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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市场要素错配与出口企业创新

2023-02-10张文宇

云南财经大学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不确定性要素出口

张文宇,雷 琳

(新疆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乌鲁木齐 830000)

一、引言

中国对外贸易长期处于价值链中低端,在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大环境下,提高出口企业创新水平成为适应双循环经济发展形势、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国务院在2020年出台的《关于推进对外贸易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中指出,聚焦创新驱动、深化科技创新、模式创新、业态创新与制度创新,推动对外贸易创新发展。2022年4月,中国国家税务总局等十个部门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大出口退税支持力度 促进外贸平稳发展的通知》,提出“进一步优化出口企业营商环境支持跨境电商健康持续创新发展”,加强政策统筹协调,强化出口企业创新能力。国家税务总局于2022年4月29日发布《关于进一步便利出口退税办理 促进外贸平稳发展有关事项的公告》,从优化出口企业退税政策、简化办理流程与明晰收汇管理口径等方面,强调为出口企业创新发展营造便捷营商环境。可见,出口企业创新能力俨然成为中国嵌入全球高端价值链、加快供给侧改革以及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动力,将其作为外贸发展的重要阶段性目标势在必行。如何在复杂的国际形势下强化出口企业创新能力,成为学术研究以及政策制定者关注的热点。

自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WTO多边贸易体制改革、贸易自由化推进、全球数字经贸治理规则变革、中美贸易战、新冠肺炎疫情以及全球气候议程实施等国际突发事件发生,不断变革全球贸易发展环境,导致各国贸易不确定性指数(TPU)大幅增加。根据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信息显示,全球贸易不确定性指数由2001年年度平均66.1,上升至2020年的472,依然保持上升趋势。作为国家经贸合作隐性壁垒,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导致经贸活动受到极大阻滞,严重影响企业生产制造与研发创新。若想在外贸经济非平稳发展背景下缓解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影响,需从微观视角切入探讨其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影响以及内在作用机制。

为解决上述问题,以2010—2020年沪深非金融类A股出口上市企业为研究对象,借助Huang和Luk(2020)[1]编制的中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探讨其对出口企业创新的作用路径。实证分析发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会致使市场要素配置出现偏离,产生市场要素错配现象,进而对出口企业创新产生负向影响,且资本要素错配是导致市场要素错配的主要原因;政府补贴与社会信任作为关键调节变量,会降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负向冲击。进一步地,对于处于不同贸易阶段、生命周期、产权性质的出口企业而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对其创新的影响存在异质性。将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作为中国贸易不确定性指数的工具变量展开重复验证,依然证明结论的准确性。

区别于现有文献,本文有四方面的创新:(1)现有研究大多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融资约束、工资差距、投融资活动、生产利润等方面作用展开讨论,较少关注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影响,本文围绕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出口企业创新的作用关系展开。(2)考虑到市场要素配置与出口企业研发创新活动之间的关联性,将市场要素错配程度作为中介变量纳入研究范畴,深化探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出口企业的内在关系。(3)除考虑市场要素错配中介作用,还充分考量政府政策以及企业社会责任两方面因素,将政府补贴与社会信任两个指标作为调节变量,探讨二者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中起到的关键作用。(4)将市场要素错配这一影响机制区分为资本要素错配与劳动力要素错配,并将出口企业创新置于不同贸易阶段、生产周期和产权性质角度进行分组检验。

二、文献回顾与理论分析

(一)文献回顾

出口企业创新是为获取市场竞争优势,出口企业通过开辟新市场、采用新方法、引入新产品、获得新材料等方式获得超额利润的行为。现有研究大多从外部环境与企业自身两个方面,探讨影响出口企业创新的因素。就外部环境而言,现有文献主要从知识产权保护[2~5]、政策制度[6~8]、贸易摩擦[9]、技术性贸易壁垒[10~11]等角度进行阐述。例如,黄先海、卿陶(2021)[2]的研究表明,知识产权保护是影响出口企业创新的重要渠道,且贸易成本会显著抑制知识产权保护对出口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方菲菲等(2021)[7]实证分析发现增值税改革尽管提升出口企业资本密度与销售增长率,但对于其创新却呈抑制作用。孟宁等(2020)[9]认为,以反倾销为代表的贸易摩擦对研发强度较低、市场份额占比较低的出口企业创新具有较强阻碍作用。梁俊伟、孙杨(2021)[10]实证分析发现技术性贸易壁垒与出口企业创新间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随着时间推移该效应呈现递减趋势。在企业自身因素方面,贸易成本[12]、人力资本投入[12~15]、融资约束[16~18]与企业家精神[19~20]是影响出口企业创新的关键因素。其中,黄先海、卿陶(2020)[12]基于理论模型探讨发现,出口企业贸易成本增加,可削弱自身创新能力,且该效应在一般贸易、混合贸易、劳动密集型出口企业中更明显。佟家栋、张俊美(2021)[13]研究发现,高层次人力资本投入可促进出口企业创新能力提升。王雅琦等(2018)[17]以制造出口企业作为研究对象,实证分析发现企业本身面临的融资约束越大,越不利于创新活动开展。吴娜等(2022)[19]在揭示中美贸易摩擦对企业金融资产配置的影响作用时,强调企业家精神影响了中美贸易摩擦与企业金融资产配置的关系,有利于出口企业创新实践。

不确定性大多指经济不确定性,比如投资、市场与要素价格[21]。将其拓展至贸易领域,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是指在政府出台与实施经贸政策后,行为主体无法紧跟政策落实,对经贸环境产生错误预判的现象。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是出口企业面临复杂贸易环境的重要来源之一,也是影响出口企业创新的重要外部因素。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中国政府为扩大贸易出口、促进开放型经济发展,相继出台一系列贸易改革政策,使得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不断提高。伴随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出口企业技术引进、产品革新可能会出现偏离,降低综合创新效率。围绕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间的关系,国内外学者进行了多方位探究。由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加剧企业融资约束与资产负债问题,放大企业生存风险[22]。刘旺等(2022)[23]通过准自然试验,研究发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可导致企业生产率分布的离散程度增加,加大企业间工资差距。江春等(2021)[24]认为,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冲击下,企业投融资活动受到极大抑制。Tosun和Yildiz(2022)[25]认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能阻滞企业获得信贷支持,降低其经营效率。刘美秀等(2020)[26]以制造企业为样本,发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降低可提升企业进口技术复杂度,且该影响效应会随着企业规模、年龄以及所有制变化呈现异质性。汪亚楠(2018)[27]实证分析发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对行业竞争冲击较大,可恶化企业生产环境,减少生产利润。另外,还有学者认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是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关键因素[28]。

目前关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影响的研究较少,刘伟等(2022)[29]立足于出口企业研发投入角度,实证研究发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可倒逼出口企业扩充研发投入,且该作用在民营企业内部更明显。孙林、周科选(2020)[30]借助2001—2007年中国工业数据库,实证分析发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出口企业产品质量正相关。佟家栋、李胜旗(2015)[31]从微观产品视角切入,研究发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对出口企业产品创新产生一定阻碍,尤其在贸易自由化背景下这一作用愈加明显。由现有文献推及,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创新必然具有影响,但鲜有研究深入探讨这一影响作用。因此,实证分析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作用,并判别内在影响机制,对于防范经贸政策变动风险、强化开放型经济韧性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二)理论探讨

伴随全球经济一体化深层次融合,多边贸易经济快速发展。作为贸易经济主体与贸易产品的关键承载者,出口企业生产实践受贸易政策影响逐渐凸显。就理论而言,频繁变动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改变企业预期经营决策(涵盖生产研发),对企业创新行为产生重要影响。特别地,当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时,外部环境风险随之加大,导致出口企业无法对生产研发现金流、内外部技术吸纳程度与创新产品引入规模等形成一致性预判,进而降低创新能力。细分来看,一方面,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走高背景下,出口企业在外部环境冲击下面临经营绩效降低、利润下降,恶化资产负债表,进一步降低信贷可得性,显著抑制创新活动开展。另一方面,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为出口企业管理层营造一个不稳定决策环境,加剧管理层之间信息不对称性,弱化创新激励效应,进而降低创新绩效。值得一提的是,根据实物期权理论,若将企业投资活动视为待执行期权,则企业持续等待的“期权价值”会伴随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增加持续上升。这必然无法为创新活动营造稳定环境,降低创新效率。据此,提出假设1:

假设1: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会抑制出口企业创新。

贸易政策是一国政策基于经济发展战略,通过经济、行政与法律手段,对进出口贸易方式、规模、数量、效益与结构等进行调节的措施体系。国家在借助关税、非关税贸易政策干预本国进出口时,必然对市场生产要素配置产生影响,导致要素存在错配风险。尤其随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可能使国内外市场要素在企业间重新配置。在此环境下,各生产要素倾向于流向生产效率较高的出口企业,使得生产率较低的企业获得生产要素成本逐步增加,导致市场要素错配。其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冲击市场环境,促使金融主体倾向于将资金投入生产效率较高、经营稳定性较强的企业,引致资本要素配置失灵。其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可引致市场资源配置结构失衡,使得各行业被迫借助先进生产力提升全要素生产效率,以此获取竞争优势。这致使市场高端劳动力选择性涌入资本实力较强的企业,低效劳动力大多被分配于资本实力与竞争力相对较弱的企业内部,形成严重劳动力错配现象。

有学者对市场要素错配影响效应展开了进一步探究,韦朕韬、张腾(2021)[32]将市场要素错配分为资本要素错配与劳动力要素错配,研究发现资本与劳动力要素错配导致企业投资决策偏离,降低创新投资效率。市场要素错配使得有效资源被无效消耗,挤占出口企业生产经营性活动,影响创新行为。当出口企业面临资本要素错配问题时,生产研发所需资金被市场挤占,可用于创新研发的资金日益压缩,大幅降低创新效率。而当出口企业面临劳动力要素错配问题时,内部劳动生产力与创新活动适配性逐步削弱,致使创新能力逐渐弱化。现有研究认为,中国出口企业生产经营中普遍存在劳动力与资本要素错配现象。随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以及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市场要素配置出现偏离,产生较为严重的要素错配现象,降低出口企业创新能力。据此,提出假设2:

假设2: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会导致市场要素配置出现偏离,即产生市场要素错配现象,进而负向作用于出口企业创新。

政府补贴能为企业创新注入资本支持,有利于提升创新水平[33]。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背景下,政府补贴同样能够为出口企业生产研发提供基础资金保障,缓解由于外部环境变动带来的相关风险,利于创新活动开展。一是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加大贸易环境变动程度,增加出口企业面临的投融资成本。而政府补贴可缓解出口企业现金流约束,激励企业开展创新。二是政府补贴作为政府调节市场的一种激励性措施,能够为出口企业借助市场资源加大创新研发提供支撑,一定程度上可弱化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创新的负向作用。与此同时,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不断增加的大环境下,拥有较高社会信任的企业可借助社会力量识别创新投资活动存在的风险,且其创新活动开展可获得市场组织帮助,有利于提升创新水平。特别地,出口企业具备较高的社会信任水平能够加强企业与企业间、企业与市场间信息传递,减少因政策变动造成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利于提升创新实践效率。据此,提出假设3:

假设3:较高的政府补贴与社会信任能够削弱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造成的负向影响。

另外,因出口企业所属贸易阶段、生命周期与产权性质不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其创新具有异质性影响。首先,在不同贸易阶段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产品创新与技术复杂度的影响不同。在贸易顺差阶段,企业面临的贸易环境较好,创新投融资成本较低,关键生产要素流通阻力较小,利于创新活动开展;而在贸易逆差阶段,外部贸易环境复杂性随之增加,以资本与劳动力代表的生产要素配置效率下降,甚至出现要素错配情况,不断降低内部创新绩效。其次,因所处生命周期不同,出口企业应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创新决策存在差异。当出口企业处于初创期,其会选择加大市场生产要素引入以提升创新能力。但由于处于该阶段的出口企业市场份额占比与竞争力均较小,创新能力较差。而处于成熟发展阶段的出口企业生产经营较为成熟,一般拥有较大资产规模,在应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引致的生产研发结构变动时,会基于自身逐利动机选择较为激进的市场要素引入手段,追求短期创新研发。当企业处于衰退期,其市场份额、竞争力大幅降低,管理层经营方式较不成熟,创新研发动机相对较小。此外,在不同产权性质下,国有企业凭借特殊背景,本身拥有一定“信息优势”“资源优势”,可优先获取市场资源信息并调整创新策略。尤其是国有企业相比非国有企业拥有市场资源配置优势,对于创新要素引入保持较高的灵活性,能够更好承担并应对贸易政策变动风险。据此,提出假设4:

假设4:在不同贸易阶段、不同企业生命周期、不同企业产权性质下,不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市场要素错配程度以及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影响存在异质性。

综合上述理论分析,绘制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市场要素错配与出口企业创新三者关系的理论逻辑图,如图1。

图1 理论逻辑图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宏观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匹配数据,以及上市公司年度财报数据。以2010—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并对数据进行如下筛选与处理:(1)仅保留出口企业样本数据。参照相关研究[34],将出口企业定义为:若在研究期间有过出口行为则为出口企业,否则为内销企业。针对是否有过出口行为的判别,根据字段筛选企业“营业收入”中“分部项目”,若其中涵盖“国外”“外贸”“出口”等字段,则判定企业存在出口行为。(2)剔除金融与保险类行业。(3)剔除企业内部员工基数低于10,以及股东账面价值在0以下的企业。(4)剔除ST、ST*、PT企业。(5)剔除关键变量严重缺失的企业。(6)针对主要连续性财务指标进行1%分位数缩尾处理。其中,企业关联数据源于CSMAR数据库,部分缺失数据从Wind数据库补充,部分变量平减所需指数源于《中国统计年鉴》。

(二)关联变量定义与描述性统计

1.被解释变量

出口企业创新(Ioee)。已有文献大多从投入与产出两个角度衡量企业创新能力,投入专指企业开展研发活动所投入的资金与人力,而产出则代表产出成果,大多采用新产品产值与专利数表征。鉴于数据可获得性,选取专利申请量衡量出口企业创新。与此同时,依据中国专利法,将专利分为发明、外观设计与实用新型。其中,发明类专利含金量更高,更能体现出口企业创新能力,并反映创新质量与水平,属于实质性技术创新。因此,本文主要通过发明类专利申请数代替出口企业创新,计算方法为专利数加1的对数值。

2.核心解释变量

贸易政策不确定性(TPU),参照Huang和Luk(2020)[1]的研究,采用国内《北京青年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南方都市报》《今日晚报》等114家新闻媒体报纸构建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指数越大代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越高。原始不确定性指数为月度数据,借鉴Gulen和Ion(2015)[35]表征年度不确定性指数的方法,计算得到月度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然后进行几何平均,最终获得年度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为方便出具回归系数报告,将该指数原始数据除以100再展开回归。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1)

式(1)中,TPUt,m表征t年m月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TPUt为t年度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是核心解释变量。另外,在稳健性检验中,以季度作为权重,将月度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数据借助加权平均法测算得到年度数据,然后进行研究。

3.中介变量

市场要素错配程度(Mis)。现有针对市场要素错配程度的测度方法主要包括以下几种:其一,采用TFPR方法衡量要素扭曲程度[36]。其二,通过构建“扭曲”指数刻画资本与劳动力市场要素配置扭曲程度。其三,以要素在完全市场化情况下的价格与边际产出,对比非完全市场情况下要素价格与边际产出,得到二者间的差距用来衡量市场要素错配[37]。其四,将各地区要素市场边际发育程度与要素市场发育最高程度地区进行对比,得到的差距用以衡量市场要素错配情况。另外,部分学者采用企业间生产率离散程度表征市场要素错配情况[38],若企业生产率差距越大,代表要素错配情况越严重。鉴于数据可获得性以及测度方法适配性,本文借助第四种方法,采用各地区要素市场边际发育程度与样本中要素市场发育最高程度进行对比,得到相对差距作为市场要素错配程度指标,具体如式(2):

Misit=[max(faxtorit)-faxtorit]/max(faxtorit)×100%

(2)

其中,faxtorit代表t年i地区市场要素发育程度指数,借助金融业市场化、劳动力流动性、引进外资程度与技术成果市场化等指标测度,数据源于《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因报告在2016年之后没有公布各子指标数据,故通过计算历年指数平均增长幅度,推导得出2017—2020年数据。

4.调节变量

政府补贴(Gs),根据现有研究[39],通过企业当期获得的政府补贴与实际营业收入的比值衡量政府补贴。社会信任(St),目前关于社会信任数据获取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由全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数据获取。CGSS是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研究部与中国人民大学联合开展的全国性、综合性学术调查项目。在研究周期内,CGSS一共开展过7次调查活动,分别为2008年、2010年、2012年、2013年、2015年与2017年。在调查活动中,除2008年之外,其他调查均会有如下问题:“总的来说,您是否同意在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可以信任的?”被调查对象需要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5个选项中填写答案。根据填写结果,5类选项分别赋值为“1-5”。然后,将地区调查者答案的平均值作为当年该地区社会信任水平,数值越高代表信任水平越高。另一种是参照张维迎、柯荣住(2002)[40]的方法在2000年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CESS)获取地区社会信任调查问卷数据。CESS调查涵盖了全国31个省份,主要针对企业与企业领导人,共囊括13个行业与多种所有制结构。有关社会信任的问项为:“根据您的经验,您认为哪五个地区的企业比较守信用?(按顺序排列)”,被调查者从认为“值得信任”到“完全不信任”分别赋值“5-1”。地区企业社会信任水平是由选择相应分值的人数与该地区信任分值的比例加权计算得到。综合来看,由于CESS调查数据为企业层面的信任水平,与本研究更加契合,故使用该数据作为地区社会信任程度的代替变量。

5.工具变量

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TPU-US)。参照李志阳(2020)[41]的研究,将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作为中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工具变量。同时,结合贸易摩擦(TF)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将贸易摩擦作为中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工具变量。贸易摩擦数据来源于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主要通过企业所属行业当年涉及的贸易摩擦数目判断。处理方式为:当案件属于反补贴或者反倾销计为1,同属反补贴与反倾销计为2,计数完成后进行加1取对数。在选取工具变量基础上,通过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估计,开展内生性检验。关键原因在于,就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而言,首先,作为世界发达国家,美国贸易政策出台可能会冲击发展中国家与新兴国家经贸合作。且美国作为第一大贸易国与贸易顺差来源国,与中国竞合关系使得双边贸易及形势存在较强相关性。其次,美国贸易政策出台与落实尽管不会直接影响中国行业生产研发,但会通过间接作用影响中国企业创新行为。就贸易摩擦而言,贸易摩擦很大程度上提高贸易政策在全球视角下的不确定性,是导致政策不确定性的关键诱因,直接影响中国出口企业参与经贸合作,间接作用于企业研发创新行为。

6.控制变量

参照已有关于出口企业创新的研究[6~9],从企业与区域两个层面选取控制变量。就企业层面而言,选取企业规模(Es)、资本密集度(Ci)、托宾Q值(T-Q)与企业现金流(Ecf)四个变量。具体而言,企业规模借助企业销售额对数值衡量;资本密集度以固定资产净值与员工数比值衡量;托宾Q值通过股权市值与净债务市值之和除以总资产测算得到;企业现金流通过企业经营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与总资产之比衡量。区域层面,控制了人口增长率(Pgr)、经济增长率(GDP-rate)、产业结构(Ris)。人口增长率采用年末人口数减去年初人口数除以年平均人口后,再乘以1000‰计算得到;经济增长率以公司注册地年度GDP表示;产业结构采用第三产业产值与第二产业产值的比值计算所得。为方便呈现回归系数,除区域人均增长率外,对相关比值均乘以100后再展开实证回归。表1为变量定义,表2为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变量定义

表1(续)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构建

1.基准模型

为检验假设1,构建如下模型:

Ioeei,j,t=β0+β1TPUt+β2Xi,j,t+∑ind+∑region+εi,j,t

(3)

其中,i,j,t分别表示企业、行业与年度;Ioeei,j,t表示t年度j行业i出口企业创新;TPUt为t年度i出口企业面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X为控制变量集,涵盖企业与区域两个层面。另外,基于行业与地区考量,分别控制行业(∑ind)与地区(∑region)固定效应;εi,j,t为随机误差项。在基准回归中,重点关注β1的取值方向。

2.中介效应模型

为进一步检验市场要素错配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的中介效应,借鉴温忠麟等(2004)[42]的研究,构建如下模型:

Misi,j,t=α0+α1TPUt+α2Xi,j,t+∑ind+∑region+εi,j,t

(4)

Ioeei,j,t=γ0+γ1TPUt+γ2Misi,j,t+γ3Xi,j,t+∑ind+∑region+εi,j,t

(5)

其中,Misi,j,t代表t年度下j行业i出口企业所对应的市场要素错配程度;若α1显著为正,说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降低出口企业创新效率;若γ1与γ2均显著为负,同时α1×γ1与γ2符号一致,则说明市场要素错配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中具有中介效应。其余符号与式(3)相同。

3.调节效应模型

为探究政府补贴、社会信任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的调节作用,构建如下模型:

Ioeei,j,t=λ0+λ1TPUt+λ2Gsi,j,t+λ3TPUt×Gsi,j,t+λ4Xi,j,t+∑ind+∑region+εi,j,t

(6)

Ioeei,j,t=θ0+θ1TPUt+θ2Sti,j,t+θ3TPUt×Sti,j,t+θ4Xi,j,t+∑ind+∑region+εi,j,t

(7)

其中,Gsi,j,t与Sti,j,t为调节变量,分别代表t年度j行业i出口企业所受政府补贴,以及社会信任。该研究中,需着重关注λ3与θ3。若交互项系数与基准回归系数β1方向相反,则代表交叉变量可弱化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所带来的负向作用,反之则会加大该效应。其余符号与式(3)相同。

4.2SLS模型

2SLS模型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基准回归模型存在的内生性问题。以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TPU-US)、贸易摩擦(TF)作为中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的工具变量,构建如下2SLS模型:

TPUt=φ0+φ1TPU-USt+φ2Xi,j,t+∑ind+∑region+εi,j,t

(8)

(9)

TPUt=ψ0+ψ1TFt+ψ2Xi,j,t+∑ind+∑region+εi,j,t

(10)

(11)

四、实证回归与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分析

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回归结果如表3。其中,(1)列为加入控制变量以及行业与地区固定效应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影响结果。(2)列、(3)列为中介效应检验结果,(2)列中被解释变量为市场要素错配程度;(3)列是将市场要素错配程度纳入回归后的检验结果。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表3(续)

在(1)列中,贸易政策不确定性(TPU)系数为-0.010,在1%置信区间内显著,说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对出口企业创新具有显著抑制作用。(2)列中,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系数为正,代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能够加剧市场要素错配问题。在(3)列中,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系数为负,但绝对值稍有下降,且市场要素错配程度系数显著为负,证明市场要素错配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中具有中介作用。以上检验证明假设1与假设2成立。

(二)内生性与稳健性检验

1.内生性检验

将上述回归纳入控制变量,并加入行业与地区固定效应,以避免遗漏变量带来的内生性问题。就现实而言,贸易政策出台与优化是国家对经贸市场的调整,而企业作为微观个体对于政策出台与实施的影响相对较小,故出口企业创新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之间几乎不存在反向因果关系。但影响出口企业创新实践的因素较多,基准回归仍可能存在遗漏变量问题。据此,将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作为工具变量,通过2sls方法重新估计,结果见表4。

表4 内生性估计

表4(续)

从(1)列结果可以看出,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中国出口企业创新呈显著正相关,且排除存在弱工具变量的可能。工具变量可识别检验中,工具变量符合外生性条件。从(2)列结果可以看出,中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出口企业创新呈显著负相关,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可抑制出口企业创新的结果具备可靠性。

2.稳健性检验

分别从更换出口企业创新指代指标、替换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采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工具变量三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其一,采用出口企业发明类专利申请数表征企业创新,这里将其他专利纳入考量,采用当期专利申请量的自然对数衡量出口企业创新。该指数越大代表企业创新能力越强。表5为借助当期专利申请量的自然对数衡量出口企业创新(Ioee-2)后的基准回归以及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其二,对上述月度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原始数据进行几何平均,得到中国年度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该部分将季度作为权重进行加权平均,测算得到中国年度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TPU-2),然后进行回归。表5中(4)列至(6)列分别为基准回归与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其三,将贸易摩擦(TF)作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工具变量展开回归,结果如表5中(7)列至(9)列所示。可知,采取三种稳健性检验方法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仍具有负向作用,且市场要素错配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关系中仍具有中介作用,即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可经由加剧市场要素错配,降低出口企业创新能力。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

表5(续)

(三)调节效应检验

本文进一步从政府补贴(Gs)与社会信任(St)两个方面,探讨二者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的调节效应,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调节效应检验结果

(1)列结果显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政府补贴性的交叉项(TPU×Gs)为正,在5%水平下显著;(2)列结果显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社会信任的交叉项(TPU×St)系数为正,在1%水平下显著。综上可知,政府补贴的投入有助于降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内部创新的负向影响;社会信任程度加深可削弱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负向作用,验证了假设3成立。

五、对市场要素错配的再讨论

上述研究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负向影响出口企业创新,并验证了市场要素错配为这一作用关系中的有效传导机制。出口企业在应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时,会基于引进高端要素或借助高端要素逐利投机,可能引致市场资本与劳动力等要素错配,进而影响企业创新。那么,究竟何种要素错配会使得出口企业创新能力下降?因此,首先依据市场要素错配情况,将其划分为资本要素错配与劳动力要素错配两类,讨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资本要素错配、劳动力要素错配与出口企业创新之间的关系。然后,从顺逆差贸易、不同企业生命周期、不同产权异质性角度,探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影响,并分析市场要素错配在不同分组情况的中介效应是否存在差异。

(一)区分市场要素错配类型

根据前文所述,通过构建“扭曲”指数,分析地区资本与劳动力市场要素配置扭曲程度。然后,在上述回归分析基础上,进一步对市场要素错配情况进行区分,讨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使出口企业创新能力降低,究竟是因为资本要素错配还是劳动力要素错配?表7报告了不同市场要素错配类型下的回归结果,资本要素错配条件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负向影响出口企业创新。而在劳动力要素错配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影响系数低于资本要素错配。由此可知,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引致市场要素错配加深对出口企业创新的负向作用,主要是由资本要素错配引发。

表7 进一步讨论——考虑市场要素错配类型

(二)区分贸易类型

依据进出口贸易情况,若城市出口额大于进口额,则呈现贸易顺差现象;反之,若进口额大于出口额,则呈现贸易逆差情况。据此,对样本企业贸易顺逆差进行分组,探究不同贸易类型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市场要素错配、资本要素错配与劳动力要素错配的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

由表8可以看出,当贸易处于顺差阶段时,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市场要素错配、资本要素错配与劳动力要素错配的影响系数不显著。且由于处于贸易顺差状态,出口企业经贸合作结构良好,一定程度上有能力抵御外部环境变化,促使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其创新具有显著正向效应。但在贸易处于逆差状态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可导致市场资本要素严重错配,使得要素市场错配问题凸显,进而降低出口企业创新效率。

表8 进一步讨论——考虑贸易类型

(三)区分企业生命周期

在面临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时,处于不同生命周期的出口企业为维持正常生产经营,会作出差异化的创新决策。本文参照Dickinson(2011)[43]的现金流模式法,将样本企业进行生命周期划分。具体而言,依据筹资、投资与生产经营活动所产生的净现金流量的正负符号,将样本划分为初创期、增长期、动荡期与衰退期四个阶段。然后结合企业生产实践,将初创期与增长期归纳为成长期组,动荡期与衰退期列为衰退期组,由此形成成长期组、成熟期组与衰退期组三类样本,然后展开实证检验。表9为不同生命周期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市场要素错配、资本要素错配与劳动力要素错配的差异化影响。在成长期组中,尽管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导致资本错配进而加深市场要素错配程度,但对出口企业创新的作用并不显著。而在成熟期组样本之中,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导致企业资本与劳动力错配,使得市场要素错配问题进一步凸显,进而显著抑制出口企业创新。在衰退期组中,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市场要素错配以及出口企业创新均未产生显著影响。

表9 进一步讨论——考虑企业生命周期

表9(续)

(四)区分产权性质

依据产权性质,将出口企业划分为国有与非国有样本,检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市场要素错配、资本要素错配、劳动力要素错配与出口企业创新的差异化作用,结果如表10所示。其中,(1)至(4)列为国有企业样本检验结果,(5)列至(8)列为非国有企业样本回归结果。就国有企业而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劳动力错配的回归系数为0.008,且在10%水平下显著,但对于资本要素错配以及整体市场要素错配的影响并不显著。这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国有企业劳动力错配具有一定改善作用,而对整体市场要素错配与出口企业创新未产生显著影响。就非国有企业而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资本要素错配与市场要素错配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即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导致非国有企业资本要素错配,由此加剧市场要素错配问题,进而降低出口企业创新能力。

表10 进一步讨论——考虑产权性质

上述研究表明,现阶段中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主要导致资本要素错配,加深市场要素错配程度,进而降低出口企业创新能力。另外,对于处于贸易逆差、成熟期以及非国有性质的出口企业,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将致使其出现资本要素错配现象,加剧市场要素错配,进而降低出口企业创新水平。上述结论均证实市场要素错配是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出口企业创新十分关键的中介变量,验证了假设1、假设2、假设4成立。

六、结论与启示

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与“逆全球化”思潮背景下,本文将2010—2020年沪深A股出口上市企业数据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相匹配,探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内在影响。得到如下结论:(1)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存在显著负向作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加剧市场要素错配是其中的关键影响路径。(2)政府补贴、社会信任可调节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创新的抑制作用。(3)针对市场要素错配中介效应进行的分组检验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主要通过加剧资本要素错配,引致市场要素错配,进而影响出口企业创新。且对处于不同贸易类型、生命周期与产权性质的出口企业创新而言,这一影响作用存在差异性。

结合上述研究结论,得到如下启示:(1)在强化出口企业创新能力时,应充分考虑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因素的影响,相关部门在出台贸易政策过程中,应权衡其对出口企业生产经营与创新研发造成的影响,提升外部贸易环境平稳性。(2)在外部贸易政策不确定时,出口企业应强化社会信任,增强经济社会责任。在该过程中,政府应针对出口企业给予一定财政补贴,提高企业抗风险能力,助力其缓解贸易政策不确定带来的负向冲击。(3)推动市场要素合理化配置。政府应健全市场要素流动制度、创新对应监督机制,不断完善市场要素运行机制,推动要素协同向企业集聚。同时,地方政府应畅通要素流动渠道,保障不同企业平等获取生产要素,促使要素根据市场规则、市场竞争与市场价格合理化配置。特别是针对资本要素配置,应围绕配置范围与流通体制机制障碍出台市场化机制,推动要素市场化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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