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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哲学的多重面相及其发展方向
——基于定义视角的阐释

2023-02-10周瑞春杨俊峰

关键词:哲学定义学科

周瑞春,杨俊峰

(1.北京师范大学 互联网发展研究院,北京 100875;2.无锡太湖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无锡 214064;3.河南省商丘市梁园区教师进修学校,河南 商丘 476000)

弗雷德里克·泰勒(Frederick Winslow Taylor)于1911年发表《科学管理原理》,掀开了现代管理新篇章。泰勒之“科学管理”首次突出“人”的因素在管理中的重要地位,激发了人们对管理方法和理论进行系统性思考、总结和提升的热情,为“管理哲学”的产生埋下伏笔。然而,对于“管理哲学”到底是什么,百年来中西方社会各界、专家学者却有着不同的阐释和理解。瑞士语言学家费尔迪南·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认为,语言是一种符号系统,符号由“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两部分组成,“能指”指语词的词形或词音,“所指”指语词所表示的对象或意义。[1]对于“管理哲学”这一语词而言,其名称是“能指”,名称背后的词义是“所指”。实际上,从“管理哲学”语词的产生和定义来看,主要存在知识、学科和理论等三个面相的考察维度,涉及到管理哲学何以生成、如何演进、如何发展等一系列重要的问题域。只有对“管理哲学”定义的多重面相进行深入梳理和阐释,才能更好地理解管理哲学发展中的“所指”意涵,也才能准确把握管理哲学未来的方向,更好地服务政治、经济、社会发展。

一、作为经验知识的应用哲学

人类社会的发展得益于知识的生产、传承和更新,然而对于“知识”的本质定义,即如何判定某一事物是否是知识,人们却始终没有获得广泛一致且令人满意的共识。一个经典的知识判定标准来自柏拉图,柏拉图认为,一条陈述成为知识必须符合三个条件:第一,它是真的;第二,它是一种信念;第三,它可以被确证。尽管柏拉图也没有给出知识的明确定义,但这种三元要素标准对后世知识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此后知识论学者们无法绕开的知识判定参考坐标。实际上,在古希腊语中,“知识”的词根是gnosis,表示对精神事实的直觉理解;而其关联词则是recognize,意为通过人的心智去认知世界,利用大脑来处理体验并使其转化为能够识别的意念形式,这种意念形式成为知识王国的最初来源。[2]此时的“知识”在本质上是作为一种纯粹精神的“意念形式”存在的,知识来源于精神。知识来源的一元论在柏拉图的“洞穴隐喻”中表现得更加直接彻底,柏拉图认为,整个现象世界都只是理念世界的投影而已。在西方哲学史上,直到笛卡尔心物二元论的提出,才赋予了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同等的实体地位,由此,知识也便具有了物质感性世界和精神理念世界的双重来源。

由此可见,尽管对于知识的本质定义及其来源始终存在争论,但人们都一致认为知识是人类认知的产物,属于认识论的范畴,不管这种认知的对象是来源于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由于对知识来源的分歧,西方哲学史上一直存在着唯理论和经验论两种观点。唯理论一般认为知识来源于先验的自明之理,通过理性认知、逻辑推理而获得;经验论一般认为知识来源于经验,经由感性认知来获取。在知识的获取方法上,唯理论侧重演绎法(分析法),经验论侧重归纳法(综合法),但这并不意味着经验论完全排斥理性、唯理论完全否认经验。不管是唯理论还是经验论,都致力于获取具有必然性、确实可靠的知识。

综上所述,以认识论范畴标准来考察“管理哲学”,从语词“能指”来看,“管理哲学”属于偏正结构词汇,即“管理”的“哲学”,是人们对“管理”这一人类实践活动的经验性认知所得,此时的“管理哲学”来源于经验世界;从“所指”来看,“管理哲学”是关于管理的深层次的精神性抽象反思,此时“哲学”两字某种意义上含有“艺术”“技艺”“定理”“信仰”等意涵,是被人们相信是“真的”“信念之中的”“可确证的”的事物。对比柏拉图三元要素标准可知,“管理哲学”符合成为“知识”的基本条件,来源于经验世界、形成于理念世界,是作为对“管理”这一属人实践活动的一阶经验性知识(显性知识)以及对经验性知识进行抽象哲学提炼所得的二阶反思性知识(隐性知识)。事实上,将管理哲学视为一种知识的阐释性定义,也大多秉持这一逻辑理路。

比如,曾仕强曾给出关于管理哲学的定义,他认为:“管理哲学为实践哲学之一,系自全体人生经验上,全部民族文化上,解释整个管理历程意义与价值,批判整个管理活动的理论与实施;综合各管理科学及其他相关科学的知识,以研究管理上的根本假定、概念及本质,而推求其最高原理之学。”[3]32曾仕强对“管理哲学”的知识性进行了深入阐释:从研究对象来看,包括管理的目的、管理的本质、管理的范围、管理的对象、管理的方法、管理的价值、管理的活动、管理的效能等;从研究目标来看,在于建立一套引导管理历程的价值系统;从研究范畴来看,必须处理管理在理论上、实施上的全盘问题,其主观基础为能力及意志,而其客观对象则为社会文化。[3]32-33在曾仕强看来,管理哲学是以全部人生经验为背景,是“对管理经验作反省的活动”。[3]34可以看出,曾仕强从来源、对象、目标、范畴等方面对“管理哲学”定义进行不同角度的阐释,是一种演绎法的知识梳理,主要是以经验主义归纳法来对“管理哲学”进行整体性定义,将“管理哲学”更多地阐释理解为一种人生经验。

同样,成中英也支持将管理哲学视为一种经验性知识的做法。他基于对东亚地区的管理理论考察提出了“C理论”管理哲学,认为通过洞察儒家自我修养及政治治理的哲学根基“不仅能够认识到中国管理实践的方式,而且能够弄清它如何能够且应该在哪些地区的管理决策和行动上起作用”,而C理论适用于“包括受儒学影响的韩国、日本以及越南的整个地区”;以C理论为代表的东方管理哲学和西方管理哲学的不同在于,C理论当中的C代表着中国管理,是“立足于东亚现代化所取得的经验,同时也是其哲学根基和渊源的反映”。[4]这些都充分说明,将管理哲学视为一种真的、信念意义上的、可确证的知识切实可行。与此同时,东西方管理哲学的差异,也说明作为经验性知识的管理哲学具有一定的时空局限性,即对于不同时代、不同国家(地区),其管理哲学的知识面相往往差异较大。

综上,从认识论知识面相对“管理哲学”进行定义,主要是一种定量研究方法,通过实时观察、经验总结,对管理哲学进行概念归纳和多角度演绎梳理。这种定义维度把管理哲学作为一种实践哲学,实际上是认识论和实践论的统一,某种程度上容易把“管理哲学”限制在了经验领域,而忽视了管理哲学对于管理学理论的普遍性的哲学反思提炼。应该说,经验知识面相使得“管理哲学”在具体实践中的适用范围大幅缩水,而对于不同时空下管理哲学的共同问题、共性规律的抽象概括和普遍适用性把握相对不足。

二、立足学科定位的交叉哲学

“学科”是一个现代词汇,一般认为主要有两层含义:第一是学术分类,指一定科学领域或一门科学的分支;第二是教学的科目,指依据一定的教学理论组织起来的知识和技能的体系,通常也是学校教学内容的基本单位。[5]现代学科体系的建构,主要始于以大学为代表的高等教育的兴起和发展,也就是说,学科定位于厘清科研学术领域分类及教育培养专业型人才。一门新兴学科的建立,首先意谓着其与其他学科在科研学术专业领域上存在较大的区别,在研究对象、主要内容、研究方法等方面都呈现出自身的独特性。

从管理哲学的诸多定义来看,早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国内学者就已经涉及对管理哲学的独特研究对象、主要内容及研究方法等进行了不同角度的阐释,探索其作为一门新兴学科的基本特征和可能路径。比如,肖明认为:“吸取和概括管理科学的成果,研究管理活动的性质、一般规律及其与自然和社会的本质关系的科学,就是管理哲学。”[6]齐振海认为:“管理哲学不是一般的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而是管理中的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是从思维和存在关系的角度,对管理的本质及其发展规律所作的哲学概括。”[7]黎红雷认为,“管理哲学是哲学与管理的有机结合,管理哲学是管理人的世界观、管理哲学是一门领域哲学、管理哲学是元管理学”,“管理哲学的内容既是‘哲学的’又是‘管理的’,当然不是哲学与管理的简单相加,而是二者的有机结合”。[8]肖明、齐振海对于“管理哲学”的定义,主要是从“管理哲学”作为一门学科的角度来入手阐释;黎红雷通过对管理哲学在“哲学”中的地位、管理哲学在“管理学”中的地位,从学科交叉角度来界定“管理哲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安身立命之处。总体来看,肖明、齐振海、黎红雷对于“管理哲学”的定义,都属于定性分析法、比较法的综合运用,已经呈现出将管理哲学独立成“科”的定义内涵,管理哲学的独特专业领域也渐趋成熟。从学科产生历史来看,管理哲学是一门新兴学科,是以管理学、哲学为基本元素,延伸至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经济学等诸多学科元素的交叉学科。因此,管理哲学从其产生之初,就兼具了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的双重属性。

需要注意的是,从学科面相定义“管理哲学”,这其实是把管理哲学作为哲学的二级学科,与政治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等并列。实际上,相关学者们也确实是从管理哲学的学科地位、对象、任务、方法等角度进行定义性阐释的。比如,美国学者马克思·沃特曼(Max S.Wortman,)认为,管理哲学是“一门哲学学科,系统地研究管理的本质,特别是方法、概念和前提,以及它在知识学科总体方案中的地位”。[9]实际上这样的枚举式定义,可以给出无数个定义,缺乏一定的抽象概括性。比如,崔绪治、徐德厚认为:“管理哲学是介于哲学与管理学之间的边缘学科,是哲学和管理学的交叉学科。”[10]韩修山提出:“我们所讲的管理哲学是一门独立的学科,它不是‘哲学+管理学’,也不是以管理案例来论证哲学原理。”[11]赵笃成在总结中外学者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狭义的管理哲学应该是指“研究管理的一般本质、规律和方法的科学,是管理学和哲学相结合的产物”[12]。

综上,从学科面相对“管理哲学”进行定义,虽然凸显了管理哲学学科与管理学、哲学的区别和联系,张扬了管理哲学作为一种新的学科形态的地位,但是依然没有回答“管理哲学”的本质属性,没有对其概念及内涵进行足够的提炼,更多的是对管理哲学不同角度“功能性”的描述。

三、构建理论体系的系统哲学

现代理论体系是随着科学化进程而发展起来的,一般认为,理论是指“人们由实践概括出来的关于自然界和社会的知识的有系统的结论”[13]。可见,从来源来看,理论源于实践而又高于实践;从内容来看,理论既涉及自然科学也关涉人文科学;从构成要素和基本样态来看,理论是对知识的系统性总结和结论。由此可见,实践性学科的理论发展,必然是随着实践本身的发展而发展成熟的。对于“管理哲学”而言,在作为一门学科之外,其也有着自身理论体系面相的定义发展和更新。

一般认为,奥利弗·谢尔登(Oliver Sheldon)《管理哲学》的出版,是“管理哲学”作为一个系统化的理论体系正式登上舞台的标志。然而,谢尔登在书中提出的“philosophy of management”,主要还是侧重于“管理学”领域的论述,是对自泰勒以来机械化“科学管理”的反思和改良,但对“哲学”并未有足够的提炼。谢尔登并没有对“管理哲学”作出明确的定义,后人也只是从其论述中推知“管理哲学”游离于“科学”和“艺术”之间,是一种管理的艺术、科学的艺术。谢尔登在长期管理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性知识,由此对管理的科学、管理的艺术进行了系统性的哲学提炼和总结,完成了对管理哲学作为一种理论体系的初步建构。从定义的方法来看,谢尔登的定义属于排他法的描述性定义,即“管理哲学”既不是只求效益的传统机械化的“管理学”,也不是单纯工具性的“科学”考量、诉诸想象力的“艺术”创造,而是试图兼顾“科学”性和“艺术”性的管理的哲学。

自谢尔登“管理哲学”之后,国外管理思想主要又经历了科学管理理论、古典组织理论、行为科学理论、现代管理理论等四个阶段的系统化的理论体系发展,从传统的机械管理到人本主义管理和组织文化管理,“管理哲学”作为一种理论体系关注的重心也随之转移,而人们对“管理哲学”的定义及其内涵阐释也不断更新发展。比如,赫斯特·安德森(Hurst R.Anderson)《行政管理中的伦理价值》、约翰·密(John F.Mee)《专业管理人员的管理哲学》、赛里克曼(See Benjamin Selekman)《管理道德哲学》、诺里斯(L.W.Norris)《美国高管的道德风险》、沙利文(A.M.Sullivan)《管理道德责任》等,显示出管理学从工业机械管理向人本管理发展的进路,“管理哲学”(management philosophy)也逐步向“管理的哲学”(managerialphilosophy)转变,前者侧重哲学提炼,后者侧重管理中的哲学应用,更多地赋予了管理哲学以道德、伦理内涵。同样,国内学者也从理论面相上不断对“管理哲学”进行定义。比如,官鸣认为:“管理哲学是关于管理观的理论,这种管理观已不是各种具体的管理理论的原则或原理,而是对之进行哲学的概括和提升所形成的关于管理的根本看法和总的观点。”[14]李兰芬认为:“管理哲学是根据哲学思维的根本特性反思人力管理实践思想而形成的哲学理论。”[15]一系列学者的论述,突出了组织管理中的犬儒主义、完美主义、妥协主义以及对真理的控制和对错误的责任等问题,管理哲学也实现了从科学管理哲学向人本主义管理哲学的转变,管理哲学的理论意涵也得以进一步扩展。

与此同时,在作为一种理论体系进行系统化的自我更新时,“管理哲学”的定义越来越倾向于围绕自身应用领域的功能性定义。比如,拉尔夫·戴维斯(Ralph C.Davis)认为:“管理哲学为解决商业问题提供了基础,一个没有哲学观念的执行官,无论其基本智力如何,其创造性思维能力都是有限的。”[16]实际上,戴维斯在这里,已经把管理哲学的定义具体到了作为企业执行官的行政管理应用领域。马歇尔·迪莫克(Marshall Dimock)更是直接指出,“行政是一种将一切重要的事物融合在一起的哲学”[17],实际上,迪莫克已经把行政学意义上的管理直接等同为“管理哲学”。按照这种“领域”逻辑推演,既可以划分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等宏观管理哲学领域,也可以划分出民族、地域、行业等微观管理哲学领域。此种意义上出现的“领导管理哲学”“企业管理哲学”“组织文化管理哲学”“麦当劳管理哲学”等一系列“管理哲学”,实际上都是一种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所说的科层制(官僚制)行政管理哲学。随着现代性的深入,管理哲学知识、学科、理论等诸多面相逐渐融合,理论面相成为主流,逐渐把知识、学科中的理论要素纳入其中,注重从管理的实践维度进行理论提升和哲学反思。比如,亚历山大·布林克(Alexander Brink)和雅各布·伦多夫(Jacob Dahl Rendtorff)指出,随着现代社会对商业管理伦理的要求越来越高,就有必要如Koslowski和Luetge所言对“管理哲学”的整个传统进行反思,对现代“管理哲学”定义的反思涉及三个方面:第一是管理的哲学基础;第二是管理伦理(包括职业经理人对企业的信托管理职责、领导伦理、关怀、廉洁、实践智慧);第三是组织美学(包括管理和文化哲学);而这三个方面涉及的方法还包括组织中的价值制度化、人本主义尊重等。[18]总体而言,随着现代性发展对个体的物化与异化加剧,在国内外管理学、管理哲学等学科领域中的人本主义观照分量增强,开始关注个体与组织的关系、组织内部知识生产、组织文化更新机制、企业管理伦理等方面的研究。此外,对管理哲学本体论和认识论层面的提问和反思也成为前沿主题。比如,什么是管理中的善、正义、责任、动机,什么是好的管理,价值的基础是什么,等等。又如,利瓦罗·巴尔萨斯(áLVARO BALSAS)、何塞·本托·达席尔瓦(JOSé BENTO DA SILVA)认为,要反思定义“philosophy of management”,可以从三个方面深入探讨:第一,从本体论以及认识论来质疑组织研究这一学术领域和组织内部的知识;第二,挑战人类行为学管理理论与管理实践之间的联系;第三,从美学角度来解释管理与组织中的身体、感觉、情感的交织。[19]从国外近年来对于现代“管理哲学”反思和定义的新方向来看,其定义既包括本体论上的定义也包括认识论上的定义,既包括实践维度的定义也包括伦理维度的定义。

综上可见,随着管理哲学理论体系的发展成熟,其作为一种系统哲学不断融合知识、学科、理论诸多面相,进行着反身性自我纠错、自我调整和自我更新。可以说,进入理论体系阶段后,管理哲学的诸多定义成为实践理性与理论理性高度统一的产物。这些定义路径折射的“所指”倾向,符合现代性视域下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协同发展的趋势,符合“人”的主体性回归的需求,是随着人类社会变迁而发展的社会存在对社会意识的召唤。

四、面向数字社会的实践哲学

随着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兴科技的发展,不管是作为知识、学科还是理论体系,管理哲学本身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与机遇。事实上,从亚里士多德政治城邦式管理到罗伯特·欧文社会改革试验式的管理,从工业化初期泰勒的科学管理到谢尔登的科学与艺术管理哲学,从工厂企业组织制度管理到综合人性考量的人本主义管理,管理哲学本身的内涵演进与时代转向始终与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发展变迁息息相关。尤其是工业革命之后,人类社会现代性进程加速,行业细分、组织多样化、价值观多元化日益明显,对“管理哲学”实践有效性的诉求也使得人们在哲学层面上对管理进行“共识”提炼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和需求。“管理哲学”作为知识、学科及理论体系的诸多面相,其本质上都是一种面向社会共识与文化认同的实践哲学,是文化在“物质”“社会组织”“精神生活”等诸多层次上的实践融合与哲学反思。比如,周可真就认为管理哲学是“综合运用管理的理论知识和行为知识的艺术实践”。[20]显然,面对人类社会全面进入数字时代的历史进程,这种“理论知识和行为知识”主要是对数字技术的掌握与应用的实践知识。身处数字社会新纪元,管理哲学未来的发展方向面临着如何运用数字技术助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文明全面发展的历史使命。具体而言,管理哲学作为数字社会的实践哲学,需要在国家、社会、个体三个维度上实现数字化变革与转型。

首先,在国家维度上要深入数字治理需求,助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互联网技术的全面深化应用,使得网络空间成为人们社会实践活动的重要场域,而网络社会去中心化、多元化、隐匿化等特点,给社会共识形成增加了难度。与此同时,由于网络信息的即时性、无序性、后真相性,各类网络亚文化的海量传播和现实社会辐射更是给国家治理、社会治理带来了巨大挑战。为此,管理哲学中的国家治理哲学、社会管理哲学、领导哲学等意涵也亟需获取数字赋能,形成数字化管理哲学新方向。在与大数据技术、算法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相结合的基础上,管理哲学应该探讨技术赋能国家治理的有效载体和高效路径,在实践中提炼管理知识、提升管理理论、形成管理模式。实际上,利用数字技术进行社会治理已经成为国家治理的重要手段。比如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通过各类健康码、行程码进行网格化管理已经成为社会治理常态。然而,技术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呈现出种种弊端,需要管理哲学从顶层设计、统筹融合、人文关怀等层面予以调和和引导。具体而言,管理哲学需要在国家治理模式上加强实践检验和理论创新,推动政府大数据去条块化,推进大数据跨部门、跨层级、跨区域的整合互通,深化数字技术共建、共享和共治。由此可见,在数字技术赋能之下,面向国家治理需求的管理哲学将成为未来重要的实践哲学方向之一。

其次,在社会维度上要围绕数字经济发展需求,推进社会组织结构和制度体系的数字化转型。随着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原有的科层制社会组织结构和制度体系也遭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沿用传统管理模式已经无法应对数字社会需求。比如,在企业生产经营中,计划、组织、指挥、协调和控制等传统管理职能,都需要接受数字化变革的改造,以增强数字容错能力、提升数字组织凝聚力、应对数字传播的不确定性。企业在面向数字转型的过程中,其生产、销售、经营、服务等全链条都打破了原有的程式化结构,需要在组织结构设置、管理制度保障、企业文化培育等方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数字危机做好充分准备。此外,基于网络空间的各类社会组织、行业联盟、文化群体不断涌现,这些数字化组织形态的出现往往是基于共同利益目标、兴趣爱好、行动需求自发建构的“流动共同体”“液态共同体”“想象共同体”[21]。这些新型网络组织没有固定的组织结构、人员流动性大,在网络信息茧房效应下能够迅速达成内群体共识,形成网络舆论,甚至发起线上线下互动的群体社会行动。面对上述种种新情况,管理哲学在数字化企业、社会组织、社会群体中就必须探索新方法、新手段、新载体,提升参与数字社会实践的管理效能。

再次,在个体维度上要扩展公共参与的有效渠道,推进社会信任与共同体建构。不管是企业、社会组织、政府机构还是民族国家,管理实践的开展都以共同体成员彼此之间的身份承认与认同为前提。进入数字社会,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社会交往逐渐成为一种基于网络数字信号的符号交往。在数字技术赋能之下,生产、分工与协作等诸多环节都摆脱了时空限制,既为现代社会生产和生活带来了便利,也使得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缺乏面对面的交流和对话,带来管理信任危机、社会认同危机。与此同时,由于数字社会脱离了固有的规则或惯例控制,引发不确定性风险的可能性增加,应对危机冲突的管理哲学陷入困境。此外,随着数字社会知识传播的便捷,个体获取信息和反思的能力增强,专家系统、精英管理的层级结构进一步崩塌,个体接受管理的共识认同变得更加困难,管理哲学的系统适用性、有效性、可持续性都受到不断的质疑和冲击。综上种种,管理哲学需要寻找适应数字社会的新型管理模式,扩展个体公共参与有效渠道、增进个体社会信任、推进社会共同体建构。由此,管理哲学与计算机科学、社会学、传播学、心理学等学科的交叉融合将进一步扩大和深化,成为联结个体与社会的共同体实践哲学。

统而论之,管理哲学在本质上是一种实践哲学,其推陈出新的关键一环在于管理者、被管理者源于实践证明和反思确认的共同体文化认同、个体自我身份认同。在此过程中,管理哲学面临着新的机遇与挑战,也将由此获得新的时代生命力。第一,从知识论面相来看,管理哲学作为一种知识,其知识生产有赖于“人”本身的自我发展以及知识工具的熟练使用,随着以互联网技术、物联网、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技术革命的发展,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越来越多、技术越来越丰富,有利于管理哲学知识的快速扩展;与此同时,由于技术的进步,信息量的裂变式增长,也使得对信息的归纳提炼、演绎分析更加困难,管理哲学知识的生产也受到“量”和“质”同步更新的挑战。第二,从学科定位面相来看,管理哲学作为一门相对新兴的学科,以管理学、哲学及相关学科要素的发展作为自身交叉学科发展的重要源泉,而各学科要素都受到现代性技术更新、社会变革的重要影响,势必也将对管理哲学的发展产生直接影响,比如,随着技术发展,科技与人文的关系问题、全球化环境治理、生命健康伦理、网络安全协同治理、新时代企业社会责任、大数据管理、AI人工智能伦理、新型城市治理等,都将进入到管理哲学的关注范畴,对管理哲学的学科内容、重点方向、研究方法产生重大影响。第三,从理论体系面相来看,由于管理哲学具有时空双重属性,对不同国家、地区而言,其管理哲学的关注重点、理论范式也会有较大不同,比如中国式管理、美国式管理、日本式管理等,都将产生不同的管理哲学理论;此外,各国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也会对管理哲学理论范式产生重要的影响,这就使得未来管理哲学理论的系统性、整体性建设变得更加复杂困难,加强理论交流与互构、探索理论范式共同体建构与认同成为管理哲学的时代任务。总之,面向现代性持续发展的人类社会未来,我们只有立足本土管理哲学的实践提炼、理论创新,博采全球多元文化智慧,才能在更高层次上实现文化强国、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才能引领世界各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齐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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