结奋斗史,讲好新时代佤族族训盟誓大会的时代意义,讲好普洱民族团结誓词碑的故事及新时代精神,讲好基诺族白腊先大鼓传承故事,讲好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老州长”召存信先进事迹并弘扬其爱党信党写忠诚、信守诺言听党话、维护团结勇担当、爱民亲民正作风、清正廉洁树形象的新时代精神。

4.“两山论”与绿色发展相结合乡村治理。生态振兴是内生型乡村的持续基础。一是建设美丽家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倡导简约适度、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拒绝奢华和浪费,形成文明健康的生活风尚。要倡导环保意识、生态意识,构建全社会共同参与的环境治理体系,让生态环保思想成为社会生活中的主流文化。”②习近平:《共谋绿色生活,共建美丽家园——在二〇一九年中国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开幕式上的讲话》,2019年4月29日,http://cpc.people.com.cn/n1/2019/0429/c64094-31055863.html,2023年2月22日。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森林覆盖率高,是祖国西南生态安全的屏障。要牢固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争做习近平总书记“两山论”在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的忠实实践者,推进中缅跨境生态合作机制创建,加大跨境生态保护力度,为筑牢祖国西南生态屏障作出示范。二是实施绿色发展。绿色发展就是放弃高污染、高能耗、低效益的发展模式,积极推进光能、风能、太阳能等新能源体系建设,走出一条不吃子孙饭,造福子孙的可持续发展道路。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绿色发展不仅要形成绿色价值取向、绿色思维方式、绿色生活方式,而且要人人参与、人人尽责、人人共享,推进绿色富国、绿色惠民、绿色生产和美丽中国建设。要让绿色发展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各族群众积极参与低碳的绿色生活方式,尽量少开汽油车,减少二氧化碳对环境的污染,积极参与城乡垃圾分类投放,减少垃圾对环境的破坏和污染。在农村,加强对农村突出环境问题的综合治理,提升人居环境质量,让山水林田湖草沙和谐共生,让美丽乡村、绿美乡村的良好生态成为中缅边境地区乡村振兴的支撑点。

5.党建引领脱贫与组织建设相结合的乡村治理。组织振兴是内生型乡村治理的领导基础。一是建强基层组织。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深化村民自治实践,发展农民合作经济组织,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确保乡村社会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俗话说:“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党员,党员看干部。”要强基层党建、固千里边疆,加强边疆党建长廊建设,使得“一个基层支部就是一个战斗堡垒,一名干部就是一个标杆,一个党员就是一面旗帜”。二是发挥党员干部模范作用。打造千千万万个坚强的农村基层党组织,培养千千万万名优秀的农村基层党组织书记。探索开展“党员+群贤”共管模式,党员办好组织事、管好身边事,组长领办难点事、干好具体事,乡贤共谋发展事、献力重大事,群众办好分内事、参与中心事。建立党员联系群众制度,1名党员联系3至5户群众。勐海县勐遮镇曼恩村曼恩小组村干部带头制定村规民约,村民代表大会表决通过,在禁毒、环境卫生、矛盾纠纷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创造“三勤三心”工作方式,在党员和群众之间架起了连心桥。

五、结语

当前,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相互交织,地缘冲突加剧,经济全球化遭遇回头浪,全球治理体系面临和平赤字、发展赤字、治理赤字、信任赤字等严峻挑战。中国和缅甸是山水相连、地缘相接、人缘相连、文缘相融、世代友好的邻邦。近年来,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受到国际因素、发展因素、民族因素、宗教因素、边境因素、生态因素等方面的影响越来越大。

在国家“一带一路”倡议、中缅经济走廊建设等政策背景下,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治理从国家治理体系的末梢向前沿转变。中缅边境云南段地区内生型乡村治理以“城乡融合发展、民族共同富裕”为目标,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精准产业与共同富裕相结合、城乡生产要素双向流动相结合、民族文化和民族团结相结合、“两山论”与绿色发展相结合、党建脱贫与组织建设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推动乡村组织振兴、人才振兴、生态振兴、文化振兴。要以政治引领凝聚民心,以法治保障政治问题,以德治教化移风易俗,以自治强基提升能力,以自治支撑方便群众,走一条政治、法治、德治、自治和智治的“五治融合”乡村治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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