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财税问题研究——以康美药业为例

韩育霖 赵荣康

（新疆财经大学会计学院）

一、康美药业财务舞弊分析

（一）财务舞弊的定义

1977年，美国注册会计师协会首次提出财务舞弊的概念，即公司故意错报或者遗漏本应在财务报告中披露的重大事项。美国反财务报告舞弊委员会则将财务舞弊认定为“一种故意的非法行为，通过错报或漏报误导使用者以获得利益”。

（二）财务舞弊动因研究

1.财务舞弊三角理论

舞弊三角理论由劳伦斯·索耶提出，他认为财务舞弊的原因由三个要素构成：异常需要、机会和自我合理化。阿尔伯特做了进一步补充，他认为舞弊的产生原因来自三个方面：压力、机会和借口。压力是财务舞弊的动机，如管理者面临难以完成的业绩目标的压力。机会指的是相关人员舞弊后能够免受惩罚，或受到的惩罚并不严重。借口指的是舞弊者为了掩盖舞弊行为而编造的理由。若存在经营压力、利益冲突等情况，就具备了产生舞弊的原始动力。如果企业内部管理不完善，外部监管不到位，就具备了舞弊发生的条件。舞弊者若有借口，将自己的舞弊行为合理化，财务舞弊这一行为就可能会被实施。

2.财务舞弊风险因子理论

该理论是伯洛格那在GONE理论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得来的，目前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该理论从两个方面展开，具体为一般风险因子和个别风险因子。一般风险因子包括三个要素：财务舞弊机会、发现的可能性、惩罚力度。个别风险因子包括两个要素，分别为道德品质和舞弊动机。当这些要素都具备时，如果相关人员认为舞弊的收益大于舞弊的成本，就很可能进行财务舞弊。

（三）一般风险因子分析

1.舞弊机会

广东珠江正中会计师事务所是与康美药业公司长期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因为市场的不断发展，会计师事务所面临的竞争环境越来越激烈，该会计师事务所为了保持与康美药业公司的合作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丧失了独立自主性，在审计过程中没有严格按照审计准则执行，本应该派审计人员专门去银行核查其货币资金的准确性，但是事务所仅仅只以函件的方式核查，在这种审计方式下，给康美药业公司财务舞弊提供很大的潜在机会。康美药业公司在董事会下设立公司的内审机构，但其主要负责人仍是公司董事长，违背了内部控制中不相容职务相分离的原则，使公司内审机构形同虚设，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给公司提供了舞弊机会。

2.发现可能性

在目前的金融监管体制下，证券市场监管机构无法干预上市公司与哪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合作，事务所对上市公司审计的过程也无法干预和有效监管，在这种情况下不透明的审计减少了上市公司财务舞弊被发现的可能性。

（四）个别风险因子分析

1.道德品质

财务造假的主要原因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人性的贪婪。正是由于这种对于自身利益过度地追求，导致了部分企业为了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而不惜践踏法律的尊严。康美药业公司的快速发展伴随着许多件行贿以及质量黑榜等违法事件。这些对于同行业的公司来说是极其恶劣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同时存在的质量问题也损害着广大消费者的利益。虽然此类行为给康美药业公司带来了一时的利益，但是最终也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倘若公司的管理层能够牢记企业使命和企业文化，在不走捷径的情况下稳健发展，那么他们将是另一种结果。

2.动机

康美药业公司财务造假的主要动机是市场竞争愈发激烈，没有能够取得理想的业绩，公司的战略没有得到很好的实施。“药房托管”这一产业链在行业中得到延伸后，大量的新晋投资者成为了公司的“劲敌”，这也迫使公司进行主营业务外的其他投资。公司主要的新投资项目为房地产项目，但此类投资项目占用大量的流动资金导致公司的主营业务发展极其缓慢接近停滞状态，因此为了继续发展主营业务就必须进行筹资，然而其筹资的主要方式只有债务筹资及股权融资。事实上想要通过这两种方式进行筹资就必须拥有一个良好的经营状况，就需要有一份完美无瑕的财务报表来获得投资者的信任，从而达到筹资成功的目的。但是在现实中康美药业公司的经营状况并不好，财务报表上的各项数据也不完美。公司只能通过财务造假的方式来对财务报表进行粉饰，使其达到可以迷惑投资者的目的。

二、康美药业税务风险防控分析

（一）税务风险识别与评估

1.纳税筹划

为了研究康美药业公司在纳税筹划上是否存在不合理的情况，从公司众多交易中抽取其中一笔交易从不同目标进行纳税筹划，检验康美药业公司该笔交易是否存在问题。康美药业公司为一般纳税人，适用税率为13%，在2020年7月购买原材料时，有以下方案可供选择。方案一：公司从一般纳税人公司A公司购买，含税价格5000万元，可以取得由A公司开具的税率为13%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方案二：从小规模纳税人B公司购买，含税价格4500万元，可以取得由B公司开具的税率为3%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方案三：从小规模纳税人C公司购买，含税价格4300万元，可以取得由C公司开具的税率为3%的增值税普通发票。康美药业公司用这批原材料经过加工制作成为中药制品，其中加工费用为1000万元，含税价格为10500万元。公司企业所得税25%，城市维护建设税7%，教育费附加征收率3%。

纳税筹划具体过程：

方案一：

增值税进项税额=5000/（1+13%）×13%=575.22（万元）

增值税销项税额=10 500/（1+13%）×13%=1 207.96（万元）

应缴纳的增值税税额=增值税销项税额-增值税进项税额=1 207.96-575.22=632.74（万元）

应缴纳的城市维护建设税及教育费费附加=632.74×（3%+7%）=63.27（万元）

应纳税所得额=（10 500-5000）/（1+13%）-1000-63.27=3 803.99（万元）

企业所得税=3 803.99×25%=950.99（万元）

税后利润 =（10 500-5000）/（1+13%）-1000-950.99=2 916.26（万元）

方案二：

增值税进项税额=4500/（1+3%）×3%=131.06（万元）

增值税销项税额=10 500/（1+13%）×13%=1 207.96（万元）

应缴纳的增值税税额=增值税销项税额-增值税进项税=1 207.96-131.06=1 076.9（万元）

应缴纳的城市维护建设税及教育费费附加=应缴纳的增值税税额×（3%+7%）=1 076.9×10%=107.7（万元）

应纳税所得额 =10 500/（1+13%）-4500/（1+3%）-1000-107.7=3 815.40（万元）

企业所得税=3 815.40×25%=953.85（万元）

税后利润=10 500/（1+13%）-4500/（1+3%)-1000-953.85=2 969.25（万元）

方案三：

增值税销项税额=10 500/（1+13%）×13%=1 207.96（万元）

应缴纳的增值税税额=增值销项税额=1 207.96（万元）

应缴纳的城市维护建设税及教育费费附加=应缴纳的增值税税额×（3%+7%）=1 207.96×10%=120.8（万元）

应 纳 税 所 得 额=10 500/（1+13%）-4300-1000-120.8=3 871.24（万元）

企业所得税=3 871.24×25%=967.8（万元）

税 后 利 润 =10 500/（1+13%）-4300-1000-120.8-967.8=2 903.44（万元）

根据表1可以看出方案三的税负为最大，方案二的税后利润为最大，康美药业公司是一个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一个企业，应该选择方案二，可事实上选择了方案三，这种违背公司经营目标的选择背后可能隐藏着财务舞弊行为，修饰其财务报表。

表1 各方案的税负及税后利润比较表 单位：万元

2.主要财务指标异常

根据数据显示，康美药业公司因为会计差错的原因，更正了2017年的财务报表，对于资产负债表期末数调减货币资金99亿元、股东权益36亿元、营业收入89亿元和营业成本77亿元，调增存货195亿元、销售费用5亿元。2017年甲公司总共虚增收入89亿元，其中中药饮片以及中药材贸易占绝大部分为79亿元，其次为保健品和食品为7亿元，剩余的3亿元为公司虚构的收入。

3.利用税收优惠政策进行偷税漏税

中药材是农产品，所以在销项税方面较低于一般货物，而且在进项税方面中药材可以凭借农产品的销售发票和收购发票进项扣除，也就是说中药材的出售方可以免征增值税，购进方还可以抵扣进项税。所以对于以农产品为基础成立的上市公司而言，财务造假的税务成本非常的低而且只需要收购方的发票就可以入账，这也就导致了许多该类型的上市公司进行现金方面的财务造假。康美药业公司拥有自己的一套产业链，包括其买入的中药种植园，所以其对于中药采购价格有很大的控制权，在中药材采购的过程中，该公司通过虚开采购过程中的发票，加大进项抵扣税额。与此同时，从更正前的财务报表来看西药的毛利率虽然很高，但是公司采取将中药的成本结转到西药的营业收入中的方式，用中药的成本抵减西药的收入，使得中西药的进项税额和销项税额没有真实地匹配。公司就是利用了两种税率不同的药在销项税率和进项税率抵扣政策上的差异，人为的操纵收入与成本，以此达到减少税负的目的。

4.在发票方面做假，进行偷逃税款

康美药业公司通过虚增存货和虚增收入在发票方面进行造假，从而带来了税务方面的隐患。根据资料显示，康美药业调整了存货的两个明细项目。一是调增已经支付了采购款但尚未入账的中药材金额183亿元，其中2016年及以前年度金额为179亿元；二是调增未入账的开发成本金额18亿元。调整存货及其风险：分析如下：

(1)调增存货的增值税风险。由于康美药业两项存货调整都涉及到补开以前年度经济事项的发票，其中存货中药材需要开具农产品收购发票，存货开发成本需要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或者增值税普通发票。然而补开的增值税发票能否正常抵扣进项税就是个问题，按照《增值税专用发票使用规定》第十一条第四款，专用发票应按照增值税纳税义务的发生时间开具。而上述两项补开专票的时间已经不可能回到2017年及以前的期间，只能是补开发票的时点，也就难以满足第十一条的时间要求。根据《增值税暂行条例》第九条规定，纳税人购进货物或者应税劳务，取得的增值税扣税凭证不符合法律、行政法规或者国务院税务主管部门有关规定的，其进项税额不得从销项税额中抵扣。因此，这两项补开发票如果被认为销售方未按纳税义务时间开具的，将承担无法正常抵扣进项税的风险。

(2)调增存货的企业所得税风险。按照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01年第15号规定，对企业发现以前年度实际发生的、按照税收规定应在企业所得税前扣除而未扣除或者少扣除的支出，企业做出专项申报及说明后，准予追补至该项目发生年度计算扣除，但追补确认期限不得超过5年。从时间上看，企业两项存货调整的绝大部分支出时间，还没有超过5年，公司可以在2018年度汇算清缴时专项申报补扣。但有一个复杂的调整情况，即在调增存货中药材后，因为康美药业公司一直采取的成本核算方法为购入原材料按实际成本入账，发出原材料的成本采用加权平均法进行核算。因此，一定会影响到以前各期结转的存货成本金额，导致税前列支的金额出现差异。加上调整的金额高达183亿，一旦调整结果是需要进行补缴税款的情况，势必会带来税务机关加收滞纳金甚至罚款的风险。

调增收入及其风险：康美药业已经承认的收入虚增额，2017年就已达到了89亿元；如果加上2017年以前的虚增收入的数额，保守估计收入增加额超过400亿元。作为上市公司，康美药业财务报表上记录的营业收入应该开具增值税发票并进行税务申报；而采购成本应该也会取得相应发票并申报进项税扣除的。那么，在没有真实交易发生的情况下，康美药业历年来虚增收入几百亿元，是否已开具销售发票？如果开具了，那么这些没有真实交易背景的发票是否已经被对方用于抵扣，如果被用于进项税额抵扣，那么将会少缴税款。与此同时，相应的采购成本，取得的进项抵扣是否真实，如果不真实，造成的税款利益流失税务机关是否要采取措施，从康美药业会计差错更正公告来看，账上调增195亿元存货，冲减2017年虚增收入，涉及的增值税事项并没有详细说明，但从资产负债表看，相应留抵税额或应交税费项目也无重大变化。

（二）税负分析

通过对表2进行分析可以得出，在2017—2020年期间，康美药业公司的增值税税负率在4%～5%之间波动，而正常运营情况下的制药企业的企业增值税税负率应该在8%～10%，由此可以得出在2017—2020年期间企业可能存在着利用中药和西药混杂进项税和销项税的不合规抵扣行为。在2017—2020年期间，公司的企业所得税税率在11%～12%之间上下波动，但是按照现行税法规定，企业所得税应为25%，显而易见，康美药业公司存在着偷税漏税行为来减少自己的企业所得税税负。

表2 康美药业公司的税负分析 单位：万元

三、结论和启示

（一）康美药业财务造假的案例研究结论

1.经营亏损问题

根据公司的存货数量来看，公司近年来的盈利情况一直处于不理想的状态。而更正后的存货数量和周转率也表明公司的经营业绩不佳，通过财务造假试图改善公司的盈利状况。

2.内部控制失衡

公司通过虚构假账，调增存款，利用关联方账户买卖公司股票等不法行为为公司带来收益，体现出企业文化的缺失、内部控制制度的不健全。此外，公司大股东多次涉及官员受贿案件，不难看出其高层管理人员法律意识淡薄。

3.股东抽逃资金

公司的存货大部分属于资金占用大、变现能力弱的生物资产，例如成长期较长的人参等。而生物资产类存货的数量、计价、计提存货减值损失等都不易确定，在更正后的审计报告中，公司将巨额现金转为存货，存货成为了公司资产中最大比例的项目。结合公司存贷双高、大股东质押比高、应收账款的关联交易不明等问题，不得不怀疑大股东存在抽逃公司资金的风险。

4.审计机构未尽职尽责

以客观的态度对被审计单位财务情况的真实性、完整性进行评价，保证审计工作的质量是一个合格的审计机构所必需具备的职业道德，不应为了高额利益协助或参与上市公司的财务造假行为。而在康美药业财务造假的案例中，审计机构对其进行的审计流于形式，为公司的财务造假创造了机会，没有通过科学的审计流程及时发现被审计公司的财务造假行为，出具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属于严重失职。近些年来，康美药业屡屡发生财务造假等非法行为，审计机构作为专业的第三方独立机构，没有做到尽职尽责。

（二）事件启示

1.关注公司自身财务指标

资金是企业运行的基础，企业的生存和发展都需要资金的保障，经过康美药业的财务造假事件可以发现，企业的货币资金科目存在一定的风险，需要通过分析存贷比、净现比、利息收入及货币资金收益率等财务指标来判断其货币资金的安全性，当公司的股东出现一些负面信息、股东巨额投资、股权大比例质押等情况时，需要密切关注公司的往来款项、应收账款回收、股东占款存货积压等财务指标，降低投资风险。

2.把握扩张的“度”

康美药业在多年投资现金净流出的情况下，却依旧不断地扩大公司规模，采取了并购和设立子公司等方式。但是由于公司投资项目的资金回报周期都较长，需要将大规模资金投入在建项目以维持公司正常运营，此时短期资金供给已经无法保障。同时公司还存在借新还旧，通过发行新债来弥补资金缺陷的现象，这样的行为让公司的风险不断累积。

3.加强内控制度建设

加强内部控制建设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保证，为了应对经济体制不断改革的新形势，保障企业活动的正常进行，必须加强企业对自身内部的管控，不断完善企业内部控制制度，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康美药业联合证券公司不断进行融资，目的是通过新的资金投入来弥补亏损，却最终导致了存贷双高、大股东质押比高、存货和应收账款高等情况。因此要让每位员工都参与并落实公司的内控运作，让制度得到执行，从而降低企业的舞弊风险。

4.加大监罚力度

针对上市公司的财务研究暴露出的大量舞弊事件。康美药业有预谋的财务造假，对投资者造成巨大的损失，引起社会公众极大的不满，但由于监管不严，对造假者惩罚力度不足，在权衡利弊之后，个别公司仍然会选择造假获取高额利润。因此，监管机构必须提高监察的敏感性，加大对财务造假行为的惩罚力度，让上市公司不敢造假；政府应当加强法律制度建设，对于情节严重者，可给予刑事处罚；国家应该提高造假成本，让上市公司的造假获利与损失相当，失去造假的意义，不想造假。

四、案例说明

通过上述研究结论可知，我国上市公司财务舞弊与税务造假形势依旧严峻，本文在最后对上市公司财务舞弊与税务造假提出几点思考。一是在现有的分析方法上，是否还有其他指标和异常现象能够说明上市公司存在财务舞弊情况？二是上市公司可以用何种合理的方式有效避税？三是上市公司在纳税筹划时应当注意的问题有哪些？四是上市公司在发展过程中，如何让公司遵守经济市场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