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树樱桃花

初春的清晨，清淡的花香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似有若无，把我从睡梦中轻轻唤醒。揉揉惺忪的睡眼，我不由得怦然心动：“哪儿来的花香，怎么这样熟悉啊？”对花香，我一直很喜欢。我急切地穿衣下床，开始寻觅香味的踪迹。

我耸耸鼻子，喃喃自语：“好像是从窗子那边传来的。”推开窗扇，冷风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冷啊！”突然，一树开得正好的樱桃花，姗姗进入我的眼帘。这花团锦簇，这一树芬芳，这如雪花瓣，让我的心醉倒在其间。

2020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眼前这一树樱桃花，用它灿烂的陪伴，让我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初春。

2020年初，武汉新冠疫情零星出现时，我和爸爸妈妈像往常一样一起回老家过年。对我而言，回老家是特别开心的事情，那边的田野里，山坡上，大树下，竹林中，承载了我太多的欢乐。但这一次不同，刚回到老家，武汉新冠疫情就全面爆发了，所有人都要居家隔离，不能走亲访友。原本丰富的春节生活，一下子变得枯燥起来。即便如此，全家人依旧心怀乐观，相信可恶的新冠病毒会很快被赶走。虽然不能走远，但屋前屋后的菜地竹林，还是能带给我很多欢乐。我暗自庆幸：“幸好回到了老家，不然待在城里头，每天关在百来平方米的屋子里，怕会被闷坏吧！”

大年初二那天上午，我们家的平静被一个电话打破了。电话是幺姑打来的。接到电话，爸爸的脸色变了，语气也跟着变得急切：“什么，爸爸吐血？昨天不都好好的吗？”爸爸的话，让我的心跟着揪紧了：“爷爷怎么啦？”忙着接电话的爸爸没有回答，神情愈发焦急：“县医院不接受新病人？怎么可能！”又一番通话后，我听见爸爸说：“别着急，还是我来照顾爸爸吧！你让姐夫开车来接我。”挂断电话后，妈妈问：“怎么回事？”“爸爸咳嗽得厉害，还吐血了。”爸爸语气沉重，“县医院不收治新病人，他被送到了市里面的红十字医院，我去照顾他。”

“咳嗽，还吐血，该不会是……”想起这几天看到的新冠病毒患者的相关症状，我担心起来。转念间，我对自己说：“呸呸呸，乱想什么啊，爷爷又没有去过武汉，怎么可能！”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爸爸开始收拾东西，家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莫名的恐惧在空气中蔓延。看着爸爸搭乘姑父的小车渐渐驶远，最后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里，我不停地祈祷：“爷爷，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焦急中，爸爸打回了电话，说爷爷可能患了肺结核，但还不知道最终的确诊结果。电话里，爸爸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起来像感冒了似的。我可不想爸爸感冒，于是猜想他可能是因为口罩捂住嘴巴，呼吸不畅吧。正要提醒爸爸注意防护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的心提了起来：“万一爸爸感染了新冠病毒，这可怎么办啊？”当天的晚餐有满满一桌子的菜肴，有松菌鸡汤、清蒸鱼、番茄牛肉、麻辣鸡块。看着它们，我却毫无食欲。家里的气氛格外低沉，全家人闷头扒饭，谁也不想说话。记忆中，这是我们家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氛围。

接下来的每天，我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新冠疫情的各种报道，看着那快速上升的红色数字，我的心在颤抖。我疑神疑鬼起来，家人和自己的一点点不舒服，都会被认为是新冠的前兆。那些天，家里没有了谈笑风生，大家都很忧虑，都很担心。我每天都在问：“爷爷什么时候才好啊？”“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电视里每天都在报道全国各地支援湖北的消息，我情不自禁想象武汉解禁，春暖花开，一切重归正常的美好。但依旧在慢慢上升的红色数字，又让我怀疑，觉得这一切都是幻想。

这种矛盾心理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院子里那一棵樱桃树开花了。

那个春寒料峭的早晨，我在屋前屋后瞎转悠。突然，一簇白色从墙角伸了出来。我一阵好奇，急忙靠近过去。原来，那是几朵盛开的樱桃花。我迫不及待地拐过墙角，一树灿烂的樱桃花映入眼帘，那一瞬是多么光彩夺目。树枝上，樱桃花们一团团，一簇簇，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欢欢喜喜的。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美丽的，圆润的花球，我心中的焦虑不安，竟然神奇地消失了。我的心變得如同果冻一般透明、柔软。樱桃花香淡淡的，甜甜的，像温暖的手，轻轻碰触我的鼻尖。刹那间，我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如同白云一般轻盈。我情不自禁把脸贴在樱桃树树干上，仿佛听到它的轻言细语：“喜欢就尽情呼吸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樱桃花的香味顿时充满了身体。

清晨的阳光从天而降，照耀在薄薄的樱桃花瓣上，我的心上洒满了阳光，一个个花瓣如同一张张翅膀。几只小鸟落下来，藏在花丛中，放开嗓子，尽情地歌唱。我轻轻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这美好的一切。随后几天，这一树樱桃花成了我最好的庇护所。清晨，去树下听鸟儿们的音乐会。下午，去树下读一会儿书，间或有樱桃花瓣落在翻开的书页上……

沉浸在樱桃花营造的美好世界中，日子仿佛没有那么难熬了，心里渐渐充满了希望。果然，爸爸又打回了电话，告诉我们爷爷的病情正在好转，过几天他就能回来了。听着爸爸轻快的声音，我笑了。

望着树上少了很多的樱桃花，我心里溢满了感激：“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好运气，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快乐。”在这个有些惊慌的初春，如果没有这一树樱桃花的陪伴，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然度过。春光更加灿烂时，相信可恶的新冠病毒一定会被赶走。

几天后，樱桃花开始慢慢凋谢，一个个花瓣离开枝梢，飘向大地。看到这一幕后，我没有悲伤。我在枝头看到了一颗颗青青的小樱桃，明白樱桃花落只是为了结出好吃的樱桃。想起樱桃成熟时的红，我忍不住口舌生津。

又过了几天，妈妈告诉我，爸爸正在给爷爷办出院手续，他就要回来了。妈妈说这些话时，我正在樱桃树下看书，抬头一看，那些青青的小樱桃个头大了许多。不知为何，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流出了眼眶。

放下书，我忍不住抱紧了那棵樱桃树干，用只有它能听见的声音说：“亲爱的樱桃树，谢谢你！谢谢你！”樱桃树晃动着，它这是听懂了我的话吗？是明白了我对它的感恩吗？或许是吧。

突然，一声清脆的鸟鸣响起来，唤醒了沉浸在记忆中的我。抬头向上望，灿烂的阳光洒落在樱桃树上，眼前是一片花团锦簇、蝶飞蜂舞的热闹场景。稍远处，外婆饲养的鸡鸭也“叽叽”“嘎嘎”应和起来，更远处传来的则是人们呼朋唤友的声音……

作者简介

汪昭余，女，生于2010年，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西南大学附属中学学生，已在《诗刊》《中国青年作家报》《少年文艺》等三十多家报刊发表诗文百余篇首，获奖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