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种子
2023-02-18宗小白
扬子江诗刊 2023年6期
宗小白
1
一粒种子。落于尘土。谁拾起它?谁
轻轻吹净它?
谁扬起梿枷拍打它,又用谷仓堆满它?
谁用祖先的青瓷碗
端捧它,在热气蒸腾中分辨它:
糯稻、粳稻、籼稻。黏者为稻,不黏者为粳……
谁低低吹伏它?谁重重践踏它?谁用稗草
驱逐它?
谁“行迈靡靡”?在《诗经》里为它忧心
谁回到地母中,用身体骨骼还原它?
谁用泪水灌注它?
谁浸透它,蒸熟它,提纯它,谁为它大醉?
谁又叫醒它?
谁用锣鼓铙钹为它舞,为它歌?谁用泥豕
花鸭唼喋它?
谁用一茬茬秸秆挽留它?
谁让白鹭上下蹁跹,落日下
炊烟一遍遍重构它?
谁轻轻铺开天空的纸页,为它
写下:“国”“家”……
2
一粒种子。在稻田里轻轻
扬起花粉。只有被风经历过的事物会停下来
和它讨论。
一粒种子,自雪中
辨认出自己后,便将河水看得
如同昨日迂缓。水中的天空被飞鸟一再推远至
无所有。
一粒种子,深埋起世界的感受。
但它知道地力
肥沃如受孕的母亲。阳光煦暖,于恰切
之处绽放花树。
雏鸭抖干蓬羽,小花狗肚腹浑圆,
深褐色地块被机械耕翻后,会叫醒
熟睡千年的泥土。
一粒种子,远望农人沿着青青田埂
将新式三轮摩托拐入
他们正在进行的生活。一条林荫小路上
时时颤动的枝叶
将鸟鸣变得清晰可闻。较之被时间
取走的一切,大片待收割的
田畴,拥有更多让人无法
不去触摸、掂量、承担的真实感。
一粒种子无法忽略这种真实感
也无法不将之理解成
自己应有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