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棵枯树去见你
2023-02-16董改正
董改正
王扬住城东,我在城西。一天,王扬给我發微信:能饮一杯无?我抬头看天,暮云飞卷,绮霞满天,并无丝毫雪意。王扬接着补来一条:元广也来,沈老师也来。我便答应了。
认识王扬已经几年了,期间见过几次面,给我留下的印象都是激情飞扬,指点江山。最近一次相见,他胖了不少,清俊之气锐减,不羁之色未消。他在城东开了一家工作室,干的是铜艺老本行,他邀请我去,因为时间关系没成行。这是我第一次去王扬处,好在有手机导航,很快就找到了。
王扬的工作室在二楼,里面摆满了各种小件,皆素朴可喜。会客厅只有两条长凳、一张长桌,桌子宽约两米、长约四米,太过宽阔,并不适合聚餐,却也因为不适合,更显出相聚的随性和可贵来。
元广还没来。他是中学音乐教师,能歌能奏,能谱曲填词,是一个全能型的音乐人。他是个热闹人,开朗、热情,还带着难得的天真。有一次聚会我叫了他,他带来了无线麦克风,边唱边与我的朋友们一一握手,颇有歌手风范。那天大家唱得都很开心。
王扬的客厅靠墙蹲着一个炉子,古朴敦厚,有商周青铜气韵。梯形入炭口,口上有花纹,颇有古意。上方平坦若削,坐着一个自制青花瓷杯。杯上荷花图案,正是沈老师手笔。炉子左边有摇柄,背后伸出排烟管,径直向上,尔后曲折蜿蜒地通向屋外。王扬见我左看右看,笑道:“不合你们文人的意,不是红泥的。”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大作,原是元广来了。伸头下视,却见楼下尘土飞扬,元广正仰望窗口,大呼小叫着,肩上荷着一棵枯树。王扬说了一声“疯子”,忙下去接应元广,须臾间他们便将树抬到了楼梯口,王扬取出斧头和锯子,运斤成风,锯木为柴,一时间删繁就简,枝丫尽去。奈何枯树倔强,斧劈不动,锯齿难行,王扬搁下老树,径开炉口,捡拾枝丫塞入炉膛。火稍大,他搬来室内轻易不示人的椅子,将枯树一头塞入炉膛火焰之中,另一头搭在椅上。炉膛略高而椅面稍有不及,便拿来一件青铜为垫。一时间,枯树燃着,蓝色火苗跳跃其上,异香一室,温暖如春。元广大得意,绕炉三匝,恨不得此刻掌声如雷贯耳。
过了一会,沈老师也到了。沈老师敦厚如炉,见枯树横卧,火炉温暖,笑而不语。小饮时,元广不免又炫耀起自己的壮举:一个人拖着一棵树,走在人来熙往的黄昏街头,人人侧目,臆测万千,却定无一人猜中他的意图。虽然天已微寒,但他知道它将为朋友们带来异样的惊喜,带来草木的清香和朴素的温暖。他相信,在这个城市,一定未曾有人有过这样的壮举。
其实他错了。某个春日,沈老师曾特意驱车三十里,为我送来一袋香椿头,却憨笑着说自己是路过。某个秋日,老胡夫妇曾穿过大半个城市,送给我一袋鸡头米嫩杆。忽然便觉得幸福起来,在浅浅的冬日,在不适合聚餐的长桌上,在一群草木般朴素的朋友间。
编辑 王冬艳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