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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少年儿童书写”
——严文井儿童文学创作浅论

2023-02-13梁向阳

关键词:丁丁松鼠儿童文学

梁向阳,孙 忻

(延安大学 文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我国当代儿童文学研究者吴翔宇称:“在经历了中国古代漫长的‘自在状态’后,中国儿童文学的现代发生、发展起步于‘五四’时期。”[1]146学界公认从“五四”时期起,中国才开始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儿童文学。在此之前,无论是神话、寓言,还是涉及儿童或有适合于儿童阅读的其他文学作品,都没有形成专门为儿童阅读的分类,也并未形成完整的儿童阅读体系。“五四”以来,大量的知识分子开始重视儿童,关心这个群体,在摸索中为中国少年儿童发声、呼吁,由此展开一系列的儿童文学理论的提出、外国儿童文学作品翻译和本土儿童文学创作活动,开始对儿童文学进行探索。

我国当代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严文井出生于“五四”时期,青年时期开始接受新式教育,由于现实的影响和需要,他从散文创作走上了儿童文学创作的道路。1938年,已经是青年作家的严文井来到延安后在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任教,那时的他还进行着成人文学创作。在写完反映知识分子题材的中篇小说《一个人的烦恼》后,他的第一个孩子快要降生了。“他感到应该为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同时他隐约感到将来的中国一定会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他要为孩子们的未来祝福,于是,他一口气写了9篇童话,并在窑洞里,为鲁艺的师生们朗诵了这些作品,获得了热烈的掌声。”[2]211941年,他从这9篇童话中选出了6篇,他的第一本童话集就这样诞生了。用严文井自己的话来讲,他只不过是偶然驶进儿童文学这个港内的一只小船。然而就是这只小船,满载着如星星般璀璨的童话故事,照亮了1940年代以来孩子们的心灵。与此同时,他的儿童文学理论也为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理论的星空增添了光辉。严文井指出:“儿童文学是一种属于少年儿童,为少年儿童服务的文学。它是专门为孩子们而写作的,着重表现孩子们生活的,但却不是只能以写孩子们为任务的文学作品……不论它写的是什么内容,它首先必须是为少年儿童的。‘为’少年儿童,这才是儿童文学最根本的一个特点。”[3]134“从事儿童文学写作,要从‘为少年儿童’这个‘为’字上多考虑,在这个‘为’字上多下功夫。要‘为’了他们而反复修改,而进行取舍。”[3]138从一开始,严文井就明确了他的阅读受众,即少年儿童。因此,他的童话创作都是围绕这一受众群体而展开。“为少年儿童书写”的创作观念贯穿了他整个儿童文学创作生涯,他的创作手法、美学追求、创作的思想性无不彰显着这一创作理念,真正做到了理论融于实践,实践印证理论。我们通过对严文井童话研究历史与现状的梳理,发现研究者对其研究多集中于作家研究、作品研究,或简略提及、分析其儿童文学观,未能将其儿童文学理论与作品相结合,深层次分析研读其作品。本文拟以严文井“为少年儿童书写”的儿童文学理论观照其作品,分析其理论与创作的互动关系,探讨其儿童文学理论与创作实践对于当下儿童文学创作的启示性意义。

一、从现实生活中获取童话灵感

严文井虽然以童话作家出名,但他的童话却是扎根在现实主义的土壤上,在他的童话中,随处可以看到现实生活的影子。他“为少年儿童书写”的观点“不是空穴来风,不是泛泛而谈,而是以坚实的创作经验和生活作为理论的基础”。[4]340在参加过延安文艺座谈会、深受毛泽东文艺思想影响的严文井看来,童话与其他文学样式是存在共性的,它们的素材都来自生活,来自斗争,因此,童话“要反映现实,反映斗争”。[3]128在《小溪流的歌》《希望和奴隶们》《三只骄傲的小猫》《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下次开船”港》等诸多作品中都能看到现实生活的痕迹,这源于他善于从现实生活中获取灵感,自觉运用生活素材进行本土化创作。

首先,严文井对生活的细心观察积累了大量的写作经验。在严文井的童话中随处可见小猫、小公鸡、青蛙等动物形象,也可看到手绢、瓷瓶等生活用品,还有木头桩、风、石头、花等自然风物。但是当这些普通的事物进入他的童话时,便像有了生命,活了起来。在《小红公鸡为什么不害怕了?》这篇童话中,严文井更是将亲身经历写了进去。延安时期,在鲁艺文学系当教员的严文井与著名作曲家冼星海是邻居,冼星海的妻子养了一群鸡,其中有一只大公鸡特别厉害,总是欺负其他的鸡,严文井养的一只小红公鸡见了它便逃。严文井便盯着那只大公鸡,发现这只大公鸡能唬住其他鸡是因为脖子上奓开的长毛,于是他拿剪刀剪下那一圈毛。这样一来,小红公鸡再也不害怕这只大公鸡了。“这件事,也只有童心不泯、喜爱观察动物的严文井才做得出来。”[4]157并且据此还能为孩子们创作出一篇有趣的、充满意味的童话故事来。他以深邃的、充满童趣的眼睛观察生活,“有丰富的常识,正确地描写所接触到的事物”,[3]122运用童话的方式再现了生活,但又高于生活。“这种‘称职’的角色的得来,是生活给作者的某种暗示或启示,是作者细心观察生活的结果……一切童话角色都离不开生活;离开了生活,就没有了童话人物的生命,就失去了童话人物的魅力。”[5]98-99

被誉为“台湾当代儿童文学之父”的林良在其著作《浅语的艺术》中讲到,儿童文学的特质之一就是“运用儿童所熟悉的真实语言来写”。[6]17严文井童话《三只骄傲的小猫》中,当猫妈妈说能吃鱼不算本事,能捉鱼才算本事时,三只小猫争先恐后地说道:“捉鱼算什么本事!”[7]111“我想捉鱼不算太难,可是咱们还小啊,干嘛要自己去捉鱼呢?”[7]111-112“才不小哩。捉鱼就捉鱼,劳动就劳动!”[7]112完全是儿童的口吻,表现出孩子们活泼可爱、爱抢着说话的特点,以及儿童超然自信的神态。严文井认为写给孩子们的作品,尤其是童话,其语言要做到简洁明了,让少年儿童能够看懂,同时又要生动活泼,具有儿童的特点,“讲出的话要像他们自己讲的话,像他们周围人讲的话”。[3]131儿童的语言虽然简单,但要融入作品中,成为书面语言,并且形成有内容、有思想的文章,是很考究作家功夫的。正是严文井通过细致入微地观察,才积累了深厚的经验,写出了生动有活力的童话作品。

其次,严文井将时代印记融于作品。严文井指出:“我们的童话应该尽可能通过它特有的手段来反映包括政治在内的中国当代生活中的各种人们的真实状况(它的矛盾,它的复杂性,它的发展方向,它可能遇见的困难和危险,等等)。”[3]209他的童话《南风的话》一文将风拟人化,对小男孩“唐小西”讲他一路的见闻,一路的收获,一路的歌唱。这篇童话篇幅虽短,但作者通过南风跨越了几万里,从南到北,从大海到山谷,从冷到暖,展现了中国生机勃勃的景象。在童话的结尾,严文井让南风呼吁唐小西们一起向21世纪飞翔,这是一篇“热情讴歌中国的新生、充满作者希望之情的抒情作品”。[4]333《歌孩》中歌孩的形象与南风类似,通过歌孩这一形象,映射我国当代社会生活的变化。“引发作者创作《歌孩》的动机是粉碎‘四人帮’,中国人民重新出现希望的这一段难忘岁月。”[4]334歌孩是敏感的,富有同情心的,会为欢乐而唱,也会为悲伤而唱,但他的歌唱总是振奋人、鼓舞人、让人向上的,即使歌孩唱了一首哀婉悲伤的歌,也不会让人感到泄气和颓丧。当歌孩走到“文革”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时,他的歌唱停止了。在全国哀悼周总理逝世的时候,歌孩又轻轻地吟唱了一首“一朵小白花”的挽歌。这篇童话无疑是深沉的,借用歌孩的口诉说着黑暗与光明交织的时代,将时代的印记融入作品,对少年儿童给予深切的希望。严文井还坚持“童话作者应该有一个政治责任感,要时常考虑到我们的孩子是中国的孩子,是生活在现实的中国环境当中。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懂得自己的现实处境和将来,并以做中国人为自豪,愿意清清白白活下去,探索下去,斗争下去,为人类作出或大或小的贡献,把地球变得更加美”。[3]209严文井以最触动人心的童话的方式将时代印记通通囊括进去,或以温柔的语调抚慰儿童的心灵,或以激昂的诉说调动儿童的情绪,体现着儿童文学作家的社会责任感,作品形式虽然简单却极有高度与深度。

最后,严文井的创作立足于中国现实的土壤。严文井的童话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开花的,他虽读了很多外国儿童文学作品,也受到这些作品的影响,但在他的童话中,却看不到一丝媚洋的影子,不会出现公主、金殿、精灵等与中国本土不相适应的童话形象,也没有出现半土不洋的情况来。“好比一个乐曲,如果我们有了关于中国和中国人这样的主题,那么我们的节奏,旋律,和声,变奏,自然就会变得富有自己的特色。我们将要演奏自己的乐曲,唱自己的歌,来参加全世界的比赛。我们依靠自己独创的风格来夺取金牌。”[3]294严文井的童话《四季的风》与丹麦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是读者却能一眼看出,《四季的风》是中国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外国的童话。首先,在童话元素上,《四季的风》中的苦孩子因为生病只能躺在床上,身边什么也没有,尽管风是他的好朋友,却也给不了他任何实质的帮助,仅仅在夏天带来一颗酸涩的小杏。《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面有火鸡、暖暖的火炉等西方特有的元素。其次,阶级立场不同,《南风的话》中南风因苦孩子的离世而暴怒、反抗,它“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扫荡的干干净净”。[7]63卖火柴的小女孩则是倒在雪地里离开了人世,显示了人道主义的苍白与无力。严文井给冉哲彦的信中谈到关于童话民族形式的问题:“决不可疏忽,形式与内容的联系性,如果离开内容,也即离开儿童的生活,他们的现实问题,形式问题是决不能解决的。所以我们还要熟悉今天中国儿童的生活,才能很好地掌握形式,创造出适合他们,为他们所喜爱的东西来。”[3]344根植于中国的土地,运用本土的元素进行童话创作,是一种创新,更是一种文化自信的表现。

二、用诗意与幻想构建童话美

阅读严文井的童话,会有一种审美愉悦感,他不仅提出了童话诗化的美学主张,还自觉将此主张运用到童话创作当中去。严文井把童话“算作一种诗体,一种献给儿童的特殊的诗体”。[3]121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把童话写成千篇一律的“诗意童话”,而是强调“童话应该具有一种优美的文学审美品格”。[4]266这体现了严文井高标准、严要求的儿童文学创作审美要求。

《小溪流的歌》是被文学界公认的严文井诗情和哲理相融合的一篇童话散文。小溪流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他变成小河、大江,最终成为广阔的海洋。当小溪流还是小溪流的时候,他是灵动的、调皮的,他“一会拍拍岸边五颜六色的石卵,一会摸摸沙地上才伸出脑袋来的小草。他一会儿让那些漂浮着的小树叶打个转儿,一会儿挠挠那些追赶他的小蝌蚪的痒痒”。[7]3等到小溪流变成小河的时候,他的力量变得大了一点,能够翻腾起沉在水底的泥沙,轻松地推着木排,托起沉重的木船前去航行,即使遇到石滩,它仍一往无前。小河继续向前奔腾,成为大江,他变得更为强壮,积蓄了更大的精力与能量,胸怀与视野也更为广阔,能够看到远到天边的白云,不变的是,它仍然向前奔涌着。最终,大江奔流到大海,并且成为大海。从小溪流到大海,严文井用充满诗意的语言写出了小溪流“进化”到不同阶段的形态,使小溪流的歌活了起来,仿佛演奏出了不同的乐章,从简单欢快到深沉厚重。作品极具节奏感与韵律感,在保有童话味道的同时,给人以愉悦的审美享受。同时,小溪流成为大海的过程是一个动态成长的过程,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小溪流虽然形态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其内在是没有变的,他是复杂的,而又是单纯的,因为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始状态和初衷,一直向前奔流不息。严文井用浅显的物质演变形态揭示了事物一直处在运动当中的哲学本质,用诗意的语言为少年儿童营造了一个既浪漫又理性的童话世界。

童话最大的特点是充满幻想和想象,各种幻想和想象为少年儿童打开了新奇世界的大门。但是在严文井看来,幻想不等于不着边际的瞎想,他认为故事是可以编的,但是编故事要以实际生活为出发点,只有把生活的真实性与丰富的幻想性结合起来,才能在故事里充分地揭示出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真实而又深刻的关系。并且,“不能把故事、生活限制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就事论事”。[3]146《“下次开船”港》和《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这两篇童话就能说明严文井关于童话中幻想问题。

《“下次开船”港》是从现实的一个孩子唐小西入手。由于唐小西总爱玩,把其他的事情总是推到“下一次”去,于是“时间小人”从闹钟里跑了出来,唐小西由此进入了一个时间静止的奇幻世界。在时间停滞的港口,唐小西经历了一系列的冒险,最终明白了不能总说“下一次”的道理,从而唤回了“时间小人”,救出了布娃娃,历险结束后回到现实世界中。合理的幻想和想象使严文井的童话成为艺术品,具有不落时代的美感,是严文井童话经久不衰的重要法宝。学者巢扬在评论严文井童话时认为,严文井童话的创新从根本上说是幻想的创新,“童话的幻想从旧的轨道中挣脱出来,与活生生的时代生活画面并存,表现出比传统童话更复杂的现实和主题。幻想创新的表现就是于纯幻想情境之外又引入了现实情境。根据情节发展,两个情境或平行,或交融,或平行、交融交替进行,造成一种真真假假、亦真亦假、真假难辨的艺术效果”。[4]294

《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是从一个胆小的、什么都害怕的小女孩丁丁写起的。因为胆小带来的麻烦和心理上的难过,小姑娘非常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的胆小。就在这时,神奇的故事展开了,蚂蚁红眉毛找到了丁丁,告诉她只要找到“什么都知道”爷爷,就能知道答案,由此开启了他们的冒险之旅。在如何将人合理化变得跟蚂蚁一样小,进入它们的世界这个问题上,严文井是这样处理的:他让蚂蚁红眉毛给了丁丁一顶神奇的“蚂蚁帽子”,丁丁戴上以后就变得和蚂蚁一样大小。借助“蚂蚁帽子”这个神奇而又在情理之中的物品,丁丁顺利且合理地进入微型世界。随着丁丁的变小,原本正常的现实世界瞬间变得巨大无比,小草像大树一样高大,沙粒像石头,而石头像小山。由于主角变小导致其视角下现实世界变大,展现出与现实不一样的一面,这符合儿童探索世界的视角与心理状态。在寻找“什么都知道”爷爷,为了让自己变得胆大,这一路上,丁丁不仅帮助蚂蚁们搬运粮食,还在过河的时候为了保护红眉毛,自己主动跳到水里。他们需要借助树叶船过河,抓住蜻蜓腿才能脱险,让马蜂背着飞上高山……历经千难万险,他们终于找到了“什么都知道”爷爷。而寻找的过程也是丁丁获得勇气、变得胆大的过程。丁丁的奇遇是建立在严文井大胆的幻想之上,并且是抓住小姑娘胆小这一实际话题展开的一系列夸张而又合理的想象。合理的想象拉近了少年儿童与童话之间的距离,不仅使作品中的形象更加饱满与灵动,甚至还可以让儿童们产生代入感,化身成为主人公,与蚂蚁们一起探险。让儿童在幻想的世界中徜徉,肆意迸发想象力与活力。与此同时,《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中还有大量的诗歌语言,再次展现了严文井对童话的诗意追求。如:“我们生来就不怕风暴,风越是发狂,我们飞得越高。我们要走得远远的,到处开遍金黄的花朵,让那些工作累了的人们,看见了就忘掉疲劳;风呀,吹啊!你使劲喊啊,大声音叫。我们生来就喜爱风暴,你越是唱得响亮,我们飞得越高!”[7]208这是多么热烈、明快、奔放的感情,是作者充满生命律动的抒情。

阅读严文井的童话,在感到轻松愉快的同时还能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像小溪流奔流向前的勇敢与诚挚,唐小西的知错就改,丁丁意识到自身弱点后的积极改变,都是一种积极向上、充满力量的美,带有少年儿童的气息与活力。这正是严文井用诗意与幻想构建起来的美,让儿童们在童话世界遨游的同时仍能接受美的洗礼。

三、将思辨与童趣融进故事内容

严文井的童话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鲜明的哲学思辨性。童话故事本身就具有童趣性,严文井将哲学思辨融入童话作品,可见其文学功底之深厚。严文井的童话立意深刻,从细微处着手,以小见大。在人物设置上并非清一色都是“好人”,而是会相应地设立一个反面形象,让儿童在阅读过程中去加以分辨。他反对枯燥的说教,将教育性与童趣性相结合。少年儿童在阅读有趣故事的同时,正确的观念会“润物细无声”地滋润他们的心灵,达到比说教更理想的效果。严文井寓教于乐,将哲思融于故事内容,深化故事主题与思想,而又不失趣味,是其儿童文学创作的一大特点。

严文井认为,好的寓言故事就像是锋利的小刀,可以将生活的现实面进行深层次挖掘,给人以一种深刻与尖刻之感。严文井的寓言和童话语言虽是温和的,但思想却是深刻的。在寓言故事《向日葵和石头》里,严文井讲述了一个喜爱哲学的老石头和一粒不怕困难的向日葵种子的故事。老石头爱安静,他自认为对事物很是有一些见解,并且很有涵养,还有著书立说的打算。“他的计划当中有一部哲学,据说里面包括这样一些伟大而深刻的专题,比方:论不变动是宇宙的规律;论黑暗的永恒性和美;论石头对于存在的决定性;论安静与平静之为幸福,等等。”[7]19可是偶然的一天,一颗向日葵种子闯入他的世界,他大为恼火,觉得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于是他狠心地诅咒这颗小种子,他希望刮风、下雨能使这颗向日葵种子死掉。可是向日葵种子不怕困难,享受风的抚摸和雨的滋润,努力吸收能量,最终破土而出,并且开花结果。而那块石头却在风吹雨打下碎裂了,变成了植物的养料。顽固的老石头认为自己拥有正确的哲学体系,可是在变动的事物面前,他的哲学体系连同他自己一起崩塌。

严文井擅长运用寓言特有的手段,抓住不同事物之间相似、能够比较的特点,找出它们内在的、本质上的联系,从而由此及彼、由浅入深地揭示出一些哲理来。

在童话作品中,万物都被赋予了“生命”这一形态,于是,便有了“人”的味道,他们会说话,有思想,同人一样,也分好和坏。“好坏决不能调和,斗争决不能妥协,孩子们决不能中立。坏人本事大得出奇,好人的本事更强过他们万分。好人也许会遭受许多挫折和失败,但最后保险能够得到胜利。”[3]119这种二元对立的人物设置,使得少年儿童在单纯的心灵世界中对正面的人和事产生认同感,从而明白人与人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在严文井的童话中,好人和坏人的形象和立场总是十分鲜明,少年儿童在阅读时,总能分清孰好孰坏,从而在潜移默化中形成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在《“下次开船”港》中,以玩不够的唐小西、正义与勇气并存的老面人、憨直的小熊、勇敢的橡皮狗、善良娇弱的布娃娃等为正义的代表,以狡猾的灰老鼠、凶狠的洋铁人、又懒又馋的白瓷人、阴险的直肠子蛇以及唐小西的“假影子”为邪恶的代表,进行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拯救布娃娃行动。严文井用生动风趣的笔触描绘出了每一个个性鲜明的童话人物,他们有自己的特点,在拯救布娃娃的时候,或以言语或以行动表现出他们鲜明的性格特征来。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场历险记开始之前,唐小西是一个贪玩调皮,没有时间概念的孩子,为此让他的父母和姐姐伤透了脑袋。然而,经历了这次历险后,唐小西懂得了珍惜时间。这显示了严文井对于刻画儿童形象的一个特点:“在儿童读物里,写人物,为了真实,可以写他们淘气,甚至更多的毛病,但以不提倡一些虐待别人的行为为好。如果实在要写到,就应该对这些行为用批判的态度来写,使孩子不去效仿。”[3]346-347在童话中设置立场鲜明的人物形象是为了让少年儿童明辨是非,而不对孩子设置过分的行为,是对少年儿童的保护和深厚的寄予。

除此之外,我们在读严文井童话的时候,总会感到轻松愉快,但同时也会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的感觉,这正是严文井童话所传递出来的教育性。他将教育性与童趣性相融合,让儿童甚至成人在阅读后,会有一种寓教于乐的感觉。在严文井看来,可以把教育意味蕴含在童话故事里去,但是不能生硬地把教训挤进童话故事里,“这个教育意义只能通过人物的成长、转变,故事情节的发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不是生硬地塞进去几句政治概念”。[3]147

严文井的《小松鼠》是一篇十分治愈心灵的童话,里面的小松鼠十分调皮,只有松鼠妈妈喜欢并且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是一个好孩子。正是在松鼠妈妈的爱和信任下,小松鼠发生着改变。他遇到一只落水的小鸡,刚开始因为小鸡求生的窘态而哈哈大笑,可当它想起妈妈的话,意识到笑一只掉在水里的小鸡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于是他开始行动,将小鸡救了上来,可是鸡妈妈却误以为是小松鼠把小鸡推进河里的,把小松鼠的毛全啄掉了,于是没有毛的小松鼠失落地离开了。小松鼠在路上又遭到了猴子和人类的误解与痛打,身心受伤。后来鸡妈妈在小鸡的解释下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找到小松鼠,向他赔礼道歉,将她最好的茸毛给了小松鼠,并且给小松鼠装扮了一条美丽的大尾巴。小松鼠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人类和猴子,他们看到漂亮的小松鼠后纷纷向其道歉,给他治伤,送给它礼物。可小松鼠还是高兴不起来,他还是想哭。当他遇到一个穷老太太的时候,他又记起了妈妈的话,要做一个好孩子,他把收到的礼物都送给了这个穷老太太,穷老太太对小松鼠说:“好孩子,祝你永远有一颗快活的心,人们都很喜欢你这样的行为。”[7]56没想到穷老太太的话竟然也能成为一个礼物,小松鼠听了心里十分高兴。从小松鼠的心理活动,我们能看出孩子受了委屈,虽然可以接受道歉,但还是会难过的一种真实心理反应。真正有魔力的是对方对自己行为的认可,而不是因为这一身漂亮的茸毛,这种心理在成人身上也时有发生。因此,严文井的童话总是能深刻地把握儿童的心理,甚至是成人的心理,将简单的故事讲述得有新意、有深意,读完使人的心灵受到深深的震撼。

严文井反复强调:“我们的写作,既然是为教育孩子,即使是写适合于教育儿童的某些成人的体验,也得重新从孩子们的角度考虑过再写,才会收到效果的。”[3]350这就要求儿童文学作家要学会从成人角度发现与孩子有关的问题,重新以孩子的眼睛去看,用孩子的思维去观察和思考,按照生活规律去创作。严文井的《小松鼠》用轻松的笔调写出了小松鼠戏剧性的经历,即使经历被误解,仍始终听妈妈的话,要做一个好孩子。即使作品带有教育意味,但严文井仍在轻快而又略带酸涩的氛围中,完成小松鼠的行为及心理转变。只有成人与儿童都喜欢阅读的童话,才是真正能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好作品,严文井恪守“老少咸宜”的创作信条,也使得他的童话历久弥新。

严文井不仅在儿童文学创作上硕果累累,并且形成了风格鲜明的儿童文学理论。“为少年儿童书写”在严文井的世界中,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文学信条,是其儿童文学创作过程中始终践行的核心理念。他的细心和勤于观察生活的习惯,积累了大量的写作素材与经验;将时代和现实变形融于童话,创作出富于哲理和美感的童话作品。他的童话中体现出现实主义创作手法、诗意与幻想并存的美学追求、具有思想性与童趣性的故事内容,甚至是融于作品中的教育意味,均是他的理论渗透作品的结果。“为少年儿童书写”的理论引导他的创作活动,文学创作又践行着他的儿童文学理论。此二者相辅相成,理论在创作中得以印证,创作在理论上得以升华。这也给我国儿童文学创作者以深刻的启示:只有扎根中国现实沃土,坚持“为少年儿童书写”,讲好中国本土化的“童话故事”,其作品才能为时代所拥抱、所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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