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回忆
2023-02-01张文宝
◇ 张文宝
20世纪50年代后期,全国陆续成立了人民公社,公社下辖若干个村,每个村叫做一个生产大队,大队下面分成若干个生产小队,简称生产队,是最基本的生产组织,生产活动由生产小队为单位开展。
每个生产队有一名生产队长,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成员称之为社员,生产队长每天安排每个社员的劳动任务,并负责检查验收。
生产队一般按片划分,同一生产队的社员居住地相对集中,同一生产队的土地也相对集中。
社员实行工分制,定期由全体社员根据劳动能力给所有的社员打工分,能力最强的满分为10分,弱劳力、老人、妇女、年幼的孩子(农村学校每年放假三次,寒假、麦收假、秋假,没有后来普遍的暑假)工分会低一些。
我从小学生的时候每年麦收假、秋假都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1972年的麦收假就参加了拾麦穗的劳动,那个时候就是一名小社员了,给我打的工分相当于半个劳动力。
我们村400多人,曾经有两个生产队,到我记事的时候又合成一个生产队。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村既是大队也是生产队,有党支部书记、大队干部、会计、记工员、保管员等。
我们县有个特别大的村子,在20世纪70年代就已经有5000多人,分成14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除了一名队长,还有一名记工员。
晋南农村长期以来都是一天三晌。早上起床先上地里干活,个别人带点馍馍,偶尔也会加一根大葱。大约9点来钟,从地里回来吃早饭,早饭后再去地里干活劳动,接着回家吃午饭,一般就到1点了。略事休息后,下午再去地里干活,天黑收工,真正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论春夏秋冬,晚饭肯定是天黑后才吃。
劳动是每天都被记工分的,有一张记工表分为早、中、晚三晌,拿在自己手里,一天三晌都要填写做什么劳动项目,比如割麦子、犁地、拉车、收玉米、打土块、挑粪等,由生产队长或者授权带工的人在劳动名称上盖上私人印章(千万不要忽视这枚私人印章,生产队长或者带工的人都把这枚印章用油布裹上好几层,与印泥一起放到自己的褂子口袋里)。因为每天或者一天三晌从事不同的劳动,记工表里填写的内容则不同,盖章的人也自然不同。
月底由生产队的记工员汇总公布当月出工情况和所得工分情况。
年底按照生产队的总收入除以全体社员的工分总额得出每10分(一个工)的分红额。那个时候我年龄很小,没有出过远门,对分红好坏一般就直观地停留在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亲戚身上。
我们全县146个村子,每个村分红都不一样。有些好村子,有副业、有资源、村风好,再加上一个好的大队领导班子,一个工的分红在20世纪70年代能达到六七毛钱,这个比例很低;有些村子,村干部水平低,再加上交通不便、资源有限、村风自然不好,一个工的分红很低,几分钱都难兑现,也就是理解为辛辛苦苦劳动一天能挣几分钱,到年底还拿不到手,这部分村子比例很高,差不多三分之一;绝大部分村子,分红二三毛钱,这是大多数,占到六成。
我们生产队算是好村子,大队干部比较负责任,在20世纪70年代初就派出了社员外出搞副业,主要以建筑业为主,除此之外还采取比较灵活的方式给社员们分了自留地、猪饲料地,那时的村风也比较好,偷奸耍滑的人很少,分红从五六毛到八九毛,我记得1979年的时候分红接近一元,几乎达到了生产队分红的最高点,在那个年代是相当了不起的。
生产队打的粮食,首先要交公粮,交公粮后还要留下一部分种子,再留下一部分调剂粮,剩下的粮食按照人口数分到各户作为口粮,农民就是靠口粮而生存。
有的村子交完公粮后社员们几乎没有多少粮食了,而我们村不论男女老少,按照人头每人每年都能分到三百来斤小麦、一二百斤玉米、六七斤食用油,菜园子时不时给社员们分白萝卜、胡萝卜、韭菜、豆角、西红柿、黄瓜、芥菜、白菜等等,蔬菜全年几乎不用买,就是吃不上肉,社员们几乎每个家庭都自己养猪,到了年底卖给食品公司,换点零花钱,个别稍微富裕的人家还会留上二三斤肉,好好地过个年。
我们这里的农作物主要是小麦、玉米、高粱、红薯,小麦是最主要的农作物,也是最主要的口粮,因为可种两季粮食,辛苦是辛苦了点,口粮还是够吃的,经常还能接济有困难的外村亲戚。
我们这个村还能抽出部分地块种植烟叶,是我们当地独有的产业。
将口粮折合成钱数,用一个家庭的工分总额除以十再乘以分红基数,减去粮食钱数即为这个家庭的分红数,劳动力多的家庭分红多一些,每年分几十元,多的上百元,偶尔也有分到几百元的(这在全县都是很不得了的,既是一种荣誉又是劳动所得),劳动力少的则有可能欠生产队的钱。我家七口人三个劳动力(爷爷、爸爸、妈妈),每年还能分到百十元,小日子还能凑合过得去。
生产队有个大队部,主要用于大队办公、开群众大会、储存粮食、瓜果等。
生产队还有两个饲养处,当地俗称“马号”,一处专门喂养牲口,用于耕种,同时停放马车、牛车、小平车,储存犁铧、耧斗、犁耙、绳索等农具,另一处专门用于存放铡好的牲口草料,每个饲养处有两名饲养员,照看停放车辆、农具,喂养牛、马、骡、驴等牲畜。
生产队有两块收集加工粮食的场地,管它叫“场”,“场”里的农活主要是碾压小麦、剥玉米、堆放麦秸、玉米秸秆等,而这些活白天晚上都要干。
红薯则是从地里挖出后直接分到各家各户,由各家自己储藏在地窖里,一直能吃到春节。
那时候没有实现农业机械化,翻地主要靠牛拉犁铧,一拢一拢地犁过去,因为生产队可以集中犁牛翻地,一个好把式拖着犁铧使唤着耕牛,一个人进入耕地翻地,后面的错位跟上,一溜溜好把式翻地在农田里映着蓝天白云,偶尔看到大雁飞过,构成了非常浓郁的农耕图,遗憾的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欣赏到这种田间美景了。
耙地的时候,前面是牛马,后面是耙子,耙子上均匀地插入很多弯形耙子钉,人站在耙子上,弯曲着腿,重心向上,一边使唤着牲口,一边左右重心交替,耙子一左一右往前,地面马上就变得平展展的。
种小麦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方式是犁铧翻出一道沟来,点种人左手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麦种,右手从篮子里握着麦种,撒到地沟里,依次交替进行,种完一畦,用耙子耙过去,就把种子埋在地里了。这种方式的好处是点种人可以根据气候特点适当调节点种的密度,人为的因素更多一点,但对犁沟人和点种人要求都比较高。
还有一种是用耧斗点种。耧斗有三眼耧、二眼耧,把种子放到耧斗里,种麦把式使用牲口拉着的耧斗左右晃动,麦种就从耧斗木筒里种到地里。这种方式节省人力、物力,播种比较均匀,一个单程就种三垄,明显提高了效率,在七十年代大部分使用这种方式。现在已经实现了农业机械化,种麦的原理与耧斗相仿,只不过是耧斗眼数量明显增加了很多。
收麦子是一件非常辛苦的活,主要工序有割麦(手工割麦,手持镰刀,在炎热的夏季里弯腰一把一把割麦)、捆麦、小平车或者马车从地里拉回场院、晾晒麦秆、碾麦子、收麦草、收集麦粒、扬场、晾晒麦粒、堆放小麦秸秆、麦粒装袋入库等,不像现在收割机进入地里出来就是麦粒。
收麦子的阶段最怕下雨,因此那个时候几乎是连轴转,我们称之为“龙口夺食”。
收玉米相对时间长一些,和收麦子大同小异,在地里掰玉米,拉回场院,晾晒干后,再用手剥玉米,接着晾晒玉米粒,然后入库。
烟叶种植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烟叶是怎么来的。这里简要介绍下种植烟叶、掰烟叶、晾晒烟叶。
在各种草本植物种植中,种植烟叶是比较简单的。一般是下雨后或者水浇地后,一手握用一个丁字形的工具(具体叫啥名,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其中朝下的一头是尖锥形,朝泥地里扎一个竖状坑,将烟叶苗子放入,然后再用工具在旁边扎下去,挤住烟叶苗即可。
掰烟叶是比较容易的,却是很累很辛苦。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后,烟苗超过成人身高,一片片大烟叶茁壮成长。此时就需要掰烟叶了,烟叶上烟油很大,从每片烟叶根部掰断后,将每片叶子码起来,大约每10片叶子一把,再运送到地头装上小平车拉回大队院子里。
晾晒烟叶就更为辛苦了,要先把烟叶编进麻绳里,很长很重的一大串子,再用长杆子把一大串子烟叶挂在屋檐下,既不能暴晒又不能不通风还不能被雨淋,要求很高。在我印象里,秋季的时候,大队周围的屋檐下挂满了一长串一长串的烟叶,蔚为壮观。
这里要说一下,晾晒烟叶还有更进一步的就是烤烟叶。烤烟叶是一门技术活,先要把一长串一长串的烟叶挂进烤烟炉子,经过几天后再取出来烟叶,这时候的烟叶被熏得焦黄焦黄的,色泽鲜艳,一碰就碎,此时务必要给烟叶上喷洒水雾,现在有喷雾器简单多了,若干年前全靠熟练工用嘴喷出水雾完成,如果阳光充足,不时还可以欣赏到彩虹呢。
那时候常年几乎吃不到肉,只有春节时生产队杀几头猪,给每个农户按照人口分几斤肉,那时候猪肉绝对是一种奢侈品。
虽然吃不上肉,社员却劲头十足,好多农活都是人工力气活,却都不在话下。有时白天干了一天农活,晚上几个社员又赶着马车去县城里拉茅粪,用作肥料。
人民公社及生产队历史已经过去40多年了,生产队时期成了一段难以忘却的历史,留在了几代农村人的脑海里。