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我国农民的媒介使用对政治参与的影响研究
——基于中国社会综合调查(CGSS)2017数据的实证研究
2023-02-11郝辰宇
郝 辰 宇
(中国传媒大学 新闻学院,北京 100024;商丘师范学院 传媒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自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来,中共中央国务院连续颁布了《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等一系列文件,指出要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为乡村振兴的总要求[1]。党的二十大进一步提出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可见,乡村工作是现阶段党和政府的主要工作之一。其中,治理有效是乡村振兴的基础。一般来说,有效的乡村治理除了从政策、文化、法律等外在制度方面着手之外,实质上还要围绕着两个主体展开,一个是乡村行政组织,另一个就是农民。乡村行政组织是乡村治理的实施者,而农民是乡村治理的参与者,也是乡村治理的主要服务对象。因此,了解农民的政治参与现状与影响因素就显得较为重要,这是进行乡村有效治理的前提。
与此同时,伴随着我国信息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报纸、杂志、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媒介在农村也日渐普及,尤其是智能手机的使用使得上网门槛降低。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5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统计报告》,截至2022年8月,我国已有网民10.51亿,其中农村网民的规模2.93亿,占网民整体的27.9%[2]。而农业的机械化使得农民闲暇时间增多,在空闲时间通过使用电视、手机等媒介获取信息、娱乐休闲,成为了大多数农民的生活常态。基于此,本研究的研究问题主要有:农民的媒介使用与政治参与现状如何?农民的政治参与受哪些因素影响?媒介使用是否以及如何影响了农民的政治参与?
一、文献回顾
(一)政治参与
关于政治参与,国内外已有不少研究。美国学者亨廷顿和纳尔逊将政治参与定义为平民试图影响政府决策的活动[3]5。日本学者蒲岛郁夫则认为,政治参与是旨在对政府决策施加影响的普通公民的活动[4]4。安格斯·坎贝尔认为,政治参与意识是普通公民自身对了解政治的能力以及对政治决策过程影响程度的自我认知[5]。我国学者结合中国实际对政治参与给出了不同定义。王浦劬认为,政治参与是指普通公民通过各种合法方式参加政治生活并影响政治体系的构成、运行方式、运行规则和决策过程的行为[6]207。也有学者对农民的政治参与作了研究,认为我国农民的政治参与是指农民利用法律所赋予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和监督权等公民基本权利,依法参与国家政治生活的行为[7]16,包括制度化政治参与和非制度化政治参与两个方面[8]19。在本研究中,主要考察农民的制度化政治参与,尤其是对政治选举的参与。
(二)媒介使用对政治参与的影响
公民的政治参与往往受到政治信息的影响,而承载政治信息传播的最主要渠道就是各种传播媒介。因此,媒介使用对政治参与的影响效果也备受学者关注。但是,从目前的文献梳理来看,其研究结论并不完全一致。主要有三种不同的观点:第一,有学者认为,媒介使用对政治参与有促进作用。比如Boulianne通过对英文期刊中相关论文的元分析发现,社交媒体使用与公众参与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有80%以上的系数为正[9]。第二,有学者认为,媒介使用对政治参与有阻碍作用。如雷丹玉认为,浏览互联网对农村妇女的政治参与有显著的负向影响[10]41。第三,还有学者认为,媒介使用对政治参与的影响存在差异化效果。比如卢春天等从不同类型的媒介出发,发现他们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存在强度和方向的差异:新媒体对农村公共事务的参与起到消极作用,传统媒体对公众事务的参与起到积极效应[11]。
由于目前相关研究缺乏在乡村振兴背景下的探讨,多聚焦于互联网对农民政治参与的影响,缺少对农民使用媒介的全面考察。因此,结合文献梳理,本研究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使用不同媒体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有不同影响;
H1a:报纸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有正向影响;
H1b:杂志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有正向影响;
H1c:广播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有正向影响;
H1d:电视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有正向影响;
H1e:互联网使用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有负向影响。;
H1f:手机定制消息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有负向影响。
二、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数据来源为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该调查始于2003年,是我国最早的全国性、综合性、连续性学术调查项目[12]。本研究使用的数据为2020年1月1日发布的CGSS2017的数据,也是目前最新的数据。该数据由三个大模块共计783个变量组成,总样本量为12582个。本研究选用其中的农村数据,共计4539个样本,经过数据清洗,实际使用量为4328个,广泛分布在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具备较好的代表性。
(二)变量及其操作化
1.因变量
本研究中因变量为农民的政治参与,特指村委选举的参与。在CGSS2017的调查中,A44题为“上次居委会选举/村委选举,您是否参加了投票?”,该题选项为“1.是”“2.否”“3.没有投票资格”“98.不知道”“99.拒绝回答”。在研究中,将该题转化为哑变量(Dummy Variable),即参与了选举投票赋值为1,没参与村委会选举投票的赋值为0,其余选项不再纳入研究。这种变量变化有两重考虑:一方面,没有投票资格、不知道、拒绝回答者因其不具备选举投票的选择性和意识的明确性,不在研究的范围内,若将其归入没有参加村委会选举的选项中,会影响研究的准确度;另一方面,将因变量转化成哑变量也考虑到后续统计分析的需要。
2.自变量
考虑到影响政治参与的多重因素,本研究主要包括媒介使用、社会阶层以及人口指标几个方面。
(1)媒介使用
在CGSS2017的问卷中,A28题询问被访者过去一年对不同媒体的使用情况,包括“1.报纸”“2.杂志”“3.广播”“4.电视”“5.互联网(包括手机上网)”“6.手机定制消息”,对于每一种媒介都对应有选项“1.从不”“2.很少”“3.有时”“4.经常”“5.非常频繁”。在这几个不同媒介的使用频度上,选项从1至5呈有序渐进变化。
(2)社会阶层
在本研究中,社会阶层指标主要包括收入和教育水平。问卷中A8a询问被访者2016年全年的收入,此变量为连续变量,为了使收入呈现正态分布,将收入取对数后纳入研究。A7a题询问被访者目前的最高教育程度,从“没有受过任何教育”到 “研究生及以上”共计14个选项。考虑到我国农民的整体受教育程度,将其重新分为四类,分别是“1.小学及以下”“2.初中”“3.职业高中/普通高中/中专/技校”“4.大学专科及以上”。在统计分析时将其类别化处理,并以最后一个选项“大学专科及以上” 作为参照变量纳入回归方程。
(3)人口指标
人口指标主要指人口统计信息,包括性别、年龄、民族、宗教信仰、政治面貌。为了统计分析的方便分别进行了变量转换,下面结合CGSS2017的原始问卷及编码情况,分别进行说明:
性别:问卷中A2题,由访问员记录性别,分别赋值“1.男”“2.女”。在统计分析中重新编码为哑变量“0.女”“1.男”。
年龄:问卷中A3题,询问被访对象的出生日期,本研究中采用2022减去被访者出生年份的方式,生成一个年龄的连续变量,为了使该变量呈正态分布,对年龄取对数纳入研究。同时,在此引入年龄的平方项,通过计算年龄的平方除以100生成一个新的变量进行分析。
民族:问卷中A4题,询问被访对象的民族,在研究中为了统计方便,将汉族赋值为“1”,其他民族赋值为“0”。
宗教信仰:在问卷的A5题中,问被访对象的宗教信仰,在研究中,将无宗教信仰赋值为“1”,有宗教信仰赋值为“0”。
政治面貌:问卷中的A10题,询问被访对象目前的政治面貌。在统计分析时,将该题转化为“0.非共产党员”“1.共产党员”进行统计分析。
以上变量总结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及其定义
三、统计分析结果
(一)我国农民的政治参与和媒介使用的基本情况
通过对本研究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发现63.5%的农民在上次村/居委会选举中参与了投票,而相应的有36.5%的农民没有参与投票。从这个比例上看,有六成多的农民能积极进行政治参与。
农民的媒介使用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农民媒介使用情况表 %
通过数据可以看出,我国农民从不看报纸的占78.3%,从不看杂志的有81.1%,从不听广播的占74.3%,从不使用手机定制消息的占82.4%,也就是说,对于这四种媒介,分别有八成左右的农民从来不使用。我国农民使用频度最高的媒介应属电视,经常看电视和非常频繁看电视的农民有68.1%。而在互联网的使用上,从不使用互联网的农民有六成多,经常和非常频繁使用互联网的共计有23.7%。也就是说,电视依然是农民使用最频繁的媒介,也是信息的主要来源,获取信息的次要媒介才是互联网,普及率不高。
(二)政治参与的影响因素分析
由于因变量政治参与为哑变量,因此使用SPSS25.0中的二元逻辑回归分析来考查不同因素对其的影响。在此,为了进一步分析媒介使用的影响效果,分为两步进行回归,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我国农民政治参与的回归模型
通过数据分析,查阅SPSS中的输出结果可看到,模型1和模型2模型系数的Omnibus检验中P值均小于0.001,说明这两个模型总体有意义。而Hosmer和Lemeshow 检验中P值分别为0.541和0.722,大于0.05,表示在95%的置信区间下,这两个模型与真实数据拟合度良好。通过上表两个模型的对比可发现,把媒介使用变量放入模型后,模型整体对是否参加村委选举的预测正确率上,由模型1的67.5%上升到模型2的68.0%。因此,两个模型都是有效模型,模型2比模型1的预测能力更好,也就是说,媒介使用变量的加入优化了回归模型,且通过数据分析发现媒介使用对政治参与确有影响。
从模型2可看出,在人口统计变量中,性别变量(B=0.324,P<0.001)对政治参与呈显著正向影响,表明男性比女性的政治参与更积极。年龄变量(B=0.089,P<0.001)对政治参与呈现显著正向影响,但年龄平方(B=-0.096,P<0.001)呈现显著负向影响,根据现有研究认为,年龄与选举参与不是线性关系而是一种呈倒 U 的拟线性关系,即年轻人的参与率是较低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参与率逐步增长,到四五十岁达到最高,六十岁以后逐步下降[13]。因此从年龄上来看,政治参与的情况两头少,中间多,中间年龄的人政治参与最积极。民族变量(B=-0.347,P=0.003)对政治参与呈现显著负向影响,表示少数民族更多地参与村委选举。宗教变量(B=0.621,P<0.001)对政治参与呈现显著正向影响,表示无宗教信仰者对政治参与更积极。党员变量(B=0.630,P=0.001)对政治参与呈现显著正向影响,也就是说,与非党员相比,党员更愿意参与政治。综上所述,在我国农村,男性、中间年龄、无宗教信仰、少数民族、党员比其他村民更多地进行政治参与。
在社会阶层方面,收入变量(B=-0.021,P=0.242)对政治参与的影响不显著,但学历变量(P=0.031)在95%的置信水平下整体是显著的。与大专以上学历相比,小学及以下学历(B=0.423,P=0.054)与之并无统计上的显著差异,但初中学历(B=0.561,P=0.007)和高中学历(B=0.488,P=0.031)都呈现了正向的显著差异,也就是说,初中和高中学历的农民政治参与更积极。
在媒介使用方面,阅读报纸(B=0.306,P<0.001)和观看电视(B=0.138,P<0.001)对政治参与呈现显著的正向影响,也就是说,阅读报纸和观看电视越频繁,政治参与就越积极,研究假设H1a和H1d成立。而使用互联网(B=-0.087,P=0.018)则对政治参与呈现显著的负向影响,使用互联网越多则政治参与的积极性越低,研究假设H1e成立。杂志(B=-0.099,P=0.273)、广播(B=-0.024,P=0.248)和手机定制消息(B=0.004,P=0.932)的使用则对政治参与无显著的影响,研究假设H1b、H1c和H1f不显著。
四、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通过分析全国性的综合数据样本,考察政治参与的影响因素,尤其是媒介使用对其的影响,得出的结论如下。首先,在我国农民中男性、中间年龄、少数民族、无宗教信仰、党员对政治参与的积极性更高;其次,农民的学历对政治参与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初中高中学历的农民比小学及以下和大专及以上农民更愿意进行政治参与;第三,报纸、电视对我国农民的政治参与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互联网则呈显著的负向影响。
媒介对农民政治参与的影响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分析:首先,不同媒介的内容构成不同,报纸、电视上的内容都是经过媒体人把关,由专业人员生产,其内容对时政关注度强,舆论引导方向统一,对农民的政治参与呈现积极的影响。而互联网上的内容则不那么一致,不仅有主流媒体的声音,还混杂着个人的意见和评价,使用过多就会对农民的政治参与呈现消极的影响。其次,不同媒介的内容推送方式不同。对于报纸和电视而言,其内容排版或者播出顺序是既定的,会按照不同内容的重要程度有先后顺序、版面大小或时间长短的区别,而放在最重要位置的一般都是党和国家的时政要闻,对农民的政治参与来说有积极影响。但在互联网上,内容多由算法推送,农民使用较多的微信、抖音、今日头条等平台,虽然也会有时政内容,但多以超链接的形式呈现,农民可选择性阅读。同时,平台中的大多数内容有赖于农民的人际关系和个人兴趣,而算法又会不断强化其兴趣,这会对政治内容有一定的消解。第三,不同媒介的体制不同。我国的传统媒体,属于我国的事业单位,肩负着引导舆论、维护社会稳定的职责。互联网中各个平台则是以资本运作为主要目的,在平台的功能设计、算法设计上均会以吸引用户注意力,增加用户活跃时间为目标,这样一来必然会淡化内容的时政属性。因此,新媒介形成了一个网上公共事务表达的缺场空间[14],无法充分调动农民政治参与的积极性。
在我国乡村振兴的过程中,乡村治理体系的建设不仅要加强村党支部的领导,还要想方设法让农民参与进来,这也是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的要求。因此,农民的政治参与是建立健全现代乡村政治体系的重要一环,关系着乡村的发展与乡村社会的稳定。而这其中,媒介所能起到的作用便是依靠媒体自身的影响力使共识得以形成,也就是“传播的共治”[15]。在本研究中,互联网虽未起到正面的引导作用,但仍然是当今农民广泛接触的媒介之一,因此结合研究结论和分析,本研究提出以下建议:第一,充分宣传,提高农民政治参与的积极性。可通过多种宣传方式相结合的方法,不仅线上线下要结合,还要充分利用农民使用最多的电视及互联网媒体,使农民意识到政治参与是每个公民的责任和义务,推动共识的形成,并鼓励他们参与进来。第二,引导农民合理正确使用互联网。结合本研究的结果来看,互联网在农村的使用仅次于电视,但由于其“手机定制消息”的使用率较低,农民的网络媒介素养还有待提高,因此,要帮助农民提高网络信息的辨别力,减少网络沉迷,合理使用互联网。第三,构建互联网政治参与渠道。地方政府可利用互联网的优势,通过互联网构建新的政治参与渠道,不仅可以向农民传达主流媒体和地方政府的声音,同时可以让农民主动方便地进行政治参与。第四,加强对互联网平台的监管。政府应加强对互联网平台的监管力度,尤其在算法和信息推送方面要增强导向,明确规则。
最后,本研究还有诸多不足,受二手数据资料的限制,仅考察了不同媒介使用对农民政治参与的影响,未能进一步深入研究不同媒介内容如时政信息、娱乐信息的接触如何影响了农民的政治参与;农民互联网平台的使用如抖音、微信等,对其政治参与产生了何种影响等,这些都有待于在未来做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